第374章 江湖风暴


  这间屋子里倒也宽敞明亮,收拾得也甚是干净,只是桌上壁上,床头柜尾到处都摆放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木雕,足有数十只之多。柴林进得门来乍一见到,也不禁吓了一跳。
  华不石自然瞧出了柴林眼里的惊诧,微笑道:“前些日子小弟一度沉迷于木刻之术,总共雕成了千余件成品,精心选了其中较为细致优美的,放在屋内权当摆设,倒是令柴兄见笑了。”
  听了华不石的解释,柴林不禁哑然失笑。凭心而论,这些木雕刻得倒也算是“细致”,但“优美”二字,却是一点儿也谈不上。不仅是不美,柴林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比这些木雕更加丑陋的物事。
  而就这些东西,还是华不石从他所刻的千余只成品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柴林不禁对这位华大少爷的手艺和眼光由衷惊叹。
  二人在桌前坐下,华不石提起放在桌上的紫砂壶,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奉于柴林,道:“先前在南澳镇上,小弟就多承柴兄相救才能保住性命,后来兄台派彭三随我一同前往万易岛,对我亦是所助良多,大恩实难报答,今番只能先敬上一杯清茶,聊表华不石一直以来心中的谢意!”
  柴林道:“华少爷何须如此客气,老弟是司马大侠的朋友,柴某人几番相助,其实也只是为覆行当年对司马大侠的承诺而已,只可惜南澳柴园实力不济,最后仍是难以保护周全,让华老弟历经风险,几乎出事,说起来柴林实在惭愧得很。”
  华不石道:“却不知楚依依和小徒白奕灵是何时回到大陆,到了柴兄的府上具体的情形又是如何?”
  柴林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柴某一一讲来与华老弟听。”
  近几个月以来,华不石一行人流落到大仓岛上,海上的风暴一直未曾平息,大仓城与中土大陆完全断绝了交通,大陆上的任何消息都无法传过来。其实,这数月以来,大明各境的江湖门派所掀起惊涛骇浪,其激烈程度,几乎不亚于南海汪洋之上的这场大风暴。
  当日在万易岛南石崖上,华不石被黑衣人掳走,暗道的入口倾刻间被火药炸塌,阻挡了唐紫鳞等一众高手的追击。而飓风雷暴已至,潮水涌到了万易庄园外的山坡下,时机稍纵即逝,炸开山石,让宝船下水启航已经刻不容缓。
  彭三、楚依依和白奕灵在别无选择之下,也只得随着唐紫鳞等一众高手返回到宝船上。而随后众人乘宝船出逃的计划却是十分顺利,“霹雳堂”的副堂主雷振天引爆火药,顿时将巨石炸毁,使宝船滑入海水中。
  只是爆炸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却让海红珠受到惊吓险些跌倒,也使得陆秋鸿趁机突袭得手,出掌击伤朱洪抢得“盘龙珏”,这却是在“青螭号”上所发生之事了。
  陆秋鸿原本还安排了“灵龟三仙”归家三老和万易门的数百名弟子,另驾着帆船封锁出岛的洋面,对唐紫鳞的宝船进行阻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风云突变之下,“黑龙宫”巨蛟战舰的突然出现,开炮轰击“青螭号”,把陆秋鸿击落到大海中,又逼得“青螭号”升帆逃走,被硬生生卷进飓风龙嘴。
  眼见青螭号覆灭,掌门人身亡,万易门下的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去拦截宝船,人人都只想着奔逃保命,成鸟兽散,就连归家三老也没有了斗志,下令调转船头四散逃走。这却给了唐紫鳞等各派中人脱身的机会,彭三操控着宝船全速航行,趁乱一举冲出了包围圈。
  在风暴中行船十分危险,但有彭三这等精通航海术的高手驾船,宝船上的众人齐心协力,经历诸多风险,终于穿越了数百里的大风暴。六天之后,宝船已驶到了粤境沿海,在一处海滩靠岸。
  参加万易大会的中原七大派和各境宗门的几百名高手,在被困万易岛之时,为了脱身逃命,还能够团结一致,通力合作,可一旦逃脱险境回到了大陆上,在岛上临时缔结的联盟也就宣告土崩瓦解。
  这次万易大会,各境的六十家江湖门派不但是空返一场,还折损了许多人手,华山、崆峒两派更是失去了一名长老,吃了大亏,而其中的罪魁祸首,自是当属“万易门”和陆秋鸿。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江湖门派本就是不善类,哪里会甘心就此罢休。
  数日之内,所有的白道门派都发出了悬红追辑的通告,万易门一夜之间就成了大明武林的头号公敌,人人喊杀。大江南北,各境的大城小镇,若有万易门的弟子被人发现,不出一时三刻定会被人砍下脑袋拿去领赏。
  万易门下普通弟子的人头,标红悬赏三千两白银一颗,而陆秋鸿人头的悬红更是高达十万两。只可惜赏银虽高,可数十天下来,正主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倒是一些偷鸡摸狗的江湖宵小被误杀了不少。
  这些江湖门派自是不知道,陆秋鸿早就已经死在了海上,尸首都不知所踪,当然没有被找到的可能。而万易门本就是江湖上最为隐密的门派,即便还有门人在大陆之上,也早就潜踪匿迹,亦是不会留下可供追辑的线索。
  各大门派空忙了月许,也寻找不见仇人的踪迹,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一个月之后,在几家名门宗派之间却发生了间隙,从而产生内哄。内哄的源头,便是七大门派之中的两派,崆峒派和唐门,而事由则是关于长老翁一白被杀的公案。
  翁一白当日在万易岛上充当间客,试图引爆火药,且对峨眉派秦桑出手,几乎将她杀死,多亏了唐紫鳞和少林圆觉大师及时赶到,才救下秦桑,而翁一白在奔逃之时被武当派的宝境真人出手阻截,一剑穿心而死。
  此事在宝船靠岸,各派中人登陆之后,便由崆峒派中与翁一白同来的几名弟子返山回报了门派。
  既然是叛徒内鬼,被当场格杀也是理所应当,崆峒派对翁一白的死本是提出不什么异议。只是翁一白身为崆峒八大长老之一,在门派之中的声望甚高,被指认为私通陆秋鸿、谋害各派高手的凶手间客,崆峒派上下皆不相信。
  而且对于自翊为侠义道名门正派的崆峒派来说,此事还不仅关系一名门中长老的生死,更加关系到门派的清誉。
  崆峒派掌门人飞云子年过四旬,在江湖上一向以急公好义著称,武功极高,性如烈火,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是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人敢惹的狠硬角色,这个哑巴亏他自是咽不下去。
  一听到回山弟子的禀告,飞云子便亲自下山,率领门下数名长老前往鄂境,找上了武当山太和观,要与刺死翁一白的武当青岩宫主宝境真人对质。崆峒与武当乃是多年的同盟,皆是受到大明朝廷扶持的江湖门派,崆峒掌门亲自上门,武当派自也以礼相待,而宝境真人也并不隐瞒,当面直承翁一白确是被他所杀。
  只不过,对于翁一白是否当真是万易门间客一事,宝境真人却并不能肯定。
  据这位武当青岩宫主的言辞,当日在万易岛上,众人已推举唐门副门主唐紫鳞为各派联盟的主事,以他马首是瞻,而宝境真人只是受唐紫鳞之命行事,在院墙之外截击翁一白,将其击杀。至于院内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翁一白是否当真是内鬼,宝境真人一概不知。
  这么一来,杀死翁一白的责任,便又落到了唐紫鳞的头上。
  崆峒掌门飞云子立即修书一封,送往蜀中唐门,质疑此事。飞云子与翁一白本是同门师兄弟,交情甚厚,他在这封书信中所用的言辞颇为激烈,隐含有指责唐紫鳞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崆峒长老为奸人,胡乱杀人之意。
  要说翁一白当日在万易山庄存放火药的仓库里的所作所为,且自认是间客,本来也不乏人证,除了唐紫鳞,还有少林圆觉大师和峨眉派的女侠秦桑在场。
  只不过峨眉派与唐门一向都是同盟,是以秦桑的证词飞云子认为不足为凭,而圆觉大师从万易岛回山之后,居然立刻闭起生死禅关,一年之内绝不出关见人,是以也不能做证。
  不论圆觉大师在这个时候闭关是否有意为之,杀死翁一白之事,唐紫鳞一时之间却是再也找不到其他证人了。不过蜀中唐门是西南各境武林门派的盟主,崆峒派的飞云子骄横霸道,唐门却也同样不是容易相与之辈,写给飞云子的回书亦是不甚客气。
  两家门派的几番书信交涉无法达成妥协,反是引发了敌意,各自调动门中高手,颇有道理讲不成,便要以武力相较之意。
  崆峒和唐门皆是雄据一方的势力,各自均有强大的盟友,武当派当然是站在崆峒一边,而峨眉派则必定会支持蜀中唐门。
  除了“七大门派”中的这四派,另有西南、西北各境的上百家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皆与唐门和崆峒结有盟约,双方如若是交恶动手,极有可能会引发大半个大明江湖白道门派间的争斗。
  接下来的月许时间,唐门和崆峒的高手倒是未曾出击,在川境鄂境的边界上却发生了数次拼斗冲突,出手的均是分属双方同盟的小门派。这些门派平日里就为争抢地盘颇有矛盾,此时正好趁机发动,以图谋取各自利益。
  这些冲突虽然不大,却也死伤了数十人,而两方势力都在调集高手,汇聚力量,准备更大规模的拼杀。一时之间,局势有如山雨欲来,两大联盟的剧斗一触即发。
  相对于各不相让,时刻准备要大干一场的唐门、峨眉、武当、崆峒四派,“七大门派”中的少林、普陀和华山却全无动静,摆出了一幅两不相帮,坐视不理的架式。
  中原武林的各大白道门派,共分为三方联盟,现在两方相争,身为第三方的少林等派自是乐得坐山观虎斗,收取渔人之利,或许这也正是圆觉大师闭关不出的真正用意。
  除了依附于七大门派的众多江湖势力,各境之中未与他们结为联盟的中小门派却也大都人心惶惶,纷纷约束门下弟子不得生事,尽量保持低调,生怕在这等时候行为不慎,而遭到了池鱼之殃。
  唯有“恶狗门”却与其它门派不同,全然顾不得低调行事,只因为大少爷华不石丢了。
  楚依依刚在粤境上岸,便动用“千花坊”的传信渠道,飞鸽传书到“恶狗门”在湘西舞阳城的总坛以及长沙分舵,告知华不石在万易岛上失散之事。华天雄接到书信听说爱子失踪,直急得暴跳如雷,立时带上师爷莫问天、二叔华地虎和几名门下弟子,日夜兼程地赶往粤境。
  当华天雄等人赶到南澳镇时,杨绛衣亦是几乎在同时到达。按照华不石原本的安排,她负责统率和训练四十九名“青云卫”,和俞千里、西门瞳、厉虎一起,在长沙城的恶狗门分舵镇守,当得知到这位大少爷失踪的消息,杨绛衣心急如焚,却是一刻也待不住,嘱咐“青云卫”和俞千里等人留守分舵,自己则单人匹马直奔粤境而来。
  而此时,楚依依和白奕灵已找到了南澳柴园的家主柴林,分派出不少人手,到粤、闽、浙境沿海地域和岛屿搜寻华不石的下落。
  华不石一行人被卷入飓风,漂泊到了千里之外的大仓岛,这些搜寻之举当然只是徒劳而已,全无所获,这可急坏了华天雄和杨绛衣一众人等。尤其是华天雄,每当听到返回的门人弟子禀告说找寻不到华不石,都要大发雷霆,把来人怒骂一顿,若不是莫问天等人竭力拦阻,以这位恶狗门主的火暴脾气,只怕早就出手杀人了。
  两个月之后,南海上的大风暴终于平息了下来,华天雄便急着要找大船出海,前往万易岛所在的海域去搜寻华不石的下落。
  柴林离开南澳镇前来大仓岛之时,华天雄和恶狗门的众人已找到了一艘大帆船,组织水手,由彭三驾船,也正要出海寻人。
  在吠天楼东厢卧房之内,柴林将数月以来所发生之事,一一讲述出来,华不石听在耳中,脸上的神色虽然如常,心中却并不平静。
  这一次前往海上参加万易大会,华不石本是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以至失散流落到这座孤岛之上长达数月之久,还惊动了父亲华天雄从湘境赶往粤境,让他老人家着急上火,这使得华不石甚感内疚。
  他当下说道:“多蒙柴兄将这许多消息告知小弟,华不石有一事相求,不知柴兄能否应允。”
  柴林道:“华老弟但说无妨。”
  华不石道:“我想请柴兄派遣手下,即刻驾船出海,到万易岛的海域找到家父,将小弟平安的消息报知他老人家,以好免去家父为了小弟的安危担忧之苦。”
  柴林道:“华老弟的心情,柴某自是明白。你且放心,我定会按老弟所言,立刻派船驶往万易岛一带,将消息通知华掌门。”
  华不石起身一揖道:“如此华不石就多谢柴家主了!”
  柴林亦是连忙起身,伸手扶住,道:“你我本就是朋友,这等小事又何须如此客气。”
  二人相携重新在桌前坐下,华不石又端茶相敬,说道:“柴兄今日大驾前来吠天楼,想必不仅是为了告知小弟这些事情,若还有吩咐,尽可对华不石说。”
  先前在前厅时,柴林曾言明要寻找僻静安全之处述谈,如果只为告知华不石这些事情,自然没有这个必要,肯定还另有隐密之事要说。这位大少爷心计玲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柴林道:“柴某此行,果然还有事情想与华少爷讲,此事十分重大,却是关系到这座大仓城的安危。”
  华不石道:“小弟虽来到大仓城仅有数月,却也见到此城十分安定,‘万金堂’帮众防卫稳固,城中的居民也都能安居乐业,乃是一处难得的平安乐土,莫非还会有甚么危机发生么?”
  柴林道:“如今看似安定,只不过是一时的表象而已,此城之中暗涛汹涌,只怕在一两个月内,便将有一场大变故将要发生。”
  华不石道:“哦?愿闻柴兄指教。”
  柴林低头沉吟,似是在斟酌如何措辞,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华少爷到此城中既有数月,想必对于在大仓港来自东西方国度的商船自由贸易之事,也已有了不少了解。柴某冒然相询一句,华少爷认为这等贸易是否正当?”


第四百零一章 内外之危
  柴林道:“华少爷到此城中既有数月,想必对于在大仓港来自东西方国度的商船自由贸易之事,也已有了不少了解。柴某冒然相询一句,华少爷认为这等贸易是否正当?”
  这位柴家主没有直说大仓城的危机,却忽然问起对自由贸易的看法,倒是令华不石略感意外。
  这位大少爷想了想,说道:“小弟是生意人,一向都以利益为先,只知道做生意,以为只要公平合理便是正当。此地的自由贸易虽是有违大明王法,但所谓王法也未必便是合理,何况在此乱世之中,既有一方乐土可供流离失所的人们安居乐业,实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柴林面上露出喜色,道:“华少爷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能这般作想,想必不会辜负司马大哥的希望!”
  华不石道:“在下对于司马堂主舍弃万贯资财,建立这座大仓城,其实钦佩仰慕得很。”
  柴林道:“司马大哥一生之愿,便是将这座大仓城建成乱世之中的一方乐土,为了达成此愿,他舍弃的何止是万贯家财,简直是将平生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其中,便是嫂夫人温真,亦可说是为此而死。”
  华不石道:“司马夫人之事,华不石也曾听城主大小姐说起过。”
  柴林道:“只可惜司马大哥刚刚逝去,这座大仓城便面临危机,是否还能存在下去,亦是未定之天。这等危机,恐怕须得借助华少爷之力,才能够挽救一二。”
  华不石道:“小弟的这座吠天楼也开在这座城中,今后还想在此城的港口码头,做远洋贸易的生意,自是希望这座大仓城能平安长久。请柴兄指教此城有何危机之事,若是我能帮得上忙,自是不会推辞。”
  柴林道:“大仓城的危机,共有一内一外两个。”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停顿了片刻才道:“这内部的危机,便是城中一些势力强大的商家,如若处理不当,只怕会引出祸患。”
  华不石奇道:“商家?据小可所知,这座大仓城内的一切秩序,完全由‘万金堂’掌控,其他的商家势力再强,难道还能压过‘万金堂’的许多帮众高手不成?”
  柴林道:“‘万金堂’在此城之中有两千余名帮众弟子,如若所有人都能团结一致,其他的势力自是无法撼动,只不过司马大哥一去,‘万金堂’只怕也要随之分裂,到时情形却是不好说了。”
  华不石心中一动,立时就想起了邓冉和“明月会”范西楼之事,嘴上却不言语。
  柴林道:“柴某日前已经得到了手下探报,城里的十数家势力较大的商家,已被人尽数拉拢,缔结了同盟,其中以‘兴隆庄’,‘奇宝居’为首,本来还有范西楼的‘明月会’,只是他们被司马小姐赶出了城才没有再行参与。这些商家所做的生意门路各不相同,这次秘密结盟,显然并不是为了合伙做买卖,其用心如何,却已是昭然若揭。”
  华不石当然知道“兴隆庄”,当日与宝亮相斗的熊力便是此庄所豢养的斗犬,而“奇宝居”他曾听人说过,也是大仓城里较大的商号,而“明月会”就更不必说了。这些势力中的哪一家与“万金堂”相比都不值一提,但多家联合起来,却也能引成不小的力量。
  华不石问道:“却不知柴兄可探听出,这同盟是何人牵线联络,其中又是以哪一家势力为首?”
  柴林道:“这些商家结盟,表面上是以‘兴隆庄’的庄主顾正元牵头,但柴某却以为,真正的组织者恐怕另有其人,或许正是如今在‘万金堂’中握有实权的重要人物。”
  华不石道:“何以见得?”
  柴林道:“这些商家势力结盟之事,虽然做得甚是隐密,却也并非是密不透风,我柴园中人都能探得消息,‘万金堂’势力遍布城里,断没有打探不着的道理。如若不是在‘万金堂’中有人庇护,此事又怎么能进行得下去?”
  华不石想了想,才点头道:“柴兄言之有理,想来必是如此。”
  他略一停顿,又问道:“柴兄刚才说,大仓城有一内一外两重危机,却不知所谓在外的危机,却是怎样?”
  柴林道:“这城内的危机,一时之间倒还不至于怎样,但外敌的危险却是更为严重,一旦发动或许能使得整个大仓城立时覆灭!柴某久居在南澳镇,一向很少出行,虽然柴园在这大仓岛上也开办有商号,我却已有数年未来。此次出海前来,便是因为此事,而这个敌人,说来与华少爷也还有些关系。”
  华不石心中一动,说道:“柴兄所说的敌人,莫非是‘黑龙宫’?”
  柴林道:“华少爷果然聪明,我说的正是他们。‘黑龙宫’本就是大仓城的宿敌,黑龙王长久以来就一直想要吞并此城,前些年司马城主也曾带领‘万金堂’的舰队与‘龙宫部众’在海上交锋过多次,各有胜负,船舰人手的损失俱是不小,却未能分出胜负。”
  大仓城是东西方国度航船商人做远洋贸易的中转之城,而‘黑龙宫’则是专门在海上劫掠大货商船的海盗之王,双方可以说天生就是冤家对头。
  “黑龙王”在海上凶名卓著,传说其麾下有上万“龙宫部众”,大型战船就达数百艘,而其专属的旗舰“巨鲛战舰”在寻常的船主水手眼中,简直与死神无异。正因为如此,当日的万易岛外的海面上,陆秋鸿手下的一众帮众弟子,见到黑龙王的旗舰时就一心只想着逃命,全然生不出对抗之心。
  柴林道:“据说黑龙王之所以不敢前来攻击大仓岛,乃是因为司马大哥持有一件宝物,能克制住黑龙王的巨鲛战舰。如今司马大哥已死,黑龙王就再也全所忌惮,很可能不日便会出动舰队,前来攻打大仓岛。”
  华不石道:“却不知是何种宝物,竟然能够克制巨鲛舰?司马城主虽然身死,但我们如若找到,或许也可以用它来守城。”
  柴林道:“此事只是传言,柴某已有许久未曾见过司马大哥,他也没有对我提起过此事,所以是何宝物,柴某也不知晓。”
  华不石闻言,却皱起了眉头。按照常理判断,能克制住巨鲛舰的,或许是某种大型的火炮,不过如果真是大炮,肯定不易遮蔽,只要摆放在大仓岛上,人人便都能瞧见,断然不会只有传言却无人知道是何物的道理。
  而这华不石心思敏捷,立时就联想到了“盘龙珏”。
  昔年海盗王拓拔擎天富可敌国的宝藏,既然已经全都被司马逐风取出,用在了建造大仓城之上,按理说藏宝之地只留下一座空穴,开启此穴的秘匙“盘龙珏”也不会存在多少价值。可是当日司马逐风使用巧计把“盘龙珏”传给了华不石,而黑龙王和麾下众高手则费尽心机要毁灭此珏,莫非是因为“盘龙珏”与克制巨鲛战舰的那件宝物有关么?
  华不石心思涌动,已想到了许多事情,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并没有把所想之事冒然说出口,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柴兄先前言到要借助小弟之力挽救危机,却不知华不石能做些甚么事,才能对大仓城的局势有所帮助呢?”
  柴林道:“柴某想要拜托华老弟之事,只有两件,其一便是设法保密司马城主去世的消息。我前来大仓岛几日,得知城中的众人还不知道司马城主在粤境遭人刺杀之事,想来是因为这数月以来海上风暴阻断了大仓岛与大陆的交通之故。而城主身亡之事,暂时还不宜传出,请华少爷答允。”
  华不石心念一转,已明白了柴林言下之意。
  这座大仓城乃是司马逐风一手建成,这位城主大人在大仓城中的威望可谓是极高,华不石来到此城数月,每每听到城中的商人百姓,乃至万金堂的帮众弟子,在言语中提起司马城主,俱是面带崇敬。只要司马逐风在,城中的民心就会安定,“万金堂”也不至分裂,即便有人拉拢一些商家的势力,想要图谋做乱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司马逐风遇刺身亡的消息一日不传出去,大仓城就不会发生内乱,柴林想要隐瞒死讯,便是这个原因。
  华不石道:“小弟一行到此城中数月,并未向任何人透露司马城主被杀之事,但现下海上的风暴已然平息,想必陆续会有中土大陆的商人前来此岛,到时候这个消息终究还是会被他人知晓。”
  柴林道:“此节柴某自是明白,但以当下之势,只能瞒得了一时是一时。也正因为此,我还有第二件事情,想请华老弟帮忙。”
  华不石道:“但请柴兄明言。”
  柴林看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说道:“柴某想请华少爷写一封书信交予华掌门,调动贵帮派门下的高手前来大仓岛,一是为防备大仓城之中的各方势力作乱,其二也为协助‘万金堂’守护此城,抵御‘黑龙宫’的侵袭。”


第四百零二章 万金堂长老
  柴林说道:“柴某想请华少爷写一封书信交予华掌门,调动贵帮派门下的高手前来大仓岛,一是为防备大仓城之中的各方势力作乱,其二也为协助‘万金堂’守护此城,抵御‘黑龙宫’的侵袭。”
  难怪刚才柴林一口答应派人驾船去万易岛海域去找华天雄,报告华不石平安的消息,原来他早就动了要让“恶狗门”下高手前来支援大仓城的念头。
  华不石沉思了片刻,说道:“柴兄此举,是想让‘恶狗门’倾门派之力前来大仓岛,此事对本门来说关系不小,小弟尚有一事心存疑惑,还请柴兄明言相告。”
  想要“恶狗门”倾尽高手前来大仓城相助,自然要冒不少风险,柴林见华不石并没有一口拒绝,心中却是一喜,当下说道:“华老弟有何疑问尽可说出就是。”
  华不石道:“小弟听柴兄言及,兄台与司马城主乃是旧识,不过柴兄如此热心的相助大仓城,应该不仅是寻常的交情所致,其中的内情,柴兄可否告知华不石?”
  柴林目光盯着华不石,忽然哈哈一笑,道:“这其中确有内情,柴某原本打算迟些时候再告知华老弟,既然老弟问起,我也不再隐瞒。”
  他嘴上说话,忽然手掌伸出,往桌面上拍下,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这一掌击出看上去轻描淡写,无甚力量,所发出的声音也不算响,打在桌上只是略为震动了一下,在木板上并未留下任何痕印。
  但是这一掌拍过,华不石低头看时,脸上却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只见圆桌之下,桌脚接触的地面,四块方砖已赫然出现了许多道裂纹,竟然被柴林这一掌之力震得粉碎!
  身为南澳柴园的家主,“柴大善人”的名声传遍的粤境,人人都知道这位柴林是一方的富绅,早期曾经在朝廷为官,十多年前辞官回乡,便做些生意买卖,且为人随和,乐善好施。但是江湖之上,却从来没有关于柴大善人会武功的传言。直到今天,华不石才知道这位柴林原来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一掌打碎四块青砖或许不难做到,但要一掌拍在桌面上,隔着桌子将劲力传到桌脚,震碎桌脚下的方砖而木桌丝毫无损,这等掌力,却绝非寻常的江湖高手所能做到的。而华不石一眼就已认出,这一手正是少林派“隔山打牛”的绝技。
  他不由得惊叹道:“原来柴兄是少林派的高手,小弟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柴林微笑道:“高手可不敢当,拙技多年未练,却是让华老弟见笑了。柴某早年确是出身少林,当年家师一共收了六名弟子,就属司马大哥与我的交情最深,而六名师兄弟之中,能过得了‘木人巷十八铜人阵’的,也就只有我和司马大哥二人。”
  华不石记性极佳,立时就想起楚依依曾经说过,“木人巷十八铜人阵”乃是少林派的嫡传弟子修炼上乘武功的试炼之所,近二十年来,通过了此阵试炼的少林弟子屈指可数,只有八个人,而其中只有两名俗家弟子,一个是‘六省拳王’方长生,而另一个就是司马逐风。
  想不到这位貌不惊人的柴大善人,竟然也是通过了十八铜人阵试炼的少林精英弟子。
  华不石道:“柴兄可是曾经出家为僧么?”
  柴林并不知道华不石是从通过木人巷试炼所做的推断,脸上微现惊讶之色,说道:“华少爷猜得不错,柴某年轻时曾在少林寺出家为僧十年,法号圆永,三十岁以后才还俗下山,投入了仕途。当年司马大哥行侠江南时,我们乃是最好的朋友。”
  “后来司马大哥寻得了海盗王的宝藏,一心组织‘万金堂’,曾专程来到京城来找我,说出了他打算在南海之上建立大仓城的志向,并力邀柴某一同参与。当年柴林也不过是六品的小吏,早就看不惯当今朝廷的昏庸腐败,便受了司马大哥的邀请,辞官不做,帮助司马大哥共图大业。”
  华不石道:“原来柴兄当年辞官返乡,其中还有这等原因。”
  柴林道:“当初司马大哥选定碧落岛为建城之地,就是想要建造一座悬于千里汪洋之上的世外之城,通过中西大陆之间的远洋贸易,作为发展此城的手段。只因为宝藏再多,也总有花完的一天,若不能随时聚金谋利,此城定然不能长久。柴某出身富家,倒是有些做生意的头脑,司马大哥让我留在了南澳镇,专门为‘万金堂’采购和售卖各种远洋贸易的货物,南澳柴园也因此而富甲一方。”
  他略一停顿,又道:“‘万金堂’虽然名义上只有两名长老,主管内、外两堂,但柴某其实亦是万金堂的长老,只因远洋贸易在大明官府的律例中乃是非法之事,而柴某因门派生意之事,必须留在大陆上,为避嫌疑,是以身份一直未曾公开。”
  柴林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玉牌,递给华不石,道:“这块玉牌,便是‘万金堂’长老的令符,请华老弟过目。”
  华不石接到手中,只见此牌成色碧绿,乃是上品翡翠做成,其上雕着“万金长老”四个篆字,显得极为精致。他看过一眼,将玉牌双手交还给柴林。
  柴林是司马逐风的师弟,又“万金堂”的长老,对于大仓城的安危如此关心也是理所当然。
  华不石道:“柴兄乃是‘万金堂’长老之事,除了司马城主,城中的其他人可知晓么?”
  柴林道:“此事城主大小姐自是知晓,熊副门主、邓冉和姚公孝两位长老也都知道,但普通的帮众弟子却是不知。”
  他目光望向华不石,又道:“大仓城现今内外交困,所面临的危机非同小可,柴某已号令南澳柴园门下的数百贤士帮众,三五日之后便会乘船抵达此岛,只是柴园的人手有限,实力不足,才希望能借助华老弟‘恶狗门’的力量,想必定能扭转局势,守住大仓城。”
  几个月来,华不石费尽辛苦开办吠天楼,就是想要在大仓城中通过远洋贸易赚取银两,无论此城被海盗黑龙宫占领,或者发生内乱被一些商家所控制,想必都会对现今的自由贸易发生不利的影响,自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
  华不石本就是处事果断之人,很快就下定决心,说道:“柴兄对小弟有过救命之恩,所求之事华不石自是不能拒绝。如此就依柴兄所言,我立刻写信给家父,调集‘恶狗门’下的人手赶往大仓岛,以助‘万金堂’一臂之力。”
  柴林闻言顿时大喜,道:“多谢华老弟,我早知老弟乃是仗义之人,司马大哥眼光不凡,定然是不会看错人的!”
  华不石心中一动,问道:“其实小弟与司马城主仅仅相识了几日,有过数面之缘而已,柴兄多次言及司马城主选中了小弟,却不知这是从何说起,让华不石摸不着头脑,柴兄可否明言相告?”
  柴林却嘻嘻一笑,道:“这件事情嘛,到了时候华老弟便会知晓,现在柴某却还不便相告,总之老弟只须知道,这是一件大好事也就行啦!”
  ※※※
  事情既已定下,华不石也不迟疑,立刻拿过笔墨砚台,挥毫写下了一纸书信交予柴林,让他差人送交父亲华天雄。
  信上除了报平安之外,还请父亲调集“恶狗门”下的高手,前来大仓岛援手。而与这封书信一起,华不石还附上了一只随身携带的香囊当作信物。
  柴林见华不石行事如此周到,自也很是欣慰。收下书信之后,又与这位大少爷攀谈的几句,这才告辞而去。
  虽然华不石知道书信会尽快送出,但是按照他的估算,父亲华天雄和“恶狗门”下的众人要赶到大仓城,却至少是月许以后的事情。大仓岛距离大陆有两千余里,即便是乘坐最快的帆船往来一趟,也要二十日以上,何况调集人手也需要一些时间。
  在这月许之内,大仓城是否会发生变故,却是完全预料不到之事。
  不论城中的危机是否当真存在,“紫霄斗犬大会”却依然要进行。两日之后,大会的第二轮如期开战。
  这一轮的战况,依然乏善可陈。
  继第一轮轻松取胜之后,宝亮此轮抽签抽得的对手,去年的紫霄排名尚不及第一轮的对手疾风,最后结果自也不出所料。
  而首轮蹿出的黑马法国猛兽波尔多,却抽到了去年排名第二十六名的斗犬。二十六名在大会第二轮来说,已可算是极高的排名,一些人本以为这将是一场激烈的拼斗,却没想到才刚刚鸣锣开赛,波尔多对手的驯兽师就立刻扔出白绢认输。
  那位驯兽师显然是得到了东主的指示要保存实力,根本不让已方的斗犬与波尔多拼斗,以免得无谓受伤。如今的波尔多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与呷罗狸、黑蟒和赤火等顶级斗犬实力相若的猛兽。


第四百零三章 法兰西猛兽
  第二轮结束,本届斗犬大会的前五十名已然决出,而三天之后的第三轮,便将产生大会三十二强,然后便可进入淘汰赛阶段。
  在华不石看来,前三轮的比赛只不过是走走过场,以宝亮的实力应付这些普通斗犬并不费力,也不会有多少胜负的悬念。而真正强大的对手,乃是排名前十位的那几头猛兽,直到后五轮的淘汰赛才会遇到。
  第三轮宝亮抽到的对手依然不强,三战连胜的棕毛大狗得意非凡,赛后扑到海红珠的怀中摇头摆尾,狂吠不已。不过在这一轮,华不石最为关注的却并不是宝亮,而是肥肥。
  因为肥肥此轮的对手,正是当下风头强劲之极的明星斗犬,来自法国的猛兽波尔多。
  “广源斋”的肥肥,去年紫霄排名四十一位,乃是最早送来吠天楼受训的斗犬之一。只是在两个月之前,吠天楼在半夜遭袭,肥肥被那名黑衣杀手出重掌打伤,华不石还因此赔偿了“广源斋”万两白银。
  后来经华不石的精心医治,肥肥虽及时痊愈可以参加此次斗犬大会,但耗去两个月养伤,自是大大耽搁了训练,它的实力在吠天楼的一众斗犬之中并不算强。
  即便是如此,肥肥的体格肥壮,皮糙肉厚,远非一般犬种可比,先天条件相当不错,所以华不石认为,它未尝没有与波尔多一战的实力。
  此轮肥肥的比赛在宝亮之后,在宝亮轻松取胜之后,华不石立时扔下了得意忘形的棕毛大狗,赶到了肥肥与波尔多的斗犬场地观战。
  经过第三轮对手的迅速认输,许多人认为“广源斋”亦会学前者做法,是以前来观战的人并不多。华不石到来之时,斗犬尚未开始,只见体型浑圆的灰毛大狗肥肥正伏在木笼中,而“广源斋”的驯兽师李柏则站在笼子旁边。李柏见他前来略一抱拳,而华不石亦是拱手还了一礼。
  李柏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是从小以驯兽为业,入行至今已有十年,经验亦算得上丰富。或许别人以为李柏会在斗犬开始时就立刻认输,但华不石却并不这么想。
  华不石与李柏相识虽然不久,但却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血气方刚,颇有些刚强的性格,定然不会未战先降的。
  围栏对面的木笼边,却是一名五大三粗,面带狂傲之色的金发大汉,正是法国船主所雇佣的驯兽师,而木笼中的斗犬波尔多,亦是一头体型庞大的金毛巨兽。
  波尔多的鼻吻粗短,嘴巴宽阔,四肢和脚掌粗壮,具有“法兰西狩熊梗”的一切特征,与公主的外型也甚是相像。有所不同的是,波尔多比公主还略为高大,身上的长毛也未曾修剪,披散在颈背之上,犹如一条淡金色的披风,看上去十分拉风。
  华不石精通相犬,一眼就能看出这头波尔多确是一头极为少见的厉害斗犬。此犬站在笼中巍然不动的模样,以及眼神中不时流露出的凌厉凶光,说明它不仅性情乖戾好战,而且拼斗的经验丰富,这一点恐怕比血统优秀更加可怕。
  一声鸣锣响过,斗犬正式开始。
  木笼打开,波尔多不慌不忙地走到场地之内。之前的两轮全都轻松获胜,这一次它并不急于进攻,或许是想等着对手自己认输。
  只不过它的对手似乎并不知趣,肥肥则拖着肥大的身躯,亦是出了木笼,却摆出了正面拼斗的架式。无论是肥肥还是驯兽师李柏,果然都没有不战就认负的打算。
  波尔多等了好一阵子,却只等来了肥肥的几声挑衅一般的吠叫,它的耐性终于消耗怠尽,被体型臃肿的对手所激怒,“嗷”地一声吼叫,飞蹿而起,向肥肥直扑了过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波尔多已扑到了肥肥的跟前,血盆大嘴一张,狠狠地咬在了肥肥的肩上!
  这一扑一咬极是迅猛,当初紫霄大会第一轮的对手,便是被波尔多的这一招仅用不到三息时间就被击败。
  肥肥体型胖大,行动迟缓,自是无法躲得开。然而这一记猛扑只是令它身体一个趔趄,摇晃了一下,居然并未将它扑倒,而波尔多张嘴一咬尽管凶猛,却也仅在肥肥肩上留下了一道印痕,竟没有能够咬得进去!
  肥肥胖大的身体一抖,便把波尔多甩到了一边,似乎对它的攻击全然不在乎一般。
  皮糙肉厚,就是肥肥最大的优势!这也是它行动如此缓慢,紫霄排名却并不低的原因。
  送入吠天楼受训之后,直到受伤以前的一个月,华不石曾经天天给肥肥浸泡草药,洗炼皮骨以增强防御力,看来那些工夫并没有白费,而近两个月它虽然未曾进行训练,却一直好吃好睡,身上的脂肪又变厚了不少,也就更是增加了一层防护。
  在波尔多正面撕咬之下居然浑然无事,场外的观众俱是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对面的法国驯兽师,也不禁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波尔多被肥肥甩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便迅速爬起,嘴里发出呜呜之声,似乎亦是想不到对方的皮肉竟是如此坚实,它忽然再度蹿起,又扑到了肥肥的身上。
  这一次波尔多咬中的是肥肥的背脊,但结果与之前并无不同,它的利齿依然无法刺透对方的坚皮,而肥肥发出一声吠叫,前爪探出,已抓在了波尔多的脖颈上!
  波尔多的牙齿已咬不住对方,只得松口逃开,却已躲避不及,颈边被肥肥抓出了一道血痕。
  在比赛开始之前,人人都认为波尔多占有绝对的优势,此战本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谁也不会想到肥肥居然会占得上风,而且还能抓伤波乐多。一时之间,场边座席上的观众鼓噪起来,拍掌和叫好声四起。
  就连“广源斋”的驯兽师李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在他想来,此战胜利有望,而只要赢下第三轮,便可杀入今年斗犬大会的前三十二强,把去年紫霄排名提升不少。
  在众人的笑声和鼓噪声中,只听见对面那名金发驯兽师做着古怪的手势,并且厉声喊叫道:“格拉!格拉!”
  场地之中的波尔多忽然间向后退出了丈许,目露凶光,脖颈间的刚毛竖起,已摆出了一个蓄力扑击的架势。
  一直紧盯着场内情形的华不石,眼神却倏然凝重了起来。
  虽然他听不懂那位法国驯兽师所喊的“格拉”是何意思,却能猜到此人定是向波尔多发出的某种指令。看起来先前的两次扑咬,并不是这头金毛猛兽真正的实力,直到此时,它才刚刚要把绝招使出来。
  肥肥皮糙肉厚,防御力惊人,但行动缓慢,攻击力不强却是一个严重的缺陷。华不石最早所定的训练计划,便是要加强肥肥的力量,以提升它的攻击的杀伤力,只可惜那个计划还未及实行,肥肥就已不幸受伤了。
  刚才肥肥的一爪虽然抓中了波尔多的脖颈,看似占了一点便宜,却并没能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这般被动防御的打法,遇到真正聪明而强悍的敌人时,势必会十分被动,迟早会被对方抓住弱点。
  这也正是华不石所担心的事。
  波尔多的第三次攻击并不是扑击,而是冲撞。只见金毛猛兽曲身蓄势,倏然向前蹿出,双足蹬地,犹如一只出膛的炮弹一般,朝着肥肥直接冲了过来!
  先前波尔多退了丈许距离,有了足够的奔跑加速的空间,而它硕大的身躯的全力奔来,至少有数百斤的力量。只听得“嘭”地一响沉闷的撞击声中,两头斗犬撞在了一起,肥肥就算皮肉再坚厚,也立足不稳,顿时被波尔多撞翻在地上!
  驯兽师李柏的脸色已有些变了,连忙呼叫道:“肥肥,快点爬起来!”
  只可惜他的呼喊却并没有起到作用,肥肥行动本就缓慢,被这一记重击撞得七晕八素,一时之间又哪里能爬得起来?而法兰西狩熊犬此刻已扑到了肥肥的身上,一口咬了下去,两只粗大的前爪也接连抓出了五六下!
  兽类的皮毛最厚实的是肩背之处,其上神经较少,不怕痛疼,乃是防御最强的地方,相对而言,腹部却是较弱。象肥肥这种擅长于防御的斗犬,肩背之上并不惧怕对方的撕咬和抓挠,而摆开架势时腹部紧贴着地面,却是让对方难以攻击得到。
  可是刚才波尔多的一撞,已将肥肥整个身体撞翻了过来,此时它仰面朝天,圆滚滚的肚皮朝上,正是对方最好的攻击目标。波尔多自是不会放过这等良机,连抓带咬,顿时在肥肥的腹部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而肥肥被对方压制,根本不能翻身,也就全然没有抵挡之力。
  打到这等地步,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眼看着情势急转直下,过了片刻之后,李柏也被迫扔出白绢认输。
  当狗童宣布比赛结束,众人冲入围栏中去分开两头斗犬时,倒在地上的肥肥肚子上鲜血直流,已经伤得不轻。波尔多则狂性大发,仍然不依不饶地要冲上撕咬。


第四百零四章 公主出马
  打到这等地步,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眼看着情势急转直下,过了片刻之后,李柏也被迫扔出白绢认输。
  三轮过后,这头法兰西狩熊犬三战连胜,虽然擅长防御的肥肥给它造成了一点麻烦,但最终也逃不出惨败的命运。
  在看到肥肥被波尔多撞倒时,华不石就已经知道了比赛的结局。斗犬结束,洋人驯兽师到围栏中牵走波尔多时,站在围栏外的华不石的眼睛却忽然一亮,因为他看见波尔多被牵回木笼时,虽然外表依然狂暴不已,但胸腹起伏,已稍稍有些喘息。
  撞倒对手,又全力抓挠撕咬,波尔多肯定耗费了不少体力,有些喘息本也正常,但是瞧在这位大少爷的眼中,却做出另一个推断,那就是这头看似强悍的猛兽体能有限。
  波尔多的体能当然并不太差,这等喘息在寻常的犬只身上也不足为奇。可是顶级斗犬之间的相斗,比的是哪一方更强,这头金毛狩熊犬不算太差的体能,或许就会成为可加以利用的短板。
  肥肥失利让华不石略感惋惜,这位大少爷心中却并不觉沮丧。因为他相信,自己已发现了波尔多的弱点所在,以后定有机会为肥肥报仇。
  ※※※
  斗犬大会前三轮战罢,今年紫霄排名的三十二强已然出台。而接下来便是一对一的淘汰赛阶段,到此阶段,去年排名前十的顶级斗犬都将要登场亮相。
  在吠天楼受训的十一头斗犬之中,共有七头进入了三十二强,可谓是成绩蜚然。要知道在这些斗犬,大部分去年的紫霄排名都在四五十名左右,甚至更加靠后,今年大多数都提升了十名以上,那些犬主商家自是皆大欢喜,认为请吠天楼训狗的大价钱没有白花。
  除了斗犬大会如火如荼地举行,大仓城中一片风平浪静,柴林当日所说的两种危机都并未出现,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迹象显露出来。城里唯一的不同是,街上比原来热闹了一些,有许多商客旅人在大仓港登岸,各家客栈里全都生意兴隆。
  随着大风暴的平息,海上船行交通已然恢复,从大陆前来大仓城作生意的客商肯定有所增加,这等现象似乎并不足为奇。
  华不石每天训狗,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就连那位专门找他麻烦,最爱与与这位大少爷过不去的海大娘子,这几天也并没有前来找他。
  海红珠似乎已忘记了当日曾逼问华不石,愿不愿意把她当做真正妻子对待的事情。如今海红珠整天都在勤练武功,“飞燕剑法”在她的手上使来,虽还谈不上威力有多强,至少招式已经熟练了许多。
  这些天两个人有时也难免偶然遇见,海红珠大多撇过脸去,对之位大少爷不理不睬,又恢复了最初成婚时那种冷面相对的状态。
  华不石自是不知道海红珠心中如何作想,少女的心思最是微妙,本就令人捉摸不透的,华不石也懒得费力去猜,既然能够和平相处,他也就索性乐得清静。
  “紫霄大会”前三轮的资格赛与第四轮淘汰赛之间相隔五日,而随后的五轮淘汰赛每场都只间隔一天,直到第八场决赛,便可决出今年犬王的归属。
  虽然“紫霄大会”本身并不设赌金,但是大仓城里的不少赌场,却纷纷开设了盘口,将三十二强之中每头斗犬都设下夺冠赔率,吸引赌客们下注,这也是每年“紫霄大会”到了淘汰赛阶段的惯例。
  在如今的三十二强当中,除了去年排名前三的呷罗狸、黑蟒和赤火乃是公认实力最强,最可能争冠的斗犬,今年蹿起的黑马波尔多亦是被许多人看好。相比之下宝亮虽也是三场连胜,风头却还比不上法国狩熊犬,这一点在赌场下注的赔率上表现得犹为明显。
  大仓城中最大的“宏发赌场”所设的赔率,呷罗狸是买五赔一、黑蟒买三赔一,赤火买二赔一,波尔多亦是买二赔一。而宝亮夺冠的赔率却是买一赔二,与波尔多相差四倍,与呷罗狸更是相差十倍之多。
  其实宝亮的赔率已经不算差,三十二强中其它斗犬的赔率更是悬殊,从一赔三到一赔五十不等,而代表“万金堂”参赛的公主,赔率为买一赔十。
  这些赔率当然只是暂时的,随着斗犬大会的进程发展,各只斗犬的赔率也会有所变化。作为今年首次参加大会的公主,赌场定下一比十的赔率亦是合理。
  公主一直都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宠物狗,以前未经过斗犬的训练,在城中有许多人都知道。在他们看来,只受过短期训练,且毫无斗犬经验的公主,即便是血统再优秀,实力也十分有限,决计不可能夺冠。
  华不石当然不是这般认为,相对于连胜三场的宝亮,他更加看好公主。虽然在早先的训练中,公主与宝亮的比拼一度胜负各半,但是华不石却知道,只有到了真正关键的战斗,斗犬所具的潜力才会真正发挥出来,正如武功高手只有在身临绝境时才能尽展所能一般。
  而两头斗犬各自的潜力,没有人比华不石更加了解,公主却是要强过宝亮的。所以这位大少爷坚信,今年“紫霄大会”上最耀眼的明星斗犬,最出人意表的黑马,不是波尔多,也不是宝亮,而非公主莫属。
  若不是“紫霄大会”有明文规定,严禁参加大会的斗犬东主和相关人等参与场外赌搏,华不石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吠天楼的全部家当都拿出来,到赌场去押在公主的身上。
  五月十一,天气晴好,蓝天之上万里无云。
  “紫霄台斗犬大会”第四轮淘汰阶段正式开赛,被华不石寄予厚望的大白狗公主,终于首次在众人的面前登台亮相。
  要说公主的运气当真是不错,按照抽签牌号的顺序,这场拼斗竟是第四轮的首场,而它的对手也不算强,乃是去年紫霄排名二十六名,一头名为“啸狼”的斗犬。
  与前三轮的看客稀落不同,到了紫霄大会第四轮拼斗,观众已然爆满,场地围栏外面的座席已坐不下,还有许多人只得站在周围观战。这自是与各大赌场堂口的开设的关系,这些前来观战的人,已不仅有那些商家船号的主事,更多的则是在堂口下了大注,红着眼前来观战的赌徒。
  既是本轮首场,公主又是代表着“万金堂”出战,关注的人当然更多。“万金堂”的内堂长老姚公孝,也来到了现场。紫霄排名关系重大,主管“万金堂”港口贸易的姚长老自是不敢轻忽。
  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更是早早就来了,现在她就是一身短装打扮,俏立在围栏之外,本方驯兽师的位置上。
  在此之前,姚公孝曾提出让雪王代表“万金堂”参加大会更加稳妥一些。尽管雪王已过了全盛的年龄,实力有所损折,但毕竟去年排名第四,今年排入前五仍是颇有把握。
  此议一出,就遭到了司马如兰的全力反对。这几个月这位城主大小姐在吠天楼,天天看着公主受训,也亲眼见到它实力的提升,到了现在,她绝计不肯让这头宝贝宠物狗的一番辛苦白费。
  姚公孝虽然是门派之中主管此事的内堂长老,却也不能违逆大小姐的意思,最后也只好咬牙点头。
  参加“紫霄大会”的任何一头斗犬,都有专属的驯兽师,在场地旁边亦有为这些驯兽师专门安排的,便于临场指挥的位置。也只有那些长期与斗犬一起训练,彼此十分熟悉的驯兽师,在拼斗之时所发出的指令才能被接受。
  “万金堂”当然也聘有驯兽师,但是公主原本是司马如兰的宠物狗,从小并未受过一点儿训练,哪里会听那些驯兽师指令?要说做临阵指挥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华不石,近几个月以来对公主的所有训练均是他亲力所为,司马如兰只不过在一旁瞧看,以及做一些喂食的动作而已。
  只不过司马如兰却并不想要这位大少爷多事,在她想来,公主是由她从小养大的宝贝宠物,当然应当由她亲自指挥应敌。
  华不石心知不妥,但城主大小姐是公主的正式东主,他只不过是受雇帮忙训狗的长工身份,人微言轻,雇主既坚持要如此做,他也没有办法。
  反正公主的第一场拼斗对手并不算强,华不石也就由得那位兰儿大小姐胡乱指挥算了!
  此刻的华不石也在观众席中,就坐在内堂长老姚公孝的旁边,两个人都伸着脖子,目光全都瞧看着木笼里的公主。这头大白狗正懒洋洋地趴伏在地上,舔食着司马如兰刚才扔给它的一大块骨头,神态间全然没有一点临战之前的紧张之意。
  这块肉骨头是早就准备好的,本应当是斗犬获胜之后的奖赏,没想到这位城主大小姐出手大方,还未开战就已提前喂给了公主。


第四百零五章 肉骨头
  这块肉骨头早就准备好了,本应当是斗犬获胜之后的奖赏,没想到这位城主大小姐出手大方,还未开战就已提前喂给了公主。
  “华公子,那白狗看上去如此惫懒,你说此战当真能有胜算么?”姚公孝问道。
  从在座席上坐下到现在,类似的问题姚公孝已经问了华不石不下五遍。
  “万金堂”的港口贸易全都是由这位姚长老一手负责,紫霄排名对于他来说自是相当重要。如果在淘汰赛的第一轮就失败,紫霄排名就会跌到至少十六名以后,而“万金堂”在港口所做买卖数额极大,一年之内损失的银两恐怕就有数十万计,甚至上百万两。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道:“姚长老尽管放心,公主虽是没有多少参赛的经验,但对面那头斗犬的实力也不强,公主胜它应当没有甚么问题。”
  姚公孝点了点头,喃喃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在场地的另一侧,公主此战的对手,那头名为“啸狼”的斗犬也被关在笼中。
  那是一头全身毛色灰黑的猎狗,长得长吻尖耳,显然是具有狼犬的血统。它的体型虽比公主略小,在狼犬来说却也算是高大。此刻的啸狼正在木笼里来回踱步,显得杀气腾腾。
  从它那双充血的眼睛所透出的饥饿之光中,可知驯兽师为了保持斗犬的兽性,今日并没有给它喂食。真是“狗比狗,气死狗”,这只啸狼的待遇,与那头一幅臃懒神情,平躺在地上舔食肉骨头的公主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场边主持比赛的狗童也是熟人,正是那位曾经裁判过宝亮和熊力拼斗的宋二爷。
  既是第四轮淘汰赛的首场,又有“万金堂”斗犬的参与,这一场比斗可谓十分重要,所以才专门找到了经验颇丰,在狗童之中有些声望的宋三前来当值。
  而宋二爷做事向来都是一丝不苟,而且铁面无私。他首先仔细检查了双方斗犬所戴的牙套和爪套,又当众朗声宣读了一遍比斗的规则,眼看着一切都准备就绪,这才鸣锣正式开赛。
  两侧的木笼同时打开,对面笼中的啸狼身形一蹿,已跳到了围栏之中,啮牙咧嘴地摆开了以死相拼的架式,而这边的公主却从地上懒洋洋地滚了两圈,才爬起来,优哉优哉地踱进了场地,嘴巴里还叼着那块没有啃完的肉骨头。
  见此情形,围栏四周的观众中已有不少人轻笑出声,而狗童宋二的心中却是一沉。
  按照规矩,双方斗犬进入围栏之中相斗,除了必须戴上标准的牙套爪套之外,不得再配戴任何其它物事,连颈环都要取下,而肉骨头亦可算是其它的物事,是不允许带进场的。
  宋二爷谨慎一世,却没有料到公主会把啃咬的肉骨头也叼了进来,以致犯下了这等失误!
  既然有失误,就要及时改正。他立时按下手中的黄旗,高声喝道:“停!‘万金堂’斗犬公主叼衔外物进场,驯兽师速去取回!”
  司马如兰本来就不是正牌的驯兽师,对于斗犬的规矩一知半解,直到听见宋二呼喝,才知道让公主叼着肉骨头进场乃是违规。她急忙冲着大白狗招手,叫道:“公主!快过来,把肉骨头给我!”
  由于戴着齿套,公主啃咬不甚方便,那一大块肉骨头才刚刚吃了一半。它叼着骨头在场中站住,转过头瞧了瞧女主人,鼻子呜呜作响,却不肯移动,自是舍不得嘴里的骨头。
  司马如兰又叫道:“快点!公主听话,把肉骨头还回来!”
  公主听司马如兰催促,向场边走了几步,却又站住,狗脸上是一幅犹豫的模样。
  如果发号施令的是华不石,公主断然不敢违背,立刻就会把骨头吐掉。这是因为这几个月来的严苛训练,它早就知道违反那位大少爷的话定会吃到苦头。可是如今叫它还回骨头的是司马如兰,这位女主人对它一向都骄宠有加,从来不曾打骂过它,所以她的命令对于公主来说就没有那般的权威了。
  司马如兰见公主不动,心中大急,又再次呼叫,公主却索性把肉骨头放在了地上,张嘴啃咬了起来。在这头大白狗想来,女主人既是要收回肉骨头,就要趁现在赶紧多咬几口,以免待会儿吃不着了。
  狗童宋二见肉骨头不但未能拿出来,大白狗公主反倒在场地当中张嘴大嚼,脸上已然变色,说道:“司马小姐,你若不赶快取回骨头,宋二可要按照规矩,宣判‘万金堂’此战为负了!”
  此话一出,场外的观众顿时鼓噪了起来。在这些人之中,许多都是在赌场堂口押了注的赌徒,更有不少是出钱押了公主获胜,若就这般因为一块肉骨头而判负,他们自是不能接受,当下纷纷大声哄闹,催促快到场中拿出骨头。
  司马如兰眼见宋二发话,众人鼓噪,心中更是着急,正要翻过围栏跳入场中去取骨头,却忽然听到“嗷”地一声吼叫从围栏之内传出。
  公主狼吞虎咽,大啃肉骨头,最为生气的并不是狗童宋二和场外的观众,亦不是司马如兰,而是正在围栏中的另一头斗犬啸狼。
  啸狼的主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未曾给它喂食,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个时辰。可怜的啸狼已经饿得肚皮贴上了脊梁骨,只等着在这场拼斗中战胜了对手,便可以大吃一顿。却没想到对面的那头大白狗竟然衔着一大块肉骨头进场,而且当着它的面大肆咀嚼起来,简直就是故意在它的面前显摆!
  是可忍,孰不可忍!啸狼两眼发红,口水从嘴角直流了地上,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只发出一声吼叫,奋力一个虎扑就蹿到了公主的面前,一口咬起了地上的肉骨头。
  还没有开打就已经得到获胜奖励的公主,原本对于此战并没有甚么斗志,只想着好好享受美食,此时肉骨头竟被抢走,不由得大怒!
  如果是女主人司马如兰取走了骨头,公主也只能自认倒霉,但是对面那只又瘦又干的小黑狗,居然也敢从它的嘴边抢食,大白狗哪肯干休,暴吼一声,已朝着对手直扑了过去!而啸狼已经抢得了骨头,眼见公主来势汹汹,却是不敢恋战,转身就逃。
  顿时之间,两条斗犬一追一逃,已在场中绕圈追逐了起来。
  眼看着这场正规的斗犬竞赛,竟然演变成了一出双狗抢食的恶戏,场边的观众倒是大声鼓噪,更有好事者拼命叫好,而当值裁判资深狗童宋二,却已气得眼冒金星,几乎就要晕将过去。
  “快给我停下!来人啊,抓住两头斗犬,把肉骨头取出来!”宋二竭力喊道,只不过他的话声淹没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没有几个人能够听得见。
  事情发展到这般境地,座席之上的姚公孝已是目瞪口呆,而坐在他身边的华不石,却是面带微笑,泰然自若,眼瞅着场中的混乱发生,心里似乎还很高兴。
  具有狼犬血统的啸狼,体型比公主要小上一号,本是以速度和敏捷著称的犬只,大白狗公主此时紧追在啸狼的身后,却一点儿也不比啸狼慢,而且越追越近,眼看着就要赶上对手。
  这超人一等的速度,正是几个月以来华不石对公主严格训练所取得的成效。如今的大白狗不仅体壮力大,攻击力强悍,而且行动敏捷,比中小型的斗犬跑得还快,实力确是令人期待!
  这也正是华不石感到高兴的原因。
  啸狼拼命奔逃,却依然无法逃过公主追杀,忽然只觉得后臀一痛,正是大白狗已扑到了它的身上!巨力传来,啸狼已被公主扑得失去了平衡,跌在了泥沙上。
  公主自是不会放过偷自己美食的窃贼,追上啸狼之后连扑带咬,利爪和尖牙齐上,定要从对方口中抢回肉骨头,悍卫尊严。而啸狼既已逃不了,也只得奋起抵抗。
  两头斗犬滚作一团,牙来爪去,已然厮打在了一起。
  在宋二爷当狗童裁决斗犬比赛的生涯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等混乱之事,两头斗犬竟为了争抢一块肉骨头追打在一起,这成何体统啊!
  在现在的情势之下,他心知就算喊破喉咙,也会被众人鼓噪叫好的声浪盖过,定然传不出去,只有跑去场边,到驯兽师的面前喊话,他们才能听得见。
  宋二跌跌撞撞地跑到围栏旁边司马如兰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司马大小姐,快去拉开你们万金堂的斗犬,把那块骨头取出来!”
  司马如兰却并未依言行动,而是望着宋二满是疑惑道:“现在还取回肉骨头做甚么,两头斗犬已经打完了啊!”
  已经打完了?!
  宋二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只见在场中的泥沙地上,两头斗犬的拼斗果然已经结束。遍体鳞伤的啸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得意洋洋的公主,正趴在一旁啃食着那块失而复得的肉骨头!


第四百零六章 练掌
  宋二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只见在场中的泥沙地上,两头斗犬的拼斗果然已经结束。遍体鳞伤的啸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得意洋洋的公主,正趴在一旁啃食着那块失而复得的肉骨头!
  如果说在速度和敏捷方面,啸狼仅比公主稍逊一筹,到了正面厮打时,它的实力却比大白狗差了一大截。拥有法兰西狩熊犬血统的公主吻短嘴大,四肢粗壮,力量和攻击力都强过啸狼好几个层级。所以,争抢肉骨头的肉搏战仅只持续了片刻,就以啸狼不支倒地,公主大获全胜而结束。
  果然是已经打完了啊!
  宋二爷呆立在当地,久久说不出话来。这场如此重要的比赛,今年紫霄大会淘汰赛的第一场,竟然是以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完结了!
  公主带着肉骨头入场固然违反了规矩,但其中却也有他宋二检查不利的责任。如果刚才能够及时把那块骨头取走,自是可以让双方再斗一场以决胜负,可是现在对面的啸狼已经在争抢骨头的拼斗中重伤倒地,根本就没有了再战之力。
  完了!这场胡闹一般的比赛肯定会立刻传遍整个大仓城,而他宋二作为当值裁判,也逃不过被所有人拿来耻笑的命运,他这资深狗童的一世英名,要就此毁于一旦了!
  唉,都是那块该死的肉骨头惹的祸!
  而现在,将错就错地宣判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解决之道,如若不然,恐怕在场的那些押上银子赌胜的观众们都不会放过他。
  过了良久,宋二才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中的三角旗帜,缓缓挥下,用虚弱的声音喊道:“比赛结束,本席宣布‘万金堂’公主胜……”
  ※※※
  “紫霄大会”第四轮的热闹程度,与前三轮的资格赛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说前三轮只与参加大会的那些商家船行有关,从第四轮开始,斗犬大会就成了整个大仓城所有人的事。其中的原因,自是各家大小赌场加入的缘故。
  想要豢养斗犬参加“紫霄大会”,不但首先须得交纳千两白银,所赢得的“紫霄排名”对于普通百姓也没有什么意义,门槛可谓是极高,除了从事远洋贸易的大商家,别人断然不会有兴趣。
  可是赌场的堂口一开,不论是谁都可以下注,押银高低也不受限,哪怕只有一两银子也能去搏上一把,参加的门槛降低了一千倍。而如若运气好押中了,说不准还能一夜暴富,赢回几十倍的赌金也有可能。
  人人都有赌性,大仓城里的平民百姓甚是殷富,就算不是所有人都好赌,寻常人家拿出三五两银子押上一注碰碰运气,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一来,关注“紫霄大会”的人也就暴增,而在大仓城的街头巷尾,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自也是有关“紫霄大会”,比起前些日子城主大小姐和华少爷的诽闻还热门得多。
  淘汰赛的首轮结束,结果正如大多数人所料,呷罗狸、黑蟒、赤火和波尔多等被看好的猛兽都各自轻松取胜,被淘汰的多是一些实力本就不强的斗犬。所以此轮之后,赌场堂口对于各头斗犬的下注赔率也就基本未变。
  只有一头斗犬的赌场赔率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由原先的买一赔十猛升至了买一赔五,这头斗犬便是“万金堂”的公主。
  原本押公主夺冠的赌徒自是欢喜不已,赔率升了一倍,也就等于他们以前所押的银子立时翻了一番。由于在赌场下注并不记名,押注赢钱凭的是赌契,这些人现在如若把手里赌契转卖,便能卖到原本两倍的价钱。
  说起来公主在此轮获胜,本来还存在着一些争议。将肉骨头带入场地,本就不合规矩,此后两狗在争食之中公主咬伤了对手,被判获胜也就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啸狼的东主在赛后也曾提起异议,认为裁判不公,而经由“紫霄大会”的一众狗童再度商议之后,仍是维持原判不变。
  这等复议裁决的制度,亦是“紫霄大会”的规则,啸狼的东家尽管心中不满,也只得接受这个结果。事实上就算取消宋二爷的判决,让双方重斗一场,受了重伤的啸狼也没有再战之力。
  也就由于这等拉扯不清的争议,使得人们茶余饭后更多了不少谈话的议题。作为城主大小姐的宠物狗,大仓城中本就有不少人认识公主,而经由此事之后,它的知名度更是扶摇直上,在城里大人小孩无人不知。
  寻常老百姓说起此事,大多数人都把公主说成是一个撤头撤尾的大吃货,以此哄笑取乐,可是当日在围栏之外观看比赛的,亦是有不少懂得斗犬的行家,他们的观点却并非如此。
  当日在场内之内,公主追杀啸狼并将其抓咬成重伤时表现出来的实力,并不仅华不石一个人瞧得出来。要知公主体型比啸狼壮大一圈,血统亦是以力大凶悍著称的“法兰西狩熊梗”,本不是以速度见长犬类,它能追上全力奔逃的狼犬,足见有着与体型全不相称的敏捷动作。
  而两狗正面相斗,仅过了一转眼的时间,公主就重伤了对手,连狗童宋二都未能看清楚其中情形,更说明大白狗攻击力强悍无比。
  即便是第一轮创下最快获胜记录的波尔多,也用了三息时间的撕咬才重伤到对手,若不算上两头斗犬为争食而追逃的时间,公主战胜啸狼比波尔多的那一场还要更快。
  由此而知,即使没有肉骨头进场之事发生,公主与啸狼公平相斗,恐怕也在瞬时就会分出胜负,两头斗犬的实力悬殊是不须怀疑的。
  这也正是场外许多人纷纷押注公主,而赌场则要改变赔率的原因,公主确有争冠的能力,赌场也不希望因判断错误而赔上老本。
  事实上在华不石看来,买一赔五的赔率依然很不合理,以公主的实力而言,赔率就算及不上去年的犬王呷罗狸,至少也应当和赤火、波尔多等斗犬相若才是。
  此时的华不石,正在与曹暮云谈论此事,二人皆是如此看法。如果不是因为“紫霄大会”的规定,他们定会立刻去赌场投下大注,也好赚上一笔。
  华不石“切脉除毒”之术后已有十余天,如今曹暮云全身都裹着绷带,靠坐在床头动弹不得,活象是一具木乃伊。
  曹暮云是合伙开办吠天楼的老板之一,尽管不能前去观看斗犬大会,可对于大会的进展他亦是十分关心。因为这次大会中能否取得高位的紫霄排名,关系到吠天楼在港口做远洋贸易的优先权,而如今买卖货品的本钱已经有了,正是大展鸿图,赚钱发财的好时机。
  按照他们二人的计划,宝亮报名参加紫霄大会,要尽量争取到前十的排名,在中国商家之中最好能排名到前三之内,这样在做港口贸易时便会有较大的优势。
  现在看起来,实现这个目标的希望倒是不小。
  曹暮云身上的伤势尚重,不耐久坐,二人又攀谈了一阵,华不石便扶他躺下休息,自己则起身告辞。
  出了曹暮云住的院子,华不石穿过走廊,走向不远处的另外一处厢房,那里正是朱洪养伤的所在。
  他才刚刚走近房门,就已听见一阵“呼呼”的风响从屋内传出,正是掌力破空的声音,这位大少爷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变了。
  这间屋子只有朱洪一个人居住养伤,而朱洪当日在“青螭号”上连中了陆秋鸿两掌,所中的绝弦掌毒比曹暮云更深,“切脉拔毒”之时所受的伤也更严重,曹暮云此时尚且动弹不得,按说朱洪也决计不可能下得了床才是。
  屋中此刻传出掌力破空之声,莫非是有外敌侵入,在屋内打斗么?可是吠天楼有司马如兰坐镇,院外又有众多“万金堂”的卫士把守,现在正是大白天,敌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就潜入到内院呢?
  华不石心下惊惶,生怕朱洪会出危险,也来不及多想,立时快步走到门前,伸手一把推开了木门。
  眼前的情景,却是出乎这位大少爷的意料。屋子里除了朱洪之外,并没有任何人,而这位方脸大耳的少年,此时正站在屋子当中,摆着一个“震山掌”的出手招式,显然是在修习掌法。
  在朱洪身上倒也还缠着一些包裹伤处的纱布和绷带,只是臂上肩上等妨碍他活动的绷带已被他自行解去,露出健壮的肌肤。而看他满头大汗,连衣衫也湿了一大片的模样,肯定练掌已有了不少时间。
  华不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道:“你刚刚施完手术十来日,伤口未愈,我早就嘱咐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须得躺在床上静养,是谁让你起身练武的!如若胡乱活动使得伤处迸裂,经脉断裂而丢掉性命,可怎么办?”
  朱洪本是五小之中最为听话的一个,没想到他也会违反华不石的吩咐自作主张下床练功,去做这种无谓的冒险,也怪不得这位大少爷生气。


第四百零七章 破茧化蝶
  华不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道:“你刚刚施完手术十来日,伤口未愈,我早就嘱咐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须得躺在床上静养,是谁让你随便起身练武的!如若胡乱活动使得伤处迸裂,经脉断裂而丢掉性命,可怎么办?”
  少年一脸的惶恐,低头说道:“徒弟今天早晨醒来,只觉得身上的伤处似乎已不再疼痛,而前胸膻中穴和丹田之间有内力涌动,心想正是习练掌力的好时机,便下床来试练了一套震山掌,有违师父的嘱咐,还请恕罪!”
  华不石道:“真是胡闹!你全身数十处经脉已被利刃切开,在尚未完全愈合之前,强运内力本就是不智之举。罢了,你快些回床上去躺着吧,二十天之内决计不可再练功习武了!”
  朱洪点头应道:“是。”迈步走到床边,上床半躺了下来。
  华不石脸色这才稍霁,但看着朱洪回到床上,眼中却露出了一丝疑惑。只因为他瞧见这位少年走动自如,居然没有露出一点儿受伤而行动不便的迹象。
  十三天前,华不石亲手为曹暮云和朱洪施行“切脉拔毒”之术,这二人所受的伤有多重,自然没有人能比他更加清楚。“绝弦掌毒”侵入了曹暮云二十余处穴道,而朱洪身上更有三十六处经脉要穴必须切开除毒,施术之后的伤势也更加严重。
  华不石早先才刚刚见过曹暮云,那位暮云公子现在只能勉强倚坐的床头,就连起身和躺下也需有人相扶,可是朱洪不但能够自己下床,而且居然还练起了掌法,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即便是朱洪的体质比曹暮云要好些,但伤势痊愈的速度也不应该差得这么远,而华不石亦是知道,曹暮云现在的状况,才是普通人伤愈的正常速度。
  华不石盯着朱洪的脸,过了片刻又走到床前,抓起了朱洪的左手手腕,以两指号脉,以探查这个少年的伤势。
  朱洪眼见着这位大少爷师父把着自己的手腕诊脉良久,过了一会儿又换做右手,然后闭目沉思了半晌,复又重新拿起他手腕号脉,又再放下思考,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且显得十分凝重。
  朱洪素来知道师父医术极高,在各种伤病方面见识亦是广博,就算有疑难怪症也很快就能诊出,象今日这般来回把脉,折腾了这许久工夫却不发一语的事情,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朱洪的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出言问道:“师父,是不是朱洪的伤势严重,让师父为难呢?”
  华不石却立刻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伤势就我刚才把脉所知,已经好了七成,这本是不可思议之事。而且脉象表明你的气血虽是虚亏,可内力却是极为充沛,全然不合常理,实在令人难解之至!”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练习掌法之时,可有甚么特别的感觉么?”
  朱洪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只觉得内力比寻常强盛一些,出掌的威力也似乎大了一点。我便是发现掌力有所进步,才多练了一会儿。”
  华不石道:“好,那你下床,把‘震山掌’再练上一次给我看。”
  朱洪道:“师父刚才不是说过,命徒弟二十天内都不准习练武功,以免得伤处迸裂么?”
  华不石苦笑道:“刚才我不知你的伤势竟然痊愈得如此之快,才会禁止你练武,现在你既已经好了七成,当然就没有关系了。”
  朱洪大喜道:“这可太好了!我身上缠的这些纱布绷带,也都可以拆下了么?”
  华不石道:“你若嫌它们碍事,就拆了吧。”
  刚才朱洪练习掌法时,被全身都紧裹着的这些碎布所阻碍,极为不便,此时听华不石说能拆,哪里还会迟疑,立刻把身上臂上腿上的裹伤之物全都解了下来。
  华不石站在一旁看着绷带被一点点拆去,露出朱洪身上的各处经脉要穴之上,曾被利刃切开的伤口,竟已奇迹般地尽数愈合,原本的那些刀创之上只留下了一道道暗红色的痕印。若不是亲眼所见,华不石定是不会相信天下竟会有此等事情发生。
  先前朱洪为了练掌,早把屋子里的桌椅都挪到墙角,清出了一些空间。此时他已解去了绷带束缚,再穿好衣裳,比起刚才又方便得多,于是拉开架式,一板一眼地把“震山掌”的招式演练了出来。
  只看了几掌,华不石就已认定,朱洪的内功确实比原来要强得多。
  与刀剑兵刃不同,空手武功的攻击力几乎全由习练者的内功修为所决定,若无强大的内力推动,仅凭着常人的肉掌拳头,自是利不过开了刃的刀剑斧叉,力量也不如铁锤大棍挥砸起来沉重。
  华不石看出朱洪出招时掌风呼啸,威势逼人,每一掌都有开山裂石的力量,比起以前强悍上许多,而他的招式之间已然运转无隙,看不出任何破绽,这亦是朱洪先前所无法做到的。
  这些变化正是内功的成长所带来的。拥有更加强大的真气会让掌力提升,而内力在体内流转如意,才使得掌法招式浑然天成。
  华不石曾经听人说起,这世上有某种神奇的武功,习练之人越是身体受伤,功力就越能突飞猛进,而要突破瓶项,更须得受一次极重的伤才行,便会如破茧化蝶一般,达到功力大成之境。
  这当然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传说而已,就象是许多的神话故事,全无实据,华不石一直都把它当成是好事者编造出来无稽之谈,从来就没有相信过。然而直到今天,这位大少爷看到朱洪伤势在短短十数日内就不可思议般地痊愈,而且武功大进,才赫然想到,这传说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莫非看来并不起眼的“震山掌”,竟是传说的那种神奇的武功么?
  绝大多数空手武功都有专门的修习内功的方法,“震山掌”也不例外。这门掌法中所配的内功名为“撼岳心法”,仅有薄薄十多页纸,所讲述的皆是打坐练气之法和内力运用之道。
  当初华不石得到“震山掌”秘籍时,也曾仔细翻看过一遍,只觉得这门“撼岳心法”虽然不是正宗玄门内功,颇有些另辟蹊径之妙,却绝非邪门外道的功法,这才放心交给朱洪修炼,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等奇事发生。
  华不石随即想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位黑道高手左丘离,被少林派废去武功逐下蒿山以后,几年后便即复出,凭借“震山掌”纵横江湖之事。
  这位大少爷原本认为,左丘离肯定得到了某种仙丹妙药,才能够治愈经脉的伤势,在数年之内又练成“震山掌”而东山再起,可如今想来,左丘离很可能就是修炼了“震山掌”的“撼岳心法”,在治愈伤势的同时内功大进,因祸而得福。
  有许多上乘内功心法,有治疗内伤之效,华不石当然也会知道,可是“撼岳心法”竟能治愈身体外伤,实是神奇之极。不过以华不石的判断,这门心法想必也不是什么外伤都能医治,多半只对真气可以流转而至的经脉要穴上所受之伤方能有效。
  然而人体的经脉要穴如果不慎受伤,即便没有立即身死,恐怕也会落得个终身残废的下场,真要想依靠练内功来医治,实在太过凶险了。
  如果不是朱洪中了“绝弦掌”的奇毒,又有华不石这等精通医术之人想出“切脉拔毒”这等前无古人的奇法,并冒险施术成功,朱洪的身上绝不可能出现数十处经脉要穴尽数受伤而又能保住性命不死的情形。
  置于死地而后生,破茧化蝶,或许这才是“震山掌”真正的修习之道!
  习武之途,机缘和努力同样重要。当年左丘离被少林高手废去武功,最多也就是一两处经脉受损而已,而华不石为拔除剧毒,用利刃切开了朱洪身上三十六处大大小小经脉要穴,若说到机缘,朱洪比起左丘离又大得多了!
  华不石在胡思乱想之间,朱洪的一套掌法却已经练完了。他立足收势,却转眼看见那位大少爷师父眉梢带着喜色,却是一脸痴呆之状,问道:“师父,你还好么?”
  华不石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当然很好。看来,你的伤势已愈合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便好好勤加习练武功吧,想必定会大有进境。”
  朱洪应道:“是,我也自觉得掌法有些进步。”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些日子,你可多花些时间去做内功修炼。你伤势痊愈大半,却还没有能够好得完全,虽然可以练功,治伤之事却也不能疏忽。”
  他顿了一顿,道:“嗯,从今天起,我每日都来为你诊脉探查伤势,再另开一些药方熬药,每日你都须得喝下十大碗汤药才行。”
  朱洪闻言,却是吓了一跳。
  这些天他卧床不起,华不石也开过药方抓来中药,有时是海红珠,有时却是吠天楼的伙计在厨房熬好了端来喂他,但那也不过是一日一碗而已,可现在却忽然变为了十倍,也未免太多了。
  而且这位大少爷所开的草药,俱是十分苦涩难喝,每天十碗灌下去,肠胃定然是不会太好受。


第四百零八章 进补
  这位大少爷所开的草药,俱是十分苦涩难喝,每天十碗灌下去,肠胃定然是不会太好受。
  不过朱洪一向最能吃得苦,从无怨言,当下应声答道:“是,徒儿遵命。”
  华不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与朱洪盘桓了几句有关武功修习之事,便从屋中出来,走到了吠天楼的前厅。
  在桌前坐下,这位大少爷拿起笔墨纸笺,刷刷点点,很快就写下了数张药方,又叫来了吠天楼的几名伙计,把药方交给他们,吩咐到帐房去领银两,到街上的药店按方抓药。
  要朱洪每天喝下十大碗汤药,并不是华不石闲来无事想要整人,而是因为先前在为朱洪把脉之时,他已探出那个少年的内力虽然冲破瓶颈而突飞猛进,但身体气血却极为亏虚。
  一个人的内功的修为本是需要长时间的习练方能缓慢进步,经脉之中流转的真气亦不可能在短期之内一蹴而得。
  “切脉拔毒”之术伤及了朱洪的三十六处要穴,华不石虽然不明其中的原理,但却判断出乃是“撼岳心法”的神奇之能,对受伤的经脉加以修补,使得损伤愈合的同时,也打通了这些要穴。
  就内功修习而言,能打通任督二脉的诸多要穴便可小成,而真气能够贯通全身奇经八脉,达到生生不息之境,才算是大成。
  朱洪三十六处要穴已然贯通,各处经脉的情形,就好比原本的细沟小渠,忽然之间就拓宽变成了长江大河,虽然内力在其中流转全无滞碍,但是体内现有的真气却是太少了。
  如若河道太宽,水流却太少,结果极有可能造成枯竭。而习武之人的真气,也并非凭空而来,乃是在长年累月的修炼之中渐渐养成。朱洪体内经脉贯通无阻,滋养真气自然会比普通习练者要快得多,但其中消耗亦是原先的数倍,这便是他如今体内气血如此亏虚的原因。
  常言道祸福相依,虽然朱洪得到了千载难遇的机会,内功修为因此大进,但是如果应对不当,这等不合常理的冒然暴进,反会迅速消耗他体内的气血,使人一命呜呼亦非没有可能。
  所幸的是,朱洪的身边还有华不石这位精通医理的师父,既然已知晓了这个危险,他当然不会让气血耗尽而丧命的事情在朱洪的身上发生。
  华不石所开的几张药方,全都是大补之方,其中人参,灵芝,鹿茸等名贵的药材全都包含在内,要买来这些药材,花费当然不少,恐怕每一副药都须用到百两银子以上。
  朱洪还要将养二十余日伤势才能全好,这般算下来,买药的开销就要耗去数万银两。好在这几个月以来,吠天楼已经赚到了不少钱,才能勉强负担得起,如若是当初华不石一行人刚刚来到大仓城,吠天楼刚开张的时候,就算砸锅卖铁,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
  而另一方面,正因为大仓城民生殷富,又是来自各地的大货客商聚集之地,物资十分丰富,才有许多珍稀的滋补药材在此售卖,若是在中土大陆上的普通城市,即便是有钱,这些药材一时恐怕也难以买得齐全。
  侵入经脉的掌毒、精通医术的华不石、冒险拔毒的成功、大量的银两、能购买到珍贵药材的大仓城,也不知是老天爷有心要造就一名绝顶高手,亦或是朱洪本人的洪福齐天,这许多的条件缺一不可,而事实却真是一个也不缺。
  所谓的机缘巧合之事,恐怕莫过于此了。
  接下来的几天,华不石每日都来朱洪的房中探看数次,随时根据他体内情形的变化修改药方,又亲手为他熬煮草药,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而训狗的时间自是大大减少。
  两天之后,紫霄大会的第五轮如期举行,此轮公主和宝亮的签运都不错,对手均不算强,这对小情侣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各自取胜。而随着一些斗犬被淘汰,赌场堂口押注的赔率也有所变化,现在宝亮的赔率是买二赔三,而公主则成了买一赔二。
  在第五轮上,上届犬王呷罗狸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它的对手是“易通行”的虎牙。虎牙去年的紫霄排名四十四位,在许多人看来绝对算不上强悍,但是这一战呷罗狸却赢得一点儿也不轻松,两头斗犬相斗了半个时辰以上,上届犬王才依靠体能的优势勉强获胜。
  虎牙乃是第一头送到吠天楼受训的斗犬,当日若不是“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出头为华不石担保,又照顾生意,吠天楼很可能根本就开张不了。虎牙与呷罗狸的这一战,华不石本是应当前去观看,只可惜因为要照顾朱洪,才抽不开身。
  虎牙虽然输给了呷罗狸,但冲至第五轮,已可以进入紫霄排名前十六名,比去年提升了二十位以上,“易通行”的老少掌柜俱是十分满意。
  易家父子在家中大排酒席庆祝,差人来请华不石前去赴宴,这位大少爷却仍是要留在吠天楼为朱洪开方熬药无法前往,只好婉言谢绝。易家无奈,便送来了一份厚礼以表心意,华不石收下之后,也命人准备了一份礼品回赠。
  又过了几天,朱洪在不停进补大量珍稀药材的情况下,体内的气血虚亏的状况终于有了改善,已不象当初的那般气血衰竭而有性命之忧,与此同时,这个方脸大耳的少年武功和内力也与日俱增,进展之快,可以说突飞猛进。
  就这么几天的工夫,朱洪所吃下的各种补药,其价值就已有万两白银。这些花费,华不石自然不会对他说起。如果这位出身贫苦的农家,每个月连几十两薪银都攒下舍不得花的少年,知道了他所吃下的每一口药的价值,必定会惊骇得目瞪口呆,连一口汤药也吞不下去。
  这些天华不石除了每日给朱洪诊脉开方之外,许多配药熬药的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只因为一些大补药物的剂量和熬煮的火候都有讲究,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位在少爷自己去做才能放心。
  眼看着朱洪的情况稳定,他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为了照看朱洪,华不石还找来了一个帮手,便是峇峇族“莫哩村”土著渔民辛力咖的儿子小辛旺。
  辛旺来到大仓城已有三个多月,一直在吠天楼中帮忙做些杂活。这小土著完全继承了他父母辛力咖和吉吉的吃苦耐劳,干活勤快,也甚是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
  刚来吠天楼的时候,小辛旺还显得有些羞怯,只知埋头干活却不说话。可是没过多久,他就与楼里的一众伙计人等全都混得熟了,如今的辛旺已经学会了几百句汉话,与普通人简单的言语交流已没有问题。
  华不石叫小辛旺来帮忙照看朱洪,自也是看中了这孩子做事踏实从不惜力,一些琐事交于他做可以让人放心的缘故。
  转眼间紫霄大会的第六轮已即将开战,此轮已是排名前八的斗犬之争,其中呷罗狸、黑蟒、赤火、波尔多等几头争冠的强悍猛兽皆在其中。
  大仓城里的大小赌徒们正疯狂下注,可谓盛况空前,各家赌场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
  今年的紫霄大会比起往前都精彩得多,不仅有波尔多这头超级黑马,宝亮、公主也各自异军突起,而原本的最大热门呷罗狸,连赢虎牙这样排名靠后的斗犬都十分吃力,似乎状态并不太好,这么一来,今年的犬王归落谁家,也就有了极大的变数。
  结果越是不能确定,就越能激起赌徒们押宝的兴致,也正因为多头斗犬都有争冠的可能性,押小注而赢大钱的几率便会增加,相应的风险当然亦是倍增。不过绝大多数的赌徒心中所想的都只是赢钱发财,又有几个人会去考虑风险太大的事。
  在第六轮开战的前一天,司马如兰来到后院华不石的房间,却是来向这位大少爷告辞的。
  这位“万金堂”的大小姐在吠天楼住了三个多月,此时却说“万金堂”中事务繁忙,住在这里不便办理公务,必须回到城主府去。
  华不石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是人家要走,他自是不能阻拦,也只得连称感谢大小姐这几个月的相助保护之恩。
  司马如兰美目流转,盯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忽然问道:“我现在要走了,华先生可会觉得不舍,将来还会想念兰儿么?”
  这一句话问得十分率直大胆,华不石脸皮虽厚,也不免有些面红耳赤,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答道:“城主大小姐要走,华不石当然是多有不舍,本是有心挽留,又唯恐耽误大小姐门派里的大事,而且害怕引起别人的误会,实是无奈之至。”
  司马如兰却嫣然一笑,道:“你若真的有心留我,只管开口说出,我或许便会听你的话留下也说不定。”
  华不石此时却已定下心神,轻咳了一声,正色答道:“城主小姐既说有事情要办,小可自是不能挽留,等到大小姐处理好门派中的事务,他日若再想来吠天楼,华不石际时定然扫榻相迎。”


第四百零九章 怪兽黑蟒
  华不石正色答道:“城主小姐既说有事情要办,小可自是不能挽留,等到大小姐处理好门派中的事务,他日若再想来吠天楼,华不石际时定然扫榻相迎。”
  司马如兰望着华不石,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华先生说得不错,我本就应当以门派为重,不该以自己的好恶取人,只有识得大体才让这座大仓城平安。罢了!兰儿就此告辞,多谢华先生这些天来的招待照顾,那十名城主府护卫我并不带走,可留在此地保护吠天楼安全。”
  如今朱洪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武功亦是大进,华不石已经不象当初那般,身处危机没有高手保护而惶惶不可终日,就算那个黑衣杀手再来行刺也无须害怕。
  不过司马如兰的一番好意,华不石自是感受得到,他当下拱手说道:“如此华不石就多谢兰儿小姐了。”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不必客气。”
  她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说道:“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与你说,公主今后我就交给你了!”
  华不石奇道:“兰儿小姐此话何意,难道你不带着公主一同回城主府么?”
  司马如兰道:“这几场紫霄大会的斗犬比赛,它总是不听话,想是我平日太过骄宠它的缘故,以后我就把它交予华先生,由你临场指挥,想必会让公主表现更好一些。”
  自从首场亮相的“肉骨头事件”之后,如今的大白狗公主已经变成了紫霄大会上人们谈论最多的斗犬,而有关它的话题,也大多是那些不听指挥,耍宝卖乖,好吃懒做的笑料。
  这两场公主遇到的对手不强,司马如兰胡乱指挥也没有所谓,一旦杀到后几轮,遭遇实力相若的劲敌,驯兽师的临场指挥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自是不能再由她这驯犬的外向来指挥。
  华不石心知司马如兰所说乃是事实,但他也素知那头大白狗是这位兰儿小姐的心肝宝贝,她居然肯主动提出交予自己,倒也颇为出乎华不石的意料。
  而司马如兰忽然要走,刚才所说的话语气之中似乎颇有凄惋之意,也颇令这位大少爷奇怪。
  华不石还在恍神沉思时,司马如兰却已飘然而去,白裙飘飘,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之处。
  ※※※
  如果说斗犬大会的第五轮,华不石忙于照料朱洪尚可轻忽,到了第六轮,却是绝对疏忽不得。
  淘汰赛进入此轮,所剩下的八头斗犬,全都是实力非凡的顶级猛兽,没有一头容易对付。经过这一轮的抽签,宝亮所抽到的对手,便是去年紫霄排名第二的黑蟒,而公主的对手,则是去看排名第六的剑齿。
  另外的两场对决,是上届犬王呷罗狸迎战去年排名第三位来自于阿拉伯的赤火,和法兰西金毛狩熊犬波尔多对决去年排名第五的一头大不列颠斗犬,名为“黑星”。
  按照“紫霄大会”的惯例,进入第六轮之后,四场比斗将不再同时开锣,而是依次进行,此举既是为了方便各方犬主观看其它对手的拼斗,亦是为了让赌场里在多头斗犬身上下注的赌徒们,能有机会逐一瞧看到他们所押每头斗犬拼斗的情况。
  此轮观注最多的,自是呷罗狸与赤火之争,其次便是黑蟒与宝亮的拼斗。
  正式斗犬比赛从晌午开始,依照渐入佳境,且吊人胃口的原则,紫霄台上首先进行的是两场不太热门的比赛,结果也与大多数人预料的一样,波尔多力克黑星,而公主则战胜了剑齿。
  公主与剑齿的比拼,华不石以受聘驯兽师的身份临场指挥。
  自从被送到吠天楼以后,大白狗就在华不石的身上吃尽了苦头,在它的心中,这位黑心大少爷的阴险可怕,和最凶狠的恶魔没什么两样。眼见场边的女主人换成了大恶魔,公主立刻收起了前两场无精打采的慵懒模样,真正实力完全得以发挥,三下五除二,就干净利落地拿下了去年排名第六的剑齿。
  前两场战毕,已到了夕阳西下,到了黄昏时分。
  紫霄高台之上挤满了各方看客,无论是参赛的商行中人还是下注的赌徒,兴致却丝毫不减,没有一个人肯回家去吃晚饭,只因为接下来的两场才是本轮的重头大戏。
  接下来要进行的,便是宝亮与黑蟒的拼斗。
  天色渐黑,在紫霄台中心,最大的一处斗犬场地,汉白玉围栏的四周,已挂起了一串串数十只大红灯笼,把场地之中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围栏四周已挤满了看客,里三层外三层,将场地围得水泄不通,至少有上千人之多。
  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原本座席上的人亦是如此,而后面几层的看客必须掂着脚跟才能瞧看到场内的情形。
  华不石就站在紧靠围栏驯兽师的位置上,眼看着几名吠天楼的伙计把大木笼抬了过来,宝亮正在笼中啮牙磨爪,显得斗志昂扬。
  从紫霄大会开始至今,五场连胜的棕毛大狗已到了信心爆棚的程度,每到要上场的时候都迫不及待,其狂暴好斗的本性显露无遗。这当然也与每次取胜之后,都有大块肉骨头的奖励有关。
  今晚准备当做奖赏的肉骨头,就摆放在华不石面前的木盆里,比以往的更大,不过这位大少爷却很清楚,这一回宝亮想到得到它,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之前的拼斗宝亮全都轻松获胜,是因为那五场的对手都不算强,至今为止,宝亮还未曾遇到真正实力相当的敌人。然而今天的对手,却绝非以前那些鱼腩可比。
  黑蟒乃是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斗犬,这家公司有荷兰国政府的支持,本就是西方国度中规模数一数二的远洋贸易商行,财力极为雄厚,当然花得大价钱豢养最顶级的斗犬。
  去年排名第二,说明黑蟒实力已强过“万金堂”的雪王,它的厉害可想而知。
  在围栏另一侧与华不石相对的位置上,是一名西洋驯兽师,此人华不石倒也听说过,亦是荷兰国人,名叫阿姆士壮。
  这位姓阿的驯兽师人如其名,身材极是高壮,一头红色卷发有尺许长,披散在肩上,而身上穿着笔挺的灰白色制服,袖口短小,前胸的钮扣足有数十排之多,裤子的裆口却十分宽大,脚下蹬着一双长度及膝,油光发亮的马靴。
  这等装束,在大明朝的老百姓看来,绝对可以算是古怪之极的奇装异服,走在街上定会遭人围观笑话,不过据说这是荷兰国军官的制服。而这位阿姆士兰驯兽师,听说也在荷兰皇家海军之中担任中尉二副之职。
  此刻这位海军中尉,也正斜眼瞟向十丈之外与他对面而站的华不石,脸上却露出傲慢的神情。以往的几年的紫霄大会,到后期均是西洋斗犬称霸的局面,在这位阿兽师看来,中土的斗犬实力最多也只是二流,冲到了此轮就已到了头,不可能再与排名前三的西洋顶级斗犬相争了。
  而他身边木笼之中的那一头巨型斗犬,亦是昂首而立,望向对面笼子里此战的对手宝亮,目光之中充满了凶戾,亦是带着几分不屑。
  在此之前,华不石并未观看过黑蟒的比赛,此刻才是头一次见到它。远远望向那头全身长满的黑毛的猛兽,华不石本是擅长识犬,居然认不出它的血统属于哪一类的犬种。
  黑蟒高有四尺,与宝亮相若,但身体却十分修长,足有六七尺,而且四脚粗短,与寻常犬类的身长比例颇有不同。此兽头部呈三角形,两只短耳低垂,藏在毛中几乎看不见,前吻却是又尖又长,嘴巴向前突出,极是宽阔,唇边露着交错咬合的尖牙。
  说它象是蛇蟒并不算确切,华不石倒是认为,这头相貌奇异的猛兽,更象是一条浑身无鳞却长着黑毛的大鳄鱼。
  既不知道这黑蟒是何犬种,仅从外表也无从知晓它的力量、速度强到何种程度,看来只能在拼斗中再做试探和判断了。
  此刻当值的狗童已检查完了双方斗犬所戴的齿套和爪套,只听得锣声一响,拼斗便正式开始。
  黑蟒面前的木笼门打开,这头黑毛怪兽跳出了笼子,动作既不算快也不算慢,它才刚刚来到场中的泥沙地上,却只见飞影闪动,一道棕色的旋风已迎面袭来,正是猛扑而至的宝亮!
  前现五场赢得轻松,已使得这头棕毛大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早先还关在笼子里时,它就被对面丑怪的家伙轻蔑的眼神所激怒。等到笼门一开,宝亮已迫不及待地蹿了出去,朝着黑蟒径直扑了上去,要给对方来一个下马威。
  经过几个月魔鬼训练的宝亮,扑击的速度已不在任何一头顶级斗犬之下,围观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棕毛大狗就已经扑到了黑蟒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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