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火海
作者:画虎客|发布时间:2024-06-29 04:53:24|字数:32411
轻功之道,最难的并非是腿脚之力,而是运气轻身的内功。一个人腿力再强,横飞十丈已到了极限,必定要坠落而下,一般轻功高手纵跃了十丈之后,一口真气已经衰竭,必须换一口气才能再行飞纵,而“登萍渡水”的轻功,却须得连续提气纵跃,一口真气必须循环不竭,否则身体沉重,就会沉入水中。
而习武之人的内功修为高下有别,真气的强弱自也不同,然而要达到循环不绝之境,却是已近神话。
因此,在江湖上虽是人人都知道有所谓“登萍渡水”的轻功,其实要做到却是艰难无比,甚至有不少人认为这等轻功只在传说中才有,现实中根本无人能够达到那般境界。
这等绝世轻功一经施展,江面上双方的帮众弟子俱都惊骇不已,于老大更是大惊失色,见百里荫从二十余丈的水平飞渡而至,朝着他直扑下来,直吓得“哎哟”一声,团起身体,便从艇边滚落到了江中。
百里荫的一扑来势极为凶猛,但双足落在小艇上,却似乎一片柳絮般全无一点重量,船身连一点儿的摇晃都没有!他一站上小艇,手中的长剑便已脱鞘而出!
百里荫的剑又阔又长,乌木剑鞘也比寻常的剑鞘粗大许多,却被他一甩手扔在了江中。
但见寒光一闪而逝,百里荫在艇首仗剑而立,他身前的江水却泛起了一道白痕,然后那只小艇倏然之间已变成了两截,竟被百里荫的一剑斩断!
这一剑迅捷无匹,剑光所至,不但切断了船身,而且从水中划过,居然没有溅起一点儿水花,这便是因为剑气太过锋利之故!随着这一剑斩过,江面之上冒起了层层水泡,还泛起了些许红色的液体,却是适才滚入水中的于家老大没有来得及逃远,被百里荫的这一剑斩伤!
在十余丈外的船上,“湘江五鱼”其余的四兄弟,见大哥被人斩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破口大骂,要驾船前来营救。百里荫却冷笑一声,一把抓起了小艇上的卫南薰,腾身而起,却又朝着于家四兄弟所乘的小船直扑而至!
这一次飞掠的距离虽然没有刚才那么远,但百里荫手上提着一个活人,却还能一跃十丈,也甚是不可思议。不过于家四兄弟早先见过了百里荫的绝顶轻功,已有防备,没有等他腾身掠到近前,就已纷纷从船边跳入水中,潜游而走,立时就不见了踪影。
百里荫落在了船上,将卫南薰放下,运掌在他的后背一掌拍下,真气所至,过不多时,卫南薰张嘴呕吐,把腹中的江水吐了出来,已恢复了知觉。
看见百里荫就站在身前,卫南薰脸上露出了惊惶之色,“噗嗵”一声爬跪在地上,哀求道:“徒儿学艺不精,给‘衡山派’丢脸,请师父宽恕……”
他素知师父百里荫脾气暴燥,又最好颜面,对门下徒弟更是严苛,自己虽是百里荫的嫡传弟子,但这番和于老大比武中计被擒,实在大失了面子,恐怕师父不会轻饶自已。
百里荫怒哼了一声,道:“甚么丢脸不丢脸,今日老夫要把这些小贼杀个干净,才能出这口恶气!”
卫南薰连连磕头,道:“是,是,徒儿定会戴罪立功,杀光这些贼人!”
却在此时,只见得一声轰然巨响,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夜空!
百里荫心中一惊,定睛望去,却见前方的江面之上,赫然燃起了一片熊熊的火海,而“衡山派”一众弟子所乘的那一艘双桅座船,正陷入到了火海之中!
※※※
江面上忽然燃起的大火,在“通天塔”顶的厅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滢儿面露喜色,抚掌笑道:“原来华大哥早已安排了火攻之计,这回百里荫的弟子们可要倒霉啦!”
一旁的楚依依也微笑道:“先前我还不知公子要找那么多黑油有何用处,原来是要在江面上点火烧船,百里荫哪里能料到有此一招,只能上当吃亏。”
所谓“黑油”,乃是产于地底的一种油状液体,较为稀少,比起一般的桐油还容易着火燃烧,在一些工坊中用作的引火的燃料。前几日华不石专门派人到四处搜集,好容易找来了数十桶。
早先封锁江面时,华不石命人将这数十桶黑油吊挂在横江的铁索上,只要“衡山派”的座船靠近,便射出火箭点燃。
“衡山派”的一众弟子得了百里荫的命令,把船驶向铁索前面试图砍断填那些封江铁索,却是正中了华不石的火攻之计,那黑油质地较轻,从油桶中流出便浮在水面上,一经点火便即燃烧起来,转瞬之间就在大江之上燃起了一片熊熊的火海!
“衡山派”的双桅座船被烈火围住,船身上又沾上了不少黑油,顿时也被点着,船帆的船身本就是易燃之物,很快整艘座船就被大火所吞没,船上的衡山派众弟子乱成了一团,不少人身上已着起了烈火,惨叫连连,还有一些人则跳到江水中逃生。
这条火攻之计可谓用得极为成功,“衡山派”的这一路人马瞬时之间就已溃散,百里荫的那些门人弟子即使有些侥幸逃生,没有被烧死淹死,也被江水冲到不知何处去了。
可是,坐在窗前的华不石脸上的神色却异常凝重,双目凝望着江面上的冲天火光,紧锁着眉头沉默不语。
沈滢儿发现华不石的表情有异,问道:“华大哥,莫非你觉得这大火有何不妥么?”
华不石道:“这场大火并无不妥,不妥的是百里荫,想不到我终究还是低估的他的武功!”
沈滢儿闻言也朝江上望去,只见距离火海数十丈外的一艘小艇上,一身灰布衣衫的百里荫提剑而立,怒发冲冠,满脸狰狞之色,在他身旁的卫南薰却是脸色苍白,吓得簌簌发抖。
华不石转脸向莫问天道:“莫叔叔,你可听说过江湖上有能够一口气飞渡二十丈水面的人?”
莫问天答道:“没有。这百里荫的轻功之高,即使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未必及得上他。”
华不石道:“莫叔叔说的不错,不过我所担心的,倒并非他的轻功身法,而是他的内功修为。此人既然能施展‘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想必内功已修炼到生生不绝的大圆满之境,我原本想利用他不擅水战来赢他,只怕是犯了大错!”
莫问天脸上略现惊容,道:“如果百里荫的内功真的已到大圆满境界,这区区江水,自是奈何不了他了。只是这等内功修为,想必岳寒山也达不到,百里荫只是‘衡山派’的一个长老,如何能够强悍致此?我想先前他所施展的‘登萍渡水’的轻功,只怕是用了某些手段才能做到,并非真的是内功之故。”
华不石道:“他适才施展轻功飞渡江面时,我仔细观察过,并未看出他用了任何技巧手段,以侄儿看来,百里荫的内功定是已练到了生生不绝之境,看来‘湘江五鱼’即使在水中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不知道……不知道……”
他说话间声音低沉了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可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显得十分烦恼。
沈滢儿道:“华大哥不用着急,百里荫再厉害,也只剩下一个人,他的座船被烧光了,手下的弟子都已溃散,华大哥的火攻之计也算得上是大功造成。”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沈小妹有所不知,‘衡山派’的这一路人马之中,最强的就只有百里荫本人,他的那些弟子中并无高手,本就不足为惧,可是若不能击败百里荫,这一路进攻就仍具威胁,终究会成为心腹之患。”
此时在大江之上,百里荫所在的小船,已经被四派联盟的十条船围在了中间。
如今众寡之势已经倒转,各船上的沈家帮众共计有三十多人,刚刚放火烧了敌船,现下正士气大振,呼喊叫骂声不绝,而百里荫的船上就只有他和卫南薰两人,显得势单力孤。
于家兄弟水遁而走,已经爬上了远处的另一艘小船,而且把落水受伤于老大也救了上来。那于老大后背上被百里荫的剑气斩过,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大口子,鲜血直流,所幸有水流阻挡,尽管伤得颇为严重,总算还不致命,此时正让兄弟包扎伤口,嘴里在不住地咒骂。
四派联盟的十条船虽是形成包围,却均是离得较远,不敢逼近。先前百里荫一剑斩断小艇的厉害所有人全都见到,此时虽然围住了对手,却谁也不敢冲上前来。
却只听得有人喝令道:“大家一齐放箭!射死那老家伙!”
江上水战,弓箭自是重要,各船之上全都备有强弓利箭。刹那之间,十条小船上的数十沈家帮众各挽长弓,箭弩齐发,纷纷朝着百里荫所在的船只射了过来!
百里荫站在船头,两眼冒火,手中的长剑在空中一划,那些箭支未及他身前丈许,就全都被扫落到了江中,全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第二百零一章 连斩五船
百里荫站在船头,两眼冒火,手中的长剑在空中一划,那些箭支未及他身前丈许,就全都被扫落到了江中,全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他望了一眼爬跪在面前的卫南薰,又扫了一眼在四面包围的敌船,口中冷哼一声,忽然身形一晃,已腾身跃起,朝着距离最近的一艘小船直掠而去!
四面八方的飞箭仍是不断向小船射来,百里荫这一跃走,无人拔挡飞箭,遭殃的却是卫南薰。
卫南薰的长剑早先落水时就已丢失,如今手无寸铁,刚才溺水尚未恢复,内力也提不起来,直吓得紧抱着脑袋趴倒在船板之上。只听得“噗”地一声,却是屁股上已被插上了一箭,直疼得卫南薰大声惨嚎起来。
百里荫当然知道他一离开,卫南薰难免就要被飞箭所伤,不过却他一点也不在乎。百里荫从来没有把门下的弟子放在心上,卫南薰虽是他的嫡传弟子,却也是一样。座船被烧,众弟子被击溃,百里荫倒不觉得心疼,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今夜大失了颜面。
百里荫在门派之中地位甚高,一向性格狂傲,目中无人,武功又已入化境,何尝吃过这样的亏,现下他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去杀尽江上的这些蝼蚁,至于卫南薰的死活,在他看来已是无足轻重。
最近的一艘船与百里荫也有二十多丈的距离,但是百里荫再次施展出绝顶轻功,双足在水面之上连点数下,便又飞掠而起,转眼之间已扑到了船前。
那船上的数名帮众见百里荫扑来,一早就各自跳水逃生,只不过他们的水性远不如“湘江五鱼”,百里荫扑到了船前,手中长剑挥出,却只见血花飞溅,一名逃得较慢的帮众已被这一剑斩杀在了江水之中!而百里荫再出一剑,整条小船也被他的剑气斩为了两断!
船身断折,小船立时便向水中沉去,而百里荫也不迟疑,深吸了一口气,纵身掠起,目标却是四派联盟的另一艘小船。这一次他所扑向的船只距离较近,船上的帮众还未及跳水逃走,百里荫就已掠到了船头,但见剑光连闪,三名“神猴沈家”的弟子已身首异处,被百里荫所杀,连一点招架抵挡的机会也没有!
百里荫口中发出厉啸,又一剑斩断了脚下的船只,再度腾身而起,扑向了第三只小船!
先前火烧“衡山派”的座船时,江上的沈家帮众还认为自己一方占得了上风,士气大振。可是还没过一时半刻,就眼见这位“衡山派”的大长老不仅能够在大江之上飞掠自如,而且出剑杀人比杀鸡还快,这些帮众已是人人心惊胆寒,望向百里荫的目光,便如同是看见魔鬼怪兽一般!
一时之间,各条小船纷纷向四面散去,遇见了这种怪物,自是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只可惜江上行船终究不比陆上行车那么灵活,要掉头逃走也需要一点时间,百里荫在大江之上却如同巨鹰一般,转瞬间就已飞扑而至!仅在数息之间,百里荫就大发神威,砍沉了五艘小船,斩杀了十五六人!
当百里荫掠上第六艘小船时,船上的帮众早已跳到了江中逃命去了,他放眼望去,只见残余下的那几艘船已远远地逃了开去,至少驶出了五六十丈之遥,再要追击已是大为不易。
华不石在湘江上安排阻截“衡山派”的船只和人手,可以被百里荫的一人之力尽数击溃!
眼看着敌人死的死,逃的逃,百里荫终于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一手持剑,一手叉腰,站在船头大笑不已,笑声就象夜枭的怪叫一样难听,却更显得狂傲之极!
百里荫狂笑了十多声,却在忽然之间停住了笑声,眯着眼睛,望向了前方的江面。因为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敌船都已经逃走,居然有一艘小船正从前方逆流而上,朝着他的方向直驶而来。
那艘船上只有两个人,一名全身白衣,斜背长剑的独臂少年站在船头,而在船尾摇橹的却是的于家老二。
百里荫并不认识这独臂剑客是谁,刚才“湘江五鱼”都已退走,此时还敢摇着船前来,倒是令他有些惊奇。
屁股上中了一箭,趴在另一艘船上的卫南薰却十分清楚船上之人是谁,喊叫道:“他就是的俞千里,这厮的剑法十分厉害,师父要小心对付啊!”
百里荫眉头一皱,道:“俞千里是什么人,你怎知他剑法厉害?”
两个多月前,卫南薰在孙家药园被俞千里击败之事,百里荫并不知道。师父极好面子,卫南薰早就深知,他身为嫡传弟子,却被别人打得跪地求饶,抱头鼠蹿的丑事,当然不敢向上禀告。
而现在百里荫问起,卫南薰顿时语塞,不过还好他脑筋灵活,反应也快,连忙答道:“这小子是‘恶狗五小’中的老大,那黔境黑道上的迟化猛就是被他杀死的!”
百里荫冷哼了一声,道:“甚么‘恶狗五小’,不过是几个小毛孩,那迟化猛也定是浪得虚名之辈,不值得一提!”
卫南薰早知道师父狂傲的性格,此时更不敢再多说,连声称是。
百里荫也不理他,凝目望向那艘逆流而来的小舟,却见那只小船越驶越近,直到距离他仅有十丈左右时才停了下来。此刻虽是黑夜,但是不远处江面上烈焰冲天,甚是明亮。但见在熊熊火光的印照之下,那独臂剑客在船头端然站立,表情沉静,看不出悲喜,更无一丝畏惧之色。
在华不石的安排之中,并没有想要派遣俞千里出战。俞千里得到的指令,只是在岸边接应江中截击“衡山派”座船的“湘江五鱼”和沈家帮众。
按华不石早先的料想,在江上设下的火攻之计,定能烧毁“衡山派”的座船,击溃一众弟子,而凭借于家兄弟的水上功夫,也足以能够对付得了不通水性的百里荫。却没有料到百里荫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一剑就重伤了于老大,再连斩五船,以一人之力就逆转了整个战局。
眼看着于家兄弟败逃下来,江面上无人能挡百里荫的威势,俞千里只得乘船迎敌。
这本是一个意外,但是在俞千里的心里却毫无一点意外之感,而似乎是早有所料。
俞千里习剑的目标,是为了追寻和超越剑道的极限。百里荫成名多年,是武林中绝顶的剑术高手,这样的对手,就好象是横在他的面前,必须要跨越的一座山峰,这个对手,似乎冥冥之中已注定要在今夜相遇,又怎么会轻易地错过?
船已在江心停住,于老二放下了船橹,道:“俞少侠,兄弟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小心!”
俞千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于老二瞪了百里荫一眼,一翻身跳进了江里,转眼之间就已消失在滚滚江水之中。在百里荫这等高手面前,于老二的武功太弱,留在船上反会碍事,因此才先行离去。
船上只剩下俞千里一人,他脸上依然平静如故,目光如电,扫向了十丈开外同样孤身站在船头的百里荫。
此人虽然一头白发,但是从袖口领间所露出的肌肤看去,却光滑而健壮,一点也不象是一个老人。这当然是修炼了上乘内功,长年累月以真气锻筋洗髓所至。他站在船头,江上浪涛涌动,船身起伏不定,此人的身体却好似千斤巨石一般巍然不动,气势如山,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气度。
只不过,他的脸上的神情却充满了狂傲之气,眉目凶厉,手中长剑的剑刃上残留的血迹正一滴滴地淌下,又足见此人心性残忍,出手狠辣。
最为难缠的对手,莫过于武功既高,手段又毒辣之人。俞千里只看了一眼,便已确定百里荫正是这种人,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凝重。
百里荫盯着眼前的独臂少年,同样感觉颇为惊异。这个少年年纪虽轻,身上却蓄藏着一种凌厉之极的气质,就好似一柄出了鞘的利剑,令人不敢夺其锋芒。当然,也只有百里荫这等剑法高手,对剑客的气质才会如此敏感,也才能从气质上判断对手的剑法修为。
这少年站在小舟上,身形并不象百里荫那般巍然不动,而是随着波涛的涨落而起伏晃动,虽然不显强势,却让人感觉他已与小舟,甚至大江溶为了一体。而他望向百里荫的目光,却是平静如水,又寒冷如冰,一丝畏惧之色也没有,反而显得自信而沉稳。
先前百里荫一直没有把甚么“恶狗五小”放在眼里,到了此时他才忽然感觉到,这个少年竟是一个足以与他一战的对手。
“你叫俞千里?”百里荫问道,他面上的狂怒已经隐去,眼光之中的凶厉却是更甚。
“我是俞千里,”俞千里答道,声音平稳,不卑不亢,“素闻衡山派剑法如神,上次与令徒交手,可惜未见衡山剑法真髓,今夜与百里前辈斗剑,应不致令我失望。”
第二百零二章 青云剑阵
“我是俞千里,”俞千里答道,声音平稳,不卑不亢,“素闻衡山派剑法如神,上次与令徒交手,可惜未见衡山剑法真髓,今夜与百里前辈斗剑,应不致令我失望。”
百里荫皱眉道:“你曾经与南薰交过手?”
俞千里道:“是。”
百里荫道:“何时何地?”
俞千里道:“大约二个月前,就在长沙。”
百里荫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在第几剑取胜?”
百里荫平日里性格暴燥,心高气傲,给人的感觉乃是一个无甚心计的狂人,然而当他面对真正的对手时,却能够立刻冷静下来,全无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连判断也变得异常准确,这也正是他数十年来击杀过无数强敌,自己却从未失败过的原因所在。
百里荫听俞千里说和卫南薰交过手,立时就猜到卫南薰一定是输了,所以才隐瞒此事,没有向他禀告。而他非但没有因此恼怒,反而立刻询问起俞千里在第几招取胜,只是为了以此来推断对方剑法的高低。
一旦全心全意斗剑争胜,就能够放下火爆脾气,也不会再顾虑什么颜面问题,这就是百里荫身为一代剑法宗师的高明之处!
俞千里答道:“第五剑。”
百里荫点了点头,面上未动声色,道:“很好!看来,你确是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俞千里道:“领教!”
※※※
岳寒山的座船已驶近了“葛家堡”的码头,距离岸边仅十丈之遥。
岳寒山站在船头,神色安然自若,堡墙前的激战,江面上的冲天大火,都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座船上还有六十名“衡山派”弟子。见到掌门师父如此镇静,这些弟子也均是默然而立,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在“衡山派”中,鲁玄通的弟子最多,势力最大,但治下最严厉的,却是岳寒山,他的弟子,也是所有衡山弟子中资质最好,武功最高的。
从河岸到码头,江面之上没有一个敌人的拦截,与堡墙前的叫嚷喧嚣,以及另一侧江面的熊熊大火相比,显得格外风平浪静。即使座船靠近码头,也没有预想中的弓弩暗器的袭击,仿佛没有设防,码头之上一点灯火也不见,漆黑一片,目力不能及远,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双桅帆船靠上了船坞,码头周围的十多处风灯忽然燃起,将整个码头照得一片通明,站在船头的岳寒山也终于看清了江岸上的情形。
码头正前方是一片五六十丈方圆的空地,空地之上人影憧憧,竟然有数十人之多。这些人站立方位有些奇怪,并未排成一排,也不是成方阵而立,而是几人一堆站在一起,好似十分散乱。
以岳寒山的眼光,当然看得出他们并非是随意的排列,而是七个人站在一起,围成一个半圆,空地之上又共有七个半圆,又围成了一个大的孤形。也就是说,此地共有七七四十九人,按照着一个颇为玄奇的方式排列站立着。
不对,应该有五十人。还有一名女子,背着一柄形状夸张的巨剑,巧立在圆孤的正中,应该是这些人的统领。虽然天色阴暗,但岳寒山内功深湛,目力过人,在数十丈外也能看得清楚,这名女子年纪也就在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身材窈窕,秀发高挽,容貌甚是俏丽。
而在她周围的四十九人,均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人,全都青衣短衫装束,每个人的背后都斜背着一柄长剑。
一丝浅笑出现在岳寒山的嘴角,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通天塔”顶,象是在对塔中的对手说话,又象是在自言自语:“原来是一个剑阵。你这般自信,敢与我‘衡山派’正面决战,所依仗的就是这四十九名少年排成了剑阵么?”
岳寒山接掌“衡山派”掌门已近十年,若论武功,他早已号称“湘境剑法第一”,而论心机智谋,即使是鲁玄通也无法与他相比。
今夜一战,虽然对手的名气实力,均弱于“衡山派”,但岳寒山却一点也没有轻视之意,事实上到了现在,所有事情也均在他的计算之中。
岳寒山下令鲁玄通“务必拿下堡墙”,其实早就预料到谨慎保守的鲁玄通会惜力佯攻,以保存实力为上,而对于百里荫,虽然没有要他非得取胜,而是只须“护住后方不被夹攻即可”,岳寒山却能料到有勇无谋的百里荫必定不顾弟子的死伤强攻。虽然江上的火攻之计岳寒山事先不能知晓,但是百里荫会在江上一战中蒙受损失他却是早已猜到的。
而岳寒山如此安排,借机削弱百里荫的实力也是其目的之一。百里荫身为“衡山派”大长老,近日内功有成,越发倚武而骄,目空一切,连他这个掌门也不太放在眼中,因此岳寒山才会这么做。
其实那两路人马,只不过是牵制对方防守力量的手段,均非今夜之战的胜负手。
真正要决出胜负的关键,却他亲自率领的攻打码头的这一路人马。只要攻下了码头,就可直接进入“葛家堡”,此堡立时可破。
这个道理岳寒山知道,四派联盟的主事者自然也能想得到,一定会在码头上布设下最强的力量把守。因此,在码头上发现对方排下的剑阵,岳寒山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意外。
对于阵法,岳寒山当然也不陌生。江湖上的各种合击阵法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少林派”的“十八罗汉阵”,和“武当派”的“阴阳双鱼阵”,另外还有传说中的“七绝阵”等等,不一而足。
“十八罗汉阵”和“阴阳双鱼阵”分别是少林武林两派的镇山大阵,据说即使盖世高手,一旦陷入其中,也决难脱出,九死一生。而近百年来,确是有不少名家高手败于这两阵之下,无人能够攻破,才造就了这两阵如此响亮的名头。
不过任何阵法的本质,都不过是一种多人的合击之术,阵法的巧妙,只在于能够使得布阵之人充分发挥实力,联手合击敌人,那种排出某种阵法就能颠倒五行,迷幻众生的故事,其实不过是神话传说。
“十八罗汉阵”和“阴阳双鱼阵”之所以强,是因为少林武当乃是中原武林是最强的门派,门下的高手众多,实力本就十分坚强,少林寺罗汉堂中的“十八罗汉”全都是功力精深的人物,若论实力,每一人在江湖上都足称得上顶尖高手,而武当派一众剑修的实力自也不在少林高僧之下,这些高手布下的阵法,当然更加不同凡响,寻常人又哪里可能攻得破?
但是,岳寒山眼前这座剑阵,布阵之人的却只是七七四十九名少年,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三四,而岳寒山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内外功夫修为都甚是有限,即使强于一般的江湖中人,却也并不是什么高手。用这些人布阵,即使是把“十八罗汉阵”或“阴阳双鱼阵”布出来,威力想必也很有限,根本就不足为惧!
岳寒山虽然如此想法,却也并没有生出大意之心。他盯着前方空地上以古怪阵形排列的一众少年,过了片刻,才忽然喝道:
“古志诚何在!”
身后的一众弟子中立时有人上前应声道:“弟子在!”
岳寒山道:“你前去破阵,要小心一些!”
那个名叫古志诚的弟子应道:“弟子遵命!”
这古志诚在岳寒山的弟子里并不出众,甚至还不是嫡传弟子,武功剑法只能排在中游。此时见师父命他打头阵,心情颇为激动,拔出长剑跳上江岸,朝着码头前方的空地直行而去。
走到空地边缘,数丈之外便是对方最前面的七名少年,古志诚才停下了脚步,却忽然身形一闪已飞扑而上,长剑递出,刺向了站在最外侧的一名少年!
这一剑十分突兀,与其说是攻击,倒更象是突袭,古志诚连起手的架势都没有摆就倏然出剑,而且剑刃带动风声,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刺到了那名少年的胸前!
古志诚的剑法虽然在岳寒山的弟子里不是拔尖,在江湖上却绝对能算得上是难得的好手,而且颇有心机,一剑刺出,气势不弱,力量也很强,一般江湖人决难抵挡。
却只听得一声清鸣,却是七柄剑同时出鞘,而这七柄剑也瞬时之间就横在了古志诚的面前,竟联手架住了他的剑!古志诚刺出的这一剑力量虽然不小,但是对方七人合力招架也是绰绰有余,立时就被格挡开来。
而那七名少年手腕忽然一转,青光闪动之下,七柄剑又同时刺到了古志诚的身前!
古志诚先前的一剑存有伤人之意,所以力道用得极大,被封挡之后身形不免有些迟滞,而对方刺过来的七剑亦是十分突然,而且所刺是他身上七处不同的方位,他仅有一柄剑自是无可挡架,情急之下只能尽力抽身后退。
第二百零三章 剑阵之威
古志诚先前的一剑存有伤人之意,所以力道用得极大,被封挡之后身形不免有些迟滞,而对方刺过来的七剑亦是十分突然,而且所刺是他身上七处不同的方位,他仅有一柄剑自是无可挡架,情急之下只能尽力抽身后退。
只听得几声轻响,古志诚退到了丈许之外,右臂和右腿上已多了两道血痕,而胸前和腰间的衣衫则被剑锋划破了数道裂缝!
他的脸色也已吓得一片惨白,这些少年的剑法实在犀利,刚才他若是退得稍慢一点,只怕就不只是受一点轻伤,而是被别人开膛破肚了!
七剑一出,逼退了古志诚,七名青云卫便一齐后退一步,又回到了原先防守的位置,并不追击。
古志诚经过刚才一剑,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厉害,再冲上去只怕又要吃亏受伤,但就此认输退回却又唯恐师父责备,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僵在了当场。
此时却听得船头上的岳寒山朗声道:“志诚,回来吧!”
古志诚如获大赦,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退回了座船上,跪地叩头道:“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
岳寒山却一挥手,叫他退到后面裹伤,神色之间似乎毫不在意,略一停顿,又喝令道:“雷义,方元祥,周勇,你们三人上岸破阵!”
三名“衡山派”弟子齐声应是,一同跳上了河岸。
这一次岳寒山派出的三名弟子武功均比古志诚要强不少,尤其是那名叫雷义的,乃是岳寒山的嫡传弟子,年龄已过三旬,挥动一柄粗大的镔铁钝剑,与一根大铁棒相似,不仅膂力过人,一身内功修为也极是雄厚。
岳寒山适才派古志诚出战,只不过略作试探,他看见剑阵中的七名少年一起出剑格挡住古志诚的攻击,便知道此阵有汇合七人力共同攻防的能力。只不过这些少年岁数既轻,内力修为肯定不深,派雷义出战,便是要利用此人力大的优势,以雷义的力量和内功修为,全力一击之下,就算七个少年合力格挡,也未必能挡得住。
然而,雷义等三人还未走近剑阵,站在空地中央的那名黄衣女子却忽然喝道:“丙组,星罗式,斗转星移!”
只见七名少年腾跃一步,已逼到雷方等人的身前,却又忽然散开,将三个人围在了中间!
这七名少年之间均相隔丈许,在这种距离之下,再想要帮助同伴格挡进攻却不可能。不过,他们这一次根本不是要防守招架,而是要进攻!
七个人一齐移动,七柄剑亦是一齐转动,瞬时之间剑光滚滚,朝着雷义和方元祥直攻而来!
而双方一交上手,雷义,方元祥和周勇三人就已落入了下风。只因为七名少年围着敌人如车轮一般旋转,雷方周三人每拆一招,对手就已经转开,换上了另一名少年,而他们每一个人所使的剑法皆不相同,但是每一招攻出,却又与先前一人的剑招配合得恰到好处,所刺的尽皆是匪夷所思的方位,令人防不胜防。
要知道任何武功的攻防之道,皆有章法可寻,如果对手上一剑是刺击咽喉,那么下一剑若要想刺小腿,就必须先收回剑势,再行刺出,即使是拖剑下划,也需要一个过程,作为防守的一方便也有时间反应,或是格档或是闪避。
然而现下随着剑阵的轮转,雷义,方元祥和周勇每一瞬间的对手都在改变,而那些少年每个人的剑法又大不相同,所攻击的方位变化多端,根本没有给他们做出反应的时间。
而且剑阵的轮转,时顺时逆,令人全然无法抓到规律,雷义等三人在数招之间就撤底陷入了被动,不仅连一剑也没有攻出去,而且防守也是左支右拙,全然乱了章法!
再战了数招,方元祥已被一剑刺入左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周勇的大腿上也被划中了一剑,顿时鲜血直流,也将要倒地。雷义见势不妙,大吼一声,奋力举剑直击,终于觅得了一丝间隙,腾身冲出了阵外,而他的后背上却也被刺了一剑,直痛得呲牙咧嘴。
却听那黄衣女子一声喝令:“退!”
七名少年立时齐身后跃,又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空地前就只剩下受伤倒地的方元祥和周勇,以及侥幸逃出的雷义。
船头之上的岳寒山道:“雷义,回来。”
这位“衡山派”掌门人语气平静,脸上依然丝毫未动声色,仿佛对这两战的失败若无其事一般。
雷义扶起两个师弟退回了船上,却是一脸的惊惶和颓丧,岳寒山手一挥,让他们下去包扎伤口。
这一次试探,雷义三人仅支撑了不到二十招就败下阵来,但岳寒山却也并非全无所得。
他看出对方剑阵的进攻犀利,布阵的少年各自习练了不同的剑法,相互配合亦是十分熟练,但是从他们须得听从那黄衣女子的号令改变阵势来看,这些少年运用阵法于实战的经验定是尚浅,临敌之时才须是有人号令指挥,才能使用相应的战术。
也就是说,那名黄衣女子才是这座阵法的头脑,只要将她制住或击杀,此阵即不攻自破。
岳寒山心中盘算,却也知道要击杀那黄衣女子定是极不容易,她既是此阵的首脑,阵法对她的保护定然十分严密,而且岳寒山一眼便知那女子本身也并非弱者,武功要比起布阵的四十九名少年还强得多!
如果要强袭她,只怕会正好中了对方的计谋,反会遭受全阵的攻击。
站在阵中的黄衣女子,当然就是杨绛衣。她面如寒霜,秀目紧盯着座船上的岳寒山和一众“衡山派”弟子,心中却颇不平静。
这座“青云剑阵”是她师父华清真人的心血,而布阵的四十九名“青云卫”,则是她和华不石近一个多月以来,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银两训练出来的。今夜之战,乃是此阵第一次出世,却遭遇了“衡山派”和岳寒山这等强硬的对手,着实有些令人担心。
尽管这些少年的临敌经验不足,阵法亦不是十分完善,但是无论如何,杨绛衣也不能让师父创出的剑阵在第一次临敌时就被别人破去!
而且能否守住码头,已关系到今夜之战的胜负之数,乃至整个长沙城的战局,可谓重要之极。虽然剑阵两度发威,挫败了敌人的进攻,但是杨绛衣望向船头上的岳寒山,见此人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心中反倒有些隐隐不安。
第三次进攻,岳寒山一口气派出了十名弟子。这十人跳上河岸,立时就排出了一个形同尖锥的三角阵形,各自仗剑护身,互为攻守,一步一步朝着“青云剑阵”逼了过来。
杨绛衣略一犹豫,喝令道:“乙组,霁云式,风云七变!”
对方来了十个人,她却决定仍然用一组七人剑阵迎敌。先前对古志诚和雷义等人的两次出手,七人应敌均是以多敌少,而这一次则是以少打多。
实战经验不足所体现出的一个重要后果,便是自信的欠缺。尽管这些少年对剑阵的诸多变化已十分熟练,在此战之前华不石的一番言语也大大振奋了他们的士气,但是在没有真正战胜强大的对手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剑阵的威力有多强,因此难免会有所疑虑。
一个人若是缺乏自信,在拼斗时就很容易因畏惧敌人而犯下错误。
岳寒山不断派出弟子,自是想要利用这些弟子来试探阵法的虚实,寻找破阵之法,而杨绛衣却决定借此机会磨炼这些少年的意志,如果七人的剑阵能以少打多,战胜对方十人,那么在这些少年心中,己方四十九人要击败“衡山派”座船上的六十多人也就完全可以做得到!
一旦有了自信,他们的战力便会更强,对付岳寒山时就会多一分机会。
杨绛衣很清楚,在那条双桅帆船之上,岳寒山才是真正最为可怕的对手,只有等到他亲自出手,才是双方决战的时候!
“青云剑阵”中的“霁云式”不同于“星罗式”的分散攻击,七名少年齐身跃进,七柄剑飞刺而出,寒光跃动,所进攻的目标却是最前言的一名“衡山派”弟子。
这七剑由不同人从不同方位刺出,剑光却合在了一处,好似形成了一柄大剑,声势惊人,直刺而至。对于这种攻击,自是难以格挡,那名“衡山派”弟子连忙向一旁避让,闪躲剑势!然而,这一剑眼看着刺到空处,却忽然一分为七,化为七点寒星,向四面飞射而出!
这一变化甚是突然,但是“衡山派”众弟子早就有了闪躲的准备,纷纷向四下跃开,避开了袭来的七道剑光,只是先前汇聚于一处的防守阵形顿时散了开来。
七名少年剑势落空,却不停顿,竟然各挥长剑,身形已穿插到“衡山派”的十名弟子之间,左一剑右一剑地频频递出,已与对方战在了一处。
第二百零四章 折枝为剑
七名少年剑势落空,却不停顿,竟然各挥长剑,身形已穿插到“衡山派”的十名弟子之间,左一剑右一剑地频频递出,已与对方战在了一处。
这一次“青云剑阵”运作和先前对付雷义三人的轮转战法不同,只见七名少年并不移动脚步,所站的方位看似凌乱,却正好将十名衡山弟子分隔围困,让他们难以互相照应。而七名少年施展出各自的不同剑法,“衡山派”的弟子人数明明比对方多,却好似每个人都被四周围的数名少年联手攻击,顿时个个都手忙脚乱地挡架,连一剑也攻不出去!
虽然战法不同,但是结果却是十分相似,仅仅数息之后,“衡山派”的十名弟子中剑倒地的已有六人,其余的四人奋力杀出阵去,却也个个身上挂彩受伤,狼狈不堪!
杨绛衣喝令了一声“退!”七名少年退回了原地,脸上都露出了充满自信的微笑。
七人剑阵,仅用了不到五十招就打败了十名“衡山派”的弟子,而且赢得颇为轻松,这些少年对于“青云剑阵”的威力,已经有了十足的信心,他们已坚信今日之战必能取胜!
这种在战斗之中树立的信心,却是任何言语激励或利益的诱惑都代替不了的。
“都回来!”岳寒山喝道,平静如水的脸孔终于微微有了些许动容。
并不是因为十名弟子的失败,而是岳寒山已看出,对方的用意正是要利用他的试阵之举,来为那群未经战阵的少年建立信心,这般下去只会让那些家伙越来越难对付!
对方不但是剑阵厉害,那名统率剑阵的黄衣女子,懂得用这种方式提升士气,增加己方的实力,亦是难得的将才!
“衡山派”的十名残兵败将退回到船上。
岳寒山沉默了片刻,才朝着码头前的空地朗声说道:“姑娘指挥的剑阵不同凡响,令岳某大开眼界,想来‘武当派’的‘太极双鱼阵’也不过如此,不知道姑娘贵姓大名,这座大阵是何来历,可否见告?”
只过了极短的时间,这位“衡山派”掌门人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举止气度恍若世外高人,刚才门下弟子的失败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他的心上。
杨绛衣秀眉一挑,答道:“本姑娘姓杨,乃华山门下弟子,此阵法是家师所创,只为了对付一些江湖宵小,岳掌门谬赞了!”
此时双方对峙,本是你死我活的仇敌,杨绛衣的回答看似有礼,实则讽刺“衡山派”的弟子都是江湖宵小。岳寒山的一众弟子听了,个个咬牙切齿,怒火上冲,却见师父丝毫未动声色,只得强自忍耐。
岳寒山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道:“杨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殊不知武功之道,并非逞口舌之快就能取胜,若无多年刻苦修为,纵是能排出神奇的阵法,也赢不了当世的高手。”
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宗师大家,满口所说的都是武学至理。杨绛衣明眸一转,便已知道岳寒山言下之意,是说这些少年人功力修为不足,仅仅依仗着阵法巧妙,也不足为峙。
她轻哼了一声,问道:“却不知岳掌门认为自己可算得上是当世的高手么?”
岳寒山道:“当世高手愧不敢当,不过以岳某的武功修为,区区剑阵,却也耐何不了我分毫。”
杨绛衣道:“是么,那岳掌门何不下船赐教一二,让本姑娘看看到底师父比徒弟高明多少?”
岳寒山道:“在下正有此意。不过以岳某人的身份武功,与你们这些晚生后辈动手,胜了也不光彩。这样吧,我便以柳枝当剑,与你们五十人拆上几招。”
他说完,迈步走下船来,前行了两步,来到岸边的一棵杨柳树下,伸手折下了一根枝条。
这根柳枝不及小拇指粗细,三尺来长,枝条甚是柔软,上面还有不少绿叶,岳寒山拿在手中,抖了两抖,然后朝着码头前的“青云剑阵”缓步走来。
杨绛衣见此情形,心头却是一沉,她冰雪聪明,哪会不懂得岳寒山这般做的目的。内功练到深处,飞花摘叶亦可伤人,真气所至,普通的枝条亦有着钢剑一般的杀伤力,岳寒山以柳枝为剑,看似吃亏,其实他正是要以这种方式,让剑阵中的一众少年认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从而产生畏惧之心。
岳寒山号称“湘境剑法第一人”,“衡山派”又是湘境中的第一大派,杨绛衣出身七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自是不觉得“衡山派”有多么强大,可是在湘境中普通的江湖人眼里,“衡山派”当属名门大派,岳寒山也绝对可以算做是必须要仰目而望的高人。
四十九名“青云卫”均是从长沙城中招募而来的年青人,在被传授“青云七剑”之前,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只是末流,这种观念在他们心中早已根深蒂固,难以消除。所以,岳寒山用柳枝为剑的轻敌之举,反而会令这些少年对他心生惧意。
岳寒山不但武功高强,智谋亦是极高,对于这些少年的心理把握得极准,他这么做,正可使得这些人对先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心,又产生了怀疑。
而座船上的一众“衡山派”弟子,见掌门人要以柳枝为剑上前破阵,视对方数十人如无物,顿时情绪高涨,齐声叫好,恢复了不少斗志。
转眼之间,岳寒山已走到了四十九名“青云卫”面前。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步伐轻盈而稳定,忽然手腕一抖,柳枝上的片片绿叶四散纷飞,掉落,其中的几片落在地上所铺的青石板上,竟然好似精钢铸成的暗器,直嵌在了青石之上!
以岳寒山的内功修为,将真气贯注于柳枝之上,就可以让绿叶变成足以伤人的暗器。而剑阵中的四十九名“青云卫”,都没有见识过这等上乘的气功,他们望向岳寒山的目光,又增加了几分敬畏。
眼见岳寒山的立威之举已收了成效,站在阵中的杨绛衣心中焦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眼看着岳寒山已经走近,她更不迟疑,喝令道:“甲组应敌!星罗式,七星流火!”
※※※
当四十九名“青云卫”面对岳寒山的挑战时,“通天塔”顶的华不石等人,心中的焦急一点也不比杨绛衣少。
虽然相隔着数十丈远,身在塔顶厅内的众人无法听到码头上岳寒山的言语,但他折技为剑,走向剑阵之举却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糟了,这岳寒山如此奸滑,竟懂得运用攻心之术,那些小孩子殊无见识,定然已被吓得心惊胆寒,这番交手,剑阵只怕还发挥不到六成的实力。”说出此话的正是师爷莫问天。
一旁的沈滢儿也面露焦急之色,说道:“码头的防守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让岳寒山攻下!华大哥,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支援杨姐姐?”
用“青云剑阵”对付岳寒山,是今夜的关键之战。华不石亲眼见过杨绛衣带领四十九名“青云卫”演练剑阵,对于此阵的威力,他本是颇有信心。
但是现下这种情形,却是他之前没有料想到的。岳寒山机变百出,运用攻心之道,使得这些少年生出畏惧之意,他们原本就无甚应敌的经验,又被对手的武功震慑,定难抵挡岳寒山的神剑。
杨绛衣的剑法固然也不弱,可与岳寒山相比却仍有所不及,如果剑阵被破,她便要独自对抗岳寒山,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华不石紧锁眉头,沉吟了片刻,眼光一转,望向了坐在桌边饮茶的父亲华天雄。
今夜之战,“五小”中除了受伤未愈的白奕灵被华不石留在了孙家老宅,其他四人都各有所派,“恶狗门”的大部分弟子也都在堡墙上据守,加上在江上埋伏截击的沈家帮众,华不石手中并没有多少剩余的力量可以调动。
而象岳寒山这种顶尖高手,即使再派一些帮众弟子前去支援,也起不到多少作用,反会徒增混乱。在当前的“恶狗门”中,能与岳寒山一战的,恐怕也只有掌门人华天雄一人。
只是华不石先前已声明过,今夜之战只请父亲坐镇观望即可,不须出手,现在情势困难,又要请求父亲帮助,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况且华天雄先前与葛刚语交手时已经受了伤,虽是不重,但是要面对岳寒山这等强敌,也十分不利。
华天雄觉察到了儿子犹豫不决的神色,却仍是不紧不慢地啜饮了两口茶,才把茶盅放在桌上,道:“石儿,你可是想请爹爹帮你去战岳寒山么?”
华不石呐呐道:“这个……孩儿还没有想好……”
华天雄“嘿嘿”一笑,道:“你先前夸下海口,说今夜之战已成竹在胸,是何等自信,现在遇到事情却怎地变得这么胆小懦弱?象你这般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还妄谈甚么发展‘恶狗门’,岂不是笑话?”
他目光如炬,望着华不石的脸,道:“有你这等主帅,也难怪那些小毛孩一个个都胆小如鼠,见了一个岳寒山就吓得屁滚尿流!你可想好了,到底要不要为父出手?”
第二百零五章 心乱剑乱
华不石面带忧色,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爹爹认为,姐姐和四十九名‘青云卫’能敌得住岳寒山么?”
华天雄道:“拼杀对战,靠的便是胆识勇气,哪有总能事先知晓胜负的?敌不敌得过,自是打过才会知道。如果还没开打就害怕了,就算手段再高,也非输不可!我看绛衣那丫头,胆识都比你要强得多!”
华不石闻言,凝目望向码头前空地之上,却见杨绛衣站在剑阵中央,指挥一众“青云卫”迎敌,神情镇定如常,丝毫不见慌乱。
华不石忽然眼睛一亮,道:“多谢爹爹提醒。今夜之战,不用爹爹出手,岳寒山再强,孩儿也决意要用‘青云剑阵’与他一战到底!”
岳寒山折枝为剑之举,不仅让剑阵中的一众少年产生畏惧之心,也同样影响到了华不石。其实他与那些少年一样,亦是从未曾与岳寒山这等宗师高人正面对阵,故此才会忧心忡忡,以致失去信心。但是正如华天雄所说,如若身为主帅的人都畏惧敌人,麾下一众欠缺应敌经验的少年又怎么能还有勇气与对手拼杀?
今夜一战,是“青云剑阵”的首次应敌,尽管对手岳寒山十分强大,但是如若因为畏惧而退却,那么四十九名“青云卫”的信心将深受打击,今后再次面对强敌时,就更加不能鼓足勇气应战,只怕这些少年的武学之道,也就此终结,再难有什么建树!
每一名武者的成长,都必须历经许多次搏命拼杀,受伤流血在所难免,甚至有可能因此而丧生,也只有如此,才能抵达真正的高手之境。华不石本是江湖门派出身,自是深知此理。
如果此时派人支援,或请华天雄出手的话,这些少年便会知道,他这个主事之人也认定剑阵敌不过岳寒山,他们最后的一点信心也将失去,剑阵就会真正变得不堪一击!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华不石脸上立时就恢复了镇静,脸上的忧郁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的神色。
沈滢儿见华不石再不提支援之事,问道:“华大哥,难道我们不派人下去帮杨姐姐么?”
华不石道:“刚才爹爹说的不错,胜负之数,只有打过才能知道。岳寒山折枝为剑,看似轻敌之举,好象已经稳操胜券一般,其实他对破阵也一样毫无把握,否则就不会使出这等攻心之计,先前我们全都被他迷惑了!”
他微微一笑,又道:“只有姐姐没有受他的蒙蔽,依然镇定自若,看来我的胆识,确是比不上姐姐!”
其实以华不石的心机智谋,本也应该从岳寒山故做大方的举动,早早看出他的真实用意。只不过念及杨绛衣可能会遭遇到危险,华不石的心中便有些慌乱,以致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所谓关心则乱,便是这个道理。
此时,在塔下的码头前,杨绛衣已调动了七组“青云卫”,将岳寒山围在了中间。七组少年的七个剑阵,又形成了一座更大的青云大阵,四十九柄长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一身儒衫的岳寒山只拿着一根柳条,长袖飘飘,孤身站在剑阵之中,举止稳若泰山,气定神闲!
今夜“葛家堡”一役最为关键的一场对决,终于开始了!
※※※
码头上的决战开始之时,俞千里和百里荫各自所乘的两条小船也撞在了一起!
两船一碰,便靠在一处,百里荫厉啸一声,身形顺势而起,朝着俞千里飞扑而至,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剑芒,刺到了俞千里的咽喉!
百里荫乃是“衡山派”的大长老,湘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法宗师,俞千里只不过“恶狗门”的第三代弟子,若论身份名气,和百里荫实在千差万别。可是,百里荫却一声不吭地抢先出手,丝毫不怕别人说他“以大欺小”,和岳寒山折枝为剑,顾做大方的举动恰恰是两个不同极端!
这便是百里荫的处世之道,骄横无理,不顾一切,杀伐果决,不留一点余地!
一声清鸣声中,俞千里的“残月”剑出鞘,已横挡在他的身前!两剑相交,迸出了点点火星,俞千里的身形已暴退出丈许,从船头一直退到了船尾。而百里荫则步步进逼,长剑亦是长驱直入,横斩俞千里的腰间!
俞千里原本并不想退,却不得不退!
百里荫的这一剑附有浑厚的内力,俞千里硬档一剑,却发现对方的真气袭来,只震得他胸口发闷,如同被一柄重锤猛击一般!武功高手将真气贯于兵器之上用以攻敌,本是常事,但兵刃相交仅在电光火石的刹那,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催运真气袭击,若不是内功绝顶的人物,决不能够做到!
一招之下,俞千里就已知道断然不能与对方的长剑硬碰,否则定要吃亏。见百里荫又挥剑斩来,他也不格挡,“残月”剑探出,反刺百里荫的前胸膻中要穴!
这一剑不守反攻,形若搏命!百里荫侧身疾闪避过,手中的长剑却也稍缓了一些,也被俞千里闪躲开来。
只见剑芒飞舞,眨眼之间,百里荫和俞千里已在船上对拆了十八招,两个人的剑除了最先的一次交击,却没有再碰一下!
这两条船并不大,并在一处也仅有丈许长短,百里荫的剑长三尺八寸,每出一剑,都能形成的长达三尺的剑气,因此几乎船上所有的空间,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饶是如此,俞千里依然是攻多于守,对方的长剑袭来,大多数时候他都以攻代守,反刺对方。
这种战法自是十分凶险,随时随地都处于中剑被杀的边缘。可是船上空间既小,难做腾挪闪躲,对方的内力又高,不能硬行挡架,这种打法也是俞千里唯一能与百里荫相抗的战术!
百里荫所用的剑法,是南岳五绝剑之一的“石廪剑法”。对于这路剑法,俞千里也并不陌生,一个多月前在孙家药园与他交手的卫南薰便是百里荫的嫡传弟子,所用的也就是这路剑法。
但是,同是一门“石廪剑法”,百里荫的剑法与卫南薰比起来,简直就象是万兽之王的雄狮和跛了三条腿的病猫的差别!
百里荫出剑颇为迅捷,但是和俞千里的快剑相比,却仍是慢了许多。然而,百里荫的每一剑刺出,却均是罡风鼓动,气势惊人,而俞千里虽快,一旦近身进攻,却立时被他的罡风牵引,难以控制身形,长剑攻到他身前三尺之处,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挡,失去了大半威力!
再战了十余招,俞千里每每出剑进攻,均被百里荫的罡风牵动身形,立时就被对方所乘,因此他每出一剑都变得十分谨慎,剑法之中攻势也越来越少。百里荫以慢打快,却已大占上风,这名“衡山派”的大长老,实在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对手,内功与剑法结合得天衣无缝,竟把俞千里的快剑撤底压制住!
在百里荫看来,俞千里的剑法犀利,快如闪电,实是前途无量的少年高手,也是他多年以来难得一遇的劲敌。如果不是“混元一气功”已经大成,能外放罡气护身,削弱这少年的剑势,百里荫还真是难以应付对方的快剑。而即使占得上风,要想一举击杀对手,也不容易做到。
不过,在交手二十余招之后,百里荫却有了一个发现,这名少年的剑虽然又快又疾,但是在剑法的背后,却隐隐有一丝混乱,使得他的剑不够稳定和坚决,以至达不到上乘之境。
这一丝混乱,若非真正的剑法宗师,是决计察觉不到的,只因为这种混乱并不在招式之上,仅仅存在于剑意之中。但是对于真正的剑术高手来说,这一丝混乱却可成为一个致命的弱点。
原来这名少年剑客的剑法,竟会存在这等破绽,既然有这等破绽,那么今夜就只有死路一条!百里荫心中窃喜。
俞千里也并非不知他自己剑法的弱点,他剑法中的混乱,却是源于他的心乱。
昨天夜里,华不石对他所说的“离世”和“入世”的道理,他始终没有能够思索明白。要修“离世之剑”,就注定要一世孤独,而要修“救世之剑”,却须舍身卫道。在此之前,俞千里一直希望独善其身,不理俗世,一心修成绝世剑法,可是华不石却说他无法“离世”,更希望他能修成“救世之剑”。
俞千里虽颇具仁侠之心,但离“舍身成仁”的圣人境界还相差甚远。
无论是谁,要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做了抉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俞千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此时的俞千里,对习剑的目标已产生了疑惑,以往坚如磐石的信念已经动摇,他的心已乱了,剑法当然乱了。
忽听得百里荫发出一声厉啸,同时欺身而上,连攻五剑,俞千里左躲右闪,最后一剑终是不能避过,从肋下刺过,划出了一道血痕!
第二百零六章 守护之剑
百里荫发出一声厉啸,同时欺身而上,连攻五剑,俞千里左躲右闪,最后一剑终是不能避过,从肋下刺过,划出了一道血痕!
一剑刺伤了对手,百里荫的攻势没有丝毫停顿,剑法大开大合,威力徒增,他已打定了主意,要趁势一举击杀对手!
俞千里步步后退,已被逼到了小船边缘,眼看着数招之内就要败落,而此等搏命拼杀,败落的结局只有死亡!
俞千里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在以往的拼杀中,他也曾经陷入过危境,也曾面对过死亡的威胁,可是却从未气馁绝望过,他对自己的剑法一直有着坚强的信心。
可是这一次不同,他内心的混乱已被对方觉察,他的剑法已破绽百出,根本不可能再扭转战局!
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俞千里并未感觉悲伤,只觉得有些失落。原来人的一生,就是这般碌碌无为,到了死亡之时,也不能明白活着的意义所在。
生有何欢,死亦何悲?
看着来势汹汹,迎面刺来的利剑,俞千里甚至不想再举剑去挡,既然失败也无可避免,他已决定坦然受死!
却在此时,二人足下小船的船身忽然一个震荡,差一点就翻转了过来,俞千里和百里荫均被震得身形晃动,百里荫已刺出的长剑顿时偏出,从俞千里的身边划过。
此时小船位于江心,虽然江中波浪起伏,却决不至于使得船身发生如此剧烈的起落,这种震荡,必定是另有原因。百里荫斜出一步,站稳了脚步,凝目向江中观望,一道黑影却倏然从水面之下蹿起,朝着百里荫迎头罩下!
是一张大网!
乌黑颜色的大网迎面而来,速度极快,百里荫不及闪避,只能运剑疾斩。剑锋划在网上,竟没有划破分毫,而大网落下,已把百里荫罩在了当中!
只听得“噗嗵”一声响,百里荫竟然被这只大网拖入了大江之中!
小船之上,就只剩下捡回了一条性命的俞千里。此时他却目光游离,望着远处的江岸痴痴地出神,面色一片木然,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晃动小船救下俞千里,再用大网把百里荫拖下水的,正是“湘江五鱼”中没有受伤的四兄弟。刚才于老二驾船送俞千里来到江心,跳水之后并未离去,而且老三,老四和老五也都潜泳而来。
百里荫是湘境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于家兄弟当然不放心让俞千里独自应战,早就做好了伺机援手的准备。“湘江五鱼”在陆地上的武功虽然低劣,但是水下功夫却是一流,在他们想来,只要把百里荫拖到水中,定可将这老不死的家伙活活淹死,以报于老大被他一剑砍伤之仇。
而他们的那一张大网,唤作“擒龙套”,乃是用牛筋与极细的钢丝编织而成,份量颇重,质地坚韧无比,刀剑利刃也不能伤。先前卫南薰就是落入此网中才被于老大所擒,用它来对付百里荫,也理应能够手到擒来。
二人在船上斗剑,四鱼一直潜在水下观望,却未能找到合适的出手时机,直到俞千里将要败阵被杀,于家四兄弟才忍耐不住,晃动船身,再出其不意撒出巨网,百里荫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真被四兄弟的“擒龙套”套住,拉入到水中!
此处正是大江当中,水深数丈。于家兄弟扯住连在网上的绳索,径直往水下潜去,将百里荫连人带网一齐拉向水底。
四鱼在水中与人搏斗的经验十分丰富,自是知道要对付百里荫这等高手,即使在水下,如果冒然靠近也十分危险,所以先将他拉到深水之中,利用江水的压力先令他窒息呛水。任你怎样的英雄好汉,一旦被江水灌饱了,也会失去力量,任人宰割。
“擒龙套”上连着几道的绳索,于家四兄弟各自牵拉着一条绳索直潜到了水底,将百里荫也拉拽了下来。江面之上烈火熊熊,映照到水面之下也是通红一片,但是深潜数丈之后,火光却已变得十分微弱,加上湍急的暗流带起泥沙,周遭已是一片浑浊,数尺之外就难以视物。
四鱼潜到了江底,却看不见“擒龙套”中的情形,只能通过手中的绳索感觉网中的百里荫在不住地挣动。一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挣动才渐渐停止,又等了许久,从绳索上再无动静传来,想是百里荫已经被灌得没了力气再做挣扎了。
于老二对身边的于老五一指,又指了指大网,让他上前去察看一下,又朝另一侧的老三老四作了一个手势,要他们掩护五弟。在水中不能言语,只能用手势表达信息,五鱼配合已久,对彼此的手势也早有默契。
看着三个兄弟朝着大网潜泳而去,于老二也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峨眉刺,握在手里。对付百里荫,于家兄弟可没有生擒的打算,只要觅得机会,便要一刀杀死,永绝后患!
却在此时,于老二忽然看见一道白色的水波涌过,就如同一道弧形银线,从大网所在的位置向他们直掠而来!在水底除了水流之声,本是听不到别的声音,可是于老二了耳边却“嗡”的一声,恍若是雷鸣爆响。
然后,于老二便看见最靠近大网的五弟,身体赫然已经变成了两截,暗红的血花顿时在水中爆开,他竟被那一道银线拦腰斩断!
紧随在于老五身后的老三老四,眼睁睁地看着五弟被斩杀,全然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更不用说出手保护,他们惊骇莫名,立时返身划水,想要潜游回来。
也就在此时,第二道白色的水波已然出现,这一次却是一条直线,如同利箭一般地射来,从于老三的脖颈间直穿而过!
而第三道水波则是竖直而起,刺入了于老四的后背!
更多的鲜血爆出,瞬时已染红了大片江水,于老二瞪着眼睛,已看见在涌动的血花之后,百里荫正手提长剑,踏着河底的泥沙一步步走来,那张“擒龙套”大网在他的脚下,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谁说百里荫不识水性!
沉入江底这么久,他不但没有溺水,而且竟能破网而出,在水中发出锋利无匹的剑气,只在一眨间的工夫,于家三兄弟已经尽丧于他手!
于老二望着从血花丛中走过来的百里荫,就好似看见的是一头洪荒怪兽,他目瞪口呆,全身发软,甚至连逃走的勇气也已失去!
此时,站在江面上小船上的俞千里,依然凝望着江岸,痴痴出神,江底的喋血残杀,他一点都不知晓。
长夜正浓,天色阴暗,江岸之上并无灯火,相隔着数十丈远,本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可是俞千里却似乎瞧见了一个娇小女子的身影。俞千里不知这是否是幻觉,可是却能瞧得见她就倩生生地站在那儿,身着翠绿色的短衣衫裙,头上挽着两个发髻,用缎带束着,是一幅小丫环的装扮。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的身影俞千里却十分熟悉,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俞千里最为熟悉的就是这个身影!她是春桃吗?俞千里曾经唯一的朋友,在俞府中唯一没有嘲笑欺负过他的人,曾经一度带给过他温暖和希望的小丫环!
她早已死去了多年,难道是我也已经死了,因此才能够见到她?这个念头在俞千在的心中闪过。
不,她不是春桃!俞千里瞬时间仿佛看见了那名女子的面容,那是一张娟秀而甜美的脸庞,温柔似水的眼眸之中,却带着浓浓的忧郁,原来她是孙巧云!
她为什么会那么象春桃?
她不是早已去了舞阳城吗,又怎么会此时此刻,在河岸上出现?
“正因为你仍然觉得这世上存在着美好,才不肯舍弃一切,离世独行。只可惜这世上的美好却并不多,也并不长久,如今天下纷乱,霸道横行,万千百姓,芸芸众生,不仅饱受天灾,还要遭受战乱之苦,你的剑道既是‘入世之道’,在当今乱世之中,我希望你能辨明志向,修成‘救世之剑’!”
这是昨夜华不石对他说的话。
俞千里只是凡人,并没有“舍身救世”的伟大情操。
但是,他的确感受过这世上存在的美好,虽然脆弱而短暂,却更加值得珍惜。春桃是如此,孙巧云亦是,他已经失去了春桃,决不能再让孙巧云被伤害!
所以,他才必须战,既不能死,也不能败!
他的剑道原来存在于此!
原来在乱世之中,守护心底仅存的美好,这才是他修剑的最终目的!
江面上忽然水花飞溅,一条灰影从水下蹿出,沉重落在小船上,令小船上下起伏,摇晃不已。
这条灰影正是百里荫。他身上所穿的短褂上沾着大片赤红色的印渍,脸上的神情更显狰狞,右手斜举着长剑,在剑刃之竟然还挑着一个人,是于家老二!
于老二的腹部被长剑刺穿,就象是一只被烧烤的青蛙一般串在剑上,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没有死去。
第二百零七章 江底剧斗
于老二的腹部被长剑刺穿,就象是一只被烧烤的青蛙一般串在剑上,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没有死去。
“这家伙……是个魔鬼……俞少侠……快……快逃……”
这句话似乎已用尽了于老二最后的力气,他还没有说完,就已昏厥了过去。
百里荫放声狂笑,道:“谁也别想逃,今夜你们这些人,全部都要死!”
俞千里并不想逃,也不想死,他忽然欺身而进,“残月”剑的剑尖刺向了百里荫的右肋!这一剑并不算快,却是攻敌所必救,用意是在百里荫的剑下救出于老二。
百里荫冷哼道:“自身难保,还想救人么!”右手一挥,被挑在剑尖上的于老二已被横贯而出,朝着俞千里直撞了过来。俞千里急撤长剑,一把抱住了于老二的身体,转身将他护在身后,而百里荫的剑刃,已斩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一剑比俞千里先前所捱的那一剑还重,划出了一道尺许长的伤口,鲜血迸流!若不是为救于老二,他完全可以闪避开来。可是俞千里一点也没有迟疑,他硬受了一剑,身形已退出丈许,来到了小船的另一头,弯腰将于老大放在了船板上。
百里荫得势不饶人,立时飞身扑上,连出三剑,俞千里竟不示弱,亦是三剑刺出,两柄长剑相交了三次,火星迸射!
之前俞千里一直避免和百里荫兵刃相交,尽量闪避他的攻击,但是现在,他却已不能闪躲。于老二就在他的身后,他若闪开,于老二就会被百里荫一剑斩杀。
硬接了三剑,俞千里胸口剧震,嘴角已流出鲜血!他的内功与百里荫相差太远,双方内力正面相撞,他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可是现在,他却似乎毫无感觉。
而此时的百里荫,心中却是更为惊异,他赫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独臂剑客,与前番交手时已经大有不同!尽管这少年功力不济,但救人,飞退和刺出三剑之时却全无先前的那种隐藏于剑意之中的彷徨犹豫,即便中剑受伤,也没有让他的行动发生一丝混乱!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少年就在他被拖入水下的那一盏茶时间,就已明确了心志,突破了剑法的瓶颈不成!
但百里荫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是凶狠。无论这个少年剑术如何飞速进步,他的功力修为却仍是不足,世间没有能够在瞬间提升修为之事,而百里荫的“混元一气功”已至大圆满境界,运用内功的优势,就足以压垮对手。
在绝对力量面前,弱小者根本就没有对抗的机会!
虽能在临死之前领悟剑意,却依然逃脱不了被杀的结局,这真是老天爷对这个少年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
但是,这仅是百里荫的想法,俞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已经了解自身所修剑道的真义,已知晓自己为何而战,更明白他决不能败!而在刹那之间,他就做出了选择,“残月”剑倏然划出!
数道剑芒闪过,两条小船被斩成了碎片,百里荫,俞千里,于老二三人全都掉落到了江水之中!
既然在船上无法对抗对手的绝顶内功,那么就只能到水下去寻找生机。
尽管从先前于家兄弟在江底被击杀之事,可以断判百里荫在水下的本事定然十分了得,可是变化的环境,至少还能带来一丝变化,留在船上交手却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受伤昏厥于老二,也只能让他从江中漂流逃生,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这便是俞千里所做的选择。
一跳入水中,俞千里便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身体如同一只枰铊直沉江底,当他的双脚踩在江底泥沙上的时候,便已看见百里荫也垂直落下,稳稳地站在了他身前三丈之处。
百里荫果然没有去追杀于老二,这个剑法出众的独臂少年才是他一心要诛却的目标!这少年已领悟了上乘剑意,所差的只不过是功力修为,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一个大敌,百里荫要剪除掉俞千里之心,当然比于追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于老二强烈得多!
江面之上的熊熊大火比先前更盛,火光透射下来,隐隐映照于百里荫和俞千里的脸上,呈现出斑驳的赤红颜色。两个人对峙了片刻,却都没有抢先出手。
在水中的拼杀,比起在水上格斗大不相同,因为人在水中的移动,比起空气中要缓慢得多,而且在水压作用之下,任何轻功身法都难以施展。就此点而言,水底交战似乎对俞千里十分不利。
但是,俞千里却有着百里荫不可能据有的优势,在舞阳城“恶狗别院”里,俞千里每天都在水池中练剑,为的是修习“孤星剑法”独特的运劲出剑之法,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擅长在水流之中掌控剑势。
这也是华不石派俞千里在水路上支援“湘江五鱼”和沈家帮众最重要的原因。
百里荫抢先出手,他将长剑高举,再疾斩而下,一道银白色的波纹赫然出现,划过江底的泥沙,已到了俞千里的眼前!
这当然不是寻常的水波,而是锐利无匹的剑气,先前于家三兄弟就是死在了这种诡异的波纹之下!
俞千里身体一晃,避让过了迎面而来的水波,飘摇的身形,就好似被水波推开了一般。
百里荫一步步向前逼来,每走一步,都在江底的泥沙之中踩出了深深的足印,显然下盘十分沉稳。而他手中的长剑亦不停顿,接连斩刺出八剑,顿时形成了八道水波,急袭俞千里!
这八道水波各有相同,有的是横斩,有的是斜劈,也有的是竖直砍出,八道水波一出,竟似乎形成了一张银色的大网,朝着俞千里兜头罩下,根本没有给他留下躲闪的空间!
可是俞千里却仍是闪过去了,他身体左摇右摆,竟然从八道水波中钻了出来,百里荫的八道剑气全都斩到了空处!
从八道剑气形成的剑网中钻出,看似不可思议,其实这正是俞千里选择在水底和百里荫交手的原因之一。在水中,任何人的动作都要比岸上缓慢,百里荫的八剑看似迅捷,与在水上没有不同,其实却因为水流的阻力,有了先后之别,从正面看来虽无隙可乘,但实际上每一剑之间都有空隙。因此,在水面上要闪过这八剑断然不可能,但是在水下却有可能做得到。
俞千里闪过了剑网,已欺到了百里荫的身前,“残月”剑疾点,刺向对手的前胸!
瞬时之间,江底暗涛翻涌,银波纵横,两个人已拼杀在一起!
此番在数丈深的江底交手斗剑,四面全是沉重之极的江水,使得每一招出手都重逾百斤,而在水面交手时的百里荫所发无形罡气,到了水下,却已经变成了激荡着的暗流!
只见无数道罡气引动的暗流,环绕在他身体的四周,俞千里的剑一刺到他身前数尺之内,就被迅猛无比的暗流冲得东歪西斜,失去了大半威力。但是,俞千里却依然围绕在百里荫的四周不住地出剑刺击,似乎要找出对手罡气薄弱所在。
这是俞千里选择在江底拼斗的另一个原因。
先前在船上交手,俞千里的剑势虽快,却攻不破百里荫的护身罡气。而罡气既是无形,俞千里也就无从去寻找其弱点,更无法破解。而到了水下,俞千里凭借着对水流的感知能力,无形罡气对他来说就成了有形之物,也就有了破解的可能。
百里荫真正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将剑法与罡气合而为一,内外兼修,令人无法抵挡。若不能设法破去他的内功罡气,双方功力相差悬殊,俞千里剑法再高,也绝难胜得过百里荫!
双方以剑对剑,已对拆了二十余招,而在江流作用之下,两个人一边拼杀一边往下游移动,朝着江面上的燃起大火方向越来越近,此时已来到了火场的正下方。熊熊的火光从头顶透射而下,水面数丈之下的江底也被映照得一片通红,比起先前的所在明亮了不少。
俞千里长年在水中练剑,擅于在水流之中借势运劲出剑,而百里荫则内力惊人,即使水流阻力对他的剑法有所影响,但一招一式依然雄混有力,势道惊人,不愧为剑法宗师。两个人在江底相斗,比寻常武者在岸上出招的速度还快,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二十招一过,俞千里再度陷入的困境,竟然与先前在船上交手时一样,进攻越来越少,对百里荫的剑法闪避也越发艰难!
他已发现了两件事情:一是百里荫的护身罡气,根本没有薄弱之处,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刺击百里荫的何处要穴,百里荫均能调动罡气予以阻挡。
而第二件事,却是百里荫在水底与他交水了这么许久,行动反而越来越快,竟然一点窒息的现象都没有,而俞千里自己的剑法却已渐渐缓慢了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自然之力
只要是活人,就必须要呼吸。
可是如今双方在水底缠斗,根本无法抽身游到水面上去呼吸,此时若弃战而逃,必会被对方一剑斩杀,因此,俞千里和百里荫只能闭气相斗。
熟识水性之人,能在水中闭气一段时间,而一些修习了某些特殊内功的高手,闭气的时间则可以更长。但是无论是谁,闭气的时间都有一个限度,而且在水中交手拼斗,对气力的消耗更大,要长时间闭气则是更难。
俞千里水性本是极好,但是在江底与对手拼斗了二十招之后,也即将到达极限,剑法不得不慢了下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百里荫却丝毫未见受到影响,难道他竟然能在水中呼吸不成?
以前俞千里却也曾听过了,某些内功练到极致,能够刀枪不入,水火不浸,这所谓的水火不浸,说的有真气所至,手拈火炭,足踩烈焰之中也不会烫伤,而沉入湖海之中,亦不会溺水窒息。要做到这种地步,必须得将真气练至生生不息的大圆满境界才行。
看来,百里荫的内功修为,已达此境界,故此他虽然不识水性,却可以在水中运用真气流转,长时间地闭气,将一口真气源源不绝地发出,即使水性绝佳之人也远远比不上他!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百里荫才继续丝毫不惧在水下与人交手拼斗,而且在水下出剑越来越快,全然没有气力耗尽之忧,之前湘江五鱼用鱼网将他拖入江底,试图使他溺水,当然只能失败以致被杀。
与对方战到现在,俞千里已清楚地意识到百里荫真正的实力所在,无论水上水下,此人都占据绝对的优势,今夜要想击败这样一个强人,实在是何其艰难!
然而,也就在此时,俞千里的心里却有灵机一动。既然百里荫全然不识水性,所依仗的只是绝顶的内功才占得上风,那么熟识水性的俞千里,或许能把握住这一点长处,利用四周围无穷无尽的江水来获得一线胜机。
念及至此,俞千里的身法忽然加快起来,围着百里荫疾速地旋转,手中的孤形剑也不断刺出!
他奋战到了现在,蹩着的一口气已快至极限,而此时却是鼓起最后的一点气力拼斗,若不成功,便只有败落被杀一途。
眼看着俞千里的身形越来越快,出剑也越来越急,已围着百里荫连转了十余圈。百里荫心中诧异,想不到这个少年到了现在,竟然还有如此在水底疾转而行的体力,但他却也认定,对方只不过在垂死挣扎,定是支持不了多久!
事实上,俞千里的体力的确已经耗尽,到了强弩之末,他身形还能如此疾速旋转,更多的是因为水流的作用。他的“残月”剑是孤形,剑刺出的路线亦是孤形,每出一剑都能带动一股漩流,而这些漩流,逐渐汇集到一处,在百里荫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漩涡,带动着俞千里的身形,乃至剑势的不住运转。
只有俞千里这样对于水流如此熟悉了解的人,才能够把江水掌控和运用到这种程度!
他每出一剑,身体的每一次移动,所带动的水流之力,都增加到了漩涡之中。臾须之间,他便围着百里荫转了数十圈,刺出了数百剑,而汇集这些力量所形成的漩流已变大了许多,其中的水流之力也更是十分惊人,就连江面之上,也出现了一个比磨盘还大的巨型漩涡!
百里荫不识水性,对于水流当然也不甚了解,当他发觉了俞千里的意图时,已经身处在这个巨大的漩流的中央。而令他惊惧的,是这个漩流竟然在不断地带动和消耗他的护身罡气,使得他胸中原本源源不绝的一口真气竟然有了滞碍之感!
漩涡的正中,所有的水流都被引向外沿,百里荫的护身罡气亦是同样随着水流被牵引向外发散,消耗过甚,才令他真气运行滞碍。而这漩涡中的水流,乃是汇集了俞千里数百剑所成,力量强大,并且正在不断地增强。
百里荫不通水性,根本想不到水流还可以如此应用,等到他发觉之时,漩流已赫然成形,他身处于漩涡的正中,再想要阻止俞千里的动作却已晚了!他意识到情势不妙,立时急运真气,身形蹿出,想要一举脱出这个巨大的漩流,可是就在这时,俞千里的剑尖已刺到了他的咽喉!
百里荫内功通神,身前三尺就有罡气护身,毫无破绽可寻。唯一攻破护身罡气的方法,就是拥有比百里荫更强大的功力,以强压弱,自是无坚不摧。
可是,俞千里的内功修为不足,自身绝不可能拥有足够强大的功力,于是他便想到了利用江水的力量。俞千里栖身于漩流之中,与飞速旋转着的水流合为一体,刺出的这一剑与其说使用他自身的功力,不如讲是借助着水流的势能!
这一剑速度和力量已到达了极致,如果在陆地上,俞千里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百里荫功力虽高,武功虽强,但是能够强过人力,却对抗不了大自然之力!
“残月”剑已穿过了护身罡气,已刺到了他的咽喉之上!百里荫下意识地闪避,血花飞舞之中,剑尖径直刺入了他右侧肩胛,直穿胛骨而过,百里荫的手臂立时失了力量,长剑脱手,掉落到江底的泥沙之中!
胛骨又称作琵琶骨,乃是上半身经脉汇聚之处,此处被刺穿,便切断了经脉,全身的内力也就无法提聚。古时候对武功高强的囚犯,就有打穿双肩琵琶骨,废除其功力的刑罚。百里荫右肩胛骨被俞千里一剑挑穿,内力运行顿时受阻,护身罡气也随即消散!
百里荫的脸上现出了又惊又怒的神色,但是片刻之后,就被恐惧的表情所代替!
如若在岸上,这处程度的剑伤并不致命,即使一时暂失功力,只要医治得当,伤愈之后一身武功仍能恢复。可是,此处却是湘江江底,他全然不识水性,所依仗的便是一身强悍的内功绝学,才能在水下闭气拼斗,功力一散,他就和一名普通的溺水之人没有两样!
百里荫两脚乱蹬,想要游上水面,可是此处水深数丈,他仅上浮了数尺,强大的水压就使得他再无往上游的力量!他张开嘴巴,想要呼喊救命,浑浊的江水却从他的口鼻之中直灌而入,呛得他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堂堂的“衡山派”大长老,剑法宗师,内外兼修的大高手,居然要在湘江之中溺死!
曾经的无限风光,门下弟子的敬畏,对手的恐惧,同门的羡慕,许多次战胜强敌的荣耀,原来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到了此时根本全无意义,换不来多一刻的生存!
他想到了在衡山上等着他的娇妻,他已过六旬,妻子却正值如花年龄,在他死后是否会另嫁他人?
还有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是否都已变成了恶鬼怨魂,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他?
百里荫脸上的恐惧更甚,双手在水中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救百里荫,就连俞千里也不能。刺出了那一剑之后,俞千里立时就被漩涡卷走,他头脑晕炫,胸闷欲呕,真气亦是无法提聚。在水底过长时间的闭气,他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幸的是他水性极好,保持着仅有的一点意识,没有被江水呛入口鼻之中。他奋力向江面上游去,但全身似也失去的力量,只能一尺一寸地向上挪移。
如果浮不到水面,就只有死!而俞千里决不能死,他还要去修成他的剑道,守护他必须要守护的人。那个人就在江岸上,他怎么能够让自己死在这里!
水面的微光一点一点地接近,似乎已经近在咫尺,可是俞千里的体力却已到达了极限,他终于无力坚持,手足抽搐,被江水灌入到了口中,冰凉入骨!
死亡的滋味原来是如此寒冷么?
却在此时,他感觉到一条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拉着他一起往水面上游去,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当俞千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满天的繁星。他仰面躺着,身下的木板随着波涛起伏不定,使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条船上。
俞千里还感觉到,有一个温软的身体正倚靠在他的胸前,他低下头,就看见了一张秀美绝伦的脸,正是孙巧云。
孙巧云轻伏在他的胸膛上,秀发披散,上面还粘满了水珠,身上的衣衫和俞千里一样全都湿透了,却更显出玲珑窈窕的身段。
原来从江水中把俞千里救上来的竟然是她!
看见俞千里苏醒了过来,孙巧云急忙放开抱住他身体的手臂,躲到了一边,一张小脸却已涨得通红。
“我……我……见俞少侠全身冰凉,才想……才想……”她本是大家小姐出身,举止言谈一向落落大方,此时却满脸娇羞,连说话也支吾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支援
俞千里双目如星,凝望着眼前少女秀丽的容颜,过了许久,才道:“你不是去了舞阳,为何会在此处?”
孙巧云垂着头,道:“我本来已经离开了长沙,可是半路上却觉得走时没有与你道别,心中十分不安,才想回转来与你道别一声,谁知到了孙家老宅,才听帮众说师父和你都来葛家堡,因此就赶过来想见你一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的红霞却越来越浓。
俞千里道:“那么,你还要去舞阳么?”
孙巧云低头不语,片刻之后才道:“师父让我到舞阳城去研习医术,我是一定要遵从的。”
“研习医术何必非去舞阳,你何不留在我的身边呢?”这句话在俞千里的头脑中闪过,却并没有说出口。他个性孤傲,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有一天,想要请求一个女孩留在自己身边。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孙巧云道:“我见过你一面,就要启程了。”
俞千里:“好。”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很对不起。”
孙巧云道:“你为何要这样说?”
俞千里道:“我只觉得前些日子很对不起你,想要请你原谅。”
孙巧云想了一想,忽然嫣然一笑,道:“那好吧,不过想要我原谅,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俞千里道:“什么事?”
孙巧云的脸却又红了,低声道:“你要答应我,有了空闲,就到舞阳城来看我,好不好?”
她满脸的娇羞,清澈如秋水的眼眸中却又带着无限的期盼,俞千里凝望着孙巧云,已有些痴了。
过了许久,俞千里才答道:“我答应,一定会到舞阳城去看你的。”
※※※
俞千里与百荫在江底剧斗之时,“葛家堡”前的码头之上,四十九名“青云卫”已将岳寒山围在了阵中,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通天塔”顶的小厅中,华不石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父亲华天雄的身前,说道:“今夜之战,已到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孩儿要先行告退,下塔去支援姐姐和‘青云卫’对抗强敌。”
华天雄眉头一皱,道:“你身无武功,还顶不住岳寒山一根手指,如何去支援他们?”
华不石道:“孩儿深信姐姐的‘青云剑阵’足以对抗岳寒山,只是此人智计过人,擅使攻心之策,令‘恶狗门’下一众弟子心生畏惧,不能全力应敌。孩儿现在下塔去与他们一起,定能让他们重拾信心。”
搏击拼杀最为重要的便是勇气与信心。正如华天雄先前所说,一个人即使武功再高,若是还没交战就害怕了,也非败不可。
但凡是久经战阵的武功高手,皆是深明此理,与敌交手之时,都有着极为坚强的信心,和与对手一搏生死的勇气。但是这些组成“青云剑阵”的少年,却全都是不折不扣的菜鸟,其中大部分人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故此心情紧张,意志不坚,心境一旦受到影响就很容易动摇。
岳寒山本就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而且极是老谋深算。他的折技为剑之举,便是为了打击这些少年的信心。华不石知道,这等形势之下,他若是派人支援,不仅未必能挡得住岳寒山,更会适得其反,让这些少年更加感觉对手不可战胜。
因此,他才决定只身下塔,去“支援”一众“青云卫”应敌。
华不石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恶狗门”上下无人不晓,剑阵中的少年当然也很清楚。他下塔去固然不能真正起到支援的作用,却可以让那四十九名少年知道,身为门派主事之人的他坚信“青云剑阵”的能力,必能胜得了岳寒山,否则剑阵一破,华不石自己也要丢掉性命。
他如此举动,便是拿自己的命为赌注,来坚定一众“青云卫”的信心!
华天雄亦是心机深沉之人,立时就已明白了儿子的用意,沉声道:“你真的以为,那些小孩子所摆的剑阵,能赢得了岳寒山么?”
华不石道:“只要把‘青云剑阵’用得对了,足以对抗天下间任何高手,孩儿对此极具信心。”
站在一旁的莫问天却道:“老奴以为此举不妥。虽说剑阵精妙,这些少年却太也稚嫩了些,真正拼杀起来胜负殊难预料,少爷独自前去十分危险,不如让老奴与少爷一起下去。”
华天雄忽然“嘿嘿”一笑,道:“莫师爷,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若也跟过去,就会让那群小孩疑神疑鬼,以为我们信不过他们,反倒不美。石儿既然有此决心,就让他自己去吧,我们在此坐阵即可。”
华不石闻言一揖,道:“多谢爹爹,孩儿告退。”
他拜别了父亲,便要走出厅门,忽听有人说道:“华大哥,让我与你一起去,好不好?”
说出此话的却是沈滢儿,她一双妙目望向华不石,眼光中却带着无比的关切。
华不石一愣,道:“沈小妹留在此地观战便是,又何必跟着我去冒险?”
沈滢儿小嘴一嘟,道:“华大哥即然对剑阵极有信心,小妹与你一同前去,想必也不会有甚么危险,不是么?”
她说出的这句话,却是令华不石无法反驳。
对手是岳寒山这等剑术宗师,华不石虽然知道“青云剑阵”的不凡,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本就是一场赌搏,所赌的便是华不石自己的性命。可是如今父亲华天雄就坐在厅内,华不石若表现出并无十足把握的话来,父亲定是不会让他独自前去。
他沉吟了片刻,只得道:“那好吧,沈小妹就与我一同前去吧。”
沈滢儿喜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就走吧!”
二人出了厅门,沿着阶梯走下高塔,却发现另一名女子也跟了出来,正是楚依依。
华不石停住脚步,皱眉道:“依依夫人怎么也出来了?”
楚依依也嘟起了嘴巴,道:“沈三小姐能随公子前去,为何依依就不行?莫非公子嫌依依太笨,会给你添麻烦么?”
华不石道:“小可怎敢如此想,只是……”
楚依依道:“只是什么,你我的赌局还未分胜负,公子答应过依依的事也还没做到,依依只能紧跟着公子,以免落得人财两空。”
她虽然说得轻松,华不石却是明白其实楚依依和沈滢儿一样,随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激。
可是华不石也知道她们的武功虽然是不弱,与岳寒山那种大高手相比却还差得太远,此行颇为凶险,当即说道:“你们要随我前去也无不可,不过到了码头之上,一切都要听从小可的吩咐,切勿随便出手,不知两位可否答应?”
楚依依媚眼如丝,轻笑道:“依依一向都最听话,公子既吩咐下来,依依自当遵从。”
沈滢儿却道:“小妹听说那岳寒山剑法高强,早就想会他一会,今日难得有了机会,怎能错过?若想小妹不出手,除非华大哥求我还差不多!”
华不石苦笑道:“那就算小可求沈小妹不要出手,行不行?”
沈滢儿美目一转,道:“不行,既然是求人,就要有诚意,什么叫‘就算’求我?”
华不石闻言,连忙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华不石恳求沈小妹今夜之战不要出手,将岳寒山留给‘青云卫’对付,请沈小妹赏脸答应。”
沈滢儿刚才说道要会一会岳寒山,也不过是在言语上逞强斗胜,她又怎会不知岳寒山一派掌门的身份,武功远胜于自己,如今既有了台阶,也就顺坡下驴,嫣然笑道:“好吧,看在华大哥面上,今日小妹就饶过岳寒山,不与他动手就是。”
华不石再作一揖,道:“沈小妹愿意答应,小可感激涕零!”
他与沈滢儿是青梅竹马的发小,自是知晓她古怪精灵的个性,彼此斗嘴也是常有的事。华不石说出此话虽是玩笑之言,但心中的感激却是半点也不假。
※※※
当华不石一行三人来到码头前的空地上时,岳寒山依然站在四十九名少年所布的青云大阵之中。
他手握柳枝,气度雍容,却并不急于动手破阵。
多人阵法的玄妙之处,不仅是能够汇聚众人的力量于一体,再有便是通过阵势的各种变化,变换战法,配合攻防。阵法的变化,就如同武功中的招式,既无定式可寻,却能在交手中起决定作用。
“青云剑阵”乃是上乘阵法,当然也少不了有多种变化。岳寒山一再派出弟子探阵,便是想要探出此阵的虚实变化,以寻得破绽用以破阵。只是先前所派的数批“衡山弟子”均是不过二十招就败了下来,杨绛衣只用七人迎敌,试演了“星罗式”、“霁云式”等二三种变化就已完胜,岳寒山还未来得及试探出此阵真正的实力所在,对于破阵来说自是不够。
第二四卷 智剑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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