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丑态


  荣老却是没将李永生看在眼里,他依旧对着张岩,“我就跟你说事呢,别跟我推三阻四的,他一个毛孩子,我跟他商量什么?”
  “这您可看走眼了,”张总谕笑着发话,“小李可是拥有广播电台的三成股份呢。”
  荣老这才又侧头看一眼李永生,然后转过头,继续冲着张岩发话,“不管怎么说,这个美文栏目,一定要加上载道两字,你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走了。”
  李永生听到这里,干咳一声,“荣老部长?”
  荣载道皱着眉头看他一眼,然后一摆手,不耐烦地发话,“去去去,没你的事儿。”
  “怎么就没我的事儿呢?”李永生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实在有点火了。
  不是他不知道敬老,但是对方实在太倚老卖老,他说话也就不客气了,“我和博本院占了广播电台六成六的股份,张总谕就算答应了你,也得我们同意才行。”
  “你们同意?”荣载道这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他上下打量李永生两眼,诧异地发话,“美文可以载道,你们为什么会不同意?”
  “麻烦荣老部长你搞清楚,”李永生气得笑了,“电台是我们的电台,不是您的,您要是想做主,可以自己搞个电台嘛,何必跑到我们这里指手画脚?”
  “咦,你这小子是什么态度?”荣载道勃然大怒,“小小年纪,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不知道尊敬长者?”
  李永生眼睛一瞪,毫不客气地反驳,“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指手画脚,还纳闷我们为什么不听从……身为长者要起表率作用,拜托,有点素质成吗?”
  噗,荣载道好悬没被这句话气得喷出血来,想他荣某人是什么人?美文界一面旗帜,是曾经的教化部副部长,而且还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小子你竟敢如此说我?
  他狠狠地瞪李永生一眼,转身就走了,他不跟这种没素质的人一般计较。
  至于这厮所说的指手画脚什么的,他根本不认为是自己的错——我愿意指点你,那是抬举你,你不老老实实地听话,那就是你的不对!
  看他离开,张岩也松了一口气,冲李永生很无奈地一摊双手,“他真想做两个广告的话,我白送都无所谓,但是冠名权不能让啊。”
  荣载道身为曾经的教化部副部长,文章又写得好,在教化系统里,有相当的人脉和人气,人家上门的话,白送广告真的正常。
  “是不能让啊,”李永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白送广告,也就是两句话的事儿,白送冠名权……一个栏目的名字就固定下来了。”
  “谁说不是呢?”张岩报之以苦笑,“白送冠名权,不但影响收入,关键是他不领情,只当是咱们该做的……以后想改回来,都要得罪人了,还不如直接顶住。”
  随着收音机的推广,他对广告该怎么卖,也有了大致的认识,美文栏目临时改为载道美文,这没多大问题,但是以荣载道的习惯,他这就算占住这个名字了。
  将来美文栏目的冠名权卖出去,朝阳这边一改名字,荣老部长铁定跳脚——他才不会想,自己没花钱就做了这么久的广告。
  张岩也是为了怕麻烦,索性一开始就不开口子。
  李永生无奈地摇摇头,“这还亏得他是已经乞骸骨了,要不然不知道又是什么脾气。”
  “他没乞骸骨的时候,反倒比现在好说话一点,”张岩递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那时他的嘴也不好,不过公务方面,还较为注意。”
  李永生会心地一笑,乞了骸骨的人,一般都会出现些心性变化,这实在太正常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就在这时,荣载道又从远处大步地走了回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李永生,“博本院……姓李,你就是那个写话本的吧?”
  “没错,我就是那个不登大雅之堂的,”李永生笑着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荣载道不屑地哼一声,“你的话本从我手里过了……你就这么对我?”
  要点脸行不?李永生是真烦了,“您可以选择筛下来我,原本你也看不上话本,但是……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这话就问得有点打脸了,只差明说你荣载道自命孤高,其实还不是要看朝廷的风向行事?
  荣载道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不过他此番回来,是铁下心要拿下那个冠名了,“你嘲笑我的容忍之心,我不跟你计较,你是一定要恩将仇报了?”
  李永生不想跟他扯皮——他的征文是揣摩了上意的,虽然当时是没钱闹的,但是他身在朝阳大修堂这样的象牙塔里,如此行径,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他很干脆地回答,“冠名是要花钱的,以次数计算,荣老愿意花钱,那当然好说。”
  “花钱?”荣载道再次愕然,“竟然要花钱?”
  在他想来,朝阳大修堂卖收音机卖得风生水起,赚得脑满肠肥,还要指着电台赚钱?
  “那是当然,我们在替你宣传啊,”李永生坦坦荡荡地回答,“荣老你若不是有个载道文馆,会在意美文载道不载道吗?”
  这种大白话,显然又是一记暴击。
  荣载道先是一愣,然后气急败坏地发话,“明明是教化众生的物品,你们竟然拿来收费,呜呼,中土的教化,可以休矣。”
  “没那么严重,”李永生微微一笑,笑容里是浓浓的不屑,“朝阳大修堂的收费,比我博本还高呢,以荣老部长的意思,朝阳大修堂可以休矣?”
  关于教育产业化,地球界不知道有多少争论,他辩论这个话题,太拿手了。
  咱不带这么自黑的!张岩伸手挠一挠头,耷拉下了眼皮。
  荣载道愣了一愣,他也没想到,对方还击得如此犀利,有心说一说两者的不同吧,但是仓促看来……也没啥不同。
  很多人就是因为没钱,才上不起本修院,朝阳大修堂的修生,这种情况少一点——只要能有资格上了朝阳,就算没钱,也有的是人上杆子投资。
  但是其他本修院,类似情况就太多了,没办法,精英教育就是这个特点。
  荣载道想一想才回答,“那这个家庭永馨时刻说书,每天交多少钱?”
  “这是我要求加上的,”李永生很干脆地回答,“不算钱,而且这个栏目的冠名权不卖,强调的就是家庭永远温馨,正合教化之意。”
  荣载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名称里面,一定有什么说法,但是对方死活不承认,他也没招。
  而且对方给出的理由,虽然有些似是而非,但是也不好辩驳。
  正没奈何之际,远处呼啦啦走来了二十几个人,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政务院院务管理司的魏少玉。
  他走到张岩面前,刷地抖开了一纸公文,面无表情地发话,“传告:自即刻起,取缔朝阳大修堂非法架设的广播电台,相关物品予以封存,这是政务院的传告,还请配合。”
  张岩斜睥他一眼,一把将公文抓过来,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冷笑一声,“什么时候院务管理司也能代表政务院了?”
  魏少玉斜冷笑一声,“张总谕的意思是,我若是能拿到政务院的传告,你就乖乖取缔吗?”
  政务院的传告,当然比院务管理司的传告难搞,不过他的怀里,其实已经有了政务院的传告,只等对方承认,他就会取出来。
  这厮啥时候这么有底气了?张岩狐疑地看他一眼,想了一想才回答,“政务院是政务院,我朝阳大修堂,还归教化部管,你最好两家的传告都拿过来。”
  政务院的传告,对方也许弄得到,但是教化部的传告就难搞了,大修堂和教化部都是教化系统的,倒不信教化部有谁的胳膊肘子,会向外拐——不怕被同僚喷死啊?
  然而下一刻,张总谕就领教到了什么叫意外。
  “原来是非法架设的?那就取缔呗,”荣载道怪叫一声,大声发话,“我虽然不才,也是教化部曾经的副部长……怪不得这个电台这么邪门。”
  有很多人,愿意将私怨凌驾在公义之上,很显然,老荣部长就是这么个人。
  魏少玉原本还有点呆滞,闻言冲着荣载道微微一笑,“荣老果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荣部长在京城的文名极盛,认识他的不知道有多多少,魏室长也识得他。
  荣载道冲着张岩微微一笑,“怎么,需要我弄个告知过来?”
  张总谕无奈地叹口气,“荣老,您都是出了红尘的人了,何必又入这一趟浑浊的污水?”
  荣载道淡淡地看他一眼,“我有一颗入世教化的心,不行吗?”
  你有的是鼠肚鸡肠!张岩也火了,冷笑一声,“若是我答应你这个冠名权呢?”
  荣载道冷冷一笑,“现在说这个,却是晚了……我真不知道电台是非法架设的。”
  这一天多的时间,宁御马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上层,见到院务管理司来人,老荣部长心知肚明,朝阳大修堂只要院长不出面,应该扛不住这个告知。
  反正他心里有怒火,就要借机撒出来——我让你们再小看我!
  张扬则是明显的愣住了——荣载道你真是教化系统的吗?为了一个冠名权,就做得如此丑陋?
  就在此刻,远处有一辆马车急速驶来,不等停稳,一个人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谁是李永生?李永生在这里吗?”


第二百零一章 生死之间
  跳下来的人,是个仆人一般打扮的人,青衣小帽。
  但是紧接着,又跳下一人来,却是朝阳大修堂的医修总教谕王楠,他冲着李永生呲牙一笑,“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荣载道看着那青衣小帽的仆人,眼睛就是微微一眯,“内侍?”
  他文采风流,经常被先皇召见,对内侍再熟悉不过了。
  李永生前行两步,然后一抱拳,“我就是李永生,目前有点事情,请稍候。”
  “哪里有时间稍候?”那青衣小帽的人叫了起来,“快快跟我走,不要啰嗦!”
  就在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雁九走上前,沉声发话,“可是御马监的公公?”
  她久在朝安局,眼皮子里不知道储存了多少人物,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根脚。
  青衣小帽顿时一怔,然后上下打量她一眼,轻哼一声,“原来是你,你知道就好。”
  他此来是负了使命的,不能张扬来历,但是现在被人喊穿了,又认出了对方朝安局的身份,那也只能认了。
  雁九看一眼李永生,“永生,走吧,你惦记的事儿,交给我了。”
  李永生看她一眼,走向马车,“你先帮我看好广播电台。”
  马车转个身,又疾驰而去。
  在场的众人,目送着马车离去,久久没有人出声。
  “等他回来,我再跟他分说,”荣载道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转身就走。
  雁九的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笑容,她当然知道荣载道,但是……凭你也配跟李永生分说?
  魏少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麻麻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地盯着雁九,“你要抗拒政务院的传告?”
  雁九一伸手,从张岩手里拿过公文来,轻轻巧巧地撕成好几条,似笑非笑地发话,“院务管理司吗?哎呀,我不小心把传告撕了,你抓起我来吧?”
  魏少玉的脸上,青红白紫闪烁了好一阵,才咬着牙关发话,“宁御马是死是活,还是未知,你下注之前,想清楚了。”
  雁九冲他呲牙一笑,“你知道得……有点多了,这样吧,你也别走了。”
  魏少玉顿时大骇,“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宁御马若死,你是得利者,”雁九微微一笑,从身边的皮囊里摸出一个音螺,然后缓缓地发话,“那么,你也有刺杀嫌疑。”
  魏少玉闻言,吓得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没命地喊了起来,“我是奉了政务院的命令!”
  “我管你那么多呢,”雁九低声嘀咕一句。
  李永生上了马车之后,见到赶路的速度很急,想一想之后发问,“宁御马的伤情如何?”
  这个时候御马监来人,只可能是请他去疗伤的,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这个……您到了就知道了,”青衣小帽很恭敬地回答,按说他在御马监也算一号人物了,但是他真不敢对李永生失了恭敬。
  然而这个问题,他还真不能随便回答,宁致远的伤情,在内廷都是讳莫如深的,天家亲口说了,谁敢传出去,必会追究责任。
  就连他来朝阳请李永生,都不敢亮御马监的身份,生恐别人联想到什么。
  他没找到李永生,于是拿了阴九天的帖子,去找医修总教谕王楠帮忙寻找,不料想被朝安局的窥破身份——当然,这个责任不能算在他身上,但是他心里依旧惶恐。
  李永生能体谅此人的心情,见他不回答,于是又问一句,“银针这些,我都没来得及去取。”
  “都备好了,”这位恭恭敬敬地回答,“只要您人能到,其他的都交给我好了。”
  李永生见状,也闭上了嘴巴。
  半个多时辰之后,马车来到了一个小巷,这里是宁致远宅院的后门,青衣小帽一边请李永生下车,一边抱歉地发话,“事急从权,还请李郎海涵。”
  “无所谓,”李永生很随意地一笑,然后眼睛一眯。
  他看到一个人被脱得精光,被绑在石柱上,一边正有人拿了细细的皮鞭,蘸了水抽打。
  皮鞭虽然细,但是看份量绝对不轻,一鞭子打下去,被打的人就浑身颤一下。
  “这是昨天的门子,”请他来的太监低声发话,“李郎上门,他竟然不留客,抽他五日时间,死活看他造化了。”
  李永生的嘴巴动一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昨天的事,其实不能怪门子,他来看伤患,门子留下了礼物,将人送走,这很正常——宁御马还生死不知呢,怎么迎他进来?
  但是同理,现在抽打门子也正常——李永生上门,你竟然将人送走了?
  说来说去,还是宁致远这边有人担心李永生心里不快,索性在他路过的地方,公开惩处门子,缓解他可能的怨气。
  这种时候,他实在没办法开口说情。
  跟随的太监见状,心里暗叹一声,看来指望这位爷出声帮腔,希望不大了。
  他也不觉得门子有多大错,李永生就算针术尚可,整个京城能有几个人知道?因为这点事就惩治门子,着实有点冤屈。
  当然,这点遗憾只是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马上就继续引着李永生前行。
  穿过几个亭榭,来到一个二层小楼,旁边守着十几名御林内卫。
  两名内卫上前辨识一下李永生,然后又拿个圆盘扫一下他的身体。
  圆盘扫过他的布囊时,产生了剧烈的抖动,还冒出了白光。
  “储物袋?”内卫讶异地一扬眉头,不过很快地,他就镇定了下来,“麻烦您打开一下储物袋,这个……是规矩。”
  “不用了,”李永生从布囊里拿出一张符,贴在布囊外,“封禁!”
  这是封禁符,不算特别罕见,主要作用是不被人启封,当然,可以用暴力破开,但肯定要留下痕迹。
  封禁好之后,他将布囊直接交给了对方,淡淡地发话,“替我保管好。”
  内卫接过布囊,摆放到了不远处的一张石桌上,然后走开了。
  跟着来的太监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帮您拿着?”
  “不用了,”李永生摇摇头,然后呲牙一笑,“我也想避嫌,反正你都准备好东西了。”
  说句实话,储物袋被检查出来的时候,他稍微愣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这实在太正常了,宁致远再也经不起第二次刺杀了。
  所以他果断地交出了布囊,布囊不是储物袋,里面装着的褡裢才是。
  眼下负责戒备这里的,绝对不止这十几人,连检查储物袋的设备都有,他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有人敢随便动他下了封禁的东西。
  确实没人动他的布囊,在他走进楼后,几个御林内卫交换个眼神,有人叹一声,“这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
  年纪轻轻能拥有储物袋,那真不是一般的存在,更不是他们能随便招惹的。
  连志磊没有储物袋,任永馨也没有,张木子倒是有,人家是真君的记名弟子。
  李永生走进一楼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七八个人,一个黑瘦的老头坐在那里喝茶,旁边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其他人或坐或站。
  黑瘦的老头见到李永生进来,放下手里的茶杯,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在疑惑他的年轻,“这是?”
  “阴大师,这就是李永生,”带人来的太监赔着笑脸回答,“九凤齐鸣的针术。”
  “是三凤九鸣,”阴九天随口矫正一句,然后站起身来,微微颔首,“你来看一下宁致远的伤情。”
  隔壁的套间里,宁公公躺在一张床上,周围还有三四个人看护这。
  御马监的司监双目紧闭,面色发青,下颌处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胸腹间也不见起伏,仿佛是死人一般。
  李永生走上前,随手拨开了他的眼皮,看了七八息,微微颔首,“还活着。”
  你这不是废话吗?众人有点无语,如果他死了,叫你来干什么?
  不过阴九天微微颔首,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中土国的郎中,检验生死的手段很多,比如说摸脉,比如说听心跳,又比如说拿块琉璃片放在伤患鼻孔下,看有没有水汽。
  但是医术高明的人,直接看瞳孔就行,尤其是宁御马这样的状态,已经一天多了,通过瞳孔能看出真死和假死,那得有相当高的水平。
  既然他断定了对方的水平,就直接发问,“三凤九鸣,护住百汇、双肩井和膻中,你能否做到?”
  双肩井可是两处,四处要害使用三凤九鸣,那就不是一次三凤九鸣,而是四次。
  这对行针者的水平和修为,要求很高。
  李永生怪怪地看他一眼,想一想之后,微微颔首,“倒是可以,但……如何辩证?”
  “已经辩证过了,”旁边一个八字胡中年人发话,“你只管听从便好。”
  李永生根本不带理他,只是看着阴九天——旁人的聒噪我是不管的,就看你怎么说。
  阴九天沉吟一下,然后缓缓发话,“你先把一下脉吧。”
  李永生走上前把脉,把了差不多两炷香的功夫,才缓缓地抬起眼皮,“居然……莫非是巫蛊之术?”
  宁致远脸上的那一个伤口不大,有多深也看不出来,应该是处理过了,但是此人竟然没有脉象,再结合阴九天刚才的要求,他猜测此人受了巫蛊,是正常的反应。


第二百零二章 交相辉映
  阴九天闻言,缓缓点头,“不错,巫蛊,其实还有些毒。”
  虽然对方回答得不是很完全,但是他已经相当满意了,只是这回答,也带了点试探。
  李永生果然有点疑惑,“能和巫蛊一起下行的毒吗?”
  这话问得也很有水平,三凤九鸣护住百汇、双肩井和膻中,分明是要趁着四处要害被封住,催动蛊虫往下走,到脚心的涌泉穴,然后以物诱出或取出。
  这是处置蛊虫的一种手段,不是通用的,只是在某些情况下可以使用,但是以李永生的知识,他实在想不出,蛊虫怎么能和毒一起,同时从脚底排出。
  那八字胡中年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发话,“你只听好,去做便是。”
  他也是太医,跟阴九天忙了一天一夜,将宁致远身上的毒控制住了,又将蛊虫的活性压制到最低,这个过程讲起来不但麻烦,还有很多不便人知道的隐秘手法。
  所以他这个态度,倒也不是故意歧视李永生——你一个年轻的本修生,老老实实地施针就行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然而这话说得李永生不高兴了,他脸一沉,“我自跟阴大师说话,关你什么事?你知道三凤九鸣有几种施针和取针手法?”
  这位闻言,顿时不做声了——没办法做声了,人家问这么清楚,是要选择性地施针。
  这也不怪他,三凤九鸣针法早就失传,他哪里想得到,九凤齐鸣这针术,竟然还有细分?
  阴九天讶异地看一眼李永生,沉吟一下发话,“毒从脚下出,蛊自谷道泄。”
  “咦?”这次轮到李永生纳闷了,他看一眼这大名鼎鼎的大国手,“谷道出蛊?阴大师果然令人佩服。”
  这话不是客套,而是真的佩服,他的医术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能治疗很多伤患,主要是他的见识广,这是眼界决定的。
  阴九天作为一个玄青土著,竟然能在宁致远身中奇毒并且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令蛊虫被排泄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殊不料,他这话听到阴九天耳中,也是颇为震惊,黑瘦老头看他一眼,“居然精通蛊术,你可知谷道出蛊的难处?”
  李永生点点头,淡淡地吐出八个字,“肠胃要动,气血要行。”
  谷道出蛊也未必有多难,但是宁致远在昏迷中,不能像一般修者,通过行气将蛊虫排出体外,那就只能跟普通人一样,靠肠胃的自行蠕动来排出。
  这就存在气血搬运的问题,搁在一般情况下倒不是大事,但此刻宁御马身中奇毒,太容易因此毒发身亡了。
  “咦?”这个答案,令阴九天都不淡定了,他原本以为,这小子会一手绝传的针法,后来才发现,甚至针法都可以细分,再后来又发现,对方居然精通蛊术。
  直到现在,他愕然地发现,对方连谷道出蛊的方法都不看在眼里——他原本是想考校这个的。
  小伙子看重的,居然是谷道出蛊时的毒性控制问题,这看问题也太全面了一点吧?
  中土国的郎中行医,讲究的就是全面性,阴九天猛地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小伙子。
  小家伙还真是个好苗子!他暗暗点头,脸上却不动声色,“宁致远身上毒性和蛊性相近,原本是相互纠缠的,我们适度地分开了。”
  原来如此,李永生点点头,他明白了对方的做法。
  但是虽然明白了,却一点不影响他的佩服之心,行刺者故意使出和蛊虫相似的毒,分明就是想双保险干掉宁致远。
  非常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大国手阴九天,竟然能强行将两者分开,不愧是御医。
  见到他点头,阴大师就越发地好奇了,“你觉得这种情况,该如何施针?”
  他希望小家伙盘算一下,使用哪种三凤九鸣的分支手法,比较合适。
  李永生想一想,方始回答,“四凤十二鸣……其实是四柱齐鸣。”
  “四柱……齐鸣?”阴九天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了,四柱针法他当然知道,但是齐鸣……这尼玛是什么鬼东西?
  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你能令四针齐鸣?”
  他总听别人说,李永生说自己的针法不是得自桂一男,原本他觉得这话有点可笑,但是听到这句话,他终于有点相信了。
  “这并不难做到,”李永生很随意地回答,“关键是我认为,四柱齐鸣,才能更好地将毒和蛊下推,三凤齐鸣倒也行……但是那就先照顾不到膻中了。”
  亏得我还想着让你做四组三凤九鸣呢,阴九天的脸,也有点发热。
  他当然知道,护住百汇、双肩井和膻中,必须在每个点上都做到三凤九鸣,但是很显然,一旦这样做了,四组针之间不会太同步,也会影响效果。
  然而,他选择这样的治疗办法,主要是因为,他必须将膻中也扎上针,否则会引起极为糟糕的后果——这是没有商量的。
  四柱针法,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他还待说话,旁边浓眉大眼的中年人有点不高兴了,“阴大师,人已经请到了,咱们动手吧,致远……宁公公他等不得了。”
  阴九天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有更好的法子出来,你不能让我想一想?”
  浓眉大眼顿时不说话了,这位可是天家的御医,他偶尔说一句算是提示,不属于失礼,但是说得多了,那是找不自在。
  不过阴大师也不跟他一般计较,想一想之后,看一眼这厮,不怒而威地发话,“还不快去找个人来?”
  啊?浓眉大眼中年人愣住了,“找个人来……干什么?”
  “找人来测试一下啊,”八字胡气得狠狠瞪他一眼,“四柱齐鸣,我们都没听说过,不得先验证一下?”
  “拿我来测试吧,”引李永生前来的太监主动申请,他一脸的决然,“宁公公已经等不得了,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来吧!”
  “还是我来吧,”又有几个人先后开口,异常地积极踊跃,这样的时候,谁愿意后人?
  最后,还是先发话的这位得到了机会,没办法,谁让他反应最快呢?
  李永生也不拖延之间,直接给这位扎了四根银针,然后双手一拂,手法快得根本令人看不清楚,紧接着,四根银针齐齐颤动了起来。
  阴九天也没有歇着,一边看他行针,一边伸出两只手,摸着太监两手的脉搏,耳朵也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他松开双手,由衷地叹一声,“果然是厉害,这个四柱齐鸣好。”
  “好的话,阴大师您就赶紧出手吧,”浓眉大眼又沉不住气了。
  阴九天淡淡地看他一眼,“我得改动一下方子,李永生有这实力,方子当然要变。”
  浓眉大眼直接卡壳,好半天才苦笑一声——已经开始熬汤药了啊。
  阴九天才思敏捷,不多时就将刚才的方子改动完毕,然后递给李永生,“你看一看。”
  李永生一摆手,微笑着回答,“汤剂类的方子我不熟,我对阴大师你有信心。”
  方子他也能开出来,但是他并不是个喜欢卖弄的人,今天来既然是行针的,那就只管行针好了,而且……看阴九天这水平,也是极高的,倒不信连个方子都开不好。
  阴九天看他一眼,也没再多说,而是又将方子递还给小厮,“行了,煎药去吧。”
  接下来,就是李永生对宁致远施针了。
  依旧是四针,四针下去之后,他不住地拂弄着四根银针,令这四根针一直在震动。
  想要偷师的人海了去啦,但是他的手法实在太快,大家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有人拿出了留影石,想要留下影来,那浓眉大眼的汉子冷哼一声。
  因为害怕打扰李永生,他哼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紧接着,他又低声发话,“收起来!”
  众人这才想到,宁御马的伤情,本来就是顶级机密,宁御马的叔叔,又怎么可能答应他们留影?
  李永生施为了半个时辰,额头上的汗滚滚而下,才冷哼一声,“汤剂呢?”
  小厮把汤剂端了过来,因为才刚刚煎好,正冒着滚烫的水汽。
  “要起针了?”阴九天问一声,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又喝令一声,“弄凉一点……小李你再坚持一下。”
  弄凉是很简单的事,修者的位面,当然有可以令汤剂快速降温的手段,也就是十几息的时间,温热的汤剂再次被端了上来。
  阴九天深吸一口气,“起针吧……是速起,你应该知道吧?”
  李永生当然知道该速起,他点点头,“起针之后,还要再下针,你快点!”
  握草,你连这也知道?阴九天都顾不得震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样的人,才能培养出这样的苗子?
  然而,李永生的震惊,一点都不比阴九天少,当他起针完毕,看到对方灌汤剂的手法时,眼中也掠过了一丝异样:我去,竟然是鼻饲?
  鼻饲手法,地球上有,是通过鼻孔,将汤剂灌到患者的胃里,仙界却是没有——想让汤剂起效,仙界有很多手段。
  他真没有想过,中土国这边,竟然也有鼻饲的手法。


第二百零三章 妙手
  一大碗汤药慢慢灌下去,阴九天侧头看李永生一眼,似乎在问:还不动手?
  刚才的四柱齐鸣,是为了激发这四个祖窍的活力,有效地抵挡巫蛊和毒性。
  现在汤药灌下去,四个祖窍重新激发,才能保证,药性不四溢,乖乖地下行而去。
  李永生却是摇摇头,淡淡地发话,“待肠鸣之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我去!阴九天竟然无语凝噎了,腹鼓肠鸣,那是辩证用的,什么时候就成施针的时机了呢?
  不过他也不敢贸然地质疑,事实证明,这个年轻的本科生,是有真材实料的,于是他说一句,“鼻灌汤剂,直接入胃了,还需要等待?”
  李永生的嘴角抽动一下,“胃是负责消化,肠才是负责吸收。”
  他甚至很想驳斥一句,汤剂还需要消化吗?直接吸收就行了。
  但是,何必呢?他今天来,就是甘当绿叶的,没必要跟大国手叫这个真。
  “果然是跟我想的一样,”阴九天居然猛地跳了起来,直接扑到了李永生身上。
  “去!”李永生吓了一大跳,他的性倾向十分正常,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猛然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想也不想,膀子一扛,直接将阴九天甩出老远。
  周围的人顿时石化了:尼玛,我们看到了什么?一个本修生,将一个化修打飞了?
  没错,阴九天是化修,虽然他这个化修,有一点点水分,是通过气运冲刷提升上来的,而且通过一些道器,才能施展出化修的修为。
  如果不用道器的话,他的真实战力,应该就是中阶司修左右的水准,毕竟没几个医修是擅长战斗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修为是化修。
  阴九天被甩开了,却没有丝毫的不满,恰恰相反,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战力方面的差距。
  他被甩到了墙壁上,跌落到地面,然后他马上就站了起来,兴奋地发问,“你的意思是说,胃的作用只是碾磨,对吧?”
  “这个……”李永生犹豫一下,微微颔首,“没错,胃的吸收效果很差。”
  阴九天根本没问他原理是什么,而是再次兴奋地发话,“我就说了,这鼻灌可以直接进肠的……可以直接穿过胃的,对吧?”
  鼻饲已经是直接穿过食道了,再直接穿过胃?你也真敢想啊,李永生觉得有点无语,“直接穿过胃,技术上不太好实现吧?”
  地球界做个胃镜,大家都要痛苦到死去活来,贲门不开,进不了胃。
  至于说穿过胃,汤剂直接通过幽门,那画面太美,真不忍直视。
  “划开肚子就行了,”阴九天很无所谓地回答,“小肠上开个口子灌汤剂。”
  “啊?”李永生听得都傻眼了,咱不带这么喝药的吧?
  这个技术手段,在仙界没必要,在地球界,似乎还没有听说过——这种喝药的方式,实在太销魂了一点吧?
  起码在灵魂碎片离开地球的时候,那里还没有成熟的技术,支持这么喝药的。
  但是在中土国,这样的手段,技术上是完全可行的——这里是修者的社会!
  “你确定,等肠鸣之际吗?”阴九天的脸上,依旧是兴奋异常,这也是他一个重大的猜测,如果能证明实用性,那算一个历史的突破了。
  大国手什么的称呼,阴大师已经不稀罕了,甚至他听到这些称呼,都提不起什么兴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超脱自我,超脱中土国现有的医修格局。
  剖开肚子喂药,涉及到伤元气的问题,但是能将救人的效率提高,这就足够了,起码遇到那种不救则死的病情时,这是一个选择。
  “我确定,”李永生点点头,想一想之后又补充一句,“胃也能吸收一部分……阴大师你条件便给,测试一下便知。”
  阴九天兴奋地点点头,“我肯定要找人测的,现下不过是想先听到你的答案。”
  “肠鸣了,”李永生再次出手,这次用的是新的银针,方才入体的银针,已经有些毒性,不敷使用了……
  看着他熟练地行针,八字胡的太医怔了一阵之后,悄悄地找上了阴九天,“阴大师……”
  “别说话,”阴九天专心致志地看着李永生,心里不住地模拟着,如何才能让四针齐鸣。
  四针行完,宁御马身下冒出了臭气,阴九天马上又指了四个祖窍,令李永生继续行针。
  这次,李永生就不听他的了,他认为此次该行的是三个祖窍,三凤九鸣正好,没必要四个祖窍。
  两人简单地交换一下意见,最后还是阴九天退缩了——李永生的建议,有点颠覆常识的认知,但是阴太医认为,这样行针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正经是小李的思路,可以借此验证一下。
  正如李永生所言,阴大师身为御医,有很多伤患可以供他测试,就算没有需要的伤患,也可以强行制造出来——牢里的死囚多了去啦,废物利用一下是无妨的。
  但是现在就能验证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李永生的建议果然不错,接下来,宁御马不但顺利地排出了蛊虫,剧毒也被驱赶到了腿上。
  一群人一直忙到子末,也就是夜里一点,宁致远双脚的涌泉穴,终于凝出了十几滴毒血,其色如墨,却有淡淡的海腥味。
  “果然是夏花之毒,”八字胡轻叹一声,神情复杂。
  阴九天却是没在意这些,他早就判断出了毒性,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好了,可以休息一下了……病人应该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后醒来,他余毒未尽,元气也大伤,迟些醒来是正常的。”
  宁致远的叔叔闻言大喜,“十二个时辰就能醒来?”
  “十二个时辰之后,”阴九天很随意地看他一眼,也懒得多说,伤患家属的唠叨,从来都是最麻烦的,“排毒的方子也给你写好了,不要干扰我了。”
  然后他扭头看向八字胡的太医,“你刚才想说什么?”
  八字胡看一眼不远处的李永生,发现他正满头大汗地吃饭——连续几趟针下来,此人真的累惨了。
  他将阴九天扯到一边,悄声发话,“你有没有发现,这本修生极为古怪?”
  这用得着你说吗?阴大师无奈地白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
  “他把您甩脱了,甩出了很远,”八字胡的声音,越发地低了,“他才是本修生啊。”
  “哦?”阴九天一直在琢磨今天的病例,这时候才意识到,此人的战力也极为不俗。
  我可是化修来的,他琢磨一下,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你还想说什么?”
  八字胡的眼中,凶光一闪,“此人的来历,我看很有问题!”
  他今天被李永生呵斥了,还无法反驳,身为堂堂太医,他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当然,他不会认为,这是自己心胸狭小——那厮怎么看,都不正常。
  阴九天沉吟一下,抬手又招来那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
  经过一阵观察,中年人发现,宁致远的呼吸明显了起来,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若是宁致远真的不治,宁家的百十口人,瞬间就会掉落深渊,想被打回原形都是奢望。
  所以他笑眯眯地走过来,“阴大师有何指教?”
  阴九天看一眼身边的八字胡,“你来说!”
  八字胡将自己的猜测低声说一遍,然后……他很悲催地发现,对方的脸拉了下来。
  宁致远的叔叔沉吟一下,字斟句酌地吐出一番话,“李永生的来历呢,你们不用怀疑,天家都叫得出这个名字,当然,他还有别的际遇,这就不方便说了。”
  宁家是小户人家,眼界也不怎么样,但是一百多口人里,偏偏是他来帮宁致远管家,可想而知,他是比较出色的,所以说话的水平不算低。
  他其实心里清楚,李永生跟道宫有勾连,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说给太医听吧?
  “天家都叫得出名字?”八字胡愕然,天家听说过这个名字,和天家叫得出这个名字,那是大不相同的——很多人天家有耳闻,但是想让天家叫得出名字,那真不容易。
  “这个事儿不用再说了,”中年人一摆手,淡淡地发话,“李永生的储物袋,还在外面被扣着呢,那可是储物袋啊!”
  八字胡的嘴角抽动一下,终于停了继续歪嘴的心思,年纪轻轻,居然有储物袋,这种人实在没法招惹啊。
  阴九天倒是没有多么意外,能培养出李永生这种怪胎的人,其身后的势力可想而知,至于说区区的储物袋,阴大师不但见得多了,自己也有两个。
  所以他点点头,“既然知根知底,那就无须我们担心了。”
  因为他俩的不计较,李永生无意中表现出的超强战力,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不过本修生马上就遇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不能回朝阳?我还有事儿啊。”
  “您看,宁公公现在还没醒来,”请他来的太监,非常恭敬地回答,“您恐怕得在这里住几天了,大修堂那边,我会帮您打招呼的。”
  李永生无奈地一拍额头,“李清明等着我扎针呢。”
  他自是不能说,我着急去找依莲娜。


第二百零四章 宁致远苏醒
  李永生要做的事情多了,找依莲娜是一回事,大修堂的电台被政务院下了取缔的命令,也是不小的事情,他不能让这个电台被取缔。
  但是不管他怎么说,宁御马的人死活不让他走。
  李永生当然也不好强行离开——宁致远遇刺影响太大,目前正极力封锁消息。
  御马监的人甚至表示,李清明那里,我们替你通知,让他在家等着好了,等这边能腾出手来,您就过去行针,你看可好?
  李永生也没招了,只能暗示一下,这个……行政院院务管理司的魏少玉,似乎对我有些成见,目前在为难朝阳大修堂。
  他也就是歪一下嘴,不成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走出房间,却发现魏少玉已经跪在那里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李永生真的有点意外。
  “御马监说了的事情,居然有人找麻烦,”请他来的太监,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早饭,见他出来,马上站了起来,“其心可诛啊。”
  真要说这御马监,其实是随着宁致远才兴旺起来,现在宁御马生死不知,正该夹起尾巴做人才是。
  然而这么想的人,还真的错了,揣摩上意跟红顶白是太监们最擅长干的,宁御马现在虽然还没有清醒,但正是这样的时候,最能表现出忠心来。
  所以这太监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朝安局汇报说,政务院的魏少玉,很可能跟宁御马遇刺一案有关。
  朝安局一听,二话不说就将人捉了来,而且也不知道魏岳怎么想的,居然直接将人送到了御马监,要他们自己审查。
  御马监的人将人带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审问,魏少玉就主动招了,我去朝阳大修堂,是院里的意思,不是我个人搞得定的啊。
  御马监的人也不理他,让他在李永生的房门外跪着,至于说何时审讯,那要看宁公公的意思了——宁致远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不听话的人了。
  见到李永生出来,魏少玉睚眦欲裂,“我是奉了院里的指示,你竟然敢将我捉来?你等着吧,政务院跟你没完!”
  “你脑子没病吧?”李永生不屑地看他一眼,“我能使唤得动御马监的公公?”
  那名太监闻言,也是一声冷笑,“政务院?你看看政务院会不会来讨要你!”
  魏少玉脸上,顿时一片死灰,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涉及到的,是宁御马遇刺的大案。
  别说取缔电台原本是他一手促成的,就算是院里高层下的命令,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保他。
  取缔电台才多大的事儿?跟十二司监之一遇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吧?
  想通了这一点,他身子前倾,在地上磕起头来,将地面咳得咚咚直响,“李永生,李大爷,我知道错了……你饶我这一遭吧。”
  李永生根本都懒得看他的狼狈,只是淡淡地发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锻炼了一阵之后,有小太监送来的早饭,并且婉转地提示他,说您在附近活动就行了,万一司监大人有什么需要,找您也方便。
  李永生也不以为然,这种时候,他被软禁就是一种必然。
  不过他也没有无聊多久,很快地,阴九天就寻他聊天来了。
  阴大师倒不是被软禁了,他是少数几个御马监都没资格软禁的人,别说御马监,内廷都没这个资格,想动他必须得天子点头。
  不过他也走不了,天子关心宁致远的伤情,要他在这里用心看护。
  看护病患,真的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前两天是急救,那也算了,自从今日凌晨,宁致远伤情好转之后,阴九天睡一觉起来,就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去看了一下宁致远,发现其病情稳定,又叮嘱了人严加看管,想着左右无事,就来找李永生聊聊天——他对这个修生的医术,还是相当好奇的。
  但是李永生对这种好奇,是敬谢不敏,他不怕泄露出去医术,那是为黎庶造福,但是他不喜欢别人考校自己的医术——在交流中,他可能露出马脚。
  尤其他面对的,是阴九天这种大国手。
  换句话说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可以告诉你,但是你指望问什么我就答什么,还是别做梦了。
  所以阴大师跟李永生交流得很是不舒服,原本一个理论,听得好好的,能触发一些奇想出来,结果他问具体原理和细节的时候,对方说我也不懂。
  不懂……不懂你能有这么个理论?阴九天恨不得掐着对方的脖子怒吼。
  就在他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时候,有人来了,却是李清明已经归家,现在派人来宁府借用李永生。
  一时间,阴九天有点恍惚了:不知不觉间,这少年的医术,已经搅动了京城啊。
  他当然知道李清明身上的毒,有多么的棘手。
  李永生去李清明府,不是一个人去的,御马监有两个太监跟随,还有十二名御林内卫,不但负责送人,还要负责接人走。
  甚至在行针的时候,两名太监都在旁边看着,就是担心他胡乱说话。
  李清明虽然暴躁,但是在大局上,他把握得很好,行针的时候,他基本没说话。
  因为下午还要继续行针,中午李家留饭。
  在饭桌上,李清明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他直接问那御马监的太监,“刺客有线索了没有?”
  “这是朝安局在做,洒家不知情,”御马监不太在意军方,但是李清明也算半个传说级别的,所以回答得还算客气。
  李清明的愣脾气上来了,“既然是如此,你们何必扣着小李不放?他还有别的事。”
  “在我们眼里,没有比司监性命更重要的事了,”太监不冷不热地回答,“李将军若是着急,可以着军情司多下点功夫。”
  “军情司我哪里插得上手?”李清明没好气地哼一声,“我现在跟乞骸骨也差不多了。”
  “李将军余毒尽去的话,修为肯定还能再上个台阶,”太监不阴不阳地说一句,对这一代军中猛将,也没多大的敬意。
  听着他俩说话,李永生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李将军,我目前不得自由,你是否能帮我个忙,从博灵郡带个人过来。”
  “这事何须劳烦李将军?”御马监的太监笑着发话,“李先生交于我就可以了。”
  李永生看他一眼,淡淡地发话,“内廷勾连地方,总是不好。”
  太监不以为意地一笑,“御马监在博灵郡,也是有马场的。”
  严格来说,博灵郡的水土不适合养马,也不以军马出名,不过那里确实有两个小马场,出产挽马,但是一到战时,可以迅速地转化为培养军马,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两个马场,目前只是挂在御马监名下,具体负责的是两个小家族。
  李清明闻言,冲他呲牙一笑,“你肯定想不到,连鹰是小李的仇人吧?”
  “连鹰……很熟悉的名字,”这位冥思苦想半天,终于骇然地一扬眉毛,“博灵军役使?”
  “所以你还是别掺乎了,”李清明笑着回答,“你也掺乎不起。”
  “呵呵,”这位不屑地一笑,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宁致远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但是他的心里,却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李清明看一眼李永生,“回头把人名告诉我,我帮你处理。”
  “不用回头,这没啥不能说的,”李永生笑着回答,“博灵本修院依莲娜,胡畏班的……我希望能尽快把她带到京城。”
  “博灵本修院也有胡畏班?”李清明讶异地一扬眉毛,然后微微颔首,“好了,我知道了。”
  畅所欲言的时间,也就是午饭这一段,下午的施针过程,又是枯燥无比。
  直到最后送李永生上车,李清明才找了个时机,低声问一句,“那女修生很漂亮?”
  李永生犹豫一下,干笑着回答,“她不止漂亮……”
  他俩在沟通,御马监的太监在回转之后,也悄然发出一条消息。
  当天夜里,宁致远终于醒了过来,不过刚醒过来的他很虚弱,只是见了一下天家派过来的一个小黄门。
  李永生当天就知道他醒来了,但是直到第三天早晨,他才见到醒来的宁御马——那还是阴九天示意了,李永生这医术不错,帮你查一下余毒吧。
  宁致远这个人……怎么说呢?太监有的毛病,他基本上全有,而且还是那种大太监、当红太监的毛病。
  但是他还有点真性情,见到李永生第一面,他就表示了,“你再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事儿多,但是……你总赶不上我事儿多,反正你这个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李永生哪里会在意这些?“您既然好了,我就该回去了,我的事真挺多……今天能走吗?”
  “不可能,”宁致远很干脆地摇摇头,“你起码要在我这里住三个月。”
  “不会吧?”李永生真的吃惊了,“你再养上十来天,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我是没有问题,但是天家有问题,”宁致远的语气很微弱,态度却很光棍,“这次我遇刺,也是天家的一个机会……你别看我,我也是才知道的。”
  李永生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倒是想早知道呢,可能吗?


第二百零五章 接连行刺
  李永生真的猜不到,为什么今上要一直遮掩着宁御马的伤情。
  遇刺之后,假装生死未卜,这种手段……好吧,也不算少见,阻隔消息嘛,让那些动手脚的人主动跳出来。
  但是以宁致远的身份,能勾出什么来?弄臣如果不能歪嘴,跟路人的作用也差不多。
  然而,很快地,李永生就发现了一些情况,在他入住宁府的第四天,内廷第一人魏岳魏公公,前来探望宁御马了。
  宁致远表现得很夸张,抹了一脸的铅粉,躺在床上装昏迷,周围的小太监们,还不许魏公公近身去看。
  魏岳来的时候,阴九天也在,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并没有问阴大师宁御马的病情,而是随便找了一个太医发问。
  那名太医当然回答说,宁御马至今未曾醒来,何时醒来,我也不知道——您得问阴大师。
  阴九天就像没听到这话一样,站在那里不做声。
  魏岳微微颔首,走出屋的时候,还告诫御马监的太监们,小心看护宁御马,否则他定不饶恕,最后他来了一句,“宁御马若能大好,我觉得他可掌貔貅卫。”
  貔貅卫是皇家直属的暴力机构,主要强调的是执行力,理论上归内廷和宗人府共管,但是宗人府一般使唤不动他们,而内廷中也没有专门管理他们的机构。
  目前掌管貔貅卫的,是太皇太妃的贴身太监,已经老迈不堪,去年还中风了,不过他的忠心人所皆知,太皇太妃令夺其职,今上不忍,就拖延到了现在。
  今上今年大典,貔貅卫的人选,内廷和宗人府都有过些提议,其中让魏岳接手的呼声很高,也有媚上之人,建议宁致远接手,今上没有任何回复。
  现在魏岳主动退出竞争,还要推荐宁致远,显然是好事。
  待他离开之后,宁致远高兴得从床上蹦了起来,“这老东西总算识相!”
  李永生看得心里也是暗叹:装个病就掌握了一卫人马,果然是好算计。
  然后,宁御马就去折磨人了——在他装病的几天里,很有些没眼力的家伙,居然想要作怪,御马监已经抓了四五个这样的人。
  今天宁致远收拾的,是院务管理司的魏少玉,他心情不错,还喊来了李永生旁观——你救了我,我当然要帮你出气。
  身居高位的人,很多时候都要谨小慎微地行事,能快意恩仇的时候不多。
  就算是宁致远这弄臣,也知道自己不能跳腾得太凶,要不然那就是替天家拉仇恨,天家被非议,他就要倒大霉了。
  所以折磨魏少玉这种“小官”的时候,他兴致盎然不说,还问李永生,“此人是触了我的霉头,跟你无关……你想要些什么奖赏?”
  李永生想一想,“把那门子放了,好生治疗一下吧……他没什么过错。”
  门子就是一开始只收了礼物的那个,行刑四天多了,这初冬的天气,被剥了精光就已经很难忍了,还拿小鞭子抽了这么久,现在的状态,是放开他他都十有八九活不了。
  “那厮啊,”宁致远微微颔首,门子其实是宁家的人,还算可靠。
  但就是那句话,宁致远自幼入宫,跟宁家其实不怎么亲,反倒是身边不少小太监,用得相当顺手,所以门子被打一事,他虽然后来知道了,也觉得此人该打。
  所以他不能说小太监们做错了,否则的话,下面人难免心寒,而且对他而言,那厮确实做得不对——若是能留下李永生,没准他会早点醒来。
  这个求情,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他笑着发话,“这算多大事,就是替你出口气……对了,第一天来了,你就看到他了,怎么现在才说?”
  问题很简单,但是回答不好的话,后果……也是有一些的。
  “当时在替公公治病啊,”李永生笑着回答,“若是那时出口求情,也许是违心的,只是不敢得罪门子……旁人也许会认为,我未必会尽心尽力地救治。”
  宁致远愕然地张大了嘴巴,用了很长时间,才微微颔首,“你这脑瓜,怎么长的?”
  这个逻辑,说起来简单,想要领悟还真的不容易。
  李永生来探病,礼物收下,人被打发走了,再次被请来的时候,很难说心里有没有怨念,正是因为如此,御马监的小太监们,才会惩处门子,以消除他的怨念。
  这时他若出口求情,倒是能表示出大度,但是……这怨念消除了没有呢?谁都不知道。
  倒不如无视门子的遭遇,尽心尽力地出手,等到救治好人之后,再开口求情,那就说明这个人,确实没有怨念。
  这样行事,真的太敞亮了。
  至于说门子可能在这四天内死去,那就活该他倒霉了——起码宁致远是这么认为的。
  你耽误了我的救治,该你死,你就死吧!
  所以宁御马认为,这个回答太对自己的胃口了,于是他哈哈大笑,“你若为太监,怕是天家眼里就只有你,没有我了……那谁,还不去快放了门子?”
  旁边的小太监一路小跑出去了。
  “我没有这个兴趣,”李永生断然摇摇头,“半点也没有。”
  他还想说,太监终究是不完整的人,但是考虑到宁致远的具体情况,这话就没说出口。
  “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宁致远来了兴趣,他发现这个年轻的本修生,除了医术精湛,还很能替人着想,思维缜密。
  这是能庙算之士,他忍不住就又问一句,“魏岳推荐我执掌貔貅卫一事,你怎么看?”
  “我不懂,”李永生摇摇头,很干脆地表示,哥们儿不发表意见。
  “你这人好生无趣,”宁致远有点不高兴,他当然分得清不懂和不说的区别,对方绝对是个明白人,“跟我说两句,还辱没了你不成?”
  “我确实不懂,”李永生继续摇头,待发现对方拉下脸来,才无奈地叹口气,“宁公公,你说天家召阴大师看病的时候,问些类似的话,阴大师会不会说?”
  “他?他只管看病的,”宁致远理所当然地回答。
  “对啊,”李永生笑着点点头,“他这种大国手,都只管看病,我当然更是了。”
  宁致远无法反驳这个答案,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更想听对方的看法了,“那这样吧,你不是想回大修堂吗?说得好了,我就让你回。”
  李永生无奈地翻一下眼皮,他还真无法抗拒这个诱惑,“很简单,魏岳是在示好。”
  “这用得着你说?”宁致远气得笑了。
  李永生又想一想才说,“你病了这么久,他再自矜身份,也得上门了,同时抛出貔貅卫……这是撇清自身的嫌疑?”
  “果然有点脑瓜,”宁致远点点头,笑着发话,“他若再不上门,就算没有嫌疑,也是目无天家了,老家伙还算识趣,知道送我点礼物。”
  我猜对了,你总该让我离开了吧?李永生很想这么问一句,不过很显然,这么问就太讨人厌了,于是笑着点点头,“原来藏着深意,宁公公果然深得天子信赖。”
  “你不用这么藏拙吧?”宁致远怪怪地看他一眼,“天家虽然年幼,却是天命所归,他的算计何止这一点?”
  这家伙估计是平时没人说心里话,憋得实在受不了啦,真是啥话都敢说。
  李永生点点头,“也是,我估计天子还想引出始作俑者。”
  “没错,”宁致远的眼中,寒光一闪,然后似笑非笑地发问,“接着说?”
  “其实很简单啊,”李永生一摊双手,“比如说御马监交付不了军马,肯定有人着急不是?只要你的伤没好,你能拖得起,别人却拖不起了。”
  “咦?你这家伙……还真是,”宁致远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朝阳大修堂的修生,都像你这么厉害?”
  “我可算不了什么,”李永生笑着摇摇头,“我真有那么厉害,也不至于插班了。”
  他这自谦,却又被宁致远点破了,“你不过是没钱来京城。”
  你这么不会说话,会变得没朋友的,李永生笑一笑,“那现在,我可以回了?”
  宁御马笑了起来,笑得异常奸诈,“你觉得你听了这些,还能马上回去吗?”
  握草,李永生气得暗骂一句,又狠狠瞪他一眼,“你这有点耍赖。”
  三日之后,宁致远没等到别人的反应,反倒是收到了一条令他胆战心惊的消息,幽州郡军役房正使吴文辉,在回乡省亲时遭遇刺杀,护卫六伤三死,吴军役使重伤不起。
  行刺的是三名司修死士,当场自戕,天机被遮蔽不可查。
  消息传来,京城大哗,这个性质不比宁御马轻,虽然此人仅仅是个郡军役使,遇刺也不在京城,但是他军方的身份,却是最敏感不过的。
  军役部陈部长泣血上书,要求严查凶手,大司马坎帅震怒,将随行护卫全部下狱,事发的并州郡捕房捕长被撤职,押送京城受审。
  吴文辉是兑帅一手提拔起来的,兑帅只说了一句,“最近不是很太平啊,也不知道宁御马的伤情好了一点没有。”


第二百零六章 扑朔
  宁致远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握草,别让人联想到什么吧?
  一直以来,他都怀疑自己遇刺的指使者,最大的可能就是军方——魏岳也有可能,但是要小一些。
  现在自己长期没有露面,结果幽州郡军役使也被刺杀了,当然就是他的嫌疑最大了。
  所幸的是,少年天子第一时间出面,为他解围了,说宁御马这些天在府中静养,我派了御林内卫去保护,此事肯定跟他无关。
  坎帅的目的不是宁致远,所以没说什么,陈布达部长显然是有点不甘心,就私下嘀咕说,宁致远虽然没出府,但是来来往往看他的人可不少。
  这就是说,宁致远固然没有时间安排刺杀,但他完全可以指使别人去做。
  当然,以陈布达的老辣,没谁相信他会毫无凭据就去攀咬一个司监,他只是代人发话罢了,跟幼稚或者老辣无关。
  至于说代谁发话?那当然是兑帅了。
  刺杀事件传来的当天下午,御马监上报内廷,同时报知军役部军需司,三个大型马场发生马瘟,初步判断,今后两年最少要减少牛马三十万匹的供应。
  这是对陈布达部长最强烈的反击,此前因为宁致远的遇刺,一批五千匹的军马移交,就出现了问题,只拨付了一千五百匹就暂停了。
  此时民间养马的人也不少,不过前文说了,中土国只是个温饱型的社会,民间还远远没有到了不缺马的地步,而且最关键的是,民间不许养纯种军马,只准养挽马。
  三千五百匹军马暂停交付,军方就已经很恼火了,现在直接传来消息,说未来两年还要减少军马的供应,军方不跳脚才怪。
  但是他们也只有跳脚的份儿,军马是战略性的军事物资,只能由御马监来饲养,军需司有两个小型军马养殖场,但是也只能每年交付一万匹左右。
  再多就不行了,内廷不允许——私下养殖那么多军马,这是要干什么?
  现在御马监报上来说,遭遇马瘟了,军需司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至于说去马场调查取证,那就更不可能了,御马监只听内廷和天子的号令。
  当然,大司马坎帅可以提出质疑,但是他想去马场,也得经过天子或者内廷同意。
  至于说陈布达……他只有权力反映情况,当然,嘴炮一下也无妨。
  御马监这一手,直接将军方逼到了墙角:你怀疑是我使坏?那我就使个坏给你看看。
  不得不说,宁致远这一手挺狠,他根本不辩解自己的冤屈。
  而且在同一天下午,宁御马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他面色惨白,去了一趟朝安局,了解刺杀自己的案件,有什么进展。
  当他得知没有什么进展之后,又去见了天家——在外人看起来,他是告状去了。
  然而这君臣俩私下谈的东西,却绝对不是这个。
  今上年少,但是主意拿得比较稳,“看来还真是家里有人不甘寂寞了啊。”
  宁致远身为弄臣,当然要做好捧哏工作,他一脸的敬佩之色,同时还有点迷惘之色,“天家这话我不太懂,肯定不是外部势力吗?”
  “摆明了的啊,”少年天子长叹一口气,“拿你俩的遇刺,挑拨我和军方的关系。”
  宁致远大大的眼睛眨巴一下,很真诚地发问,“会是谁呢?”
  “能是谁?”少年天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英王和襄王呗。”
  英王和襄王都是先皇的弟弟,其中英王素有贤名,深得朝野敬重,若不是今上是光宗正儿八经的太子,他真的可能演出一场兄终弟及的戏码来。
  襄王倒是志大才疏,但他是太皇太妃所生的,太皇太妃,那是宫中仅存的光宗贵妃。
  大家都知道,太皇太妃很看重这个儿子——这是废话,她也尝试扶持过,但是没办法,襄王就是扶不上墙,嗑瓜子都能嗑出个坏瓤来,天家出几个纨绔子弟很正常。
  但是襄王并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才高八斗、通古博今、相貌英俊、擅长约炮……
  甚至他觉得,自己胯下丈八蛇矛枪,降服的妇人,也能帮他打理了江山。
  对于那些自命是龙傲天的主儿,有时候真的没办法用常情来衡量思维。
  所以襄王在不同场合说过不止一次,他要做出一番大事来,让太皇太妃好好看一看,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子人选。
  这是一个在作死的道路上舍命狂奔的主儿。
  但是只要太皇太妃健在一天,就没人敢动他。
  当然,他的结局也早就注定了,如果太皇太妃死前,他还没能身登大宝,那最终只能粉身碎骨。
  宁致远不好掺乎这样的事儿,他是天子幸臣,但是他也清楚,今上登基,是太皇太妃一路保驾护航,“我觉得军役部唱苦肉计的可能也很大。”
  “不可能,”少年天子很肯定地摇摇头,“牺牲谁,兑帅也不可能牺牲吴文辉。”
  没错,吴文辉的位置太关键了,中土国的郡军役房正使有三十六个,但是幽州郡是京城所在地,绝对是三十六军役使里的老大。
  “咦,那我得赶紧把李永生放走,”宁致远顿时一个激灵,“我发掘出来的人才,不能让他再去给吴文辉治病。”
  要不说弄臣的格局小呢?他刚才还决定不掺乎这样的事儿呢,一听说兑帅可能不会受到波及,他马上就做出了反应——他家里的那只蚊子,导致他真的得罪兑帅不浅。
  “那是你挖掘出来的?”少年天子很不满意地哼一声。
  “当然是天家先发现的,”宁致远人前狂傲,但是拍天子的马屁,那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他赔着笑脸发话,“微臣侥幸未死,也是沾了您的光。”
  “你也不用说那么多,快放李永生走人,”果不其然,天子真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也是不喜欢兑帅,哪怕这件事可能跟其无关。
  兑帅在今上年少时,很有点不恭敬,但是今上的眼光不仅仅限于此,他在猛然间发现,兑帅已经掌握了中土国近半的军方力量。
  身为天子,这个情况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军队是天家的军队,所以兑帅在他眼里的危害性,跟英王和襄王相差仿佛。
  他不能事事都靠掌握御林军的离帅出头——这同样是他不能容忍的。
  离帅的忠心不需要怀疑,但是他终究是老了,而且羽翼也不小,少年天子需要这样的老臣坐镇,但是也需要尽快扶持新人了。
  宁致远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于是他小心地发话,“天家,魏公公说的那个貔貅卫的事……”
  少年天子当然听说了此事,他沉吟一下,“此事得往后推一推,要不然刺激军方太甚,不过你可以着人暗示一下,让魏岳先去太妃那里吹个风。”
  宁致远也明白,御马监得罪军方太狠了,但是没办法,这是天子的意思,只不过他在力度上,选了个上限。
  现在因为此事,他不能很快执掌貔貅卫,着实令他感到郁闷,但是这前后的因果,都是天家决定的,他连抱怨的胆子都没有。
  又说一阵话,范含求见,宁致远主动起身告辞。
  少年天子又接见几人之后,魏岳来了,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在并州郡行刺的司修,有一人,疑似叛逃伊万国者之后。”
  二十多年前,同北方邻居的那场战争中,有四位数的国朝军人被俘,签订停战协议之后,双方交换俘虏,因为李清明抓了一个最大个儿的俘虏,中土国的士兵基本全被放回来了。
  对中土国人而言,被俘虏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回来的士兵虽然没受到什么歧视待遇,但是解甲归田是肯定的——不可能在军方继续发展了。
  但是这些人里,也有不少心怀忠义之人,他们汇报军方说,有同袍并没有被释放,而是被伊万国人留下了。
  军方就火了,说伊万国你说话不算话啊,怎么还扣着俘虏不给?
  没有,没有人了,伊万国断然否认——你的军人,我们留下也没用啊。
  此后十余年里,中土国发现过多起失踪士兵悄然回国的例子,于是愤然指责伊万国:凑表脸,把我国战俘扣下,发展成你们的间谍!
  大哥别说二哥了!伊万国根本不理会:你们倒是没扣下我们的战俘,直接把间谍夹杂在战俘里送回来了!
  发生在并州郡的这一次刺杀案,天机都被遮蔽了,但是在大力查证之下,有人发现,其中一名司修,似乎是渔阳郡一名士兵的后人。
  该士兵在那场战役中失踪,几年之后,他的家人一夜间消失不见,这在当地还成为了一桩悬案——没有路引,这一家人能到哪儿去呢?
  可巧的是,这次调查的过程中,朝安局有人就是渔阳郡的,跟失踪士兵还是同乡,居然认出了这司修,似乎是那失踪士兵之子。
  所以说,有的时候,遮蔽天机也未必管用,合该暴露的话,只能说天意如此。
  少年天子听到这话,脸顿时就黑了下来,“竟然有国外势力介入?”
  与此同时,李永生愕然地看着宁致远,“要我离京?”


第二百零七章 天欲雪
  对李永生来说,能解除软禁是最好的,但是离京……这是什么鬼?
  但是宁致远顾不得跟他多说,“必须离京,一月之内不得回转,我会给你大修堂的丙班下个寻找马种的任务,随便你去哪儿找……你的电台,我会帮你看着。”
  这倒是好,不但能全国乱跑,还能完成上舍生任务。
  上舍生的任务五花八门,指定班级完成任务的,也不少见,一般都是班里有实力的修生,给班里争取到的。
  这就像地球界大学本科生该实习了,班里有个国企领导的子弟,说去那个国企实习吧。
  当然,这实习不是黑心工厂那种实习,纯粹是盘剥学生的劳动力,这里的实习,国企要给大修堂钱的,单位评分好过,日子还清闲。
  尤其是劳动朝阳大修堂的修生实习,邀请方出血少了都不够,所以算倍儿有面子的事。
  再加上宁致远还答应他看着电台,此人虽然是阉人,倒也是性情中人了。
  当然,他对军方的恨意,也是性情中人,这样的承诺,居然只为了不让李永生出手疗伤。
  可是李永生还是有点为难,李清明的治疗没有结束,郭老教谕调理得差不多了,却还少个收尾。
  宁致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关键时刻过了就行了,你为我行针,也不过才一天吧。”
  这个……倒也是哈,李永生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很多伤患,他只治疗一些时间就行了,只不过他行医的经验不足,习惯了阶段性治疗,阶段性复诊改换方子了。
  不过他还是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是啊,行针一天,在你家里住了快十天。”
  “马上走,马上走,”宁致远笑着一摆手,“对了,离开之后,别声张你去哪儿了啊,军役部可能会派人找你。”
  “军役部?”李永生眨巴一下眼睛,心里有了猜测,“明白,你这个任务快点下发。”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事,”宁致远哈哈大笑,不得不说,这家伙豪放起来,真不像个太监,“发任务的跟你一起走,你最好不要回家住。”
  李永生坐着御马监的马车回到朝阳,二话不说就接出了吴小女,在外面寻个客栈住下,又着雁九带了莎古丽三人走。
  然后他去看一趟郭老教谕,留下了几个方子,最后又去看杨国筝,要他帮自己看一下房子,顺便代为接一下任务。
  这些忙完,一天就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请汤昊田代为邀请李清明,来他歇脚的客栈,行了一趟针之后,给对方留下后续的治疗方法,这就齐活儿了。
  两天之后,他在城外接到了杨国筝的传讯,合着御马监的任务,发给了整个武修上舍的丙班,想去的都可以接,不过他们指出,李永生必须去。
  小杨同学也接了寻找马种的任务,打算跟他一起完成试炼,同行的还有明晓媚。
  然后四人坐着一辆马车,直接出了幽州郡,南下豫州郡。
  出郡的时候,吴小女因为没有路引,被盘查了一番。
  不过关卡的人也不是不通世事之辈,看到另外三名年轻人都有上舍生试炼路引,还有朝阳大修堂的铭牌,李永生说话又客气,所以摆手放行。
  李永生将负责的小官叫到一边,悄悄地塞了两块银元过去,那位看一看连制修都不是吴小女,直接在他的路引加了一行字,“携老年女仆一名。”
  入了豫州郡,就是彰德府的地盘了,马车一路前行,直到抵达了府城邺城,四人才下车,打发马车回返幽州郡。
  当下四人在城郊选了一家客栈住下,李永生就跟杨国筝外出,来到米市上,租了一辆马车回来,商定一日两百钱,管车夫一顿午饭。
  彰德府是没有马场的,不过这个任务本来也就是放羊性质的,随便做点什么就能交差,比如说写一些……邺城为啥没有好的马种。
  接下来,他们就是在邺城四下游山玩水了,用李永生的话说就是,若是能找到一篇合适牧马的场所,也算不小的功劳。
  别说,明晓媚和杨国筝还真的挺认真,每天要写游记和见闻,那份认真劲儿,李永生都不得不感叹:别看这俩官二代目前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冲着这股精神头,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
  在邺城待了七八天之后,这二位觉得待得差不多了,就问李永生咱们啥时候去下一个地方?
  不着急,李永生笑眯眯地回答,不行的话,在城郊租一套房子住好了。
  明晓媚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变通的,所以她就问,你确定咱们写上去的这点东西能交差?
  对丙班的修生而言,这个任务是御马监冲着李永生给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任务上都有要求,李永生必须去。
  放心好了,李永生一摆手,宁致远那厮毛病可能很多,践诺方面,却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明晓媚没问题了,杨国筝就更没问题了,别的不说,他零钱有限,若不是有李永生和明晓媚兜底,没准他就只在幽州郡活动一番了。
  他们租住的是一家农户的院子,距离大路有百余丈,一天三十钱也不贵,除了六间房子,还有厨房和厕所。
  厕所的环境不太好,露天的,不过此刻已经进入了冬天,蚊虫匿迹,没有多臭。
  又在附近游玩两天之后,明晓媚发话了,“咱们若是再住的话,要考虑买些木炭了,房东那点木炭用完了。”
  “买买买,”杨国筝马上表示,房东家的木炭其实不算太少,但是对于他这个来自南桂郡的公子哥来说,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在南桂,根本不知道秋裤是何物。
  所以这两天,数他用木炭用得厉害,收集了四个炭盆在房间里。
  李永生也点头支持,“好久没下雪了,我看这天气也快了。”
  他还真是乌鸦嘴,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就变得阴了,明显是在酝酿着一场雪。
  他马上就去找马车,正好杨国筝闲得没事,说我跟你一起去,结果明晓媚见状,也跟了上来。
  邺城的商业布局挺有意思,除了酒家和客栈之外,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是集中开的,卖米的粮铺叫米市,卖炭的叫……没有炭市,就是跟布市在一起。
  卖炭的商铺有六家,不过李永生他们过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
  杨国筝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居然跳下马车在雪花中奔跑。
  李永生却是看着前面的六条长龙苦笑,早知道是这样,前两天就该来。
  很明显,即将到来的雪,刺激了邺城黎庶,大家纷纷地来买木炭。
  木炭肯定涨价了,李永生很无奈地想着,走上前去看木炭的行情。
  因为他没排队,伙计也不搭理他,不排队我肯定不理你。
  不过他倒是听到有人嘀咕,“十钱一斤,涨到十三钱了。”
  能买木炭的主儿,基本上都还算比较富裕的,像那些没钱的家庭,就是那句话,“交通基本靠走,取暖基本靠抖”。
  而且木炭这东西,其实挺出数儿的,鼓鼓囊囊一堆,基本没多重。
  一斤木炭,足够杨国筝摆的四个炭盆烧前半夜了,至于说后半夜——裹着被子睡就完了,谁也懒得起来加炭。
  李永生倒也不在乎涨价,只是觉得有点不值,事实上,他不想买这种廉价木炭,这几天他和杨国筝住在一起,用的就是房东提供的廉价木炭,真的很呛人。
  他看上的是标价二十七钱一斤的枣木木炭。
  不过不管买什么样的木炭,他需要排队。
  更悲催的是,他猛地发现,他发现队伍排得都挺长,每一家门口都排着近百人。
  这就是中土国的现状,穷不说,物质也不够丰富,前几天他路过此地,每个木炭铺子门口,就是小猫三两只。
  一场即将到来的雪,直接将邺城的消费能力逼了出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明晓媚冲他招一招手。
  他走过去一看,发现居然还有第七家木炭铺子,不过这个铺子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质量不好?李永生下意识地认为,这家铺子的经营有问题。
  可是上前看一看,似乎……也没啥问题,尤其是这家的炭,每斤比旁边还低两钱,居然还没人买——以李永生对中土国黎庶的认知,低两钱的话,质量差点都无所谓,便宜嘛。
  这有问题了啊,李永生转到其他几家铺子看一看,那几家木炭铺子的价钱,都是统一的,质量也相仿,并不存在谁比谁差多少的问题。
  然后他又走到这个铺子来,看着相似质量的木炭,发起呆来。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闲汉,双手袖在袖筒里,懒洋洋地发话,“想买这家的木炭?”
  李永生走来走去的,已经被别人看在眼里了。
  李永生也不否认,点点头,“是啊。”
  他这话不是邺城口音,旁人一听就听得出来。
  “林家的做生意不诚信,缺斤短两,”闲汉笑着发话,“你是外乡人,不知情。”
  “你放屁!”旁边传来一声冷喝。


第二百零八章 不排队的后果
  说话的是林家铺子的伙计。
  这伙计十七八岁,坐在椅子上,斜靠着墙壁打盹,见李永生来了,也不招呼。
  但是听到这话,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我林家的秤上称好了,可以去别家重新称一下。”
  不是缺斤短两就好,李永生点点头,“行,就是你这话,称完之后我去复秤,质量没问题吧?”
  伙计懒洋洋地看一眼旁边的长龙,有气无力地回答,“比他们只好不差。”
  李永生看一看身边不远的长龙,又看一看眼前门可罗雀的店铺,一时间有点举棋不定。
  “就在这里买呗,”杨国筝出声了,“不用排队,而且还便宜……买枣木木炭吧。”
  他也不是个奢侈的人,枣木木炭并不是最贵的,最贵的是黄檀木炭,那是按两卖的。
  “你们不听劝,可别后悔,”闲汉冷哼一声,“谁从林家买木炭,都要倒霉的。”
  明晓媚听得眉头一皱,直接发问,“为什么会倒霉?”
  “你们自己打听吧,”闲汉袖着手,不再说话。
  林家的伙计表现得很奇怪,也不反驳,也不拉客,斜靠在椅子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李永生下巴一扬,“我说伙计,你做不做生意?”
  “做,”伙计站起身来,“不过做了我家生意,小心被疯狗咬。”
  李永生觉得挺有意思,“为什么会被疯狗咬?只要你铺子手续全,我没买到贼赃就行。”
  “我家的铺子,被疯狗盯上了呗,”伙计说得很自然,顺便还看那闲汉一眼。
  “买了,”李永生点点头,“四十斤枣木木炭,一块银元是吧?”
  四十斤枣木木炭,按照杨国筝的烧法,似乎也能烧四十天,一块银元并没有多贵。
  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只要烧得起枣木木炭的人家,基本上就可以算得上是土豪了,一个炭盆,基本上一晚上不灭。
  睡到半夜没人加炭?无所谓,家里有仆人负责加炭,主人接着睡就是了。
  事实上,很多用劣质木炭的人家,半夜都有专人加炭,而烧枣木木炭的,就更不稀罕了——须知枣木除了比重大耐烧之外,也不太呛。
  都讲究空气质量了,谁还差个加炭的仆人?
  按杨国筝那样的烧法,一晚上暖暖和和,烧三斤木炭都不稀罕——但是那样容易生病。
  所以,一斤半木炭就足够了,而一般十来口的人家,一晚上四斤木炭算正常,所以一块银元,也就是烧十天的量。
  一个月光取暖就花掉三块银元,这绝对是上等人家了。
  “你买了真会后悔的,”袖着手的闲汉又发话了。
  李永生看他一眼,一摆手,对着伙计发话,“给我称吧。”
  闲汉转身离开了,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
  伙计也没着急称,而是怪怪地看着李永生,“我家是得罪人了,我不怕卖给你,但是你买了之后,肯定有麻烦。”
  “我知道,”李永生笑着点点头,“但是我不买的话,晚上就要受就冻,这还是麻烦。”
  他本来是不喜欢麻烦的,平日里也低调,不愿意惹事。
  但是这欺行霸市,实在有点太过了,他看不过眼,身为观风使,他也不能看到了当没看到——这原本就是他的职责。
  倒是明晓媚有点好奇,“我们会有什么麻烦?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她身为一郡掌法的女儿,在本修院修行,不但要学修院里的知识,修院外的历练也很关键,这是在培养眼界,同时关系到她未来的发展。
  “有人要我家公子入赘,我家公子不同意,”伙计笑一笑,“然后这个木炭铺子,麻烦就不断。”
  入赘?李永生三人瞬间就明白了,在中土国,赘婿的地位极低,基本上跟吃软饭划了等号,在女方家没地位不说,服徭役之类的,也是由赘婿来完成。
  人家林公子有这么个木炭铺子,养活自家不成问题,为什么要去当赘婿?
  “在不在这儿买?”杨国筝皱着眉头低声发问,与普通的官二代不同,他是个非常不喜欢麻烦的人。
  “我不想排队,”李永生理直气壮地回答,若是所有铺子都得排队,那没得选择,现在既然可以不排队买到东西,为什么不那么做?
  明晓媚思索一下,“那就买呗,排一会儿队,没准又涨价了呢。”
  中土国在平抑物价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但是像这种下雪天涨价,搁在地球界国家都拦不住,2003年那场非典型性肺炎,板蓝根能飞涨二十倍。
  四十斤枣木木炭,足足装了两个大草袋子,往马车上一放,三人就回转了。
  旁边早有排队的人,关注着他们三个,发现买了木炭没啥事情,于是也有人过来问价——排队不排队的倒是在其次,关键这里便宜啊。
  “你们最好等一等,看一看那三个外地人的下场,”旁边又有闲汉抱着膀子过来了,“本乡本土的,我就只说这么多。”
  李永生虽然离开了,但是一直关注着这里,看到有人跟风去买木炭,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了,为了防止跟风,对方估计也不会放过自己三人了。
  他马上吩咐车夫,“去教化房。”
  彰德只是豫州郡的一个府,并不是郡治所在,地方上做事,有时候真的没什么顾忌。
  三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遇到麻烦的话,肯定要去教化房求助。
  他想的一点都没错,而且有点晚了,一辆马车疯狂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车夫还在大喊,“停下,不听话就烧你家房子!”
  李永生他们雇的马车,是本地专业干这个的,车夫其实也是五大三粗的,他犹豫一下,终于苦笑一声,“几位,对不住了,我得减速。”
  杨国筝闻言恼了,“你这么做,不合适吧?”
  “唉,”车夫无奈地叹口气,还是放慢了速度,“你们三位一会儿说两句好话,我再帮个腔,也就过去了。”
  后面的马车追上来,别停了这辆车,这边的马夫跳下车,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嚷嚷了起来,“滚开,没你的事儿!”
  这车夫不干了,“我是东关耿家的,他么的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车夫也不想惹地赖子,但是保护不好自家的主顾,传出去是要坏名声的,他常年在本乡本土拉活儿,名声坏了还怎么做生意?
  “耿家算个毛线,”后面的车上跳下七八个壮汉来,直接将马车围住了,一个高壮的年轻人走到车夫面前,冷哼一声,“滚!”
  粗壮的车夫脸一沉,却也不敢再胡乱骂人了,只是阴森森地发话,“你确定不给我耿家这个面子?”
  高壮年轻人抬手一拨他,满不在乎地发话,“滚,再不滚连你都打!”
  粗壮的车夫倒退两步,阴着脸看着对方,很显然,他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
  一个瘦高汉子走到马车边,抬脚踹一下踏板,“你们三个,滚下来!”
  这时候,就看出三人的区别了,杨国筝呆呆地看着对方,有点木讷,眼中还有点惶恐,明晓媚却是好一点,她面无表情,下巴微扬,扫视着四周。
  李永生却是站起身,径直下车,笑眯眯地发话,“我认识你吗?”
  “去尼玛的,”瘦高汉子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抽来,“我让你装!”
  李永生一抬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记,脸也沉了下来,“你打人?”
  瘦高汉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臂抽到了硬木桩上,痛得他有些眼冒金星,他忍不住抽动一下嘴角,心说尼玛,这家伙还不是制修呢,怎么这么硬的手臂?
  情急之下,他又抬腿一扫,谁料想对方纹丝不动,他反倒倒退两步,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咝。”
  “小子有两下嘛,”高壮年轻人眼睛一眯,觉得对方有点棘手,再想一想,耿家也不宜随便招惹,于是冷哼一声,“你坏我好事,我也不欺负外地人,你们三个……每人给我磕三个头,我放你们一马。”
  “你算什么东西?”明晓媚闻言,勃然大怒,须知她父亲可是一郡的掌法,根本不把这种宵小放在眼里。
  “给我打,”高壮年轻人一摆手,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多说,他必须尽快压服这三人,否则旁人难免有样学样。
  “啊~”马车上传来一声大喊,却是杨国筝手持一根短棒,跳下了马车,状若疯狂。
  看得出来,他是鼓足勇气跳下车的,甚至头脑都有点不清醒了。
  然而,下意识地,他就贴到了李永生的后背,这是武修的基本套路,双人对战众人,就应该这样,对于朝阳大修堂的武修来说,这几近于本能了。
  你捣什么的乱嘛,李永生暗暗嘀咕一句,对方的人里,只有三名制修,他一个人就应付得来,但是多了杨国筝的话,他就不能倚仗身法了,反而要考虑身后同窗的安危。
  背靠背以二对多,是防守的路数,也可以说是死守待援,但是很显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就算有援兵来,也是对方的援兵。
  不过,考虑到杨同窗平日里那么胆小,现在也冲了上来,还跟自己配合,李永生也实在不能抱怨什么,只希望他能扛得久一点。


第二百零九章 无处求助
  李永生和杨国筝背靠背迎战,实在不是一个切合实际的选择。
  总算还好,对方来人也没有采用游斗,他们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狠狠地冲了过来。
  乒乒乓乓一阵大响,李永生就将面前的三人打倒在地。
  高壮的年轻人合身扑了上来,“小子你找死!”
  这是唯一的高阶制修,力气也大,李永生跟对方硬拼了十几招,才将对方打翻在地,扭头一看,才发现杨国筝以一敌二,已经吃了好几记,肩头都染红了。
  “去尼玛的,”李永生合身扑上去,狠狠两棍,打折了一人的手臂,又踢飞了一人,大喝一声,“上车,走!”
  两人跃上车去,那粗壮的车夫也跑过来,打马飞奔。
  车夫原本是想给对方留点体面的,但是对方对他不客气,他也就不需要客气了,“去哪个教化房?邺城还是府房?”
  “去彰德教化房,”明晓媚很干脆地回答,她现在的心思,全在杨国筝身上。
  小杨同学刚才可是吃老鼻子亏了,身上挨了十几下,半个脸都肿了,在他的肩头和大腿上,还有两个扎出来的血洞。
  对方有一人手持雨伞——就是那种带了铁尖头的雨伞,混混们的标配。
  邺城是府城,却也没有多大,不多时就到了。
  李永生三人下车,亮出试炼的路引,求见府房教化长。
  不过非常遗憾的是,三名教化长都不在,其中两人去了郡上开会,另一个则是下去视察教化工作去了。
  接待者对三名来自朝阳的修生很客气,“言德室吴室长在,你们有事,跟他说成吗?”
  言德室是教化房三驾马车之一,虽然有点偏清贵,但重要性不算低。
  不多时,一个矮胖的男人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发话,“有朝阳大修堂的修生来试炼,真是罕见……来,咱们进屋说。”
  吴室长算个耐心不错的,听他们说完之后,苦笑一声,“这事儿,府房还真帮不上什么忙,三个教化长都不在……我只能记下你们来求助过。”
  “不是这样吧?”明晓媚眉头一皱,“大修堂的修生出来,不该求助本地教化房吗?”
  小明同学从不把爹妈挂在嘴上——地球界的小明同学也是一样,而且两人有一点相似,说话都挺有底气。
  地球界的那位底气在哪里,没谁知道,中土国的这位,底气却是在——就算不说爹妈,我是朝阳大修堂的修生哎,没错,朝阳的。
  吴室长心里清楚,别人都说本修院,你说大修堂,你就是要拿朝阳压我们。
  但是……没用啊,朝阳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儿,一点儿用都没有,朝阳的根脚深,但是在教化系统,朝阳的根脚并不深。
  朝阳大修堂的修生,结业之后,差不多三分之一就留京了,还有一些留在了幽州郡,剩下一半回地方的,也都被当骨干培养,多数都轮不到教化系统。
  看博灵的教化系统就知道,最强的博本院,只有一个总教谕是朝阳的,还是朝阳研修生,不是本修生,郡教化房里,也不见朝阳的修生——图元青倒是朝阳的,但那是去镀金的。
  养正室的公羊室长,是朝阳的,也算中层领导,但是……公羊室长原本就是博灵人!
  按说豫州郡紧邻幽州郡,朝阳大修堂的影响,可以辐射到这里。
  但是事实上,彰德府教化房,还真不卖朝阳面子——你也知道我们是邻居,居然不多给我们几个名额,那就抱歉了,咱们按规矩办事吧。
  吴室长知道这风气,但是对他个人来说,他不愿意招惹朝阳,于是他笑着表示,“你们的求助,我们记录了,反正……多加小心吧,这儿的治安,远远不如京城。”
  三人沉默一阵,杨国筝发话了,“府房有客舍吗?”
  这里的客舍,类似于地球上的招待所,临时接待一下往来的同僚。
  “客舍有,但是……天欲雪的时候,我们接了些孩童来,”吴室长苦笑一声,“明天休沐,我们也没想着别人会来。”
  三人交换个眼神,齐齐站起身来,“那就不打扰了。”
  若是能住在府房的客舍里,肯定不怕今天那帮人的后续手段,但是让他们跟孩童抢房间……抱歉,谁也做不到。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杨国筝打个哆嗦,“要不,寻个客栈住下?”
  “有房子住,何必去客栈?”明晓媚的胆子,还真不算小,“这些人若是能寻到咱们的住处,动刀好了……算我一个!”
  今天那场斗殴,李永生和杨国筝用的都是随身的短棍,这是武修的戒律,不得随便动刀,若不是遭遇围攻,两个人都不能用短棍——武修的战斗力太强了。
  至于说刀,两人都带得有,连明晓媚都有,只不过,动这个东西比较危险。
  中土国的黎庶都可以随身带刀的。
  关于这一点,李永生十分推崇中土国的做法,想一想地球界,连买个菜刀都要实名,真的非常滑稽,持刀合法的话,关键时刻,受害者起码能发出搏命一击,以命搏命。
  这样一来,随意危害他人利益的行为,会面临极高的成本,成本高了,行为自然就少了。
  持枪合法与否,这个可以再论,毕竟这是远程攻击,有个疯子持枪随意射杀人,大家防不胜防,但是持刀,你能近距离杀一个杀两个,大家都有刀的话……你能杀七八个?
  这些就扯得远了,但是明晓媚表示,咱们打不过就动刀,那也就真是不怕事了。
  虽然是陌生的地方,可三人都是朝阳大修堂的修生,各有仗恃,谁还会怕土棍找事?
  “走了,”李永生笑一笑,“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晚上找个地方,陪国筝赏雪。”
  “必须的,”杨国筝重重地点点头,“咱们在后山烧烤,酒菜我包了。”
  他们租住的是村里的房子,价格不高,前面百余丈临着大路,后面百余丈就是一片丘陵,其中有土丘也有石头山,那些石头山,据说是王屋山的余脉。
  杨国筝虽然是知府之子,但是口袋里从来都比较紧张。
  他曾经欠李永生和明晓媚不少钱——起码他认为自己欠着,所幸的是,因为大典的缘故,南桂郡有不少人进京,这些人给他捎来了大量的南桂土特产。
  没错,杨知府对儿子的用度看得很紧,但是交际方面该支出的,他不会委屈了儿子。
  杨国筝拿礼物打点了不少人,包括班主任沈教谕,不过有些他认为没必要打点的,也就留下了礼物,一股脑送给了李永生和明晓媚,连周玉琴都得了一些。
  所以他请客的时候不多,今天外出买炭,虽然遭遇了一些事情,但这是他今年见到的第一场雪,当然要开心赏雪。
  有了木炭,其实再买一点酒和菜肴就行了,不多时,三人采买回去,穿了半天串,带着上山。
  这时的雪,逐渐大了起来,不过最怕冷的杨国筝,居然完全忘记了寒冷。
  三人在小山坡上找个背风处,又寻一棵大树,直接在大树下支起架子来,兴高采烈地烧烤。
  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午末了,穿好串儿拿上山,就是未末了,一切安顿好开始烤串,就接近申正时分了。
  不过因为都是年轻人,无所谓几点开饭,下午四点多钟开吃,也是正常。
  三人很开心地吃喝着,杨国筝还拿出了留影石,要明晓媚帮他留影。
  他们撸串撸了一个半时辰,还有点意犹未尽,不过雪越来越大,再不下山,路就不好走了,而且天也有点冷,杨国筝开始哆嗦了。
  带着微醺的醉意,三人摇晃着走下山,来到院门口,李永生猛地停下了脚步,眼神也顿时清澈了起来,他阴着脸发话,“谁?”
  “小子你再跑啊,”一个高壮的年轻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正是上午的那名高阶制修,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李永生。
  不过李永生并不关注他,而是将目光看向他身边的两条汉子,眉头一皱,“捕快?”
  “有人报官,”一名中年捕快面无表情地发话,“你们涉嫌故意伤害他人,肇事之后潜逃……跟我们走一趟。”
  “我们是修生,朝阳大修堂的修生,”杨国筝走上前,沉着脸发话,“要带我们走,去联系教化房吧,我们已经报备过了。”
  “教化房?”捕快不屑地哼一声,“我们查的是案子,跟教化房有何关系?”
  明晓媚走上前,摸出一块留影石来,沉着脸发话,“你确定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
  握草,朝阳大修堂的修生,就是有钱啊,捕快的嘴角抽动一下。
  刚才他从那个老太太嘴里得了消息,知道这三人是朝阳大修堂的,还真的吓了一跳。
  不过再转念一想,朝阳的就怎么了?来了我邺城,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趴着,倒不信你朝阳大修堂管得到这里。
  当然,要说他心里一点忐忑都没有,那也是胡说,但是不管怎么说,对方只是修生而已,他相信自己应付得来。
  待看到对方身上竟然带得有留影石,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愤怒对方敢留影,而是——握草,很有钱的样子嘛……


陈风笑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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