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帝江传承


  “联姻!?”苏长安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
  这蛮族之人怎么都想着以女色谋求出路,但这样的念头方起,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国之将亡,若非迫于无奈,谁又会愿意做出如此之事。
  摩青翎倒是不知苏长安心中思绪,她接着说道:“我与你结为夫妻,从此你便是蛮王,只要你不作出有负于蛮族之事,我蛮族绝不相负。”
  苏长安一愣,他本以为摩青翎的意思是找一位人族皇室和亲,却不想她口中和亲对象竟然是他。
  “怎么?你不愿意?”摩青翎见苏长安半晌也未有回应,她问道,脸上浮现出些许不满。倒不是生气,反而带着一股娇嗔的羞意。
  但反应过来的苏长安却很是果决的摇了摇头。
  “我有喜欢的人了。”或许因为前几日玉婵的事情,让苏长安不想再与其他人纠缠不清,他很是肯定的回应道。
  光是青鸾与古羡君,甚至樊如月和夏侯夙玉那便他都还没有想明白,如何还敢再招惹其他女人。更何况,即使摩青翎长得极为漂亮,但苏长安对于这种只是为了利益的联姻,内心是极为抵触的。
  “而且,虽然我是天岚院的传人,但处境却并不如你们所想的那般,我现在还是大魏皇室的通缉犯,若是你真想在大魏为你的主人谋求一安身之地,我觉得寻那些皇室后裔,应当更为合适一点。”苏长安提议到。
  摩青翎闻言,脸色一阵变化,似有某种失落之色在那时爬上她的眉梢,但又很快被她压了下来,她再次看向苏长安时,也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只有你。”
  苏长安脸上的神色愈发古怪,他又想起北通玄所说的那句,摩青翎愿意将如此重宝送与他,其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苏长安虽然对于摩青翎送出帝江精魄之事心中不解,但是北通玄之言,他却只是当做玩笑话,从未放在心上,此刻听闻摩青翎的言语,却莫名的又记起了此言。
  不得不说,被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喜欢确实是一件让人极为舒服的事情。
  可同时,常言道,这世上最难消受的便是美人恩。
  莱云城里,摩青翎给了他帝江精魄,有恩与他。
  现在,摩青翎族人蒙难,需要他施以援手,但他却又不得不提出一个极为苛刻的要求。
  这世上之事有时便是这般无奈。
  “只有你来坐这个蛮族之王,方才能让族人信服!”摩青翎见苏长安不语,便又接着说道。
  苏长安一怔,这才知自己会错了意,他脸色一红,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问道:“为何?”
  摩青翎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忘了你体内的帝江精魄了吗?”
  “自然记得。”苏长安颔首。
  “那是蛮族的传承之宝。”摩青翎说道,然后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苏长安,却见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诧异之色,便知他定然已经知晓了帝江精魄的来历。在念及他之前所提出的要求,以及方才拒绝她联姻的提议,摩青翎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满。
  她也知此刻不再是耍她公主脾气的时候,她如今担负这数万族人的生死沉浮,因此,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帝江精魄是每一届蛮王身份的象征,而也只有拥有了帝江精魄之人方才能成为蛮族之王。但是,帝江精魄需要帝江王族的蛮魂牵引方才能彻底炼化,你拥有帝江精魄,虽然可以发挥出其中的几分威力,但永远无法展现出帝江精魄的完全力量,更无法召唤出帝江祖神的真身。”
  “而我是帝江一族王族之女,王族正统。只有我俩联姻,才算真正的同时拥有帝江王族以及帝江精魄两重身份,也才能真正的统治蛮族,让族人信服。”
  摩青翎解释道,虽然她极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足够冷静、客观。可是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威逼利诱苏长安与自己结为夫妻一般。不禁脸色微微有些红润。
  苏长安倒是未有注意到摩青翎这细微的神色变化,或者说以他对男女之事极为木讷的反应,就算看见了,也不会理解其中的深意。他的脸色只是在那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是蛮族,只要能彻底炼化帝江精魄,得到他的认可,便可以成为蛮王?”
  “自然。”摩青翎颔首。
  苏长安闻言,脸色愈发变得奇怪,他又问道:“帝江精魄既然如此宝贵当初你又为何将他留给我?”
  这是他一直不解的一个问题,此时面对摩青翎本人,终于让他有机会问出此事。
  谁知听闻此言的摩青翎又是白了他一眼,说道:“当时在莱云城,我受了那怪物的暗算,只有依靠你。而你又受了重伤,你若是死了,我当自然也活不下去。百般无奈之下,只有渡给你帝江精魄,以精魄之力,方才保你一命,本想着事后将之取回,谁知道那怪物又忽然杀出,若非你挺身而出,我恐怕……”
  说到这儿摩青翎的声音越来越小,脑海中又不由得浮现出,那一日,苏长安拔刀而出,高高跃起的背影。
  “原来如此。”苏长安恍然,那一日他确实因为强行调用体内的戾气而身受重伤,差点被神血反噬,可事后又奇迹般的好了起来,现在听摩青翎说起,才知道原来是她救了自己。他不由得看向摩青翎,说道:“谢谢你。”
  摩青翎见他一脸正经,脸色一红。撇过头,故作生气地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联姻之事,你究竟答不答应。”
  “你不怕我做了蛮族之王,对你族人不利?”苏长安却反问道。
  摩青翎一愣,随即转头直视着苏长安的双眸,笃定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好!”苏长安颔首,“那我便来做这个蛮族之王!”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又说道:“却不需要与你和亲。”
  说罢,还不待摩青翎说些什么。
  他周身的灵力涌现,一声怪鸟的嘶鸣响起,那声音如黄钟大吕,在这空旷的大漠中回荡。
  他的背后也在这时猛然浮现出一道巨大生有六翼却无面目的怪鸟虚影。
  此刻,他的身子缓缓升起,摩青翎与那些注意到此间异象的蛮族中人的注视下,一股帝王般的威严自他身上溢出,将诸人笼罩其中。
  “吾乃帝江祖神传承之人,天命之子,尔等还不叩拜!”


第一百零一章 明日冲关
  大漠里的黄沙被卷起。
  它们在从苏长安体内涌出的罡风中肆虐,在夜色中沙沙作响。
  那些蛮族的族人都在此刻看向他。
  或者说看向他身后那道巨大的帝江虚影。
  这是极为让人错愕的事情。
  须知帝江的化身只有真正的拥有帝江精魄的帝江王族才能将之召唤出,甚至在绝大多数的蛮族人心中,能召唤出帝江化身之人,便是蛮族之王。
  可眼前这个少年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类,更何况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新蛮王。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在此刻陷入了震惊与迟疑。
  摩青翎同样很惊讶,甚至可以说她心中的诧异比起那些族人只多不少。
  她身为帝江的王族比谁都清楚帝江精魄只有真正的帝江王族血脉才能炼化,她是如何也想不明白,苏长安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她压下自己心底泛起的疑惑,身子猛地朝着苏长安跪下。
  “王族遗女,参见蛮王!”她这般说道,或许是有意为之,她的声音极为洪亮,犹若惊涛骇浪一般在夜色中荡开传入在场没人蛮族人的耳中。
  这让那些本就疑惑的蛮族族人愈发惊骇,他们的蛮王竟然向着一个人族少年俯首称臣。
  而摩青翎作为蛮王的后裔,理应不会认错帝江真身,她的姿态从某种程度上很好的坐实了苏长安拥有帝江传承的事实。
  最先反应过来的虎偃也是一愣,他在摩青翎那一道跪拜声之后,眸子里光芒一闪。身子也在那时猛地跪下,口中恭恭敬敬的高呼道:“强良大巫咸参见蛮王。”
  他作为三族中仅余的星殒,威望可以说与摩青翎不相上下,而这两位领导者的先后臣服,无疑给这些蛮族人的心中加上了一道极重的筹码。
  几乎就在那时,蛮族的族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跪下,他们双手伏地,口中高呼道:“参见蛮王!”
  他们的声音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响起,在这夜色中荡开,即使对于苏长安分外不满的玉山与摩海耶二人在这样的变故下也不得不跟随着众人跪下,嘴里极不情愿的高呼道,“参见蛮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
  他或许会在面对某些变故时惊尤不定,但当绝大多数人选择相信的时候,那他自己也会选择相信,而这样的相信亦会随着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后,而慢慢变得坚定。最后,连他自己也会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的顾虑。
  这些流离失所的蛮族人的呼声越来越高,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高呼着“参见蛮王。”
  或许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他们的面色变得潮红,变得兴奋。
  在他们大多数人的心底,都盲目的相信,只要有真正的蛮王存在,那么他们便不会再如以往那般前途未卜。而在这些越来越狂热的人群中,玉婵的脸色却是一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前几日竟然妄想勾引一位蛮王,这几乎是足以屠尽她三族的大罪。
  当然,苏长安并不知晓她此刻的想法。
  他见这些跪拜的蛮族人脸上的神色,便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收起了背后的帝江虚影,并示意虎偃诸人好生安抚这些族人,而后他的身子再次落在了摩青翎的身旁。
  “蛮王大人有何吩咐?”摩青翎笑颜如花的走到苏长安身前。
  苏长安闻言白了摩青翎一眼,他神色冷峻地说道:“我帮你们入关,你得派你的手下助我守住永宁关。”
  末了,苏长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如今西凉群龙无首,若是守住了永宁,我可以帮你们在西凉寻得一安身之地,若是西凉被破,你们就得跟着西凉百姓继续流离失所。”
  苏长安对于权势这东西素来不感兴趣,对于蛮族之王这样位置也是亦然。
  之所以登上此位,其实不过是心中不忍这蛮族数万性命就此送葬。如今大军压境的蛮族军队,与其说是那位拓跋元武的大军,还不如说是神族的爪牙。
  他们与司马诩里应外合,一个蚕食蛮族,一个祸乱中原,这其中定然又席卷天下的大阴谋。
  而朝廷之中那位帝王不知作何想没有半点出兵西凉的打算,而整个西凉唯一的星殒武王浮三千也是整日醉生梦死龟缩在西岭关中,引兵不出。只靠北通玄手上的八万大军想要守住西凉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苏长安不愿看着西凉百姓再受离乱之苦,他想要纠集起一切可以纠集的力量,守住永宁关。
  而这蛮族中的数千武蛮自然是一股生力军,苏长安在听闻虎偃想要投奔人族之时,其实心底便已经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但是,这逃亡的三族同样也可以是埋在西凉的催命符。
  若是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掌控这三族,那与其用来心惊胆战,不如将之完全摒弃。
  “全凭蛮王大人做主。”摩青翎态度恭敬地说道,若非她嘴角那一抹揶揄的笑意,苏长安还真以为对方已经完全认同了自己的身份。
  他摇了摇头,懒得与这机灵古怪的蛮族少女争辩。
  “只要守下西凉,我便将这蛮王的位置还于你。”
  谁知听闻此言摩青翎却是脸色一正,极为严肃地说道:“你既得帝江传承便是我蛮族名正言顺的王,传于我难以服众。”
  苏长安一愣,也不知摩青翎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青鸾等着他去救,古羡君尚在北地,天岚院还握于徐让手中,他着实没有半分心思来做这个莫名其妙的蛮王。
  只是现在,也确实不是争论此位应当归谁,毕竟现在,他确实需要这个虚名,来控制整个蛮族。
  因此他话锋一转,问道:“说说你的计划吧,准备如何冲关?”
  摩青翎的脸色也是一正,收起了与苏长安斗嘴的意思,她望了望那边已经直直的看着二人的那些族人,说道:“蛮族大军中有投降于拓跋元武的帝江族人,他们拥有夜鸦,在晚上的视野极好,白日与夜晚冲关并无差别,反倒是我们需得你与人族守军沟通,让他们放我们入关,白日视野极佳,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我们所带的食物不多,事不宜迟,就明日辰时冲关!”
  摩青翎脸色一寒,斩钉截铁道。


第一百零二章 只进不退
  腊月十三。辰时,天色微亮。
  距离苏长安去到天道阁已有八个月的光景。
  永宁关外驻扎的蛮族大军越来越多了,他们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列在关外虎视眈眈。而他们所在的那片土地,曾经也属于西凉。
  西凉三关,西岭、永宁、远云三关。
  远云数年前失守,导致人族与蛮族之间的天险雁不归大漠失去战略意义。蛮族大军不用再忍受着大漠的干旱与人族对峙。他们把驻军放于远云与永宁之间,既增大的所派驻军的数量,同时也可以拉出一条更为安全快捷的粮道。
  如今的远云关内再也找不到半点人族的踪迹,有的尽是蛮族的豺狼。
  这一天,一群衣衫褴褛的队伍,缓缓的走出了雁不归大漠,他们小心翼翼的避开蛮族斥候的耳目,在一处丘陵中隐蔽了下来。而后数道身影从中跃出,朝着蛮军的方向靠近,然后,他们在离蛮军数里之遥的地方站定。
  “从这儿冲过去?”苏长安皱着眉头看了看远处密密麻麻的蛮军营帐,问道。
  “嗯。”身旁的摩青翎点了点头。
  “此处正对着蛮军主力,若是冲关定然引来蛮军的围剿。”苏长安回应道,心头不解。他虽不通军事,但也知道如军摩青翎手下的蛮族旧部虽有七万之多,但大都是些没有战力的妇孺,真正的武蛮不过八千之数,且长途跋涉,如此正面撼敌,在他看来实为不智啊。
  摩青翎自然明白他的顾虑,她摇了摇头说道:“冲关之事本就九死一生,我们何尝不曾知晓,只是若是从侧翼进攻,以那些妇孺的体力定然会被武蛮远远甩在身后,到时候我们又得掉转马头救援他们。一个不防便会腹背受敌,进退维谷。不若……”
  说到这儿摩青翎顿了顿,她眸子里的光芒闪烁,决然道:“与其如此,不若险中求生,从正面出击,以最快的速度突破敌军防线,向死而生!”
  苏长安闻言心头一凛,他大抵明白了摩青翎的意思。迂回突进自然可以避开蛮军主力,可是妇孺们定然受不了如此高强度又长时间的奔袭,到时候要么武蛮回头与蛮军展开拉锯战,而这样定然会引来更多的蛮军,要么便是武蛮只管突进,置那些妇孺不顾。相比于此,摩青翎选择正面突击,虽然此举或许会更加艰难,而且势必会损失更多的武蛮,但却同时可以更多的保证妇孺的生存机会。
  想通其中关键的苏长安不再言语,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道身影互望一眼,他们再次化作两道光影退回到远处的人群之中。
  而族人们早已在那儿焦急的等待。
  看到二人归来,虎偃诸人便围了上来,而身后那些族人自然不敢与这些他们眼里的大人物靠得太近,但耳朵却一一竖起,听着他们的对话。
  摩青翎环视诸人一眼,随后看向虎偃,说道:“此处与预想的一般离关门最近,但同样有重兵把守,若是之前的情报无错,镇守此处的应当是九婴族的巫咸,问道境强者拓跋炎。”
  “唔。”虎偃颔首,他苍老的脸上如今更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他们带着数量如此众多的族人,能在一夜之间走出雁不归大漠,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这位星殒运用了某些秘法,加持于那些寻常族人的身上。
  而这对于虎偃的消耗自然是极大的,他本就虚弱的身子如今愈发不堪。
  “那事不宜迟,我们冲关吧!”虎偃不着痕迹的抹去自己额头上的汗迹,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的虚弱。
  其实这样的行为自然瞒不住在场诸人的眼睛,但他们并不想去点破。
  摩青翎看了苏长安一眼,然后排众而出,走到族人身前,说道:“武蛮出列!”
  “在!”数千士卒在这时排众而出。
  虎偃也在这时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一股磅礴的气息涌动,而后他脸上的神情猛然变得狰狞,他干枯的身子也在那时如同海绵一般不断的放大。
  不出数息的光影,他便化作了一只巨大的如有百丈高的白色猛虎。
  “吼!”他发出一声长啸,大口一张,那些妇孺便在那时被他尽数吞入口中。
  “这是虎偃大巫咸的祖神真神,他将族人放于自己的里世界中,此法虽能保证族人的安全,但是却极为消耗灵力,并不能长久使用。同时,这时的虎偃大巫咸的战力也会严重退化。需要我们为他开路。”摩青翎转头对着苏长安解释道。
  苏长安点头,他虽然看不透彻虎偃的情况,但也知道这位星殒受了极重的伤势,否者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此刻他唤出祖神真身想来已是拼尽了全力,实属不易。
  “蛮王、公主,虎偃大人这祖神真神坚持不了多久,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破关吧!”一位那只走上前来,说道。
  这是句芒一族的巫咸,那位看着极像书生的男子,苏长安在事后也知晓的他的姓名——宇文平!
  “好!”摩青翎颔首,然后看向苏长安问道:“蛮王大人以为何人为先锋最为合适?”
  而一旁那位摩海耶听闻此言,赶忙单膝跪下,出言道:“公主,末将愿做先锋,为族人开路!”
  虽然昨夜苏长安已经坐实了蛮王的身份,但是显然这摩海耶对此并不认可,他虽然不再称呼摩青翎为蛮王,可无论所行何事还是以摩青翎唯首是瞻。
  谁知摩青翎却在这时撇过了头,淡淡的回应道:“此事全凭蛮王做主,你问我何用?”
  她已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得极为清楚,苏长安是蛮王!蛮族之事皆以他的意思为准!
  苏长安这并非她的惺惺作态,他与她都很明白,若想让苏长安放心的带着蛮族入关,那就必须让他彻底的掌握住蛮族,否者二族之间若是还有间隙,即使入关,他们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摩海耶向来只是一个武夫,对于这其中门道的了解比苏长安还不如。但他作为除了虎偃之外,整个蛮族最强的战力,自然不愿意失了这个机会,所以他极不情愿的转头看向苏长安,说道“请……请……蛮王应允!”
  可苏长安却摇了摇头,他取下自己背上的刀剑,神色冷冽了起来。
  “摩海耶领一千三百武蛮左翼掩护,玉山领一千三百武蛮右翼掩护,宇文平领两千武蛮尾翼断后!”
  三人一愣,虽不解苏长安为何会有此安排,但也知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各自颔首,皆领兵围着那虎偃化作的巨虎,按照苏长安的吩咐站好位置。
  而此时苏长安周身的灵力猛然汹涌了起来,一道灵压荡开,诸人只觉天色已暗,穹顶便忽然亮起七颗星辰。
  他环视那些士卒,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年纪比其他并大不了多少,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阵仗。
  他们不可避免的感到害怕,感到惶恐,甚至一些人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
  “你们可能会死!”他说到,声线平静得就像在陈述某些事实。
  这样的话无疑让这些本就不安的士卒们脸上的神情一滞。
  就连向来信任苏长安的摩青翎也是脸色一变,但却依旧沉着性子等着苏长安的下文。
  “我不能向你们保证什么,更不能说出一定会带着你们活下去之类假话。”
  “我甚至并不认为,你们的死就一定能换回你们族人的生。”
  苏长安又说道,声线愈发冷冽。
  而那些士卒的眸子里的恐惧也愈发浓重,甚至还生出些许怒意。
  “但我能保证的却是,倘若我活着,你们的族人就一定活着。倘若你们的族人死了,那我绝对会死在他们之前!”
  “你们不愿意屈从于九婴,我们同样不愿意屈从于九婴,不管以往如何,但现在我们是战友!是同袍!”
  “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我当守卫你们的族人,就像守卫我的族人!”
  “我当爱惜他们的生命,如同爱惜我的生命!”
  “从今日起,我为蛮王一日,西凉便有你们安身之地一日,我存一日,则两族不兴刀兵一日!”
  说完这些,苏长安的周身的气势愈发汹涌起来,他稚嫩的脸庞上却弥漫着如同君王一般的威严,让人生不出半点怀疑的念头。
  即使是与他向来不合的玉山与摩海耶二人也在那时脸色潮红,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族人在西凉重新繁衍的光景。
  这时,苏长安举起了手中的刀剑,他高声说道:“我为先锋,诸将随我突围。此去,破釜沉舟,只进不退,向死而生!”
  “只进不退!向死而生!”
  玉山与摩海耶同时高声应道。
  “只进不退!向死而生!”
  那些武蛮也随之高声回应。
  他们的声音犹如天际的炸雷忽然响起,声势浩大,在天地间回荡,久久不息。


第一百零三章 所向披靡
  作为拓跋元武的族弟,拓跋炎在整个驻扎永宁关外的蛮军中地位极高,前些日子,他更是和极为同为问道境的蛮族高手重伤了人族永宁关内的守将,北通玄。
  本来按照他的意思,以他们蛮军五十万的军力,数倍于永宁关中的守军,加之那位速来难缠的人族将领北通玄重伤,这应当已是攻城拔寨的最好时机。可是自己的哥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发来军令,命他按兵不动。他哪敢违背自己那位越来越越神秘的兄长的意思,因此即使心中不满,可还是耐下了性子,虽然每日命人叫阵,却从未真的对其发起过进攻。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关内人族的士气一日不如一日,他甚至可以预见,待到他们大举进攻之时,永宁关决计不可能抵御太久。
  这一天,闲来无事的拓跋炎,本来正搂着自己从族内带来的美人于帐内寻欢作乐,但不想一道令他都感到心颤的灵力波动忽然爆开。
  随后外面的营帐中便想起一阵阵惊呼声与喊杀声。
  他心头一动,很快便意识到这道灵力波动绝非这蛮军之中那些将领所拥有的。
  莫不是人族出来劫营?他皱着眉头想到,可是以他得到的情报,如今的永宁关内几乎没有什么可用之兵,如何还敢做出主动出击这样的事情?
  他心头疑惑,却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因此他一把将方才还在他怀里甜言蜜语的蛮族女子如同废物一般扔到一边,提起自己的那把巨斧,便急冲冲的走了出去。
  待到他走出营帐,便将这军营之中乱成一团,后方更是狼烟滚滚,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此处杀来。
  而这时,他的副将也正好急冲冲的赶到。
  “拓跋……拓跋将军!敌军来袭!”那副将显然颇为着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
  “到底怎么回事!哪来的敌军?为何会从后方袭来!”拓跋炎脸色一寒,对于这副将的窝囊模样很是不喜。
  “小的不知,那为首的是一位人族少年,后面却跟着一只巨大的虎怪,只是一个照面便杀了我军数位天听境的将领。方才,小的已命巫骨左、与巫骨铜二位魂守境将军前去阻拦,但以那少年的伸手,恐怕也只能是拖延一会时间。”那副将赶忙说道,声线中的恐惧之意,自然是毫不掩饰,或者说是已经无法掩饰。
  “巨虎?”拓跋炎眉头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拧起跪在地上的副将,问道:“我且问你,那虎怪周围可还有其他人?”
  “小的……小的……不知……”那副将连忙摇头,声音却越来越小,“那敌军来得太过突然,小的想着……想着来向将军汇报……并未……并未看清。”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且断断续续,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子,这番言论也不过是推脱之言。
  “将军!”而就在这时,又是一位斥候模样的士卒急忙忙的跑来,他身子砰的一下跪在拓跋炎的身前说道:“巫骨左与巫骨铜二位将军战死,那敌军先锋如入无人之境,帐中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嗯?”拓跋炎的眉头一挑,显然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巫骨左与巫骨铜在这五十万蛮军中,自然算不得凤毛麟角一般的高手,但却仗着自己所修的特殊功法,寻常问道境二人联手也可斗上数个回合,怎会如此轻易便死于敌军刀下?莫不是来者是星殒?
  拓跋炎这么想到,不过很快便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此时人蛮两族孰强孰弱已不用多言,若是人族敢出动星殒,便坏了规矩,到时候蛮族星殒一至,那别说永宁,就是长安城也是指日可待。
  更何况,若是星殒,又何须从后方偷袭,直接正面杀来岂不更好?
  这般想着,拓跋炎一脚踢开了身前跪着的两位士卒,口中喝骂道:“没用的东西!”然后,只见他双脚蹬地,身子便爆射而出。
  ……
  苏长安看着眼前越聚越多的蛮军,眉头微皱。
  方才突然袭击效用已经慢慢消散,他们如利芒一般杀出,不出百息时间,便已深入敌军的腹地,但是这时,随着蛮军渐渐反应过来,他们开始组织起一波又一波的反扑。
  相比于他们不过寥寥数千人,对方可是拥有五十万大军之众,面对这样数量巨大敌军,苏长安诸人便如汪洋之中的一叶扁舟,方才入水的力道一过,变没了后继之力,冲杀的速度很快便慢了下来,甚至开始出现了一些伤亡。
  但好在苏长安的修为足够强悍,什么天听魂守在他的面前现有一合之敌。
  因此队伍的速度虽然放缓,但却依然还在前进。
  可同时苏长安也知道,这样的前进会随着那些源源不断赶来支援的蛮军而不断放缓,特别是当那些问道境的蛮族将领到来之时,对于他们必将和造成极为严重的打击。
  “吼!”这时,那虎偃化作的巨虎发出一声哀嚎,苏长安心头一惊,他赶忙转头看去,却见右侧许多蛮族的弓箭手抓住了玉山的一个空档,朝着巨虎射来了一阵剑雨。虎偃身为星殒即使受了重伤寻常武蛮的弓箭也理应难以伤到,但这群弓箭手中显然隐藏着一两位修为极高之辈,他们的长箭如若无物一般刺穿了虎偃的防御,在他的身子上绽开一朵血莲。
  玉山见状,心头大骇,提起手中长弓便要朝着那长箭飞来的方向射去。
  “玉山!护好身前!”苏长安却在这时一声暴喝,阻止了玉山的行为。
  那隐藏在蛮军中的弓箭手显然是想要以此激怒玉山,然后给近身的蛮军制造机会,若是玉山如此,定然是着了他的道。
  被苏长安一喝,想明白其中道理的玉山,顿时满头大汗,他的箭锋一转,便将数位以为抓住机会的蛮军射倒在地。
  那些弓箭手见一计不成,便又再次拔弓射向虎偃,与上次一般,又有数道弓箭穿过了虎偃的防御,直直的钉在了他的身子上,顿时又是数道血迹溅起。
  虎偃化作的巨兽吃痛,再次发出一声嚎叫。
  跟随虎偃多年的玉山与他感情极重,见此情景,他的双目顿时赤红无比,想要手刃那人群中的弓手,可又害怕顾此失彼,给了那些蛮军可乘之机,因此一时间心头烦躁,对战之中更是连连失手。
  “安心守住右翼!”苏长安自然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他眉头一皱,一刀荡开,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数位蛮军一刀斩为两段。随即说道:“我来解决!”
  只见他眸子中光芒一闪,一道星光自穹顶之上亮起。
  “天权!”他如此轻声说道。
  那被他笼罩着的黑暗天地间,便有一位手持笔墨的虚影忽然出现。
  他以天地为画轴,夜色为墨,笔锋流转,数道墨色恶龙身影便在那时跃然纸上。
  还不待诸人反应过来,只见他,伸出那如椽大笔,在那些恶龙的眸子上轻轻一点,那些恶龙便就像活过来了一般。
  他们长长的身躯一阵上下翻腾,一道道龙吟之声乍起,一股如有实质的威压在那时蔓延开来。
  “去!”在那时,那道虚影忽然一声轻诧。
  那声音就如同敕令一般,此音方起,那些恶龙应声而动,直直的朝着右翼的蛮军袭去。
  如此骇人的声势,哪是那些寻常士卒所见过的,他们几乎下意识的便要躲避,但是那些恶龙的速度极快,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冲入了人群之中。
  轰!
  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恶龙们的身影交错,如同绞肉机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所到之处,便激起一阵阵蛮族士卒的惨叫声,同时带起团团血雾。
  不过百息的光景,方才围攻右翼的蛮军便被尽数剿灭,在玉山与那些偷袭虎偃的弓箭手之间生生拉出一道真空地带。
  玉山的神情一愣,不过因为失去了近战士卒的遮掩,其身后那些方才偷袭虎偃的弓箭手便在这时暴露在玉山的眼帘之中。
  他双目中一道怒色闪过,几乎再同一时间,他取箭、引弓、出箭一气呵成,还不待对面的弓箭手们从方才恶龙临世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玉山所射出的长箭便化作一道道的流光取下了他们的头颅。
  而另一边,苏长安的攻势并没有因此而停住,他眸子中光芒闪烁。
  口中继续轻声说道:“玉衡!”
  一位老者虚影在那时浮现,苏长安剑匣内的长剑应声而出,被那老者握于手中。
  那时,一道剑鸣冲天而起。
  老者的身影一动便瞬息杀入人群之中。
  “玉门关。”
  “长亭暖。”
  “细雨繁。”
  “春波急。”
  “晓风残。”
  “拂柳岸。”
  一道精妙绝伦的剑法在那时被那道虚影舞出。
  他如同午后漫步一般,在人群中悠闲的穿梭,每一剑都可以带走数以十计的性命!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碰到,他的衣角。
  待到六招用尽,那老者的眉宇间爆开一道神光。
  “莲!花!绽!”
  一道如同死神低语一般的呢喃,清晰的传入在场诸人的耳中。
  那些蛮军的脸色一变,虽然剑招未出,但是那浩瀚的剑意确已犹若实质一般的荡开,在他们的甲胄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浅痕。
  几乎本能的这些士卒们满脸骇然的向后退去一步。
  到这一步,方才跨出,一道巨大的剑影莲花,便在那时猛然绽开。
  将数十丈内的蛮军包裹其中,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便在那时被搅成了碎末。
  “走!”苏长安在这时暴喝一声,带着手下的武蛮与虎偃化作的巨虎再次向前挺进数十丈。
  但是,向来好战的蛮军并没有因此而被吓破胆子,一群蛮军又在某些将领的指挥下围杀了过来。
  苏长安眉头一皱,体内的灵力好不吝惜的涌出。
  “天枢!”
  他又是一声轻吟。
  一道手持双枪的虚影再次浮现。
  他身影一动,手中双枪被挥舞得虎虎生风,带着风雷之势,伴有金戈铁马之音,直直的杀向前方。
  他虽一人,却宛如千军万马。
  一枪出,千军随。
  数以百计的蛮军便在这一招之下被轰杀。
  苏长安带着人群再次向前挺进数十丈。
  而后。
  苏长安嘴中连连轻吟。
  “天璇!”
  此音一出,便有剑如雨下,剑龙呼啸。
  “天机!”
  此音一出,便有幻境丛生,无数蛮军在那时脸露迷茫之色,愣愣的站在原地被苏长安所带领的武蛮取下项上头颅。
  “摇光!”
  此音一出,便有长刀轰鸣,百丈刀光斩下,所过之处,披荆斩棘,人首两端。
  “开阳!”
  此音一出,便有长剑低吟,一剑起,伴有龙吟凤啼之音,那时百鸟声喑,走兽伏蜇,眨眼间,千军伏诛。
  苏长安此刻已经杀红了眼睛,每念出一个音节便有上千的士卒横死当场,而他所带领的蛮族也就随之向前挺进数十丈。
  而这样前进同样让他们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光是死去的武蛮便有两千之巨,而剩余的大都带着不小的伤势。
  此刻苏长安七招用尽,他也渐渐露出了疲态。
  但离冲出蛮军的军营也不过百丈之遥了。
  他提起一口气,大声说道:“坚持住!快到了!再随我冲锋!”
  先前的战斗中,苏长安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经在这些武蛮的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们几乎已经暗暗在心中将之当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此刻听他言语,即使已经身心疲惫的众人,也都纷纷再次提起一口气。
  苏长安也是眉目一沉,领着众人便要再次向前杀去。
  他的身子高高跃起,一道斩下,伴随着百丈刀光,直直向着身前斩去,他要破开眼前的敌阵,带着诸人一鼓作气的杀出。
  但就在他的刀芒即将斩下之时,一道一丈多高的巨大身影却忽然出现。
  他手持一把巨大到了夸张的开山斧,直直的迎向苏长安的刀光。
  苏长安的心头一怔,他感觉到了来者身上那股可怕的灵力波动,但此刻刀势已成,想要收回已是不可能。他心头一沉,便索性决然的斩下。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一脸骇然的苏长安,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如人群之中。
  “我当是谁!原来是从王庭逃出的余孽!怎么勾结了人族,想要去做他们的走狗?”那来者的声音便在这时响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我也有
  哒!
  哒!
  哒!
  马靴敲击着地面,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响。
  既然是轻响,自然便极为细微。
  但那声音却很神奇的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因为,当那马靴的主人出现之后,这喊杀声、哀嚎声不觉得战场,便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来回的踱步,神态悠闲,就好似置身于某处楼台水榭一般。
  苏长安终于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
  他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沉着眉头看向那道身影。
  宇文平、玉山、摩青翎、摩海耶都在那时靠了上来,或许是因为对于自己拥有足够的自信,那些蛮军的攻势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他们自觉的退开,在苏长安与那道身影只见留出一道空地。
  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要与苏长安来一次一对一的决战。
  “他是谁?”苏长安沉着眸子问道,因为方才二人对拼时所激起的尘埃,挡住了苏长安的视线,这让他只能看清男子那具有压迫性的、如同虎豹一般的身材。
  “拓跋炎。”摩青翎的脸色也并不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异常凝重。
  “嗯。”苏长安点头,他能明白摩青翎心头的担忧,方才那一斩他虽未有拼尽全力,可是男子却能在如此轻描淡写间将他击败,他约莫也能感觉到这男子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等令人恐怖的境界。
  咚!
  男子将他抗在肩上的巨斧猛然放下,那巨斧向来绝非凡物,光是撞击地面那一下便激起一道轰响,其重量可想而知。
  “摩青翎公主,你还要与你的情郎窃窃私语多久?不若赶快投降,我兄长还等娶你过门,做我们的王妃呢!”男子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调笑道。
  “混账!拓跋元武那叛徒,怎配得上公主殿下!”一旁的摩海耶闻言,顿时双目充血。他提着手中的大刀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灵光直直的杀向那道身影。
  “不要!”摩青翎与苏长安几乎同一时间大声喝阻道,但为时已晚,摩海耶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已到了那道身影的跟前。
  只听一声金属碰撞的刺耳轰响乍起。
  下一刻。
  修为已至问道境的摩海耶的身子便在那时暴退而出,他亦长刀点地,在地上划出一道数丈长的刀痕之后方才稳住身子。但还不待诸人上前询问他的状况,一口逆血便在那时,自他口中喷出,他脸上的神情一暗,整个人便轰然倒地。
  诸人的脸色也在那时变得格外难看。
  相比于充当前锋的苏长安,摩海耶在左翼掩护,并未有遇到太大的阻碍,他的战力相对来说是最为完整的。而他本身的修为,也是问道境。
  在这一点上,与之前摩青翎所了解到的拓跋炎应当是同一层次。
  可为何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其击败,甚至如今陷入昏迷,生死不知。
  同为问道,这拓跋炎当真能强到如此地步吗?
  “哎!我说那个人族小子还打吗?不打就自刎谢罪吧!我还要将公主带回去与我兄长完婚呢!”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丝毫未有提及方才击败摩海耶之事,就好像此事对于他来说不过寻常,根本不值一提。
  摩青翎诸人闻言,虽然皆面露不忿之色,但刚刚他与摩海耶的交手着实太具有震慑力,以至于诸人根本生不起半点反抗的意思。
  “此事皆因我而起,我愿意与你回去,可否放过我的诸人?”摩青翎看着身后那些已经是遍体凌伤的武蛮们,又望了望已经奄奄一息,甚至连站立都极为艰难的虎偃,终于一咬牙,走上前去如此说道。
  这样的举动让诸人大惊失色。
  “公主!不可啊!”众人惊呼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摩青翎却转头看了众人一眼,低声呵斥道,她那属于王族的威严,在那时展露无遗,让诸人顿时收声,不敢妄加非议。
  “这可不行!这些人可都是挟持公主的罪民!我得拉回去斩首示众!”拓跋炎猖獗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尽是戏谑与嘲弄之意。
  “你!”摩青翎闻言顿时满脸怒意,她是帝江王族之女,甚至在将来会继承大统,成为蛮王之人,心底怎会没有半点傲气。她为了自己的族人愿意受此侮辱,却不想反倒受了拓跋炎这小人的嘲弄。
  “你若敢动他们一毫,我便自绝当场!”摩青翎压下心底的怒气,再次说道,为了这支一直跟随于她的族人的安全,她不得不又一次选择低头。
  “好啊!”
  拓跋炎却似乎不为所动。
  他踏着马靴,悠闲的穿过了两人之间的尘埃,再离苏长安与摩青翎十丈之遥出站定身子。
  然后他缓缓的生出自己的左右,一滴晶莹剔透的血色事物便在那时凝聚于他的掌心。
  “有它在,不管公主殿下死去几次,我都能将你救过来。”拓跋炎狞笑道。
  “这是!”摩青翎的脸色顿时一变,这东西她自然认识,那时在莱云城中引起那场屠城惨案之物,也是九婴氏族曾经试图献给他父亲的那所谓的“药”!
  “这便是药!”拓跋炎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狂热的神色,“我们九婴一族便靠着这圣子们赐予的神物一步又一步将你们帝江推下了王座!怎么样?现在我将它赠与你,这样公主殿下就可以与我们一般,享用无穷的力量与无尽的寿命!”
  见识过那神血所带来的灾厄的摩青翎自然不会相信拓跋炎的话,她的身子向后退去一步,就好似那拓跋炎口中的神物在她看来便是洪荒猛兽一般。
  “不要害怕,只要享受过太带给你的力量,你便不会再拒绝他。”拓跋炎如此说道,语气中带着一股极为病态的蛊惑之意。
  “哈哈哈!!!”
  却在这时,一道在拓跋炎看来极为刺耳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
  拓跋炎心头莫名涌出几分怒气,他循声看去,却见那位方才被他击退的人族少年,不知何时、亦不知为何正立在一旁放声大笑!
  “你这人族的鼠辈,有何好笑!”他厉声问道,手中的巨斧被他高高抡起,眸子里杀机崩现,似乎只要苏长安说出半句不妥之言,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之砸成肉饼。
  “我笑你们将毒物做神物!”
  “将邪神称圣子!”
  “将灭族而不知!”
  “岂不可笑?”
  苏长安高声说道,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是毫不掩饰。
  “竖子狂妄!”拓跋炎闻言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手中巨斧一挥便要朝着苏长安的面门斩下。
  以苏长安不过地灵境的修为,他有理由相信,这一击之下,他定然身形俱灭,化为肉末!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即使问道境修士也接不住的巨斧,这一次却稳稳的镶在了苏长安的手中,再也难进分寸。
  那少年看着他,他的身材并不高大。
  抬头望他,虽是仰望,却似俯视。
  “我当是何物,原来不过一群被神血侵蚀的傀儡,不过有些神性而已,这东西……”
  少年的嘴角在那时勾出一抹笑意。
  “我也有!”


第一百零五章 问道尽出
  从摩海耶被击败那时起,苏长安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拓跋炎,凭什么能击败摩海耶。
  无论是力量、修为、还是功法,在苏长安看来二人都在伯仲之间。
  或许拓跋炎隐藏了某些手段,是苏长安看不真切的。
  但是他与摩海耶对拼那一招,苏长安却无比确认自己的看得极为真切,他并没有动用任何其他力量,仅凭肉身便将摩海耶一击败退。
  这是苏长安极为不解的地方,在他看来除非拓跋炎拥有和他一样的仙道修为,否则绝无办法如此轻松的击败即使在问道境中也是佼佼者的摩海耶。
  可是要入仙道,何其困难,苏长安的仙道可是天岚院七星一代谋划,加之机缘巧合与他的险境环生方才铸就的。他有理由相信这世上,他的仙道,应是独一无二的。
  直到,拓跋炎唤出神血之时,苏长安心头一动,方才明了,原来他所依仗的不过是神血中的稀薄的神性。
  其实神性到底是什么,苏长安也说不明白,但他的体内确实有一道真神留下的神性。
  将之炼化之后,苏长安依然无法将之动用,但是待到拓跋炎展现出他稀薄的神性之后,沉睡在苏长安体内的神性。就像是受到贱民冒犯的君王一般,猛然觉醒。
  而苏长安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一把接住了拓跋炎的一斧。
  拓跋炎的脸色亦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他依仗着的那股神秘力量,竟然就在这时,如同受了惊吓的豺狼一般钻入了他的体内,任凭他如何召唤都不再回应他。
  似乎了解到拓跋炎此刻的状况,苏长安嘴角的笑意更甚,他手中灵力一荡,振开拓跋炎的身子。
  哐当一声轻响。
  夏侯血出鞘。
  他左手持九难,右手持夏侯血。
  身子如脱笼之兽猛然跃出。
  拓跋炎心头一惊,暗道这小子有些古怪。
  但常年征战的经验,让他很快压下了心头的思绪。眸子里杀机浮现,就算不能动用那股力量,以他问道境的修为,想要杀一个地灵境的修士,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举手之间便可办到的事情。
  他的巨斧在那时被他挥舞得虎虎生威,浑元一体,如同一道巨大的屏障,滴水不漏。
  伴随着阵阵巨大破空之声,他的四周在此刻升起了阵阵罡风,巨大的气浪荡开,带着漫天黄沙,直让周围那些士卒退避连连。
  而苏长安的刀亦在那时如约而至。
  拓跋炎心头狞笑,暗道这一招相遇,以苏长安的修为定然会被他的力道震得五脏俱损,七窍流血。
  轰!
  一声巨响爆开。
  那声音极为刺耳,巨大的声浪直接将周围那些靠得近一些的士卒的身形震得暴退,更有甚者竟是被震得耳鼻流血,当场昏死过去。
  拓跋炎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苏长安双刀中的力道比他想象中要强出百倍不止,他的身子甚至因为准备不足而有被撼退的趋势,为此他不得不一咬牙,左腿蹬地,口中发出一声闷喝,方才稳住身形。
  在意识到苏长安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出数倍的情况下,拓跋炎终于收起了轻敌的心思,他一声暴喝,周身的力量尽数涌动。
  巨大的力道自他的双臂传至他的斧身,苏长安的瞳孔骤然放大。他体内的真神神性虽然压制住了拓跋炎的神性,但却不愿被苏长安所用,又一次沉睡下去,他想要击败眼前这个问道境的蛮族强者,到最后,还是得依靠自己的力量。
  蛮族向来以肉身强悍著称,即使他已练就蛮魂,肉身同样强横无比,但面对问道境的拓跋炎依然自愧不如,不敢与之硬拼。
  他双刀一荡,借着拓跋炎的力道,身形暴退数丈,以此卸掉大部分力道。
  拓跋炎得势不饶人,身形一动,手中巨斧以盘古开天之势狠狠的朝着苏长安的面门砸来。
  苏长安的眉目也是一沉,他对于那力拔山河的一斧不闪不避,双刀一振,竟然就这样硬撼上拓跋炎的一斧。
  这一斧,拓跋炎没有半点藏拙的意思,他使出浑身解数,自认为其中力道,即使同为问道境的大能也决计要避让三分,但见苏长安却还敢硬接,心头暗暗耻笑他不自量力。
  一旁的宇文平、玉山等人也是眉头一皱,不解苏长安怎敢硬接这一击。
  即使苏长安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表现出他超出同境千百倍的战力,但与问道境的拓跋炎相比,依旧有着不小的差距。更何况方才那一战,苏长安消耗巨大,拓跋炎以逸待劳,这其中强弱明眼人一看便知。
  但就在苏长安的刀,将与拓跋炎相遇的那一刹那。
  苏长安眸子里一道神光爆开,他大喝一声,“天枢!”
  那时,一道金戈铁马之声乍起,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起刀枪鸣。
  他的身后豁然浮出千军万马一般的虚影。
  领域?!!
  拓跋炎心头一震,但攻势已成,他退由不及。
  又是一声巨响爆开,拓跋炎的身子就在那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狠狠的栽倒在地。
  ……
  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任谁都想不到,一招击败摩海耶的拓跋炎,竟然在与一个人族少年对拼力道之时败下阵来。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场的诸人都在这时看向那道立在战场上的声音,一时无言,只有满眼的惊骇。
  但苏长安的眉头却并没有半分的喜色,与之相反,他将之皱得更深了。
  “快走!”
  他看了还在发愣的摩青翎诸人一眼,高声说道。
  这时诸人方才回过神来,他们气势大震,赶忙掩护着虎偃,趁着那些蛮军尚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加快速度,朝着永宁关方向奔去。
  而苏长安这时却并没有随着诸人一道离开,他跟在队伍的后方,缓慢的移动,眼神却死死的盯着那道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拓跋炎。
  他比谁都清楚,拓跋炎决计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他击败,方才那一击之所以能将之击退,所依仗无非是忽然张开天枢领域的攻其不备罢了。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蛮军军营的其他地方,数道身影正化作流光,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赶来。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他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来者都是问道境修为的大能。


第一百零六章 剑雨化龙
  数道身影从庞大的蛮军军营各处飞了出来,他们的速度极快,在数息之后便纷纷落在了拓跋炎的身旁。
  “我还想着把这擒拿公主的大功让给你,谁知你竟然连个地灵境的小毛孩都不是对手,也不知道圣子知道后,会对你们拓跋兄弟作何感想。”其中一位长相阴柔,满头白发的男子出言说道。
  “我看他的气力早就使在那些小娘皮身上了,外强中干。”一位满脸脓疮,相貌可憎的男子在此刻接言道。
  “不过说起来,这人族小子长得倒是细皮嫩肉,比起你们这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倒是可别伤着他,带我捉回去好好品尝一番。”另一位打扮极为妖艳的妇人看向一脸警惕的苏长安如是说道。
  “呸!”却在这时,躺在地上的拓跋炎终于站起了身子,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把撕掉自己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露出其下精壮如虎豹一般的身材。
  “这小子有古怪,老子差点着了他的道,一起上,小心使得万年船。”拓跋炎对于之前诸人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反而冷眼看着苏长安,杀机盎然。
  “不过地灵而已,有甚古怪?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子,和你那哥哥一般,胆小如鼠。”满脸脓疮的男子嘲弄道,但却丝毫没有一人对敌的意思,显然还是认可了拓跋炎的话。
  “那只虎怪应该是虎偃,等下我们出手擒下那小子,完颜满你去截住虎偃,他被圣子重伤如今唤出祖神真身,我估摸他已是将死之身,你用神药囚住他的肉身与灵魂,带回王庭,又是大功一件。”这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一位老者走了上来,对着那一脸阴柔的男子说道。
  “好!”叫做完颜满的阴柔男子点了点头,他望向那浑身上下沾满血迹的巨大虎怪,感叹道:“可惜一代星殒,竟然落到如此田地。”
  看得出,老者在众人之中威信极重,方才还相互嘲讽的众人,在听闻老者话后,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本意,都还是应允了下来。
  “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上!”已经按捺不住心头怒火的拓跋炎身子一动,手中巨斧高高抡起,便领着众人朝着苏长安的头颅杀去。
  对此早有所料的苏长安知道来者不善,他不敢怠慢。
  只见他双刀握于手中,背上剑匣内长剑清鸣,他大喝一声:“十方剑阵!”
  无数长剑不知从而来,灌注他的周身,不消片刻,他的背后被伸出两道剑翼。
  他虚浮于半空之中,周身气势升腾。
  此时那袭杀而来的诸人已至他的身前,他眉目冷峻,丝毫不为所动。
  “天岚!”又是一道轻喝爆出,一股灵压荡开,将诸人尽数笼罩其中。
  那些蛮族将领见此状心头骇然,苏长安这忽然升起的领域,其中蕴含的道蕴让这些问道境的强者也感到心惊。
  “果然有些门道。”那位满脸脓疮的男子冷笑道。
  “可惜,可不止你有领域。”男子这般说道,而后一道道灵压纷纷从诸人身上爆开。
  一时间风雷水火舞动,恶兽鬼怪齐鸣。
  首当其冲的是拓跋炎,他周身燃着紫色的熊熊烈火,如猛虎下山一般自天儿降,苏长安眸子里神光一闪,轻喝道:“天枢!”
  一道手持双枪的虚影浮现,他身影一动,带去金戈铁马之声迎上拓跋炎的巨斧。
  而后,那位满脸脓疮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只巨大的镰刀,从侧面割向苏长安的颈项。
  苏长安本想唤出一道七星虚影与之对敌,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战场上忽然升起一道道晦暗的琴音,那音调极为诡异,让苏长安的思绪一滞,到了嘴边的话,就然就这么生生止住。
  眼看那闪着锋芒的镰刀将之,他不敢有半分怠慢,提起手中的九难硬撼这一击,因为仓促应战的缘故,加之那琴音的干扰,两者相撞之时,苏长安的眉头一皱,嘴角顿时便有鲜血溢出。
  但他知道不能让敌方看出的他破绽,为此,他强自咽下已经到了嘴中的那口鲜血,双目赤红的望向战场中的某一处,却见那位打扮妖艳的夫人,正盘膝坐于地上,双膝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长琴,想来方才的靡靡之音,应当便是由她所发出。
  “天权!天玑!”苏长安忍着体内的伤势,强行提起体内的一股灵力,再次唤出两道虚影。
  那两道虚影方才浮现,不用苏长安任何指令,便纷纷用出自己的最强一击,杀向那位抚琴的妇人,妖艳妇人知那虚影的诡异,同样不敢有任何小觑之意。
  只听那时,他手中的琴音忽的高亢了起来,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灵压自她的琴音中迸射而出,与天权天玑虚影所发出的力量绞杀在一起,一时胜负难解。
  随时如此,苏长安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这些七星虚影固然厉害,但是却受限于他的境界太弱,根本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他所想的无非是用他们拖住一部分蛮将的步伐,以此给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而就在这时,被称作完颜满的阴柔男子也杀了过来,没了那靡靡之音干扰的苏长安正要再唤出一道虚影将之拦下。但完颜满的身子却在那时一震,速度陡然加快,直直的朝着苏长安身后已经渐渐脱离蛮军军营的摩青翎等人杀去。
  “小心!”见此状,苏长安心头惊骇,一刀荡开那脓疮男子的镰刀,便要转身救援。
  但他方才转身,却发现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材佝偻的老者身影。
  苏长安的瞳孔陡然放大,他虽只是地灵境,但因为修炼仙道的缘故,寻常问道皆由一战之力,就好比眼下这些蛮将,以一敌数,他虽然有些吃力,但只要给他时间,胜负之数尤未可知。
  但这个老者,周身气息凝敛,若非此刻悬于半空,苏长安甚至会以为,这老者只是一位寻常人。
  以他的眼界,竟然丝毫看不出这来者的修为。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苏长安感到心惊。
  “你是天岚院的人?”那老者好像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他抬头问道。
  深邃的眼睛在那时被他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亦勾起一抹笑意。
  那应当是一张很善意的脸,但苏长安的心却在那时升起一股寒意。
  “你与他说那么多干嘛,杀了便是!”而这时,一旁那位被苏长安击退的脓疮男子再次杀了过来,他对于老者的行为似乎有所不满,嘟哝着提起镰刀便再次砍向苏长安的头颅。
  “摇光!开阳!”苏长安脸色一寒,一声轻诧再次唤出两道七星虚影,拦下那位脓疮男子。
  而他也在这时转头,再次看向那位老者,脸上的神情极为凝重。
  他已经感觉这位老者的不同,他身上的气息太过诡异,修为绝非问道这么简单。若是苏长安猜得不错,这老者定然已经触及到了星殒的门槛,属于那极少的半步星殒之境。
  “那位守将与你是何关系?”老者对于正在缠斗中的同伴视而不见,他直直的看着苏长安不换不忙的问道。
  “与你何干!”苏长安自然知道老者口中的那位守将指的定然是北通玄无疑,但是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需要与这老者交谈的必要。
  他背后的剑翼一震,身子便猛然动了起来,直直的杀向老者。
  老者嘴角的笑意更甚,一道灵压自他体内荡开。
  正飞速移动的苏长安便在那时感到自己一股晦暗的气息涌入他的体内,他本就消耗得不剩多少的灵力,在那晦暗气息的侵蚀下,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散。
  他的心头一惊,暗道不好。
  但身子的速度却愈发快了起来,他并不理解老者时如何做到如此诡异的事情的,可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若不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击败,恐怕过不了多久,灵力耗尽的他便会如板上鱼肉,任这老者宰割。
  想明白这些,他背后的剑翼一张,无数长剑如暴雨一般朝着老者倾泻而下。
  那老者眸子里寒芒一闪,这剑雨看似声势浩大,但实则外强中干,以他的修为,根本伤不了他。
  这般想着,老者伸出一只手,他的身前便猛然浮出一道血色的屏障,看模样是准备硬接苏长安这一阵剑雨。
  正如他方才所想,苏长安的剑雨根本不可能能伤到他。
  这一点苏长安也无比清楚。
  但是,就在老者张开那屏障之时,苏长安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只见他左手一握,手形变幻,那些已至老者身前的长剑如有灵性一般,微微掉头,避开老者的屏障,在老者骇然的眼神中,长剑从两侧贴着他的屏障遁去。
  而后,那些长剑在老者的身后汇集,形成一条巨大的剑龙,直直的从后方的空档杀向老者。
  这时一个说来很长,实则不过一瞬的事情。
  那些长剑速度极快,以至于待到长剑及身处,老者方才反应过来。
  他想要回身抵挡,但却为时已晚,只有满脸骇然的看着他些长剑飞快的射入他的身体,再带着斑斑的血迹从中穿出。


第一百零七章 送葬者至
  一声闷哼,自老者的喉咙中响起。
  他低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密密麻麻的血洞,空洞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你们天岚院的人,果真与众不同。”老者的声音在那时响了起来,沙哑的声线犹如枯败的树枝在渐渐腐烂一般。
  苏长安从那声音里闻到了某些异样,他心头一震,身子便猛然朝着左侧一动。
  下一刻,老者的身影便豁然出现在苏长安方才立的位置,他的右手不知何时膨胀了起来,撑破了他的衣物,露出里面如小山一般高高隆起的肌肉,或许因为自己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变化的缘故,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血色。
  而那手臂的前端,是如野兽一般的利爪,此刻正闪着骇人的寒光。
  这条造型极为夸张的手臂,与他瘦弱佝偻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的胸前被苏长安剑龙所洞穿的血洞还在不住的往下滴着血迹,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某种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而非一个人或者蛮。
  没有人,可以再被洞穿了胸口之后,依旧活着。
  至少苏长安是这样认为的。
  他几乎就在这时可以肯定,这老者定然如拓跋炎一般,体内有着神血。
  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的震惊,老者满是褶皱的脸上,再次勾勒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很奇怪吗?”老者问道,声线低沉,如恶鬼低吟。
  他所以伸手一撕,将自己已经褴褛的衣衫尽数扯落,露出里面那干枯,甚至有些血肉模糊的上身。
  “我受过圣子的祝福,我永生不死!”老者的脸上浮出一抹癫狂的笑意。
  他话音一落,剩余干枯的身子在那时猛然开始膨胀,他就像是一个充气的气囊,瞬间鼓了起来,胸口那些被苏长安所洞开的血洞也亦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不出十息的光景,他的身子便已生得有三丈之高,前面獠牙,周身还覆盖上了密密麻麻的青色鳞甲,眸子里更是闪烁着骇人的血光。
  这般模样苏长安曾几何时见过,虽然有些差别,但是却与那百鬼极像,这分明就是神族。
  苏长安的眉头一沉,暗道,观这老者的言语,定然是蛮族无疑,可为何能幻化为神族?莫不是他们口中的圣子有什么办法将人族与蛮族也转化为神族?
  若是如此……
  想到这儿苏长安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这岂不就意味着神族可以制造出一批如老者这般的怪物出来?
  老者自然不会给苏长安细细思考的时间,只听他嘴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周身灵力涌动,下一秒他的身子便如流光一般杀向苏长安。
  苏长安心头一紧,赶忙放下自己纷乱的思绪,他背后剑翼一震,四周罡风乍起,“天璇!摇光!”他一声轻诧,将最后两道七星虚影唤出。
  天璇一出,那道他方才控制的剑龙便落入她的控制之中,而摇光虚影也在这时握住了从苏长安手中飞出的九难刀。
  三人并肩而立,在老者冲入他们身前数丈之时,他们眉宇间煞气涌动。
  天璇剑龙如海,呼啸奔腾而去。
  摇光身子高高跃起,刀如长虹,割破天地。
  苏长安手持夏侯血,裹挟着漫天雷光,直直斩向老者的面门。他头顶的那把十方神剑清鸣,亦是随着他呼啸着杀向老者。
  这是石破天惊的一次对撼。
  两股力量相遇时所爆出的巨大光芒,直刺得在场诸人睁不开眼睛。
  而随之而来的气浪,更是直接将周围蛮军轰倒在地。
  转眼又是数息的光景过去,待到光芒散尽。
  苏长安与那老者化作的怪物分置而立。
  苏长安唤出的两道虚影已在这时消失不见,想来已经是在方才那场对拼中彻底消散,而苏长安亦是浑身浴血,周身似乎再也找不到半点完整的血肉,但他的眸子却依然明亮,就好似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反观老者,他的情况比起苏长安也越加不堪。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数百之巨,不住的向下滴着血滴,若是细细看来,便可以发现那些血液之中混杂着一些不易被看清的金黄。
  他同样虽然伤势严重,但从他周身的气机中不难发现,他并未被伤到根本,而且或许是因为神血的缘故,他身上的大多数伤势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唯独胸口处的一处剑伤,与左臂处的一道刀伤却久久不见好转。
  苏长安很清晰的记得,这两处伤势九难与十方所致。
  他若有所悟的看了看已经回到他的手中的九难刀,心中忽然记起了些完事。
  梧桐曾说过,神是杀不死的。
  而在天岚院中,玉衡在临死前却御使着十方神剑,彻底击杀了百鬼。
  起初苏长安并未多想,只是认为玉衡活血掌握着某些强大的法门,足以灭杀真神。
  但随着修为的提升,苏长安渐渐意识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而方才这老者身上的两道伤口似乎证明了苏长安的某些猜测。
  不出数息的光景,老者方才看起来极为骇人的伤势此刻已经尽数恢复如初,只是那两处由十方与九难所割开的伤痕却丝毫不见好转。
  但老者所化为的怪物似乎丝毫未有注意到这些,他发出一阵猖獗的笑意,面色狰狞地说道:“圣子的祝福岂是尔等鼠辈所能伤及的?”
  “待我取下你的头颅,带回王庭献给圣子,到时候便可得到更多的神物,登临星殒指日可待。”老者说着,似乎已经看见了他口中登临星殒的未来,他眸子里的血光愈发浓郁。脸上的狰狞与狂热混淆在一起,让他的整个脸看起来已近乎扭曲。
  苏长安敏锐的从老者的话中领悟到了些什么东西。
  他心头一动,脸上露出极为惶恐的神色,身子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步。
  “你们的圣子想要……想要……杀天岚院的人?”他这般问道,因为心底的紧张,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似乎苏长安这样的表现极大的满足了老者心底某些龌蹉的欲望,他极为配合的向前踏出一步,眸子里的血光更甚。
  “是啊。”那怪物如此说道,声线愈发的低沉。“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五十万大军围城,却迟迟不攻,有人要保那位守将,而我们在等待一个能将之一击必杀的机会。可惜上次,差那么一点点。”
  他不无惋惜地说道,在他的眼里,苏长安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所以他不介意说出一些较为辛密的话。
  苏长安自然很快便明白了老者口中的那位守将指的自然便是北通玄无疑,至于谁要保他,苏长安并不知晓。
  他继续向后退去一步,似乎想要与这怪物保持距离。嘴里却又极为惶恐地问道:“为……为什么?”
  “圣子交代的事,我照办即可,哪用问得那么多?”那怪物说道,身子却又向前跨出几步,此刻他与苏长安的距离已经极近。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是猎豹在杀死猎物前的戏弄,他喜欢看着那些敌人死前的恐惧,他决定那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风景。
  “圣子究竟是谁?”苏长安又问道,身子再次退去一步。
  “圣子便是圣子。”老者的回答极为模棱两可,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他的身子又朝着苏长安靠了靠,这在他看来是一个极为好的距离,只要他愿意,伸手便可以拧下苏长安的头颅。
  “……”苏长安低着头沉默,似乎已经被这怪物吓破了胆,连直视他的勇气也生不来。
  这样的情形落在老者眼里,他有些遗憾的瞥了瞥嘴,暗以为此刻的苏长安已经失去了被他玩弄的价值。“现在,你便死吧!”他这般说道,一只巨大的手臂也在此刻被他伸了出来,直直的取向苏长安的颈项。
  “不。”苏长安的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仰头看向老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脸上是笃定与决然,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惶恐。
  意识到不对的老者心头一震,他方才要说些什么,一道刀光却忽然亮了起来。
  他到了喉咙边的话便永远的被卡在了那里,他伸出的手部也在那时如同定格一般停了下来。
  下一刻,一道血光乍现,在诸人惊骇的眼神中,他的头颅被高高扬起,最后连同着他的身子一起,如烂泥一般坠落到地上,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很显然,他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至于那圣子的祝福,永生不死的美梦,此刻看来不过笑谈。
  做完这一切的苏长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从老者身上那两道伤口,再联想之前玉衡御使十方斩杀的百鬼,苏长安几乎可以肯定,十方与九难这两把天岚院的传承至宝对于那些所谓的神族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甚至,苏长安隐隐有着某些直觉,这两柄神兵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屠灭诸神而铸的。
  “轰!”
  就在这时,一道巨响从身后传来。
  苏长安赶忙转头望去,却见虎偃化作的巨虎的身子,在诸人的惊呼声中轰然倒地。
  而他眼角的余光里,一位手执玉箫的男子,正从远处缓缓而来。
  他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游走于战场中,却如置身水袖楼台中般闲庭信步。
  送葬者!
  苏长安心中一震,几乎下意识的便认定了来者的身份。


第一百零八章 唤一声阿大,为一世星殒
  送葬者的出现,便意味着有一位星殒即将死去。
  这一点,无人能够质疑。
  而纵观这蛮军军营,所谓的星殒,无非便是虎偃一人。
  这位致死前依然念念不忘自己族人的老者,终于在此刻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苏长安与他相识不久,所言最多的便是那一日,关于年少时,这位星殒曾与自己的两位师叔祖相识的旧事。
  但莫名的苏长安对于他有一种好感。
  却不是因为他与自己的师叔祖有故。
  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他觉得虎偃与玉衡很像。
  同样的垂垂老矣,同样的对自己的族人心心念念,亦同样死在了他们所认定的这条路上。
  虽非同族,甚至曾经敌对,但苏长安尊敬他,发自内心的尊敬他。
  因此,不可避免的。
  在看见他的身躯倒下的一刹那,苏长安的心有些揪痛。
  他身子下意识的便要朝着虎偃的方向飞奔而去,但就在这时,他的心神一震,他所唤出的五道七星虚影几乎就在同时被拓跋炎、脓疮男子以及妖艳妇人所击溃。本就在与那位老者的战斗中耗尽灵力的苏长安,此刻受到反噬,身子一震晃动,半晌提不起力来。
  而那三位蛮族将领,也就在这时猛然朝着苏长安掠来。
  苏长安的心头一震,正暗道不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三位蛮将却丝毫没有对他出手的意思,反而是身形极为迅速的穿过了他身子,直直的朝着虎偃倒下的方向冲去。
  似乎,比起苏长安,他们更在意虎偃的生死,或者说,在意那位送葬者!
  手持玉箫,身着青衫的男子,终于在这时走到了虎偃的身前。
  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但这个战场上的人都停了下来,无论是摩青翎一方的武蛮,还是拓跋炎一方的蛮军。
  他们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敕令,几乎再同一时间,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只有拓跋炎三人以及方才彻底击倒虎偃的那位阴柔男子,在这送葬者出现之后,却一反常态的极速奔来。
  “每一位星殒,都值得被驻足。”青衫男子这般说道,似乎是在向众人解释为什么会让这场上的喧嚣禁止下来。
  但可惜的是,似乎并没有人愿意回应他。
  “呼……”
  虎偃的双目睁开,或者说是裂开一条缝,他已经用尽的全力,但是却无法站起身子,他明白,这一次,他永远都无法再站起。
  他的鼻子里呼出一阵浊气,又猛力的吸气,似乎呼吸,在此刻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一般。
  “你的时间不多了,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吧。”青衫男子看着忽然,这般说道。
  虎偃朝着男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他的大嘴在那时猛然睁开,一道光芒射出,数以万计的声音便出现在永宁关下——他用他最后的一丝气力,将他的族人们送到了这场流离的终点。
  他望着他们,眯成一条缝的眸子里是灿烂的星光,与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不舍。
  族人们跪了下来。
  他们虽然被虎偃所保护着,但是他们却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外面所发生的事情,更能明白,他们唯一的星殒是为何而死。
  “阿大!”
  不知是哪一个孩童最先发出这样的呼喊,那声音极为稚嫩,带着浓郁的哭腔。
  而后。
  “阿大!”
  “阿大!”
  “阿大!”
  这样的呼喊一个接着一个,一片连着一片,最后化为了震天动地的哭喊。
  阿大。在蛮族是父亲的意思。
  生我者为父。
  养我者、育握者、护我者亦为父。
  虎偃,对于这些失去家园的流离者来说显然是后者。
  这应当是蛮族对于一位长者最高的敬意,即使蛮王,在大多数蛮族人的心中也当不起这个称呼。
  而虎偃,却当之无愧。
  “乎……”虎偃的嘴在那时张开,似乎想要与他的族人做最后一次的告别,但他的嘴方才张开。下一刻,却连同着他的眸子一起闭了下来。
  这位蛮族的星殒,强良的大巫咸,终于在永宁关前永远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眸。
  “阿大!”族人们的呼喊在这时变得沙哑,变得绝望,变得声嘶力竭。
  但可惜的是,这些都无济于事。
  星殒的命在星辰,他的时辰到了,谁也救不了他。
  青衫男子在心里这般想到,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鄙夷。
  “星殒二字,你当之无愧,魂当归星海!”
  他这般说道,手中的玉箫也在那时被举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似乎,只要他奏响这首魂曲,虎偃的英魂便可以如约而去往星海。
  但是,却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且慢!”那声音如此说道,慌乱焦急各种情绪混杂其中。
  作为送葬者,在他漫长的一生中,阻止送葬的人,他屡见不鲜,对于这样的事情,他通常选择视而不见,但这一次,他却意识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以至于他不得不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
  “嗯?”青衫男子转头望去,却见四道身影正立在离他不过十丈远地方。
  他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令他极为不喜的气息,为此,他的眉头皱了皱。
  “前辈可是星辰阁来人?”四人对于送葬者似乎还是颇为忌惮,即使是不可一世的拓跋炎在这时,也不免显得有些局促。他极为恭敬的朝着男子拱了拱手,问道。
  “是。”男子颔首,神色冷峻。
  “此人肉身与英魂,我家圣子想要与贵阁借上借。”拓跋炎回应道。
  男子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起来。
  “星殒,肉身葬于大地,英魂归于星海,这规矩古来如此,岂是你说借就借的?”看得出,男子对于拓跋炎的言论很是不满,说话的语调更是带着一股浓重的怒气。
  而这样的情景落在刚刚平息下体内灵力波动的苏长安的眼里,却是极为怪异。
  拓跋炎四人是什么身份?
  他们是被神血侵染过的神侍,而剧苏长安所知,星辰阁向来以捕杀隐匿在人间的神族余孽为己任。或许说这四人拥有某些奇特的法门可以瞒过男子的双眼。
  但单单以他们问道境的修为敢于向一位送葬者如此说话,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值得商榷的事情。
  而与之相比,更为怪异的是,这位送葬者,竟然还与他们解释。虽然他说话时的声音中明显包裹着怒气,但是苏长安却隐隐听出了某些妥协的味道。
  送葬者时何其人也?
  即使星殒闻其名,也得避让三分。
  苏长安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让素来高傲的送葬者愿意向着四位问道境的修士低头。
  “前辈莫要难为我等。”似乎也是从男子的话中领悟到了什么,拓跋炎的气势明显高了起来,“至于道理规矩自然有圣子去与阁主殿下讲。前辈说,是与不是?”
  “你!”男子的双眸猛然睁大,似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杀意,一股足以让在场诸人都为之胆寒的气息便在那时喷涌而出。
  拓跋炎几人简直心底一寒,下意识的便要转身逃跑。
  但是,却在那时,男子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的神情一变,竟然就这样生生的压下了自己心底的怒气。
  “星殒。命在星辰,当归星海。”他这么说道,语气里竟有为虎偃向四人求情之意。
  四人的身子在那时顿住,他们互望一眼,看得出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很是诧异,心底对于那九位圣子更是愈发憧憬。
  “圣子要取星殒的肉身与头颅,这一点上他是曾得到过贵阁阁主的应允的。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前辈不要为难。”但即使是这样,有了之前的教训,拓跋炎也不敢再对这男子有半点不敬。这一次,他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给足了男子面子。
  “哎……”男子闻言,终于是发出一声长叹。
  他的身子微微往外一退,让出一条路来,所表达出的意思自然是再明显不过。
  身为送葬者,他这样的妥协落在诸人眼中,让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凛。特别是那些跟随虎偃一路逃到此地的蛮族族人眼里,更是在此刻燃起了汹汹的怒火。虽然不知道拓跋炎掳走虎偃的肉身与英魂到底有何用,但是可以预想的是,此事绝非好事。无论是对于他们,还是对于虎偃来说。
  但是这些人眼中的愤怒却丝毫不能打动拓跋炎的心思。
  他在男子退开那一刹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走到了虎偃已经失去气息的尸体旁,因为未奏魂曲,他的英魂未归,肉身也尚还保存完整,未有化为星粒回归大地。
  拓跋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处浮现出一滴如琉璃般的血液。
  苏长安见状便大约猜到了拓跋炎或许是想用虎偃的星殒之身与英魂作为宿主,寄生神血,然后复苏出一位真正的神族。
  无论是多出一位很可能是半神的神族,亦或是将虎偃的英魂吞灭,在苏长安看来都是极为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强自提起一口气,手持长刀就要杀向拓跋炎。可是他体内的伤势极重,又灵力空虚,如此强行为之,反而让他的身子一震,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拓跋炎的伸手已经伸到了虎偃的身前,他手中的那滴神血再次变得活跃起来,他就像一团火焰一般,开始不断的晃动,似乎是在因为即将到了的这位宿主而感到兴奋。
  苏长安心头大骇,却又无能为力。
  却在这时,数把长剑带着破空之音呼啸而至,直直的插向拓跋炎的面门。
  而拓跋炎也在这时敏锐的察觉到了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意,他的身子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一步。
  只间数道流光在他的眼前划过,而他方才所站得位置,此刻便凭空多出了数把造型古朴的长剑。他们一字排开,将拓跋炎与虎偃的尸首如楚河汉界一般分开。
  “你们星辰阁的人不是一向最喜欢讲规矩嘛?怎么遇见了那劳什子圣子,白河远便将自己立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位男子在这时,从百丈高的永宁关头一跃而下。
  他脸色苍白如施粉黛,嘴唇猩红如染鲜血,衣决飘飘宛如神祇。


第一百零九章 入关!
  “是你!”拓跋炎四人的脸色一变,望着来者,神情骇然。
  “北……”苏长安亦是一愣,他也在这时看清了来者的容貌,他本想唤其姓名,但北通玄终归是他的师叔,直呼其名讳还是不妥。但心底却对于当年如烟之事,始终存有芥蒂,师叔二字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北通玄沉默的看了四人一眼,目光便越过他们看向身后浑身浴血的苏长安。他颔首,似乎是在欣慰苏长安终于走出了天道阁。
  “星殒英魂不散,星辰与之命线便永存,你不送他,亦不葬他,最后反噬其身,害的还是自己。”他说道,虽不曾去看那送葬者一眼,但话却是实实在在的递给他的。
  “……”身为送葬者的那位男子,闻言亦是低头沉吟了下来。
  这一点他自然清楚,送葬者固然强大,但却依然无法跳出规则,或者说他们是规矩的执行者,因此,他受到规则的制约会更大。
  星殒的英魂向来只有两条路,要么魂归星海,要么魂飞魄散。
  不若如此,其送葬者必代受其罚。
  不葬人,便葬己。
  这个规矩,已经有无数的送葬者用自己的命去试探过了。
  阁主的那个命令,固然让他颇为不解,但是作为送葬者,他所能选择的只是执行他的命令。
  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总是如此。
  从未怀疑过,甚至从未想过怀疑来自那位阁主的命令。
  “神血入体,他的英魂自然被神血所噬,那便是葬,与我无关。”男子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心底某些他也不愿意承认的愧疚,让他对北通玄做出了解释。
  “可按你们的规矩,他的英魂并不该死。”北通玄摇头,已经没有去看男子一眼。
  而也在这时,他周身的气势陡然上升,一股凛然的剑意,冲天而起。
  “况且,神血难入他体。”他这么说完,那七把插在他与拓跋炎四人之间的长剑似乎是为了回应他身上的剑意,猛然开始剧烈的颤抖。
  一道道剑鸣如旱地拔牛,起于平地,却巍峨如山。
  拓跋炎四人的脸色顿时一变,他们从这样的变化中感受到了来自北通玄的杀意。
  而最让他们惊骇的是,他们与这位人族永宁关的守将交手已不止一次。
  从最早的雁不归大漠到远云关,再到现在的永宁关。
  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见证了眼前这个男子从一名边境的小卒一步步做到大魏神将的整个过程。他或许并不是整个西凉最强的人族守将,但无疑,是最顽强,最难缠的那一个。
  而前段时间,他们曾设计,险些就杀了他,虽然最后被他逃走,但却也让他受了极重的伤势。让拓跋炎四人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他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恢复过来,而他身上的气势比起当初也愈发强悍,甚至让四人隐隐间有些看不透彻。
  他就像一把钝刀,除非将之彻底击碎,否则任何磨砺都只会让眼前这个男子便得更加的强大。
  “你要保他?”拓跋炎沉着眉头看了看北通玄身后那具已经失去了气息的尸体,问道。
  “是又如何?”北通玄回应道,他眉头一挑,颇有些戏谑的味道。
  “……”拓跋炎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方才那位人族少年修为虽低,但战力却高得匪夷所思,以一敌四,竟然还生生的杀死了他们中修为最高的那位老者。而剩余四人中除了那位追击虎偃的阴柔男子皆是消耗巨大,面对这似乎又进一步的北通玄,心底多少有些忌惮。
  “你不必如此,我们可以放这些蛮子离开,那位少年是你的同门,我们也可以放他离开。只是一位蛮族已死的星殒,与你无用,不若就此罢了兵戈,各取所需。”拓跋炎沉声说道,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坐拥五十万蛮军,一路从雁不归大漠打到永宁,但凡人族将领闻他名无不是闻风丧胆,何曾有过低头一说。
  可是这星殒的肉身与英魂,对于他们来说着实太过重要,而送葬者虽然愿意妥协,但也是基于圣子与那位阁主的某些协议。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对于送葬者来说便越危险,他不愿再生波折,因此只能妥协。
  “哦?”北通玄的,眉头一挑,似乎有些诧异拓跋炎所给出的条件。
  他的手在那时抬了起来,永宁关上之人似乎是收到了某些信号,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那道蛮军们渴望撞开的永宁关大门就在这时缓缓打开。
  拓跋炎见此不由咽了一下唾沫,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他一声令下,此时蛮军发动冲锋,定然可以以最小的伤亡拿下永宁关。
  但是他却生生的压下了这样的冲动,这个机会虽然没了,但永宁关却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星殒却并不多得。分清楚孰轻孰重的拓跋炎,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甚至还伸手示意那些跃跃欲试的蛮军退下,为的便是向北通玄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带你的族人入关吧,如果不想让你们的星殒白白牺牲的话。”北通玄转头轻轻瞟了一眼摩青翎,如此说道。
  摩青翎脸上的神情一变,她一咬牙,在心底挣扎许久之后,终于说道:“入关!”
  这应当算是历史性的一刻。
  相互攻伐千载的二族,第一次,一方向着另一方敞开自己的大门。
  但却没有劫后余生的欢笑,亦没有迎来和平的喜悦。
  因为终止这场战争的原因,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大的战争。
  一刻钟之后,蛮族们终于入了关,苏长安也趁着此刻来到了北通玄的身边。
  此时的永宁关前剩下的只有虎偃巨大的尸首,还安静的躺在那里。
  北通玄的手在那时又一次举起,那永宁关的大门便缓缓合上。
  拓跋炎的脸色一变,他大怒道:“你要食言?”
  北通玄猩红色的嘴唇却在那时往上勾起,他笑了起来,说道。
  “我何曾答应过你?又怎来食言一说?”
  说罢,他身前的那七把长剑猛地光芒大作。
  一个个名字在此时,被北通玄一一道出。
  “望舒、羲和、长庚、千岁、雨辰、烛天、重山。”


他曾是少年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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