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方才没听错


  南天门。
  托塔天王李靖行迹狼狈地冲向南天门,这一幕看得陆北直皱眉。
  不过转念一想,也算人之常情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所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最后不也成了一句笑话?
  天门之内。
  刘俊目光惊异,急切道:“可否放天王进来?”
  闻言,其他几将默然不语,并没有任何动作。
  忽而金光大放,一物遥遥抛出。
  “着。”
  哪吒小脸绷紧,目光又羞又怒,乾坤圈远远祭出,朝金翅大鹏雕后背打去。
  “砰。”
  猝不及防之下,大鹏雕登时在虚空被打了一个趔趄,不过此妖妖体强横,回头之间,一双血红眼睛猛地瞪向哪吒。
  “小儿,找死。”
  两翼扇起百丈狂风,向哪吒扑杀而来。
  而经过这么一拖延,李靖慌乱地向远处遁去。
  灵霄宝殿。
  众仙看到这一幕,面色古怪,一些文职仙吏已经是长吁短叹,羞愧难当了。
  上首之处的玉帝面沉似水,目光缓缓从下方仙卿的四大镇殿元帅身上扫过,见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原为截教九龙岛四圣等人,或是低头不语,或是眼神飘忽不定,心头更怒。
  区区一个金仙妖圣竟然将天庭逼迫至此,真是……丢人现眼。
  而偌大天庭竟无一可战之人,难道还准备让他亲自出手?
  且不说金翅大鹏雕从灵山放出,本来就是佛门和天庭合作之前的试探。他以天庭之主的身份出手镇压,那就真成了三界笑柄了。
  心念及此,玉帝目光愈发阴沉。
  太白金星手摇银丝拂尘,清咳一声,正待出列,却被玉帝以目光所阻。
  太白的确不凡,若出得南天门,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击退大鹏雕,甚至可以镇压此妖。
  但太白都多少年没出手了。
  而且太白金星若出手,已是不吝于玉帝亲自出手。
  玉帝见这样闹得实在不像话,沉声道:“北极四圣何在?”
  北极四圣乃玉帝扈从嫡系,四圣为天蓬、天猷、翊圣、佑圣等人,除天蓬之外,其他几人修为至少都在金仙。
  虽不能完全镇压金翅大鹏雕,但也不至于令其太过放肆。
  “启禀玉帝,天蓬元帅去了域外,而天猷副元帅此时尚在天兵营,至于佑圣真君,微臣已经很久没见过他来上朝了。”值年岁君太岁殷郊上前躬身施礼,叙道:“不过,方才微臣已经派人知会了翊圣真君。”
  玉帝点了点头。
  “三太子已经出手了。”赤脚大仙笑着说道。
  众仙忙将目光投去。
  但见光镜投影之中。
  哪吒怒道:“父帅,随孩儿联手拿下此妖。”
  “四大天王,一起出手。”
  四大天王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分立虚空四角。
  广目天王手持玉琵琶,急速拨弦,音波向大鹏雕席卷而去,这尊妖圣脑袋晃了晃,‘唳’一声。
  广目天王便如遭雷亟,撞飞虚空,而手中玉琵琶弦已经崩断,抬手看去,但见掌中尽是血污。
  持国天王正待放出一只紫金花狐雕。可紫金花狐雕飞到中途,扑棱棱一声,却是为金翅大鹏雕高贵血脉和强横气息所摄,折身回返。
  多闻天王混元珠伞急剧摇动,上面玛瑙,金玉,宝石……发出道道炫目光芒,令金翅大鹏鸟眼眸微眯,身形滞了滞。
  但也仅止于此。
  “疾。”
  一旁的增长天王心中一喜,怀中一口青光宝剑倏然祭出,向金翅大鹏雕斩去。
  “铛。”
  宝剑嗡鸣一声,倒退而回。
  “一帮废物也敢逞强?!”
  金翅大鹏雕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向四大天王飞来,两翼轻轻扇起,一股滔天巨力向四大天王撞击。
  但见闷哼之声不绝于耳,四位天王吐血倒飞,一个个皆是跌落虚空,生死不知。
  大鹏雕桀骜目光看向哪吒,肆无忌惮地大笑道:“该你了,小娃娃。”
  两道锋利的爪子,如一道闪电划过藏穹,向哪吒抓去。
  这一切说来极慢,实则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这时,李靖站在虚空之上,已是吓得体似筛糠,面如土色。
  生死一线的震怖,可想而知。
  李靖对于哪吒的话是充耳不闻,转身逃遁天门,冷声道:“快开天门……”
  哪吒见李靖逃之夭夭,心中冰寒。
  尽管对自家这个父亲不抱任何希望,但此刻真切发生,仍是倍加寒心。
  白生生的小手搅动混天绫,试图去困住金翅大鹏雕。
  “小娃娃……恩,似乎是莲藕?也好,又脆又甜。”金翅大鹏雕眸子金影闪烁,一眼便看出了哪吒的底细,眸子现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远处。
  尚有北斗征伐司三千天兵,心惊胆战。
  却是先前陆北未曾听从天王李靖的命令,上前和大妖拼杀。
  “陆将,我们……撤吧。”季羽目光现出畏惧之色,涩声说道。
  “走,这里就是天界,又能去哪里?”陆北沉声说道:“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会会这头妖圣。”
  闻言,郑应忧虑道:“陆将,此妖神通广大,绝非我等可以应对。”
  陆北淡淡一笑,飞身而起,踏立虚空之上,冷喝道:“孽畜!”
  “恩?”
  金翅大鹏雕闻言,停止对哪吒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回头望去,但见一个银甲青年手持长枪,冷冷地看着自己。他便是愣怔了一下,他……方才没听错?
  陆北面色淡漠如冰,对着从远处逃来的哪吒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金翅大鹏雕,冷声道:“扁毛畜生,也敢猖狂?”
  “你,好胆!”金翅大鹏雕怒不可遏,他身为高贵的凤凰后裔,竟然被人两次骂作畜生……
  轰隆隆。
  众天兵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天界竟然霹雳啪啦地下起雨来,惊异难言。
  “杀机凝作实质,已具改天换象之能,这大鹏鸟不愧是……”
  灵霄殿中,太白金星眸光一闪,眉头皱了皱,苍老的声音响起,说到最后似乎在忌惮什么,顿住了话头。
  “诸位仙家,这白袍天将是何人?”
  玉帝目光露出欣赏之色,说道。
  不管如何,能够直面一位巅峰金仙大能,这种胆色也是难得。
  心中怒火稍稍散去一些。
  “这……”太白金星回忆起天庭仙官,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此人是谁,只得拱手说道:“老臣不识。”
  玉帝随口问了一句,又是将探寻目光投向水镜。
  却不知以金灵圣母为首的截教众仙,雷部天尊闻仲目瞪口呆,只觉难以置信。
  “那是陆北?怎么会?”
  “闻仲道友,你说什么?”
  听得闻仲口中喃喃之言,一袭水袖烟罗薄纱长裙的碧霄,目光盈盈转动,一脸好奇地低声问道。
  闻仲叹口气道:“仙子不必多问,且看吧。”
  南天门外。
  随着天降雨水,金翅大鹏雕扑棱一声,两片遮天翅膀突然金光炽耀,道道庚金光芒刺眼夺目,一根根翎光飞羽如金箭般向陆北攒射,密密麻麻,恍若雨下。
  陆北面色从容,断涯神枪枪出如龙,迅速点出。一时之间,神通奥义在心中如水流淌。
  低喝一声。
  “星符惊神枪。”
  星光如轮,流光溢彩,宛若颗颗陨石,在身前虚浮。
  “砰砰……”
  近乎一半的庚金飞羽泯灭了陨石,仍有一半眼看就要淹没陆北。
  灵霄殿中发出声声惊呼。
  “此人危矣。”天官大帝捶胸顿足道。
  众仙也是担忧地看向那人,忽而目露异彩,“这是什么神通……”
  但见陆北身形一闪,一步踏出,人影杳杳无踪。
  却是无距神通施展而出,人已从容落在远处,目光冷冽地看着金翅大鹏雕。


第二百零一章 退妖者北宸
  “天都归一斩!”
  陆北拔剑出鞘,忽而福至心灵,三生神剑迅疾斩出,七道清莹明彻的剑影倏然合一,自九天斩落,几次闪烁便朝金翅大鹏雕妖躯杀去。
  漫天风雨几乎一顿,‘噗嗤。’
  一道血线在视线浮起,而后急剧扩大,那是金仙级别的攻伐之力造成的伤害。
  陆北目光微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天都归一斩在西海九关十三城和海皇的交手中,渐渐熟练,直到先前七剑合而为一。
  待感受到背部深可及骨的剑痕,金翅大鹏雕痛哼一声,凶戾残忍的目光血红一片,“你找死!”
  直到此刻,此妖才算第一次受伤。
  灵霄宝殿已然一片沸腾。
  “此人是谁?”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在众仙心头浮现,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
  如此凌厉手段,神通攻伐惊人,又岂是籍籍无名之辈。
  玉帝神情似乎放松了许多,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朗声道:“哪位仙家,可知晓这银甲天将名姓?”
  闻听玉帝询问,群仙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玉帝眉头就是一皱,心中生出不满。
  就在这时,四值功曹之一的值日功曹周登出得班列,躬身说道:“启禀玉帝,李天王在殿外请罪。”
  众仙闻言,殿中乍静,面上露出古怪之色。
  “请罪,他何罪之有?”玉帝面上笑容敛去,目光威严凛然,沉声说道:“李天王从西海凯旋而归,不仅无罪,反而有功。他又需要请什么罪?”
  “让天王进殿,朕正好问问南天门外那将来历。”
  玉帝摆了摆手,吩咐道。
  周登施了一礼,领命去了。
  南天门外。
  陆北冷眸闪烁,心思凝重,纵然依仗着无往不利的身法神通,可与金翅大鹏雕周旋一二,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已是落在了下风。
  这还是哪吒不时在旁协助的结果。
  金仙巅峰大妖的神通不可小觑。
  “看来,唯有祭出黑莲化身了。”
  心念及此,墨色光影在陆北身上分出,一个身穿黑色武士劲装的少年,于虚空现出身形。
  他脸庞瘦削,眉宇清隽,身形挺拔,周身虚空隐隐扭曲,散发出不朽金仙的强横气息。
  “封月。”
  一轮燃烧的血月向金翅大鹏雕斩去,但听‘彭’的一声,金色翎羽乱飞,鲜血淋漓。
  “这是什么鬼东西?”
  金翅大鹏雕面色难看至极,神念感知后,惊声道:“化身?本尊?”
  陆北自然不会向其多作解释,冲哪吒打了个眼色,朝金翅大鹏雕围攻而去。
  若非人多眼杂,陆北直接就要祭出先天无极碑镇压此妖了。
  灵霄殿的窥探,他并非一无所知。
  但听虚空之上,闷哼连连,金翅大鹏雕目光怒火喷涌,越打越憋屈。原来此妖在和青狮、白象两个大妖为庆贺刚刚从灵山脱困而出在洞府饮酒作乐。
  在其间酒酣耳热、互相吹牛之际,大鹏雕受不得二人言语相激,就孤身来到天庭挑衅。
  哪曾想先前纵横无敌,这时却碰上这等硬茬。
  这时,酒水也醒了一半,只觉这样下去也落不得好,此妖已然心生离意。
  “嗤……”
  一道剑光斩落,金翅大鹏雕心头一紧,忙向远处遁去,两翼一展,不大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小黑点儿。
  “白袍小儿,留下姓名……本王来日定与你一决高低。”
  陆北冷声道:“天将北宸。”
  “雷部天将北宸?”
  灵霄殿中,玉帝听着惊魂未定的李靖一番叙说,威严的面容上,一双幽邃目光明晦不定。
  “雷部天尊何在?”
  “臣在。”
  闻仲无奈出列,拱手说道:“启禀玉帝,此人确是雷部北斗征伐司的陆左玄。也是先前陛下封赐的北宸天将。”
  “哦。”玉帝神情微愕,微微笑道:“朕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听哪吒三太子为其表过功劳。”
  “此人听说是下界散仙出身?”
  玉帝目光灼灼,忽而问道。
  雷部天尊迟疑了一下,拱手道:“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庄严大气的灵霄宝殿之上,窃窃私语之声再起。
  下界散仙,如何还有这等厉害人物?
  着实让人心惊啊。
  这样的想法在一应仙人心中交织。
  玉帝清咳一声,殿中立时肃静。
  他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召北宸天将上殿觐见吧。”
  众仙闻言,心中一惊。
  “莫不是玉帝要将此人收为己用。”
  南天门。
  陆北见金翅大鹏雕已经逃之夭夭,他也无心去追,走到失魂落魄的哪吒身旁,轻轻拍了拍哪吒肩头,叹了一口气。
  两人齐齐转过头去。
  但见巍巍南天门光影闪烁,条条白气混合虹光喷薄而出,那是先天法阵正在徐徐打开。
  陆北收了化身,转身带着手下天兵天将,在南天门八位守将的敬畏目光中,迈入天宫。
  “陆将留步。”
  来到南天门前的一处平台,这时,一个身穿杏黄道袍,腰系水火丝绦的中年道人,从远处笑呵呵地走过来,迎着陆北疑惑的目光,热切地说道:“贫道邱弘济,北宸将军,玉帝有旨相召,还请速来。”
  见此,哪吒三太子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清声说道:“陆北,我和你一同去灵霄殿复命。”
  陆北思索了下,点了点头,便随着邱弘济真人向灵霄殿走去。
  一行三人穿过彩虹楼、绕过朝会殿……来到灵霄宝殿前。
  灵霄宝殿庄严大气,其上禁制繁复,陆北下意识地顿住步伐,眯了眯眼,抬头望去,看了看上方匾额,‘灵霄’二字晕光成彩,似乎蕴含着某种玄妙道韵。
  “北宸将军……”
  邱弘济真人唤了一声,陆北对着疑惑的哪吒笑了笑,便随着进入了灵霄宝殿。
  殿中。
  众仙拢目望去,但见邱弘济真人当先领路,哪吒三太子身后,一个银甲青年迈步而入,其人身高七尺,面容冷峻,腰间按着一柄宝剑。
  众仙目光皆是被其人绝伦风采吸引,心道,果是一表人才。
  玉帝在玉案之后,也是细细看去,目光深处形成一道道幽深光漩,眉头皱了皱,继而舒展开来,目光流露出欣赏之意。
  不管此人是何来历,关键看是怎么用。
  “启禀玉帝,北宸天将已经带到。”
  “卑职北宸天将陆北参见玉帝。”
  陆北随着哪吒三太子等人一并拱手行礼。
  “陆卿免礼。”
  闻言,陆北抬起头来,目不斜视地打量上首之处的玉帝,名义上的三界之主,天庭大天尊。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颌下蓄着美髯,面如冠玉,鼻直口方,眉宇间有着一股儒雅之气,令人如沐春风。
  可还有着一股令人看不透的深沉威严。
  “放肆。”
  殿下侍立一旁的武德星君冷声道:“小小天将好生无礼,竟敢……”
  “恩?”
  陆北眉头挑了挑,森然目光直视武德星君。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迎头而来,这尊星君心头咯噔一下,嗫嚅半天,面皮涨红。
  其余几个和武德星君相善的仙官,面色忿忿,正待出班禀奏。
  但听上首之处,一声清喝,“好了。”
  “北宸天将前有西海卓功,后又击退大妖,诸位卿家以为如何封赏啊。”
  玉帝从容说道。
  “陛下,这北宸来历不明,最早入雷部时不过神仙道行,而此刻显露的道行却是真仙,如此隐藏实力,实是居心叵测。”
  这时,一人突然出班奏道。
  众仙闻言,面容微变。


第二百零二章 蠢的不像话
  灵霄宝殿。
  陆北还未出言。
  哪吒已是怒不可遏道:“王灵官如此臆测,本太子看你才是居心叵测。”
  “你……”王灵官冷哼一声,拂袖不言。
  哪吒冷笑不止,纵然李靖以目示意都是没有理会。
  “这……”
  玉帝神色微动,沉吟道:“北宸天将?”
  这却是让陆北自辩了,正好也可解去他心中一惑。
  “玉帝明鉴。”
  陆北拱了拱手,淡淡说道。
  既不自辩,也不驳人,神情自若,气定神闲。
  见此,灵霄宝殿的气氛一时僵硬,众仙神情默然。
  “咳……”
  班中,瘟君吕岳突然重重咳嗽一声,但见众仙都齐齐望向自己,这位瘟君面色诧异,瓮声瓮气道:“嗓子痒。”
  “扑哧。”
  碧霄仙子忍俊不禁,掩口清笑。
  一旁的云霄瞪了其妹一眼。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脸上洋溢着笑意,“老臣恭喜陛下又得一能征惯战之将。”
  玉帝点了点头,似乎忘记了方才的询问,笑着说道:“北宸天将立下殊功,朕以为可敕封为北宸真君,在斗牛宫辟署,领五千天兵宿卫灵霄、朝会二殿。”
  斗牛宫正是北极四圣的官署,其中天蓬掌天河水军,实际在斗牛宫并无太多停留。
  佑圣真君偶尔则会派出一尊化身坐镇,统辖诸位灵官。
  佑圣这厮大部分时间都在玩角色扮演,以真武大帝身份在四大部洲立下道场真武宫,借此在三界作一些降妖除魔的事情。
  平日里也就翊圣真君一人会在斗牛宫,处理天兵营庶务。
  “陛下……”
  王灵官正待出言,却见玉帝摆了摆手劝止。
  这位灵官面容一青,目光发滞,嘴巴张了几张,闭口不言。
  陆北眉头皱了皱,心道,自己和这王灵官并无嫌隙,这王善王灵官为何如此针对?
  不过,这时玉帝金口一开,天律即刻响应,陆北被哪吒扯了扯袖子,便上前施了一礼,沉声道:“陆北多谢玉帝封敕。”
  玉帝笑着颔首道:“陆仙家免礼。”
  陆北在一旁站定,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这老丈人,恩,这玉帝看不出自己底细,又放在如此紧要之地……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天庭之中人心各异,玉帝也不是照样接纳,恐怕玉帝自持有着高明的御下手段。
  灵霄殿中朝会散去。
  陆北随着哪吒出了灵霄宝殿,缓缓走在通往朝会殿的廊桥上。
  这时,一个中年黑脸大汉昂首阔步而来,正是王灵官。
  他从陆北身旁走过,瞪了陆北一眼,冷哼一声,气呼呼地大步走了。
  陆北神情默然,心中寻思。
  “那王灵官的侄子叫林易。”
  不知何时,截教众仙一行远远走了过来,雷部天尊闻仲皱了皱眉头,解释说道。
  “林易?”
  陆北愣了愣,面露疑惑。
  “就是你那日打杀蔻瑾仙子的同伴……你是真给忘了,还是装作不知?”
  碧霄仙子在一旁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这几位是三霄仙子。”
  雷部天尊闻仲,面色不自然地说道。
  陆北这才有余暇一一打量过去,但见三个身形窈窕,仪态妍丽的女仙,在不远处静静站立。
  或好奇,或淡然地看着自己。
  陆北正色道:“见过三霄道友。”
  琼霄微笑着点了点头,云霄轻声道:“北宸道友无需多礼。”
  陆北收回目光,恍然道:“我道为何王灵官会如此,没想到还有这等关节。”
  “不过,他以后也为难你不得了。”碧霄眉眼弯弯,促狭地笑道:“你以后在斗牛宫任事,也算是他半个上司。”
  陆北摇头一笑,对于碧霄言外之意,倒是有所明悟。
  雷部天尊打量着陆北,心头一个疑惑浮起。
  此人当年第一次见时,明明在渡神仙之劫,可为何……
  看之不透啊。
  三霄和雷部天尊和陆北又叙说了几句闲话,便转身离去了。
  这时,哪吒才从一旁走来,嘻嘻笑道:“走,喝酒去。”
  陆北也不揭破哪吒和三霄的刻意疏远,紧随其后跟上。
  哪吒心中烦闷,他有所猜测。
  ……
  ……
  翌日。
  陆北从浮云仙阁中走出,迎着灿然如锦的朝霞,叹了一口气。
  无泪天晶已经差不多炼化一空,手中还有四五块儿,再炼化也是毫无作用。
  可水之本源的修行,不过才走了七成。
  看来终究要把主意打在蟠桃园上。
  不过如今蟠桃园中蟠桃还未熟极,此去显然不是最佳时机。
  陆北心念及此,又觉上界日久,便打算回返南赡部洲的长安城看看。
  心中一有此念,但觉心血来潮之感,不可抑制。
  陆北便去斗牛宫向季羽、郑应二人吩咐几句。
  径直往南天门去了。
  天庭,天狱。
  一块儿巨大的水晶放在仙台之上,其中一个红裙女仙,如瀑青丝披散,露出光洁额头,那眉心一点红色梅花印记殷红如血。
  映着上方稀疏光线,女仙眉目如画、清丽如雪的玉容,不施粉黛,隐约带着一些憔悴。
  “见过王母娘娘……”
  忽而外间执守天兵的行礼声音隐约响起,女仙眉睫轻轻扑闪,轻轻睁开宝石一般的眼眸,气质冷艳而高贵。
  “母后……”
  女仙原本红润的樱唇苍白如纸,轻轻翕动。
  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缓缓走来,淡漠道:“想通了吗?”
  女仙惨然一笑,缓缓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王母探手穿过水晶法阵,轻轻理着红儿公主柔软的鬓发,冷漠高傲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
  她清声说道:“你们七个,从小到大就数你最为乖巧懂事,最让母后省心,但母后知道你性子其实最是倔强。”
  红儿公主睫毛颤动,樱颗贝齿紧咬下唇,苍白柔弱的玉容流露出凄然的情绪。
  王母面色冰冷如万载不化的寒玉,冷声说道:“母后不明白……那陆瑜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宁愿违逆母后,也要护着他?”
  红儿公主娇躯轻颤,仍是闭目不语。
  “小七她不懂事,看不透男女情爱的虚假,你一真仙,也看不透?”
  说到此处,王母已是声色俱厉。
  “不要闭上眼睛,看着母后,说话……”
  王母厉声道。
  红儿公主猛然睁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您让女儿说什么?”
  “我们几万年的母子情分,还比不上一个野男人?”
  王母已是怒极。
  “母后,我不许……你这么说他。”红儿公主莹澈目光定定地看着瑶池王母。
  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王母怒极反笑,那张雍容明艳的玉容,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讥诮。
  心念一转,纤纤手指轻轻搭在红儿公主的风池穴窍上,言语之中带着丝丝蛊惑之力。
  “他若真的在乎你,就不会舍不得至宝,就不会让你孤身返回天庭,想想,你回天庭多久,下界又过去了多少年,他若心里有你,为何不来寻你?”
  “傻女儿,醒醒吧。”
  红儿公主神情恍惚,双目失神,喃喃道:“不会的……他答应过我的……要娶我的……”
  “他现在在哪里?”王母见有机可乘,继续问道。
  此法她一直有所犹豫,害怕会伤到红儿公主,可想起至宝昆仑镜,一时咬了咬牙,却又顾不上了。
  “他在……”红儿公主玉容惨白,额头上渗出密集的汗珠。
  “在哪儿?”
  王母凤眸清寒,有莫名光芒闪烁。
  “我……不知道……”红儿公主冰肌玉骨的容颜上,现出痛苦之色,这几个字已是从喉咙中嘶出来。
  说完,螓首偏转,竟然昏了过去。
  王母见此,心中一惊,凤眸恢复清明,撤去水晶法阵,慌乱道:“红儿,红儿……不要吓母后……”
  一道道大罗先天本源之力向红儿公主输入。
  王母面色惨白,眉眼间尽是疲惫。
  良久之后,红儿公主方幽幽醒转过来,目光盈盈闪烁,惨白的晶莹玉容,倏然展颜一笑,给人以惊心动魄的冷艳凄婉之感。
  “母后……不该逼你的。”
  瑶池王母轻轻抚摸着红儿公主瘦削的侧脸,心生疼惜。
  她刚才……
  红儿公主望着根本不可能认错的母亲说出“不该”二字,心头一震。
  “母后,我知道他一开始就不是那么喜欢我……一直在说娶我……”说到此处,红儿公主脸上现出久违的羞涩,最终失落道:“我知道多半也是骗我的……”
  “他骗你……你还护着他。”
  王母怒其不争地看着红儿公主,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原本深肖自己的大女儿,蠢的不像话。
  红儿公主灿然一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你……”
  王母娘娘轻轻一叹,水晶法阵再次合拢,落寞道:“你好好想想吧。”


第二百零三章 长安二三事
  陆北出得天庭,来到南天门。
  一员青年天将,脸上挂着热情的笑意,拱手说道:“末将刘俊参见北宸真君。”
  陆北打量了一眼这位天将,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速速打开界路,本真君要下界。”
  天将刘俊施了一礼,转头向天兵吩咐。
  刹那之间,仙台光芒闪烁,禁制法阵形成一道光漩界路。
  “恭送真君。”
  陆北面色淡然,也不耽搁,一步迈出便下得天庭。
  长安城。
  正值仲春时节,街道之旁杨柳依依,青草郁郁。
  陆北缓步行在长安城大街上,正待前往朱雀街小和坊的陆府。
  前方人群倏然向两旁散去,阵阵喧闹之声由低渐高。
  “让让。”
  一队队身穿灰布衣衫的家丁,手持棒槌,鸣锣而过。
  陆北眉头皱了皱,身形也向一旁闪去。
  但见一顶蓝泥小轿,在身穿红色夹袄、外披轻甲的兵丁拱卫下,迤逦而来。当先二人高高扛起的漆木牌上,有着‘回避’字样。
  “啪……”
  空气暴鸣,这是马鞭的抖动声响起。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骑着一匹枣红马,大摇大摆地在马上高声喝道:“当朝国舅爷回府,闲人路旁回避。”
  陆北无声笑了笑,正待施展神通悄悄离去。
  身旁突然有一阵风吹过,余光之中,一个荆钗布裙、头发凌乱的年轻妇人从身旁跑出,挡在路中,跪伏在冰凉的青石板路上,哭天抢地道:“冤枉啊……”
  妇人前襟衣衫皆被扯碎,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刹那之间,本来一脸避之不及的人群,就是好奇地伸着脖子看着这稀罕一幕。
  见此,马上按辔端坐的中年管家,面容一变,凛声喝道:“哪来的泼妇,敢拦国舅爷的轿子?”
  说着,手中狠狠抖动马鞭,长鞭如蛇信吞吐,眼看就要朝妇人迎面抽来。
  若是抽去,定是几道血印子!
  陆北目光闪烁,气息隐匿更深,屈指之间,正待打出一道法力制止这粗鲁举止,忽而面色一愣。
  那中年管家面色惊惧,手腕似乎不稳,而马鞭在空中抖动,竟然反饶而来,打在自己脸上。
  “啊……”
  一声惨叫响起,中年管家痛的倒吸凉气,这一幕极具戏剧性,如此惊愕而滑稽,围观众人自然一片哄笑。
  感知到法力杳杳波动从远处传来,陆北眸光一闪,停止出手。
  心道,长安城不愧南赡部洲京畿之地,其中流连风尘的神仙倒是不少。
  两层茶楼之上。
  楼上一处靠窗的位置,两张擦得明光鉴人的木案上,分别搁着一壶清茶。
  左边一桌赫然坐着一个青衫老者,老者面容清颧、目光幽邃,他的颌下留着短须,一根光色呈玄的铁拐放在手边。
  右边一桌,两个青年男女相对而坐,右边男子一袭文士长衫,头上以白色逍遥巾包裹。
  此人面如冠玉,神朗气清,气质很是儒雅。
  女子一身藕荷色长裙,秀郁青丝高高绾成一个发髻,用一块儿粉红手帕包着。
  腰间挎着一个花篮,篮中尚有一簇簇带着晶莹露水的荷花。
  女仙收回纤纤玉手,轻轻抿了一口香茗。
  “何道友,长安城人多眼杂,如何可以妄动法力?”
  铁拐李收回目光,皱着眉头,劝解了一句。
  何仙姑眸子闪烁,清声道:“欺负女人,贫道看不惯。”
  “凡人自有律法秩序,在这等龙气汇聚之地,我等还是不要随意出手为好。”
  铁拐李似提醒又似告诫地说道。
  何仙姑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韩湘子看了看天色,打着圆场道:“李道兄,吕道友他们也该回返了吧?”
  “估计还得等一会儿。”铁拐李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
  朱雀大街上。
  轿帘一动,一双黑底快靴落在实地,视线及上,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清隽,肤色白皙的青年挑帘而出。
  青年身穿一袭蜀地云纹翻领锦袍……浓眉大眼,面如满月。
  他头戴宝冠,腰间悬着的一块儿玉佩,尚在掌中把玩,目光远远看到中年人从马上跳下,愤怒地撸起袖子,便当先高声喝道:“曹同,住手。”
  中年管家讪讪地摸了摸生疼发红的脸颊,小跑过去,谦卑地说道:“国舅爷,外间风大,您风寒刚愈,怎么出来了?”
  “出来看看,我不是教导你多少次,不要仗着我曹府势力欺负人吗?”
  青年目光灼灼,训斥道。
  中年管家曹同笑着一副唯唯诺诺之状,连连说道:“哪能啊……”
  青年摆了摆手,走到妇人面前,伸手托起年轻妇人双臂,“这位大姐,地上冰凉,莫要受了寒气。”
  “冤枉啊,这位大人……”年轻妇人扬起一张清丽的容颜,眉梢眼角带着一股妩媚。
  “快起来,有话起来再说。”
  曹国舅出言宽慰道。
  妇人顿首拜道:“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
  青年抚了抚额头,面上露出无奈之色,他又非官吏,如何可以替人伸冤。
  但这话当众也不好说,只得温声道:“且起来吧,有什么事,在下能帮的尽量帮就是了。”
  陆北远远看着这一幕,一时并未离去。
  年轻妇人抹着眼泪儿,缓缓站起来,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絮絮叨叨起来。
  原来这妇人生的美貌,不想一日在绣楼梳妆,失手将撑窗枕木落下,砸在一个年轻人头上……哪曾想年轻人对她心生觊觎,便引动妇人丈夫入得赌场,作局坑诈。
  而后妇人丈夫无奈,只得将家中娇妻抵债。
  围观众人听完后,尽皆哗然。
  曹国舅义愤填膺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人敢做出这般霸占良家妇女之举?”
  “你可曾到衙门告状?”
  曹国舅肃然说道。
  年轻妇人说道:“民妇曾到衙门里告状,但被人哄赶了出来。”
  “可恶。”曹国舅面色更怒,冷声道:“你身上可有诉状?我替你呈报给京兆衙门。”
  陆北目露思索,静观事态发展。
  茶楼之上。
  “道友以为这位同道如何?”铁拐李手捻颌下胡须,看着韩湘子,脸上矜持笑意不减。
  韩湘子站起身来,目露激赏道:“品性不错,若再加上出身高贵,普遍不知疾苦……这就很是难得了。”
  铁拐李笑了笑,正待出言。
  “义正言辞,还需听言观行才是。”
  忽然一旁站在窗前的何仙姑,一脸冷冰冰地说道。
  铁拐李眉头皱了皱说道:“何道友,吕道友和钟道友已经去查询这曹国舅底细。若是不差,就是我等未来同道,道友还需慎言,莫要伤了我等同道之谊。”
  何仙姑冷冷一笑,“同道?李道友且再看看吧。”
  铁拐李不满地看了一眼何仙姑,心中思忖,此女自从困在天仙巅峰多年,心头郁郁,便变得时而不可理喻起来。
  这时,曹国舅似乎和年轻妇人说好,便让其和自己一同前行,先到曹府写好诉状,再行呈报京兆尹。
  陆北看着这一幕,心道,如此解决也好。摇头一笑,折身离去。
  茶馆之上。
  “何道友,何道友……”韩湘子走到何仙姑面前,低声唤道。
  何仙姑心中一动,看着那消失在巷口拐角的背影,心生莫名熟悉之感,可秀眉蹙了蹙,细细观瞧,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这时,听到耳畔韩湘子呼唤,冷声道:“韩道友,有事儿?”
  韩湘子心中怅然,但已收拾好情绪,微笑说道:“吕道友相召,我等同去吧。”
  何仙姑转过头去,已见铁拐李拄着拐已经站在楼梯道上,盈盈目光一闪,点了点头,面如清霜地紧随其后。
  韩湘子目光狐疑,走到何仙姑先前站立处,目光顺着某个方向看去,但见远处高墙小巷,几只白色鸽子飞过院墙,似乎并无奇怪之处。
  他摇了摇头,终不得解,便也随后去了。
  陆北好整以暇地走在巷子中,他以真仙道行隐匿自身气息,若有仙人探查,所看到的面容定是迥然不同的。
  他感受到目光注视,也没有怎么在意,径直迈着轻快的步子,向陆府走去。


第二百零四章 命运亦不知
  陆府。
  陆北推门而出,步入庭中,这已是他回返陆府的第二天。
  他上天庭已有十余日,在凡间差不多就是十几年过去。
  长安城还是这座城,但天下已经变化了许多。
  听书剑叙说,随国公于年前辞世,而按着后周宇文皇族和独孤、杨氏二阀的约定。
  他们子嗣需得降级承爵,所以,二十多岁的杨熙,也就是杨坚……从此只能以随侯相称中外。
  说来也是有趣,宇文一族身为北魏皇室外戚,篡夺亲戚天下。
  而当时八大柱国中,有两家和北魏共存亡,最终被宇文阀连同其他三阀清洗一空。
  还有两家……也就是独孤和杨氏二阀,因为既不愿从逆落得千古骂名,又不愿和元魏共存亡,作壁上观。
  因此,后来的宇文皇族,就是逼迫二阀作此约定。
  陆北听完,面色恍惚片刻,笑了笑,也就不再理会。
  “公子,洗把脸。”
  书剑端起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盈盈笑着走来。
  陆北责备道:“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好了,你们几个还亲自来做。”
  “下人粗手粗脚,不一定合公子的意。”
  书剑眸光盈盈,笑着说道:“再说,我也习惯了。”
  今日却是轮到她来伺候公子,怎么能够交给下人去办呢。
  陆北点了点头,擦了擦手上水珠,随意问道:“我离去这几年,你们几个还好?”
  书剑咬着唇,摇了摇头,痴痴道:“不好。”
  “恩?”
  陆北皱了皱眉头,肃然说道:“长安城中有熙儿照应,怎么会……”
  “公子,不是那个,”书剑柳叶眉挑了挑,“扑哧”一笑,柔声说道:“就是我们挺想……挂念公子的。”
  “你啊……”
  陆北眸子温润,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书剑忙是害羞地低着头,手中反复拧着毛巾,‘哗啦啦’之声响起,她忽然螓首抬起,目光期待地说道:“公子现在可还要去用膳?”
  陆北笑着摆了摆手,凝声说道:“我稍后还要去城外的玉泉山一趟。”
  他在日前已和袁守城约好,准备对杨熙的事计议一番。
  “公子几时回返?”
  低眉顺眼的妙龄女子,急忙问道。
  “说不大准……晚上之前,应该能回来吧。”
  陆北说着,冲书剑温煦地笑了笑,继而向大门外走去。
  徒留原地失落的妙龄女子,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清晨的长安城,似乎还带着一丝昨夜的倦意,高门大户出来的下人眯着惺忪睡眼,懒洋洋地推门而出。
  可辛苦讨生活的贩夫走卒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晨曦的金光细细碎碎地洒落在宽阔平整的街道上……宛若为这座千年古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陆北一袭素色长衫,在春捂秋冻的仲春时节,衣衫显得很是单薄,但他面色红润,步伐从容,不大一会儿,就渐渐逆着人流,出了内城。
  倚马桥上,陆北迈步而过,沉静面容和步伐同时顿了顿,炯炯目光远远向上游看去。
  但见水中涟漪圈圈生出,一个黄色麻袋上下浮动,他不动声色地以神念探知过去,面色倏然一变。
  麻袋之中赫然装着一个人!
  且是一个女人,女人容颜清丽,身材丰腴有致……给人以小家碧玉之感。
  而那女子此刻却一身筋骨碎裂,遍身累累伤痕,在深水之中昏死了过去,以陆北观之,眼见是不活了。
  陆北目光闪烁,“如何是昨天那女人?”
  但见远处,一朵七彩祥云随风飘过,身穿藕荷色长裙的女子从云头落下,盈盈走来。
  陆北目光一凝,心中杀机沸腾,正待出手。
  却见远处尚有一道剑遁之光闪现,金仙级别的气息隐匿了二人行迹,令人看不真切。
  但在陆北如炬目光之下,却能清晰地看出……正是吕洞宾和铁拐李二仙。
  陆北借着先天灵宝,将气息隐匿在深处。
  忽而心有所觉,回头望去,但见长安城内城上空,金黄龙气形成的四爪金龙,两个金眸豁然睁开,灵动地注视着吕洞宾和汉钟离以及他的一举一动。
  陆北眉头一皱,目光深沉,一时便按捺住了动作。
  心中暗暗推衍,几次确认,无奈地得出了一个结果……自己在击杀何仙姑时,吕洞宾出手阻拦,然后二人同时引来龙气的厌恶和攻击。
  而长安城的龙气可是堪比一尊太乙金仙的。
  何仙姑快步走到河边,玉容之上现出悲悯之色,如水目光复杂难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你终究是无辜的……”
  说着,何仙姑纤细柔润的玉手探出,那麻袋便离水而出,她轻轻一弹,麻袋如遇利刃,豁然分开。
  现出一个沉水的妙龄女子,可已然气息冰冷,芳魂归了幽冥。
  何仙姑玉掌之中现出一粒雪白的丹药,心道:“此女魂魄还在黄泉道走着,有这枚寒髓玉露丸在,应能从勾魂鬼差手中救下这女子的性命了。”
  心中闪念,再不耽搁,就是屈指弹出,落入年轻妇人口中。
  云头之上。
  铁拐李正待出手阻止,却见吕洞宾摇了摇头,似是不允。
  铁拐李不满道:“吕道友,何道友此举妄结因果,吕道友如何还容她任性胡来。”
  纯阳真人一袭白衫飘飘,风度清峻,淡淡说道:“人命关天,怎么是胡来?况且一个普通农妇,并不影响我等先前之计,道兄又何必为了斩断因果而多造杀孽呢?”
  闻言,铁拐李目露恼怒,面色青白交错,良久之后,方重重叹了一口气。
  在纯阳真人这位金仙大能面前,铁拐李也是无话可说。
  “钟道友先前所议之计……当真有用?”
  铁拐李狐疑不定地说道。
  纯阳真人面容淡漠,徐徐说道:“若想让曹景舍弃富贵,随我等修仙求道,过着清苦日子,此人又怎么会答应。”
  “我等神仙,就算拉也能将其拉走。”
  铁拐李困在天仙巅峰已久,眼见终于找到命中同道,自然急切起来。
  纯阳真人摇头一笑,郑重说道:“李道兄此言差矣,若他不心甘情愿,于我辈又有何益?”
  言及此处,纯阳真人面色肃然,沉声道:“唯有按着钟道友所说……设计令其深陷囹圄,从此看透世间人心污浊,洗净道心,方能舍弃这名器富贵,寻那超脱长生之法。”
  闻言,铁拐李目光怔忡,沉吟道:“钟道友之论,我不及也。”
  言及此处,纯阳真人也是心生钦佩。
  这些道理也是他在这几年中,渐渐明悟过来的。
  很多问题,并不是作杀伐剑道就能够完美解决的。
  比如……
  这也是他三年前,心境小圆满,突破不朽金仙的缘故。
  所谓本源灵物提升道行……其实,纯阳真人身为木公这尊大罗金仙的残灵转世,对此要求并不是那么苛刻。
  其中底蕴之深,一言以蔽之,若纯阳真人心境突破,太乙金仙也如探囊取物!
  若非在末法时代的三界,纯阳真人有着一丝回归大罗金仙的可能。
  人教的掌舵者何以谋划……在佛法东兴之后,让此辈成为广大中土道门的关键人物?
  要知道,全真五祖之后,南赡部洲的大宋王朝,可有一宋帝自称道君皇帝的。
  那时候,佛门出招应对,巫族浑水摸鱼,紫薇大帝试图重登六御之位……最终方造就了一个曰蛇传的故事。
  当然,这都是……不知还能不能发生的后话了。
  命运亦不知!


第二百零五章 深夜入曹府
  陆北借助先天至宝隐匿自家气息,暗中则是神情漠然地远远看着河边一幕。
  直到,他目送着何仙姑带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驾云离去。
  陆北冷眸闪烁,若有若思,转头向一处方向望去,察觉到虚空之上,纯阳真人和铁拐李二仙已然相继离去。
  陆北收回目光,在心头暗暗记下此事,而后便转身朝玉泉山去了。
  玉泉山。
  幽篁静谧,竹节青翠欲滴;松柏秀丽,枝叶华茂葱郁。
  一座简拙古朴却不失庄重大气的青瓦道观。
  袁守城微笑着将陆北迎入观中,其中尚有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随侍一旁。
  青年身穿做工考究的锦袍,身形挺拔,他头戴蓝色璞头巾,腰间按着一柄宽大的八面汉剑,两道浓眉之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举止动作之间,颇具英武旷达之气。
  见陆北到来,杨熙就是推金山、倒玉柱地顿首拜道:“熙儿见过老师。”
  陆北微笑颔首,双手一道法力托起,“起来吧。”
  “谢过老师。”
  杨熙神情肃然地说道。
  三人踏上三层石阶,进得观中落座。
  “袁道友所递信笺多有语焉不祥之处,现在可否将详情如实相告?”
  陆北坐下之后,面色凝重地问道。
  “事情出了一些变故。”
  袁守城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
  陆北面色不变,淡淡说道:“还请袁道友细言。”
  良久之后,听完袁守城之言,陆北眉头皱了皱,沉吟道:“有人注意到了道友的谋划?不知又是何方势力?”
  “应是人教的一位真人。”
  袁守城解说道。
  “人教?”陆北目光诧异,疑惑道:“他们怎么会?”
  这时,杨熙目光急切地看着陆袁二人,显然对于此事也是十分上心。
  袁守城叙道:“陆道友有所不知,杨家先祖曾葬在一处龙脉上,累世气运,一朝勃发……因此才有今时今日这般富贵。”
  其实,袁守城还没有说完,这处龙脉还是他这个道人,在很久以前和杨家先祖建议的。
  而这处龙脉却是早已葬了宇文氏一族,不过却被袁守城以秘法在其上阻断了龙气。
  陆北收敛神色,从容道:“袁道友,这个不需多说……在下也观察过杨家的气数,随国公位高爵显,但气运实则虚浮不定,无所凭依;而今熙儿被周帝降为随侯,从表面来看折损了一些,其实气运深藏,分明凝实了许多。”
  见陆北也如此说,杨熙原本担忧的心绪稍稍安定。
  十几年下来,由九灵参转世的杨熙,在尘世功名富贵中几度沉沦,早已暂息了昔日求仙问道的热切心思。
  袁守城目光深沉,说道:“事情若当真像陆道友说得那般就好了。”
  “前些时日,贫道看到了几位人教同道,作望气士打扮,出入于唐国公之府……贫道心生古怪,便暗暗察访,这越查越是心惊,这李家竟是太清圣人苗裔。”
  “太清苗裔?”
  陆北目光闪烁,正色说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袁守城面露无奈之色,凝声道:“恐怕,这太清一脉也打着我辈一般无二的主意。”
  闻言,陆北一时默然,心中思忖。
  若太清一脉志在匡扶天下,插手人道,的确难缠了许多。
  可事情也未必会像袁守城担忧的那样,他们二人谋划自此作空。
  其实,自从成就长生真仙,时过境迁,心态转变。
  陆北对于帮助杨熙平定天下的人道功德,已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了。
  加之又经过九华山一事……对于三位圣皇的布局,他已有所明悟。
  退一步讲,就算他和此界人族通气连枝,可他若存心视这方天地为过客,谁又可以阻挡呢?
  不过,他也不会那么做就是。
  毕竟,此方世界还有他珍视的人。
  至于谋划人道功德,他自有打算。他要做的那一件事儿,恐怕还离不了这人道功德。
  “老师……”
  见陆北沉默不语,杨熙目光怔了怔,欲言又止。
  陆北温煦地笑了笑,心中已是定下计来,不过有些话此刻不必当着杨熙的面多说。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袁守城,然后看着杨熙,出言宽慰道:“无妨,有为师在,他们成不了事。”
  见杨熙闻言,眼底明显露出矜持的喜色,陆北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凡间富贵迷人眼、长生当面已不识……九灵参转世的杨熙在被他和袁守城推上这条路后,却已是甘之若饴了。
  不过此界南赡部洲,他好像也没有听说过‘宇宙第一强国’前身高句丽存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三次劳师远征、二世而亡的戏码。
  见陆北也说无碍,杨熙方心中欢喜地告辞离去。
  袁守城目光意味深长,感慨道:“人道果是最得天地钟爱,细思之处,实是可怖。”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陆北目光微动,心中也不禁思量。
  杨熙本是天地灵物九灵参转世,严格说来并非正统人族,可一旦得了人身,牵连人道气运日久,就已是铁了心视自己为人族。
  念及此处,陆北不由想起伏羲圣皇来,这尊圣皇以妖族真灵轮回为人,为了人族崛起,坑起妖族来可谓毫不手软。
  再结合前世,心中也不奇怪。
  人族这种身为万灵之长的天生优越感本就深入灵髓,视寰宇之下的异类为畜生妖魔。
  在远古时代,对于神灵这种在人格和能力上兼具完美的高等生命,还会有着敬畏。
  不过,在那个对于神秘主义不屑一顾的科学时代,神灵也就成了人们眼中的一个文化符号。
  信神?对不起,他们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也对,人道演化至极巅,扭曲维度、隔绝超凡了……
  袁守城身为异类得道,说出这话也就不奇怪。
  见袁熙离去,陆北便和袁守城论道。
  袁守城在金仙境界多年,对于此境的理解,给陆北颇多映证之处。
  尤其是在陆北雷、木二行本源圆满,而第三行水之本源近乎大成的前提下。
  而且金仙境界也不是本源灵物的积累就可以轻而易地成就,更何况陆北此刻也没有灵物提升水源道行了。
  毕竟,在末法时代的三界,从仙道第一境的地仙,历三灾至神仙,再到寿有十万载的天仙,虽然可以以天才地宝提升道行,但那些都无不有着限制和隐患。
  天仙巅峰境界,在长达十万年的时间里,参悟天地一行本源圆满,证道长生。
  跟脚福缘深厚的仙人会有天材地宝去提升道行,而跟脚福缘浅薄的仙人……恩,在大环套小环的劫难中,化作劫灰才是常态。
  不过到得真仙境界的仙人,此辈长生不死,便有无尽的岁月可以去提升道行。
  一般而言,就算人教八仙那样的跟脚,也不具备无限制地使用一些本源灵物……简单粗暴提升道行的资格。
  一则对于资质的要求过高,并不是谁都可以像大劫之子那样完美消化掉一堆九转金丹、蟠桃,而不会担心撑爆。
  二则也没那么多的天材地宝供他们消耗。
  观中,四面青墙藤萝低垂,清风徐来,远处便有竹篁飒飒作响,更添几分幽静。
  陆北和袁守城相坐对饮,木案之上,茶壶嘴儿白气袅袅,两个青衣道童背着木剑,在远处侍奉。
  陆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天地神人鬼’五仙,谈到妖魔鬼怪修炼迥异之处,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此夜无月,一个青衣道童见此,正待返身掌灯。
  陆袁二人虽然视物不碍,可对于一旁侍奉的几个青衣道童而言,总有许多不便。
  陆北微微一笑,食指点出,凌空一勾一划,指尖道道白色光华涌出,在远处虚空勾勒出一圆。
  一轮皓月忽而跳出,背靠摇曳竹林,徐徐升起,清冷月辉倏然洒满庭中。
  陆北淡然道:“袁道友以为……何谓金仙?”
  却是二人从长生真仙论到了不朽大道。
  袁守城轻捋颌下胡须,秀丽仪容之上,眼眸微眯,映着姣姣月华的额头仿佛氤氲出一大团紫气,沉静而神秘。
  目中已见陆北所施水行本源神通水中捞月极尽玄妙,袁守城神色肃然的脸上,微微有所动容。
  但听他的声音如大珠小打落钟磐,清脆而有韵律,“陆道友,金仙之境可称不朽。此境中人,仙骨藏蕴道纹,灵韵自鸣虚空,一念可生神域,法有自如元灵……”
  “袁道友如何至此?”
  陆北面色沉寂,湛然目光直视袁守城双眼,忽而微笑问道。
  “说来也是巧合,也是惭愧,”袁守城目光幽深,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巧合之处在于……袁某和如今的陆道友一样,以水行本源成三行不朽。”
  说到此处,袁守城语气顿了顿,面上现出缅怀的神情,“当年贫道在淮河证道不朽……如今么,说来惭愧,此境之巅仍是遥遥无期。”
  见陆北正待出言,袁守城摆了摆手,笑道:“其中缘故,贫道未曾不知……”
  “陆道友可以‘炼灵’法门来提前感悟此境。”袁守城提点道:“我不知陆道友修为进境何以如此之迅,但想来根基牢固一些总是好的。”
  陆北点了点头,整容敛色道:“袁道友所言极是。”
  ……
  ……
  夜色深重,二月的春风还带着丝丝寒意。
  陆北迈步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以神通隐匿气息,偶有更夫路过,也对其视而不见。
  忽见远处灯火辉煌之处,两盏气死风灯高高挑起,一座高门大宅赫然跳入眼帘。
  门前两个雪白的石狮子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陆北站在门前,淡淡看了一眼,心中冷哂,“曹国舅吗?”
  身形不顿,从容地迈入铜钉朱门。
  廊下守卫的兵丁皆是视而不见。
  朱红大门光影闪烁,金红之光涌现,两个门神隐隐现出魁伟昂藏的身形。
  左边门神方脸阔口,披着金甲,手持两根金鞭;右边门神脸型瘦长,颌下蓄着长髯,左右手分持两柄短戟。
  “总觉得哪里不对。”
  左边门神眸成金光,向右边门神神念交流道。
  “不用疑心,此为人道重地,哪个仙人敢不知厉害,于此作祟。”
  右边门神宽慰说道。
  “也是。”
  左边门神皱了皱眉,说着,他方才总感到本尊神道符召有所异动,细究半晌,终不得解,只能作罢。
  国舅府。
  陆北走在廊桥之上,心中寻思,那门神定是感知到神道符召中天庭上官的气息,这才惊动了。
  若非如此,以他手段岂会让门神本尊苏醒,此事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
  心念及此,陆北便将阳神灵台之中的神道符召气息给死死压制。
  放出神念,正待寻找曹国舅。
  忽见回廊拐角之处,远远走来两个俏丽丫鬟,边行边低声说道:“国舅爷三天后就得大婚,我们可得勤快点儿,若是让同管家看见,可就惨了。”
  “可不是吗?前天,诗墨打扫书房,不过弄乱了国舅爷几沓宣纸,就被同管家逮着给打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另一个丫鬟一脸害怕地低声说道。
  “要我说啊……国舅爷是个顶好的人,就是这同管家刻薄待人。”
  “也不知那谢家小姐生的如何,得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国舅……”
  话音渐渐寥落,夜色之中,二人身影渐渐远了。
  陆北眉头皱了皱,不知为何,他竟心生烦恶之感。
  心头就是一惊,以他真仙道行,对于自己情绪的掌控已到巅之毫厘的程度,有这反应,绝非无因。
  心中已是有了几分不确定的猜测,不过,此刻还是正事要紧。
  他此来,并非击杀曹国舅,他有着更为深层的考虑。
  自陆北神通有所成就,每每和八仙相遇,总是有着一些意外发生,此事他已知缘由。
  盖因此辈气运还未到得关键节点,用一句古话便是‘此辈气数未尽’。
  至于气数何时为尽,陆北也推算出了大致时间。
  此刻,就不必细说。
  陆北定了定心神,目光穿过浓重的夜幕,最终落在一处,“找到了。”
  向一处曹府的东跨院闪遁而去,那里正是曹国舅的书房所在。


第二百零六章 低头青梅嗅
  曹府。
  书房之内,一灯如豆。
  两道高低不同的身影映在窗棂之上,高大而模糊。
  “看看你做的好事!”
  曹璟面色阴郁,看着对面束发戴冠的年轻人,劈头盖脸地扔过去一张白纸黑字的诉状,厉声呵斥道。
  年轻人身穿一袭天蓝色直裰长衫,面似银盆,鼻如玉粱,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珠不停转起,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可偏偏面色苍白柔弱,眼角隐隐有青气,分明一副酒色过度之相。
  听得书案后的曹国舅训斥,年轻人也就是曹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大兄何必小题大做,不就一个妇人吗?我曹家和皇家都是姻亲,我看上她还不是她的福气?”
  闻言,曹国舅面色更怒,顺手就是拿起书案上的一方玉质砚台,在曹午面前掷去。
  “……咔嚓。”
  曹午面色惊悸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大兄……”
  “别叫我大兄?你平日里胡混狗党,我也懒得管你。可你手里明明握着大把银子,在青楼勾栏里什么样的女人找不来?你脑袋被驴踢了,非要打这些良家妇女的主意?”
  “大兄有所不知啊,”曹午梗着脖子,辩白道:“青楼那些庸脂俗粉哪比得上这嫁了人的妇人。大兄,女人你玩得少,你可是不知道嫁了人的女子的妙处……”
  说起女人,曹午更是一脸眉飞色舞。
  听得曹午越说越是不堪,曹国舅怒不可遏,伸出打着哆嗦的手,断喝道:“够了,有辱斯文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咳咳……”
  曹国舅似乎是情绪太过激动,胸口一阵气闷,便是两颊潮红,咳嗽不止。
  “大兄,你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曹午可是知道自家堂兄面冷心软,可这时,却见自家堂兄已然垂下眼睑,后颈枕在椅子上,以手抚额,并不理会自己。
  这厮眼珠子‘咕噜噜’转动起来,苦着一张脸,叹道:“都怪我命苦啊,打小就没了娘,后来老爹又忙里忙外,也没个人来教养我为人做事的道理……”
  “住口。”
  曹国舅猛然睁开眼眸,冷声喝止道。
  见此,曹午心中一喜,就知道这事儿差不多过去了。
  曹午父亲当年将自幼失孤的曹国舅姐弟一手拉扯大,而后供养二人读书、识礼……为此,甚至将自家儿子都搁在一旁。
  若非如此,一个出身贫寒的平民少女,如何会有资格成为当朝周帝最为宠爱的贵妃。
  可曹午父亲由于积劳成疾,卧病在床,也没享几天福就去了。
  说来,此事已经成为曹氏姐弟的心病。
  “大兄,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要不然也不会拦着那女人告刁状,小弟还没谢过大兄呢。”
  曹国舅冷哼一声,告诫道:“我们曹家富贵全部有赖于大姐,有道是高处不胜寒,也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还这般不知收敛,你是想让曹家毁在你的手里?”
  说到此处,曹国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看到曹午阴晴不定的目光,沉声说道:“那女人我已经替你拦在府里了,你去划了那家男人的赌债,说些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说着,摆了摆手,神色疲惫地再次闭上眼睛。
  曹午面色挣扎了许久,横下心,嗫嚅道:“大兄,有一件事儿,我也不瞒你,昨天我就让曹同将那妇人给送了西院……”
  “混账东西,你怎么敢?”
  曹国舅霍然站起,面上怒气勃发,良久之后,面色青红交错,一时复杂无比。
  在曹午七上八下的心思中,曹国舅冷声喝问道:“那妇人呢?”
  “我怕她给嚷嚷了出去,就派了两个人,连夜装了麻袋沉了河。”
  见曹国舅面色大变,曹午低着头说道。
  “唉……”
  曹国舅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失神,仿若被抽去了浑身力气。
  “大兄……”
  “出去吧……明天我就进宫。”
  曹国舅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道。
  曹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头多少有些担忧,“没事儿吧,大……”
  “滚!!!”
  在咆哮的声音中,曹午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
  走到外面,冷风吹来,映着晕黄灯光,曹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摇了摇头,惋惜道:“本来还打算将那葫芦道人卖的好东西允给大兄一粒,好让大兄三天后的大婚……看来,大兄是无福享用咯。”
  相起此物某种妙处,曹午得意地笑了笑,对于弄死了一个贱妇,他并不在意。
  这种类似事情在长安的权贵圈子里海了去了,他身后有曹贵妃在,又有何惧?
  没看京兆衙门先前都没有接状子吗?
  只要不让那妇人胡嘞嘞……
  曹午越想心中越发满意自己的举动。
  陆北隐匿一旁,冷漠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而后穿过书房,看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的曹国舅,眉头皱了皱。
  严格说来,此人虽然亲亲相隐,其实本质上尚算不得大奸大恶之人。
  不过,这并不是陆北杀他与否的依据。
  心念及此,眼眸之中,两道蓝紫星璇幽幽转起,双手于胸前迅速结印,一道散逸出丝丝缕缕蓝紫星光的水滴印记,无声无息之间,就点在曹国舅的眉心,隐没不见。
  “有着悟自昆仑镜的北斗七印第一天枢在,八仙一举一动,我便可了如指掌。”
  陆北心中思索道。
  这门神通是陆北观摩至宝昆仑镜中星璇运转奥秘悟得,其中以天枢星力催动,落入真灵之中。
  从此,陆北便可见曹国舅所见,听曹国舅所听……若再辅以留影之术,这便是仙侠般的远程监控。
  而且天枢印记入得曹国舅真灵深处,除非曹国舅本人突破长生真仙方能觉察到,或者由大罗金仙亲自探查。
  否则一般大能就要冒着伤到曹国舅道基的危险,才可以察觉到这道印记的存在。
  做完这些,陆北朝远处望去,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
  ……
  陆府。
  陆北回到院中,却见屋内灯火亮着,一个玲珑曼妙、浮凸有致的身影映在窗纱之上。
  陆北摇头一笑,悄然抬步进入,果见书剑正在铺床叠被,嘴里上哼着小曲。
  陆北也不以为意,走到桌前,提起茶壶,轻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小口饮着。
  突然,眉头皱了皱,面色露出古怪。
  “公子,你回来啦。”
  书剑脸色羞红,仿若受惊的小鹿,飞快一物藏于身后。
  云英未嫁的女子身材丰盈,给人一种蜜桃熟透儿了的感觉。
  “身后拿的什么?”
  陆北面色淡然,随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到公子的枕巾脏了,准备拿去洗洗。”
  书剑眉睫盈盈,顺手拿出了枕巾。
  “哦。”陆北轻轻饮了一口茶,也懒得拆穿书剑的谎言。
  他真仙之体,肌骨如玉无暇,如何还会有一些尘垢存在。
  “这茶有点儿凉了。”
  陆北砸吧砸吧嘴,淡淡说道。
  “公子,那我去再打一壶来。”羞怯的女子,本来螓首低垂,正以手指绞着枕巾,听到陆北之言,忙是起身去提茶壶。
  “不用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陆北摆了摆手说道。
  “是,公子。”
  书剑乖巧地点了点头,清丽玉容上露出失落的情绪,还未转身离去。
  “枕巾……放床上吧。”
  “恩。”
  书剑羞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将枕巾放在床上,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心道,公子方才一定看见了,真真是羞死个人了。
  陆北见书剑几乎是夺路而逃,摇了摇头,又转而看向床头被揉成一团的枕巾,目光怔了怔,哑然一笑。
  不禁想起一诗来,此刻虽不应景,但也颇可描摹方才一二旖旎。
  倚门回首,低头却把青梅嗅……
  陆北无声笑了笑,忽而面色怅然地提起茶壶,“哗啦啦”之声响起,却是在这样的宁静长夜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杯之上热气袅袅……这茶明明还是热的。


第二百零七章 风筝断情丝
  第三日。
  二月下旬的春风吹过大地,院中几株老柳树便吐出了翠绿的新芽,几只娇小可爱的燕子则成双成对儿地在雕梁之处流连,似乎打算筑巢而居。
  陆府后院的凉亭上。
  “公子,昨日那曹国舅被朝中御使弹劾三大罪状……听说中外舆情汹汹,也不知是否下狱问罪。”
  琴剑一身鹅黄色长裙,那张光洁如玉的鹅蛋脸上,一双灵动大眼睛,仿若三月的江南烟雨,凄离而迷蒙。
  陆北让琴剑派出下人打听曹国舅的消息,此刻听到琴剑一番转述,心下微动。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般无二。
  钟李二仙的算计,依旧是那么简单直接、切中要害。
  “公子,我给你弹一曲吧。”
  琴剑见陆北神情沉寂,便是抿唇说道。
  她见陆北点了点头,心下一喜,起得身来,从不远处的侍女素儿手中接过一张古筝。
  在一番赏心悦目的准备仪式后,她便探出纤如葱管的玉手,轻轻弹奏了起来。
  曲音泠泠,好似山泉流过林间,很是悦耳动听,尤其如玉一般的美人端坐远处,春山黛眉之下,目光如水波动,在这样的氛围下,陆北沉静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欣然。
  就在这时,陆北忽而抬起头来,赫然看到一个风筝在陆府上空随风飘起。
  “刺……”
  风声吹过,断线风筝斜斜地落了下来。
  琴剑颦了颦眉,停下手中动作,盖因风筝已是落在凉亭外的青石小径上。
  这时,从高耸的青砖院墙外,似乎传来了一主一仆的说话声。
  “小姐,那风筝不要了吧。这陆家人很是奇怪,好像是一群年轻的女人在当家,平日深居简出……”
  大抵是一个丫鬟在刻意压低的声音。
  “怎么可以不要呢,女子闺阁之物岂能落在别人的宅邸内。”清冷空灵的女子声音隐约传来,她似乎莞尔一笑说道:“若是女人,才好说话呀……若是男子,我就不去了。”
  丫鬟愣了愣,她知道自家小姐素来有着自己主张,也就不再劝阻。
  转而上得陆府后门几层石阶,伸出小手,轻扣门环儿。
  “咚咚……”
  园内。
  陆北探手将风筝摄来,拿着手中把玩观看,赫然发现上面绣着一对儿鸳鸯戏水的图案,针脚细密,很容易让人想起绣缝的主人心灵手巧之类的字样。
  “咚咚……”
  陆北抬起头来,轻声说道:“琴剑,你去给人开门。”
  琴剑笑着点了点头,便起身开门去了。
  本来这些小事自然不用她亲自来办,但既然自家公子有命,她却也甘之若饴。
  ‘吱呀’一声,木门轻轻打开。
  当先而入一个身穿淡红色长裙的俏丽丫鬟,见到琴剑,她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这位姐姐,方才那风筝可是落在了姐姐家里?”
  琴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手边之物,点了点头。
  这时,谢蕴也是提着裙琚,盈盈走进门来。
  此女小名唤作细柳,其腰肢当真如细柳一般,盈盈不足一握,她穿着一身碎叶百褶裙,柳叶眉之下,一双星眸幽幽闪烁,宛若洛水清漾。
  但听她柔声道:“可否将那只风筝还给我们?”
  琴剑让过身形,看向自家公子。
  谢蕴也同时将目光投向陆北,心思虽然复杂,但此刻也却做出一副该有的含羞带怯情态。
  这才是闺阁女子的正常表现。
  “这位公子,那风筝是小女子之物,可否还给我。”
  谢蕴或者说是洛神,轻声说道。
  微风轻拂过凉亭之旁绽得娇媚的迎春花,陆北静静地看着谢蕴,目光悠远。
  他沉默了许久。
  而谢蕴螓首抬起,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满是新奇。
  琴剑和丫鬟似乎也被这种时光无声流逝的气氛感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里,你自己来取。”
  陆北眸光无声流转,温煦一笑道。
  谢蕴犹豫了一下,便提着裙琚,小跑着过来,“谢过陆公子。”
  说着,正待探出玉手拿起风筝,却是怔了怔,目光已然羞怒。
  但见石桌之上,温厚的大手轻轻捉住了一只柔夷。
  谢蕴冷声道:“还请公子自重。”
  “你如何知我姓陆?”
  陆北抓住谢蕴的素手,目光玩味,轻声说道。
  “你放开我家小姐……”
  见此,那丫鬟怒气冲冲地正待过来。
  陆北随意地看了一眼,那丫鬟便定在原地,仍是一脸张牙舞爪之状,不过眼珠却是转了几转,有着惊恐。
  琴剑诧异道:“公子……”
  以她了解,自家公子绝非那种轻浮浪子。
  陆北没有说话,此刻他顺手一带,在一声娇呼中将谢蕴拉在怀里,一头如瀑青丝垂落削肩,露出一张亦嗔亦怒的清冷容颜。
  “像,真的很像呢。”
  陆北看着那一对儿远胜星空的迷离眸子,低声道。
  谢蕴,不,应该说是洛神,此刻心头已是又羞又怒,尽管早有预料,但何曾想陆北竟然如此。
  她的分身记忆中,此人不是一心向道、十分守礼的吗?如今怎么成了这副花花公子模样。
  “你……放开我。”
  洛神脸颊羞红,清斥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北一手穿过谢蕴的纤纤腰肢,以神通禁住怀中的女子,看着少女羞愤的神情,心头一叹。
  他眼底有着复杂的光芒闪烁,忌惮、愤怒、还有怜惜。
  “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叫人了。”
  洛神在这般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感到颇为不自在,主要是她察觉到腰间的那只大手,似乎在游弋。
  天呐,该死……
  “你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的,你信吗?”陆北看着怀中少女因为气急而渐渐潮红的脸颊、微微起伏的胸脯,他的声音愈发低沉。
  一双大手渐渐向下,轻柔而有力,似乎捏了捏。
  “额……”
  洛神脸颊红润似霞,一双星眸瞪大,只觉难以置信,他怎么可以……可以这样?
  “嘤嘤……”
  洛神心中越想越是委屈,清丽的脸上已是挂满了两行清泪。
  这位道行高深的太乙金仙,身为先天神灵得道,她本就不是什么强势的女人。
  当年甚至因为所养宠物……青丘狐狸的背叛而感到万念俱灰,委屈落泪,便已可见此女性情了。
  “这是哭了?”
  陆北淡淡一笑,轻轻将怀中女子带起,放在一旁的石凳上,面上恢复肃然神色,伸手将风筝递了过去,望着对面垂下螓首、伤心抽泣的女子,轻声说道:“……你可以拿走了。”
  陆北意兴阑珊地自顾自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似乎明白纪薇当年为何执意不愿转世了。
  眼下的事情不就如当年初见之时的那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风筝的线断了就是断了,尽管心中其实不舍,可事情到了今日,也该有一个了断。
  心念及此,陆北觉得自己的心境正在一点点地圆满,那应是道行提升,叩问金仙小圆满之境的表现。
  可他的心中并无太多的喜悦。
  “你对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还怎么嫁人?”
  洛神星眸泪光盈盈,一脸委屈地说道。
  陆北思索了一下,沉声说道:“那你就别嫁了。”
  “你……”
  洛神瞪着陆北,清声道:“你怎么那么霸道。”
  “你果然不是她。”
  陆北摇头一笑,面色怅然,定定地看着洛神许久许久,直将洛神看得不自在。
  “她还能回来吗?”
  陆北目光幽深,思绪恍若飞过了南赡部洲的巴蜀,洞庭湖,幽冥界,最终定格在了太虚幻境。
  “你这话……什么意思?”
  洛神心头一震,盈盈如水的目光,宛若洛水生出圈圈涟漪,不自然地说道。
  “给我一天吧,我有一些话要给她说。”
  陆北好笑地看着洛神,借助至宝昆仑镜,此女方才在他‘轻浮之举’下心绪波动的一刹那……底细便一览无余了。
  他虽然不知眼前女仙到底是什么道行,但他仍是想试着恳求一下。
  洛神星眸迷离,檀口微张,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了?”
  陆北面色肃然,探手从炼妖壶空间中取出三光神水,徐徐道:“道友想来也识此物吧……陆某愿尽数赠予道友,可否给在下一天时间?”
  见陆北一脸正色,态度疏离。
  洛神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酸涩之感。
  那一张晶莹玉容倏然变得清冷如霜,她霍然站起,娇躯晃了几晃,冷声道:“陆北,我是你……”
  说到此处,想起什么,猛然顿住,螓首偏转一旁,清声道:“总之,你不可无礼。”


第二百零八章 没人看到的
  园中。
  一缕幽香浮动,人影已经杳杳无踪。
  八角凉亭之上,陆北坐在石凳之上,面色沉寂悠远,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公子,你还好吧。”
  琴剑一脸担忧地问道。
  陆北笑了笑,伸手端起石桌上的茶盏,目光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最终停在不远处的那张瑶琴上,轻声道:“你接着弹曲儿吧。”
  琴剑目光盈盈闪烁,她心中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双手重新放在琴弦上。
  陆北端起茶盏,眸光低垂,轻轻呷了一口,清冽醇厚的香气便在唇齿间一点点蔓延开来。
  正是二月时节,宁静而美好。
  时光如水流逝,不知不觉之间就是一个月过去。
  华山。
  天空飘着稀疏的雨丝儿,三月的杨柳寒风,恍若情人耳边的呢喃,轻柔如水。
  在这样的斜风细雨中,一道金色流光在华山山脚降落,身穿白色素衣的青年,缓缓行在山道上。
  正是陆北。
  因为陆北曾经在曹国舅真灵深处,种下天枢印的缘故……所以对于钟李二仙的算计可谓了如指掌。
  一个月之后,结果明朗。
  二国舅被斩,曹国舅下狱问罪,流配北方边疆。
  不过,钟李二仙却在路途上将曹国舅救下,领其入了道途,至此八仙加上曹璟可以说尽数归位。
  至于洛神,当日此女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并没有答应陆北的请求,冷着脸,似乎恼怒地离去了。
  而后,陆北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此女和曹国舅的婚约,自然被钟李二仙事先推掉了,就算没有推掉,陆北也不打算再插一手,他甚至没有兴趣去问及那位女仙来历。
  他的心中尽管有所猜测,那位女仙有备而来,但他也没有心情细究了。
  就这般在长安耽搁了一个月,陆北和袁守城说了一声,便打算回返天庭,可不想接到了白雪的传信。
  这是二人主仆之间独有的联系法门。
  白雪说杨婵担心他的安危,问雪儿可有突破华山上空禁制……通知陆北的方法。
  陆北听闻白雪传信,心中不禁生出惭愧。
  他竟然忙着忙着,就将杨婵给忘了。
  陆北心念及此,便打算在回返天庭之前,先去华山见杨婵一面。
  华山灵境之中。
  因为外有后天法阵的缘故,山中常年四季如春,遍植株株繁茂桃树。
  桃花开的灼灼似火,明艳如霞。
  一座精致的竹屋坐落在溪水之旁,山泉潺潺,幽深静谧。
  杨婵一袭素色宫装长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身形窈窕静姝,玉容精致如画,此刻她静静地站在桃花树下,气质端庄明丽。
  她的怀中尚抱着一个小猫儿模样的宠物,小猫儿洁白无暇,此刻正慵懒地闭上眼睛,状极愉悦地享受着女子的玉手轻抚。
  “雪儿,你给他传信了吗?”
  杨婵幽幽叹了一口气,远山黛眉之下,那一双明澈莹润的眸子,隐约有着化不开的幽怨情绪。
  “婵姐姐,你都问多少遍了?”
  白雪翻了个可爱的白眼,正待翻了个身,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去,倏尔,那蓝宝石一样的眼眸射出惊喜之光,娇软道:“北哥哥已经到华山了。”
  闻言,杨婵芳心一喜,忽而又想起什么,看着虚空之上如金色涟漪清漾的禁制,喃喃道:“可是上面还有二哥布下的禁制……”
  华山灵境外。
  陆北负手临于虚空,华山之上金仙所设的禁制散逸出万道金光,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摇头一笑,玩味地说道:“法力气息,似乎有点儿眼熟啊。”
  正待探手出指,以流年神通延缓禁制,而后一步进入。
  但手停在空中良久,又缓缓收了回来。
  并非此法无用,而是陆北突然想起来,杨戬说不得还在禁制深处留下了其他感知手段,若是让他察觉到……
  他不可不想在和自家媳妇儿亲热的时候,还要担心着大舅哥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打生打死。
  心念及此,陆北自失一笑,身形在空中一闪,借助至宝昆仑镜,整个人就变化作一滴天蓝色水滴,悄然无息地穿过灵境上空禁制。
  就在杨婵担忧陆北被自家二哥禁制所阻之际,陆北已经穿过禁制,无声落在灵境之中。
  他一袭蜀锦云纹长衫,腰悬三生神剑,身形挺拔,气质冷然。
  好整以暇地踩着洒落一地的红色桃花花瓣,仗着高深的道行,悄无声息地向远处树下那个俏立的女子缓缓走去。
  “雪儿,他不会被挡在外面了吧?”
  杨婵清丽的声音中已然带着一些急切。
  白雪张了张嘴,还未说话。
  杨婵娇躯一颤,却是被人以双手从背后环住了纤纤腰肢,酥酥麻麻的热气,扑打在娇小莹润的耳朵上。
  一抹绯红刹那之间便从耳垂,向白皙如玉的脖颈和雪腻的脸颊同时蔓延开去,夭夭桃花之下,星月生晕,人比花娇。
  “婵儿……”
  陆北附耳低声语道。
  杨婵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怦怦乱跳,本自僵硬戒备的娇躯已然柔软成水。
  稀疏的空气刘海儿下,秀眉颦了颦,弯弯睫毛更是轻颤不止,娇嗔道:“你放开我……雪儿还在……”
  “额……唔……”
  杨婵雪肩被轻轻扳过,一双盈盈眼眸猛然睁大,待感受到檀口中肆无忌惮的有力侵袭。
  她渐渐闭上了眼睛,呼吸急促,脸颊晕红,似乎意乱情迷起来。
  许久之后,那株火艳似霞的桃花树下。
  “刷刷。”
  那是衣裙渐渐滑落雪肩,而后被一件件除去的落地声音。
  “不要……要在这里……”
  山谷之中,一轮新月徐徐升起。
  那一双迷离的眼眸熠熠闪烁,半睁半合之间,语气似嗔似喜地祈求说道。
  心中已是羞极。
  “没人……看到的……”
  陆北正在忙碌,闻言,就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正如陆北所言,此地以桃花为的十里区域,有着数件先天灵宝罩定,莫说看见,就是神念都不能探查出丝毫异常。
  这时,一道白色闪电划过虚空,却是那只洁白无瑕、聪明伶俐的小猫落荒而逃。
  虚空之中,通过翕动的唇,似乎是可以看到,这只愤怒的白泽,正在骂着诸如‘白日宣……露天野……无耻之徒……’这类的字眼。
  恩,白泽这种神兽的唇语,着实不好辨认。
  ……
  ……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竹屋。
  秀榻之上。
  “陆北,二哥他没难为你吧。”杨婵如瀑青丝散落在陆北胸膛上,一边听着枕边之人有力的心跳,一边柔声说道。
  陆北轻轻捋了捋杨婵鬓间和耳际的凌乱青丝,笑着说道:“也不算为难,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你,二哥总是为你好的。”
  心念及此,陆北不禁叹了一口气。
  当日杨戬虽未全力出手,但在那种攻击之下,不提他当真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没有成就长生真仙,也不会落得好。
  当然碍于杨婵,他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就是。可那样的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
  听陆北说并没有那种令自己为难的事情发生,杨婵芳心一喜,嫣然笑道:“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了。”
  陆北笑了笑,手中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女子。
  不知为何,看着杨婵一脸幸福的小鸟依人样子,他的心头莫名闪过一丝阴霾。


第二百零九章 怎么会是他
  天庭。
  南天门。
  一朵七彩祥云从远处迤逦而来,云头降落,陆北手按三生神剑,神情默然地迈步入得天庭。
  回到斗牛宫附近的北宸真君府,在屋中的椅子上安坐下来。
  陆北不禁叹了一口气。
  盖因,在华山呆了三天,当真是度日如年。
  也不知是因为陆北的担忧落真,还是三圣公主出于女人的敏感心思……在三天之中,杨婵一直对陆北的过往问东问西。
  陆北本就心虚,一开始先是出言搪塞,杨婵就变得愈发狐疑起来。
  不过好在有着白雪在一旁给陆北作伪证,再加上陆北是谁?
  别的本事不敢说,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绝伦三界……总算给糊弄了过去。
  念及将来之事,陆北颇为头疼,眉头深锁,低声自语道:“日后再说吧。”
  眼下,他实则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来也是无奈,陆北四个女人当中,纪薇以前最为刁蛮任性,可现在乖巧的仿若双儿一样。
  红儿公主表面高贵冷艳,但实则内里热情似火。有时候,陆北都有点儿腻歪。
  陆北好不容易找了个表面端庄温婉的,可偏偏又是个醋坛子。
  至于灵幽,对不起……人家管你陆北是哪一个。
  “真君,您说什么?”
  仙童以云正拿着拂尘打扫着屋子,突然听到陆北的喃喃自语,就是转过头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你忙你的吧。”
  陆北和煦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以云仙童原本伺候他的起居很是称心,又加之他已熟悉其人,便在搬往真君府后,从雷部天尊那里要来。
  ……
  ……
  天虹宫,七仙阁。
  一个身穿青色烟罗纱裙的明丽少女,坐在藤萝编织的花秋千上,单手托着似雪香腮,轻轻叹了一口气。
  “七妹每天茶饭不思,闷闷不乐的……大姐也被母后给唤走了多天,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七仙阁是越来越冷清了呢。”
  青儿公主撇了撇嘴,无意识地荡起秋千。
  就在这时,右手无名指上,那镶嵌着一颗青色宝石的戒指光芒亮起。
  青儿公主秀眉颦了颦,心生疑惑。
  “五妹……”
  “谁在说话?”
  青儿公主螓首偏转,四下张望说道。
  “五妹,是我……”
  “大姐?!”
  青儿公主惊讶地从秋千上站起,正待出言。
  “五妹别声张,我被母后困在了天狱,你用神念传音就好。”
  青儿公主心头一震,雪白莹润的脸颊上,满是难以置信。
  “大姐,你怎么会被母后囚禁起来?”
  原本青儿公主本以为瑶池王母唤红儿公主去瑶池,是为了询问下界所办事情如何。
  至于至今未返,说不得又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青儿公主那曾想到自家母后竟然狠心地将红儿公主囚禁在天狱。
  青儿公主心思灵动慧黠,面色如常地坐回秋千上,她以神念传音,“大姐,怎么回事儿啊?母后怎么会……”
  “五妹,不要怪母后,我……”红儿公主便将一些事情掐头去尾叙说了一番。
  当说到下凡爱上一个人时,青儿公主目光失神,惊异道:“大姐,你怎么也会?”
  心中却不禁泛起涟漪,心道,大姐不是和食神……
  不过五公主心性明达,自然不会说出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这时,红儿公主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羞恼情绪,“五妹,你别乱问了。”
  听到这不胜娇羞的语气,青儿公主只觉恍若梦中。
  大姐也爱上了凡人?!
  说来也是有趣的紧,在那个原来的时间线上。
  天庭七位公主自小七公主下凡和董永喜结连理之后,七个公主那是一个个,就如同葫芦娃救爷爷般,相继沉沦。
  似乎看透了青儿公主的心思,红儿低声说道:“他不是凡人。”
  “你替我去一趟长安城,找一个叫做陆北的人,然后告诉他,让他莫来天庭了……找个地方隐修,别来天庭了。”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哀婉凄楚,透着一些伤感。
  尽管知道当年那人说来天庭,多半是在骗自己,但红儿仍是说出了这番话语。
  唯恐有着万一。
  “五妹,你听到了吗?”
  红儿公主见青儿公主许久没有出声回应,忙是急切地问道。
  却不知青儿公主已然玉容微变,目光滞滞,心中兀自喃喃说道:“陆北,陆北……怎么会是他?”
  在天庭无聊之时,她也会忆起那段千乘县的温馨时光,以及那个眸光温润的男子。
  可在几次耽搁后,天庭就是许多时日过去,而在‘天上一日,凡间一年’的情况下,青儿公主也渐渐绝了下凡访人的心思。
  若是当面四目相对,故人已是白发苍苍、鸡皮鹤发……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般一想,青儿公主更是不愿下凡去寻了。
  这时,红儿公主第三次询问,青儿公主堪堪收拾好复杂心绪,应道:“大姐,我听着呢。”
  “你记下了,悄悄去长安城告诉陆北……不行,你若私自下界,容易被母后觉察。你去北俱芦洲,从真武宫那里寻找青霖的姐姐青翟仙子,就是上次在七仙阁见过的那位仙子,这样母后就查不到了。”
  红儿公主思路越来越清晰,吩咐道。
  “大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儿公主语气犹豫地说道。
  “不当讲……五妹别说了。”
  红儿公主似乎知道青儿公主要说什么,语气已然转冷,“你若认我这个大姐,就按着我说的话去做。”
  青儿公主听到红儿公主语气中的决然,柔声说道,“大姐,我一会就去北俱芦洲。”
  红儿公主轻声道:“五妹……不好,母后又来了。”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大姐,大姐……”
  听到对面再无动静,青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
  自家大姐能在这一刻想起自己,就是因为相比与二姐、三姐她们,自己不会告诉母后。
  但是,她却不能按着自家大姐的话去做。
  心念及此,蕙质兰心的青儿公主,便悄悄出得七仙阁。
  正待向天虹宫外走去。
  “铛。”
  一队游弋的执戟银甲天兵,拦住了青儿公主的去路。
  “放肆,尔等也敢拦本宫去路。”
  青儿公主秀眉挑起,清叱道。
  “卑职见过五公主殿下。上头有令……六位公主最近不得出天虹宫半步!”
  为首天将一脸漠然地拱手说道。
  “谁的命令?本宫怎么不知道?”
  青儿公主目光冷寒,喝问道。
  天将低声道:“恕卑职不能告知。”
  “不能告知?本宫倒要看看那个藏头露尾之辈,敢拦本宫的路。”
  青儿公主晶莹玉容之上,仿若蒙上了一层薄薄寒霜,冷哂道。
  说着,周身法力涌动,眼看就要动手。
  金甲天将冲身后天兵使了个眼色,众天兵便呈扇形向青儿公主包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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