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9章 从心所欲

　　尽管对于王崎的私人生活来说，陈由嘉的到来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对于整个基派来说，这件事大约就是往池塘里砸了个石头——水花是有，但也没多大。
　　甚至第二天的时候，毓族和劳德虫族的晨练都是照常进行的。
　　对于仙院的学生来说，晨练无非是打拳外加打坐。但参与基派组织的算学特训营的修士，哪一个不是结丹期往上走的地步？这个程度下，单纯的练拳已经无法给他们带去多大的臂助了。
　　王崎也不可能这么做。
　　实际上，基派唯一指定训练项目，就是“口算”。
　　所有人法一个算器，然后所有参加训练的修士每天就必须集合起来，一起站在广场之上，进行训练。算器之上，就会以一秒十道的速度滚动播放大量的四则运算题目。这些题目最难也不会超过三位数的乘除以及五位数的加减，但所有修士都必须要在一秒钟之内解答出来。
　　除非是修炼爻定算经或任何万法门功法臻至小成、将之录入法基的修士，不然基派地盘上任何都能喘气的都需要进行浙养的训练，每天半个时辰，雷打不动。
　　每错一道题目，就会有一道雷法劈下。
　　这一道法雷威能不大，仅仅可以造成短暂的麻痹。但是，对于那些外族修士来说，这一道法雷便足以打断他们的思路。
　　据说这个训练开展的第一天，就有超过一半的毓族修士被一道接一道的法雷一直劈到休克，最终导致太仆风泽舍下一张老脸找到征夷司去和王崎交涉，要求减轻雷法的强度。
　　饶是如此，每天也都会有晕倒的毓族学生被人抬出场地。
　　但王崎却丝毫没有终止这个疯狂计划的迹象。这几个月来，这种训练是雷打不动，每天都要搞满半个时辰。
　　按照王崎的说法，这就叫“口算天天练”。
　　“唯有拥有了对‘数’的熟悉，才配谈后面的东西。”面对太仆风泽的质疑，王崎倒是显得振振有词：“若是连这一步都缺失了，那后面的就谈都不用谈了。就好像鉴赏一副字帖，起码也得识字一样。”
　　“几个数字，如何不识得！”太仆风泽有些愤恨。
　　“贵族写字，还讲究个阴阳、褒贬的意境，不同字形字体和内容的组合。”王崎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几十万个字符吗？如何要费这些功夫？”
　　想要成为一个画家需要先画好鸡蛋、知晓方圆；想要成为一个演奏家，也得先识谱，知晓如何驾驭乐器。这些讲究所谓“灵性”的艺术，都要讲究一个“苦练”，需要通过反复的入门，总结出类似“经验公式”的东西，才有资格谈更高的。凭什么数学反而就不需要了？
　　而毓族、劳德虫族这些新入门的学生，就是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从未刻意培养过这种能力。他们的思维已经定型，哪怕是毓族之中最为聪慧之人，也会抱怨“算学就是让人头疼的”。
　　不，哪怕是神州人族，今法仙道的中坚之中，也有人抱持类似的看法。非万法门的低阶修士，多半是不会喜欢算学的。
　　没人能言之凿凿的宣称自己完全厌恶音乐、厌恶诗歌——他最多只是不喜欢某一种音乐某一种诗歌。但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宣称自己不喜欢数学。
　　有些时候，甚至王崎都忍不住想要赞同算君的看法。
　　连这一层瑰丽大道都看不到，不是未开化的猴子又是什么？
　　而想要让这些已经走上歧途、入不了门的废物能够快速入门，以勤补拙只是基础来着。
　　除了口算天天练之外，王崎还准备了标准的题海战术。
　　而且，王崎不只是对别人这样，对自己人同样很狠。
　　所有的基派成员，每天至少都需要抽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做题。
　　这些题目都不算很难，距离现在研究的最前沿仍有一定的距离，都属于“早就被解决但是在他人看来非常难的问题”。
　　就这么说吧，早在数千年前，二元一次天元组都算是经典难题了。而现在，哪怕是仙院学生，都能够用“消元法”轻松解决。
　　但时至今日，证明“消元法”在任何条件下都能成立，却依旧超过了一般修士的知识范围。
　　但是，对于赵清潭这样的万法门修士来说，这样做的意义，也就是“补课”以及“培养某方面的思维”了。
　　因为，王崎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居心，布置给他人的练习题，都是做题者并不擅长的领域。这些题目又集中在“数论”、“有限域平面上的曲线”、“黎曼几何”这三个领域当中。
　　没有人知道王崎为什么非要大伙做这些题目，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家每天做几道大题增长见识。
　　这也是神州修士寿元悠长，所以不惧“博而不精”的体现了。
　　但是，渐渐的，他们便意识到，或许……同时领悟这三个领域，并不是博而不精。
　　在每个数日就举行一次的讨论会上，王崎也渐渐披露出自己后续的方向。
　　这是一幅宏伟的图卷，展露在每个人面前的，都不过是一鳞半爪，但所有人都能寄托在上面的“道”的气息。
　　总之，他乡的基派，便呈现出一种勃勃生机。
　　惟独陈由嘉，就是有一种……别扭感。
　　并不是说她和基派格格不入。这种感觉仅仅存在于王崎身上。
　　这种疏离感非常奇怪，并不是那种“他已经走得太远我被远远抛下”的挫败感，更不是什么狗屁距离感，而是一种单纯的……“看不懂”的感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陈由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却又偏偏说不出来。尽管她表面上看起来情绪很稳，但是胸口却积压着某种负面情绪，好像一团点着的棉絮，在胸腔里飘啊飘的，到处烫着，却就是没法爆发出来。
　　果然，有些问题，不去提笔计算的话，是不会自动得到答案的。
　　陈由嘉如此想着。
　　——我果然是个笨蛋。
　　这个时候，反而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
　　——所以，这个时候应该去找王崎……说点什么……
　　陈由嘉心中就一直怀着这样的焦虑。
　　一直到王崎带着她出去散步为止。
　　“来了半个月了，怎么样，感觉怎么样吗？”王崎带着陈由嘉，不徐不疾的走在一片稀树林里。这片稀树林在毓族一门城往南千里的地方。
　　这些树全是神州上没有见过的品种。只是，叶子早已落光了，薄薄的积雪覆盖了草地，在两个人脚下，就一直露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陈由嘉白了王崎一眼：“你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够长了吧……我的感觉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王崎笑了：“嗯，也不是这么说吧……那换个问法？你感觉，现在咱们学派驻地的样子，怎么样？”
　　“造房子的人肯定是脑子有坑，在向其他门派的道友强调一个……一个不懂算学之人对我万法门的刻板印象。”
　　王崎叹息：“师妹啊……你还是这么不会聊天。”
　　陈由嘉撅起嘴，扭过头去。
　　“这个时候呢，你就因该问我‘为什么说我不会聊天’，然后我就告诉你你应该怎么说，然后呢，咱们才能把思路好好捋一捋。”王崎转过身来，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呀？”
　　“那么……”陈由嘉嘴角抽搐，总觉得这个气氛真的不像是解决情感问题的：“为什么说我不会聊天？”
　　“你一开始就应该说……”王崎一下子卡壳：“好吧，其实我也经常把天给聊死，顺便物理性的聊死跟我聊天的人。不过，我觉得啊，我觉得，你这个时候多少应该夸一夸我的理想，然后才能继续聊天。”
　　陈由嘉按住额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耐性变得很差：“好好好，王崎的理想最了不起啦——你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了吧？”
　　王崎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天……其实我最开始呢，是想要从我现在教导异族弟子聊起，然后跟你聊一聊‘算学的客观性’，也就是‘一’这个概念背后的意义不管在哪个语言哪种文字哪方天地哪类文明都是存在的，然后再聊一聊这一点引申出来的道理……”
　　看着陈由嘉依旧皱着一张脸，王崎突然伸出手，从两侧按住她的脸颊，用力搓了起来：“确实变得太矜持了点啊，如果是以前的话，其实你就应该直接跳到我背上，然后咬着我的耳朵听我呻吟的。”
　　骤然遇袭，陈由嘉先是一惊，继而羞愤起来，功法急运，想要挣脱。但奈何她跟王崎修炼的是相同的功法，王崎修为更高，所以她几乎没有躲闪的余地。情急之下，她双脚一缩，蹬在王崎小腹上，大喝：“伊伊伊唆唆森么鬼话啊！”
　　直到说到最后两个字，她才勉强挣脱王崎的手。但是王崎却反手提住她的后衣领：“具体来说，就是……师妹，我认怂了啊。”
　　“什么？”
　　“元神期修士连这么大声的话都听不清吗。”王崎做作的皱起眉，对被自己举起来的陈由嘉说道：“我认输。你看我这个仰视的角度，是不是很真诚？”
　　“真诚你个……”
　　王崎认真地说道：“师妹，迄今为止你是唯一一个让我主动认输的人。如果你不信，我就来分析一下我怂在哪里好了。”


第二百零一章 过程略，易证得
　　“我来给你分析一波……”
　　“放我下来！先……给我放开！”陈由嘉拼命挣扎，相宇天位功全力运转。但是奈何在这方面她和王崎的差距已经不可以道里计了，她的所有操作都被王崎精准的抵消。从远处看，陈由嘉就只是被王崎举起来扭来扭去。
　　“噗……”王崎忍不住笑了出来：“挺萌的哈……”
　　陈由嘉只得一脚蹬在王崎脸上：“放开！谁要听你分析……”
　　“好哇！”王崎突兀放手。得亏这个星球的重力加速度根本就跟不上元神期修士的反应速度，陈由嘉这才没有拍在地上。她瞪大眼睛盯着王崎，脸上混合着羞意与怒意。
　　王崎举起双手，缓缓后退两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混蛋。”
　　“嗯。”
　　“不想听你分析。”
　　王崎一挥手：“那就跳过这个证明过程，因为这本来就是易证得的东西。”
　　陈由嘉盯着王崎。
　　“莫名其妙。”
　　王崎背过双手：“嗯，是有点。”
　　“知道了还不改吗？”陈由嘉嘟囔。
　　“没办法啊，改不了。”王崎叹息：“我只会这样思考。如果失去了这一套语言，我就失去了绝大部分与外界沟通的渠道。”
　　王崎罕见的叹气。
　　“你……”陈由嘉心中再次生出一股焦躁感。某种情感趋势她要在现在说点什么，但她从小就是不爱说话的人。
　　“我是天才，是超级天才。”王崎摇头：“但是不是全才……”
　　“你知道吗？你一开口就吧身上那种孤独的气质破坏掉了……”陈由嘉扶额：“有那么一瞬间我心疼你……绝对是猪油吃多了……”
　　“别闹。”王崎拍了拍陈由嘉的脑袋：“我不是全才，所以确实存在我所不能及的东西。算学就是我最擅长的东西，而且也是我认知范围之中最为真实的东西，这是我今生锻炼出来的、最厉害的东西了。”
　　“我……”
　　他乡的风、云乃至青天在这一刻无限放大。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动，但是陈由嘉就觉得，王崎好像在从很远的地方靠近一样。
　　走得很努力。
　　“我上一次和一个不知所谓的仙人打架之前呢，是先试图沟通过的。当时我使用了好几百种语言，但是就没有一种有用。”王崎道：“但是，还记得弥师姐给我们讲过的故事吗？当初征天使到她们星球的时候，只试过一次，就成功沟通了。”
　　“你看，算学，近道之理，便是我们知道的最真的东西。我蛮喜欢那样跟你说话的——因为我得让你知道，就算你我之间存在什么隔阂，我想要传达给你的东西，也一定是真的。”
　　陈由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所以你有骗我什么，对吧？而且最近肯定耍了我？”
　　王崎脸色一沉：“喂，师妹，会不会聊天啊？这个时候表现得感动一点啊！”
　　陈由嘉点点头：“真的有啊。”
　　王崎扶额，决定暂且跳过这个话题：“师妹啊，还记得当年我把你骗回家的时候怎么说的吗？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收益还是蛮高的，高到让我可以无视这一决策带来的风险。但是吧，真的出现风险的时候我也没法无视来着。”
　　“所以，根据我的分析哈，我觉得……”
　　“嗯？”
　　王崎沉默片刻：“嗯，是，这里我得认输。我多少输给了光阴……”
　　“仔细想一想啊，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确实不是很长，尤其是因为梅歌牧那混账啊，我这一两年确实没有多少机会和你待在一起。”
　　“就认知上来说，其实我们已经够熟了。但是情感上呢，我们还没有转化成所谓‘老夫老妻’的模式。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要来，但是我了解你，知道你大概会生气，又觉得其实我们关系很稳固，所以就惰怠了——这是因为我心境未臻圆满，不能真正的让自己的每一个念头都把控在自己的心意之内。”
　　王崎盯着陈由嘉，最终导出了自己的结论：“对不起啊。我们确实稍稍生份了一点……以及，最近都没有什么机会在一起。”
　　陈由嘉低下头，和以前一样，试图用刘海遮住自己的视线——但是对于王崎这种等价于真仙的异数来说，这一手好像已经不大够用了。她低声道：“虽然是向我认错了……但是，不是输给我啊。”
　　“不是，当然不是。我做错了呢，我多半是会认的。”王崎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但是，只有关系到你的时候，我才不得不对光阴服输啊。”
　　他再次伸出手，揉了揉陈由嘉的脑袋：“虽然我已经有了长生者的力量，但是终归是没有长生者的心境。我得承认，仅仅几年的时间，就能让我产生一点负面的感受。”
　　陈由嘉扫开了他的手：“不许这样摸我的头。”
　　王崎语气分外认真：“我很认真的思考了，师妹。我们虽然还有很长的时间，但是，漫长的时光呢，就意味着出问题的机会是无限多啊。仔细想想，其实在一起之后，我都没跟你真真正正的翻过脸吵过架。啧啧啧啧啧，嗯，这就算是我们第一次吵架，然后过程就跳过吧，结果是我认输，圆满……”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陈由嘉低声道。
　　王崎听到女孩磨牙的声音，笑了：“你还要怎么样？”
　　“转过去。”
　　“好好好……”
　　王崎转过身去。然后，一个又轻又软的身体撞在他背上。紧接着，他耳垂微微刺痛，已经被虎牙咬住。
　　“书，接惹书。”【说，接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崎大笑，背着陈由嘉，走了两步。
　　突然，陈由嘉感觉到王崎戒指一颤。紧接着，王崎嘴往下咧，默默的将陈由嘉放下来，叹气：“我去办点事情，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在陈由嘉（ー_ー）的注视下，快速收敛功体。元神法域全面退缩，然后生理活动竟也逐渐停止。
　　这是假死状态。
　　而且看样子，这家伙真的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整个过程都是在呼吸之间完成，并且还特么的没有对肉身造成一丝损害。
　　然后，一道光一闪而逝。
　　……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王崎再次醒来的时候，神色扭曲，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淦，我就知道这套方案不靠谱……啊，真是，要是当时那个死剩种没有自爆该多好……”
　　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陈由嘉有要杀人的眼神瞪着自己。
　　胸口也悬浮着一柄飞剑。
　　王崎身体不自觉的向后倾斜：“师妹啊，我不过相当于是约会的时候去解个手……不不不，最多算是溜号。之前我们吵架的时候你都没杀我肉身泄愤，这个……应该还不至于要灭我一肉身吧？”
　　“少废话！”陈由嘉面色恐惧：“你是疯了还是怎么样？难怪这些天一直觉得你古里古怪的……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这单纯是因为生份。”
　　“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应该是猪油蒙心……停停停！别往下刺！别往下刺！你再这样我发火了啊，师妹！”
　　陈由嘉跳脚：“我才要发火呢！难怪你……难怪你气息表现得这么古怪。与你身上的神道气息无关，也不是所谓的‘异数’——你在什么地方选择了完全不同于人族的修法体系吧？你……”
　　王崎摸了摸下巴：“啊？才看出来啊？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呢……喂喂喂！就算是随便捏的肉身也是有痛觉的！”
　　陈由嘉只觉得太阳穴里有两支小耗子往外突突一样：“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一步修法，最终都是会反应到你的理智、你的意识、你的灵慧之上的！你……”
　　半晌，她才说道：“我想吵第二架了。”
　　“别别别，这种不擅长的题目解起来很糟心。”王崎大声道：“能理智解决就理智解决好不好？”
　　“理智……”陈由嘉按住脑门：“我都快不认识你的气息了……你真的，你就给我一种，非人……怪异的气质。难怪我这几天一直觉得你很别扭。”
　　修法会使得某种“精神气质”外显形成物理性的东西，而同样，修法也能够物理性的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王崎用两只手指扫开自己胸口的飞剑：“好啦好啦，真的，之前那么大的事我都哄回来了，要是现在再因为这点破事吵一架，那还真是……”
　　“虽然，你看上去像王崎，说话也像王崎，记忆肯定和王崎一样……”陈由嘉后退两步：“但是，你肯定和两年多以前的你又决定性差别——你先告诉我，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可以吧？”
　　王崎点了点头：“嗯，行，那我就直接说了。血肉种的元婴法合体期的修持呢，包括了‘炼法入体’的修持——在不标准的术语之中，这一步很容易和‘我法如一’混起来。但这终究是两个概念。而元神法也继承了这一修持，要将自己的肉身和自己的法力统括起来。”
　　“但是呢，我稍稍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觉得还是采用‘体法两分’的修持比较好。”
　　陈由嘉瞪大了眼珠：“兽群种……”
　　王崎颇为不好意思的：“因为没有成体系的兽群种修法，其实更多参考了天妒种……也就是弥师姐的功体。”


第二百零二章 王崎的功法
　　卧槽。
　　这一刻，陈由嘉的所有心情都浓缩在这两个字之中，而这两个字，又结结实实的刻在了她的脸上。
　　“你疯了……这一次是真的……”陈由嘉捂住自己的眼睛，后退两步，然后收剑还鞘：“你知不知道……算了，你肯定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你怎么能这样呢？”
　　功法是会影响人的性格的。修火的性子烈，修水的性子柔，这不单纯是“刻板印象”，而是一种统计学上的表现。
　　因为功体是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的。
　　为什么非要三年练气六年筑基九年结丹这样走过来？
　　因为再快的话，法力带来的进步就会超出意识的适应能力，意识会不由自主的被功法牵制。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也是这种过快增长的功力牵动意识，使得意识之中不受控的念头——即“心魔”被放大了。
　　修炼魔功就会入魔，也存在这方面的因素。
　　对于结个金丹都需要上百年时光的古法修来说，这种副作用当然可以忽略。
　　但今法修遇上这个问题的时候，可是差点损失了一代人的。
　　只有在这样一个较慢的速度下，意识才能逐渐适应功体，适应思考器官被逐渐替换的过程。
　　而元神之后，这种问题并非是不存在了，只不过是不是那么凸显了而已。
　　一方面，元神、炼虚、涅槃这三大境界所需要积累的法力量，与练气、筑基。结丹三境相比，几乎是指数增长了，积累法力总归是需要时间。另一方面，灵力器官已经可以承担起“思考”的任务，思维亦已发生了改变。如果积累足够的话，这三境同样可以短时间内冲破。
　　只不过，这里的短时间，也是以“百年”为单位进行计算的。
　　王崎本身积累雄厚，巧妙的利用了心想事成、获取了六道轮回法界，直接跨越了许多关隘。龙皇所传秘法，则让他见识到另一方向上的道路。但他同样需要面对这种问题。
　　一年多之前，王崎表示自己的修法兼容了人族元神法的时候，陈由嘉多少还是放心的。
　　但没想到，就现在，王崎居然选择了与人族修法背道而驰的道路。
　　体法两分，这是相对于绝大多数修士体法合一的修持来说的。
　　对于兽群种来说，个体的肉身不过是可以随时替换的东西。若是炮灰虫群被法术轰灭的时候，单个虫子身上的法力尽数逸散，那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所以，他们选择了“体法两分”的道路，即使边缘的个体毁灭，绝大多数法力也能收回，循环使用。
　　但是……
　　这就代表着王崎意识都会产生巨大改变。
　　很多仙人都掌握了炼制分身，乃至本体意外死亡后意识在分身转生的秘术。但即使是这样的仙人，也没有选择体法两分的道路。
　　血肉种和兽群种对“意识”的定义本身就是存在差异的。
　　更何况，王崎模仿的可还不是兽群种的功体，而是天妒种。
　　看着王崎那不知所谓的笑，陈由嘉心脏在愤懑燃烧之余，还感受到了一丝……心疼。
　　“王崎……你现在到底是什么？”
　　王崎眉毛一扬：“王崎，人族，年龄……”
　　“没问你这个！”
　　“至今未婚？”
　　“你……”
　　陈由嘉咬咬嘴唇，踮起脚尖，双手伸出来，按住王崎的脸：“弥师姐……就算你和弥师姐交情很好吧，你也应该清楚，不，你更应该清楚，弥师姐它们无论怎么和我们相似，都只是看起来——它们没有我们常规意义上的人格，甚至表现出来的意识，都是为了与我们交流而塑造的。在人族抵达海天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她们甚至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思考过。所以她们才会对我们的文化感到好奇！”
　　对于征天使来说，这些都是写在最新的工作手册里的东西了。陈由嘉也已经了解那些“幼女”朋友的真实面目。
　　王崎点点头：“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的话，就不应该在自己的根本修法里面掺杂弥师姐的修法啊！”陈由嘉道：“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王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这方面的记忆没有半点遗失——和我之前遇到过的某个半吊子死剩种不一样，我可是精心设计过……”
　　“又是这样。”陈由嘉摇头，表情有些伤心：“你老是说自己计算过……知道别人为什么叫你道种之耻吗？”
　　“污蔑。”王崎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种无耻的样子多少让陈由嘉找回了一点熟悉的安心感。她后退两步，道：“喂，王崎。”
　　“你还记得……你爱我吗？”
　　“啊？”
　　“现在的你，应该不是只遵照自己过去的记忆进行表演吧……”
　　“噗。”王崎摇头：“怎么可能……不，应该说，阳神阁都没有办法确信，人是否存在‘人格’，我们的大脑是否只是让我们表现得‘有人格’——换个角度想吧，作为万法门弟子，你应该知道千机阁机老所提出的后天意志的标准吧？”
　　王崎说的，正是“图灵测试”。
　　“我看上去很爱你，你认为我很爱你，我自认为我很爱你，那么就没有人可以否定这一点了。”王崎手搭在陈由嘉的肩膀上：“放心放心，我还是我。再者——谁说‘体法两分’和‘体法合一’是相互排斥的两种模式的了？我跟你讲，我的根基，可是这个宇宙最为正宗的天人……传承啊！”
　　陈由嘉疑惑的抬起了头。
　　“首先，你搞错了一点。对于元婴法来说，‘体法两分’和‘炼法入体’，根本就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只有元婴这个思考的载体才是唯一重要的。只要我元婴不变，这个核心就始终不会变。”
　　“元婴法创生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陈由嘉点了点头。
　　天人大圣希望可以建立一个囊括全宇宙的伟大文明圈，所以创立了元婴法，希望宇宙所有生灵都有机会拥有一致的思维载体以及相差不大的武力值，实现所有生灵的大平等。
　　元婴法是可以兼容绝大多数思维模式的。
　　“当然，就人族来说，元婴法对理性的限制还是有点太大了，所以，我才会坚持在元婴法的基础上，向上兼容元神法。元婴是作为巅顶自我的基础，而元神才是真正的功体。”
　　“如果说元婴是以舍弃本种族的部分特征换取‘公平’与‘强大上限’，那元神是囊括了我全部的力量、最大限度发挥人族先天智慧的修法——虽然多个肉身确实会使得元神产生变动，继而影响到我的意识，但由于‘元婴’的存在，所以这种影响是可控的，且绝对是良性的。”
　　“这样？”陈由嘉盯着王崎。
　　王崎点点头：“这样。”
　　“那就……姑且相信你。”陈由嘉快步走进王崎，用力说道：“但是，真的，以后不要……绝对不要再拿自己的自我开玩笑！”
　　“没有没有，都在计算……”
　　“如果计算可以包打一切，那实证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陈由嘉眼神之中存在这某种强大而可怕的魄力：“答应我啊。”
　　王崎还想习惯性地辩解一下，但很快失笑：“行啊，反正我都认怂了呗，师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真的？”
　　“日月可鉴……不，还是换个说法好了，我可以起心魔誓的。”
　　然后，他抱起陈由嘉：“现在感觉怎么样？”
　　“哼……我还需要观察观察。”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身体却已经放松下来，不复之前的僵硬。
　　“好了，我们也该回去做题了。”王崎笑了。
　　那些题库可是心想事成留下的宝贵财富。
　　就好像某些玄幻小说之中、某一个级别的丹药吃多了就很难产生效果一样，对于算学家来说，四则运算可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对于神州今法修来说，能够让万法门修士提升理论水平的算题，可比仙丹难炼多了。
　　拜心想事成不知用什么方法再现出的布尔巴基学派著作以及附带的大量习题册，王崎可以疯狂的提升基派成员的算学水平。
　　陈由嘉点了点头，安静的跟着王崎。
　　王崎则看着天空，道：“师妹……谢谢你。”
　　“好好的，谢什么。”
　　“我这辈子，就是这么狂的。谢谢你，能接受这一点。”
　　“受不了的，改。”
　　“呵呵，哈哈哈哈。”王崎笑了笑：“改不了啦。当然，这一点改不了的同时，还有一点也是改不了的。”
　　“什么？”
　　“哪怕异族的功法对我的心灵产生的影响，也不要担心你会因此无法理解我，师妹。”
　　陈由嘉别过脑袋：“不要说这种话。”
　　“这句话，我可是说得非常认真的。”王崎低下头：“椒也是，浭也是，弥师姐也是，还有毓族的那些家伙，甚至是天眷遗族……其实大家都是可以依照一种天然存在的东西交流的——这就是至高的理性。我相信，大家都是可以相互理解的。”
　　“而这就是我这一生锻炼出来的，最厉害的东西。它曾经让你和我在一起，未来也一定可以让你知道我感性所在的。”


第二百零三章 萎一下
　　在王崎看来，陈由嘉的担忧，其实多少有些“多此一举”的味道。
　　因为仙盟就不会允许一个拥有长生道果、掌控兽机关的修士修炼那些有可能导致“人性”瞬间扭曲的功法。
　　功法带来的性格层面的影响，有可能是渐变的、是潜移默化的，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但也有可能是那种短期之内完成的。
　　所谓“千年修道，一朝入魔”，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王崎尝试的修法有可能导致他的人性瞬间蒸发、对人族以及对同道的认同感短时间内消失的功法，那往往就意味着他与仙盟——与有数百位逍遥的组织正式决裂。
　　如果他私底下进行这种修持，那么他路出马脚的瞬间，以冯落衣为首的逍遥就会直接解除他对兽机关的控制权，然后将他软禁起来。
　　王崎所修炼的功法，全部都是报告过，并且经过严密的计算，确保理论上不会出现问题的。
　　因为……
　　如果王崎真的出现了问题，那他就可以在一瞬间将他乡所有修士都杀死。
　　也由不得仙盟不小心。
　　但是，王崎却依旧可以自由设计自己的修法。
　　且不说这是每一个修士天然的权力吧。单说王崎这个个体，就是如此特殊。
　　他在地下借助心想事成的力量，达成了“异数”的成就，直接以独一无二的外道功体获得长生的力量。
　　元婴法、元神法乃至以化形为基础的妖神法，都不能作为衡量王崎修法的依据。
　　也就只有王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修炼——他是唯一一个对这有发言权的修士。
　　因此，仙盟也只能要求王崎不断的上报他的修法，并且找专人对他进行道心评估。
　　而要求王崎本体带着绝大部分兽机关集群离开他乡，也是基于这个道理。
　　就算王崎真的把自己搞疯了，兽机关集群有限的规模也给仙盟反应的机会。
　　而王崎也始终没有隐瞒自己的修法。以他的修为，他可以保证这里的所有人都只能感受到他想要显露出来的气息，但是他就是选择正大光明的暴露自己身上自带的一丝非人气质。
　　因为对于王崎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妈耶，明明我才代表着仙盟尖端技术的运用方向，代表着修士未来的道路好吗？”王崎就是这样对着陈由嘉胡说八道的。
　　实际上，在他与阿露儿的战斗之中，这种“方向”就凸显出来了。
　　炼法入体、体法合一的合体期修持，会给修士带来强大的体魄——也就是所谓“法体”。法体还能生出种种神妙，举手投足之间，神通自生。
　　体法两分就没有这般神异了，近身肉搏抑或是操控法术，都比体法合一差了一些。
　　但王崎本就不怎么依靠肉身——应当说，兽机关嵌合的手段，强化了他的肉身，而外在的兽机关集群，也代替了他绝大多数的攻防。
　　他根本就不需要法体。
　　而这个时候，对王崎来说，真正重要的，就是“保命”了。
　　对于王崎来说，“本体”和“分身”基本上没有差别——这就好像是左手和右手、肱二头肌和三角肌一样，都只是“肉身的不同部位”，舍弃哪一个都差不多。
　　但是，奈何，他的本体，就是经过了诸多改造，并保存着“元婴”。而且，他的诸多肉体之中，也只有这一具是靠正统修法踏踏实实的修炼上来的，当做消耗品爆掉，多少有点可惜。
　　有得选的时候，王崎还是会让分身上的。
　　毕竟，“小兄弟”总比“手指头”更重要一点，对吧？
　　就算它们形状相似，在没有繁衍需求的情况下可以执行相似的功能吧，手指总有十根，而那话儿才一个呢。
　　王崎是在劳德萌生了这种想法，而在谷闫，他则开始尝试用这种思想安排自己的功体。
　　然后，便是如此修行。
　　不过……
　　对于王崎来说，这种“转变”，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弥当初由于对人族理解不足，所以利用自己的肉身虚构大脑，希望帮助王崎快速修成结丹。而这种行为，就等若是造就了一个拥有王崎思维、人类自我认知的海神类——也就是王崎口中的“弥师兄”。
　　“弥师兄”实际上是借助弥世界天生圣人的生命本质所延伸出的仙灵——只不过，他刚好拥有与王崎一模一样的自我。而弥将这一段灵慧输入王崎肉身之后，便等若是修成仙人意识的王崎反过来为只有结丹期的王崎灌顶。
　　而最终的成果，就是那开挂一般的“我法如一”。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仙人灌顶。
　　海神类思维的本质，无法在人族身上体现，但也确实对王崎的自我造成了影响。只不过在那个时候，谁也没有看出来——包括王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甚至贾维斯的残存思念，也被王崎汪洋一般的自我所容纳，成为现在这个王崎的一部分。
　　对于王崎来说，这就是最佳的选择。
　　“嗯，话又说回来。”在临近基派驻地的时候，陈由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刚才急匆匆的假死过去，到底是在干什么？”
　　“嗯，这样啊，就等若是……将承载了大部分计算力的魂魄以电磁力的形式，转移到我那个修为最高的肉身那边。”王崎回答道：“因为有一处功法运转稍稍超出了算器所能评估的范围，所以只能让我的魂魄去主持了……”
　　“停一下……”陈由嘉突然定住，一脸不可思议：“你……练功的时候，完全不需要自己的思维主持？”
　　王崎点点头，有些疑惑：“这不就是我开发虚相修法的目的吗？以虚驭实，完全不虚的。”
　　“莫名的有道理……”陈由嘉按住自己的脑袋：“但是你刚才还表示那个肉身很宝贵吧？”
　　“虽然很宝贵但也不是爆不起。”王崎道：“我有备用的第二元婴和第三元婴，只不过未经锤炼，和一般元婴期修士的元婴相比……也就强个几百倍的样子？总之所有资源都堆在那一具肉身上了，就是想让它沿着正统的道路摘取长生道果。”
　　陈由嘉一脸懵逼：“但是，分心主持一下，也不是很难吧……”
　　王崎惊呼：“怎么不难？你是想要看我如受酷刑，还是像磕了春药一样爽个不停？”
　　陈由嘉瞪大眼睛：“这是哪门子比喻？”
　　“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崎道：“这不是正常的体感吗？”
　　原来，绝大多数功法在行功之时，灵力浸润肉身，会产生一种“舒适”的感觉。而修士行功超过一定限度，肉身反而会产生不适感，提醒修士不能再练下去。
　　当然，这是一般功法修炼时产生的体感。有些功法初期运气如酷刑，以磨砺修士的精神，而还有少数魔道功法，修炼之后，心魔丛生，如同坠入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就跟嗑了致幻剂一样。
　　而王崎则遇到了另一个问题。兽机关嵌合使得他的肉身承受能力非同一般，而六道轮回法界加护则将他的魂魄保护得严严实实。他功力增长再快都不会产生负面影响，也自然不会感到难受。
　　但是，那种“舒适”的体感，也会以千百倍的速度产生。
　　诚然，以王崎如今的意志，也不是不能抵御这种心魔，但是那无疑会消耗掉他许多精神——能够避免的负面状态，为什么不避免呢？
　　“事先声明，我很怕疼，而且我的脑袋是整个人族的宝贵财富。”王崎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我还得钻研算学，可受不得那些心魔的干扰。”
　　陈由嘉再一次懵逼：“那你这边的肉身又为什么假死？”
　　“嗯？这个啊？因为我抽走了大部分的法力与全部的魂魄，单凭大脑的计算力可驾驭不了我这个肉身。如果我这个肉身又什么难受的感觉，那我在那一具肉身里面，也会有感受。万一这种负面的感觉影响到了我的行功，那颗不就惨了吗？”
　　“好像，有点道理……”
　　王崎这才摇头：“什么叫有点道理——当然，师妹，你可能还不是太懂。如果是个男人的话，肯定能够秒懂的。”
　　对于王崎来说，这就好比普通男性一柱擎天带来的尴尬。
　　凡人对自己的肉身控制能力不足，所以无法逆转海绵体充血的事实。
　　在被抽走魂魄与所有可转移法力的情况下，这句肉身就相当于凡人难以控制的那东西。
　　甚至由于王崎主体意识所在与这具肉身长达数光分的距离，这感应还的是延迟的。王崎感到这一具肉身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时间都已经过去几分钟了，怎么旧都来不及了。
　　当然，这一具肉身就这么失控也不是大事——起码对王崎来说，他死得起。
　　但是，男人突然硬起来，很尴尬吧？
　　如果是重要的社交场合，还得好好演示，否则一个不留神就是身败名裂沦为大众眼中的笑柄。
　　对王崎来说，也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干脆就假死好了。


第二百零四章 限制、功体与试点
　　如果你又一根长达一光年的Dio，那么你在啪啪啪之后，起码也要一年才能来感觉——王崎，于他乡。
　　虽然生灵是一种概率上的奇迹，是无序的世界之中意外涌现的有序，但是这并不代表生灵无所不能，也不代表演化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就好像有人会问，为什么古时候昆虫可以有数米大、恐龙又为何比现在的哺乳类大那么多，为什么哺乳类不会越进化越巨大一样。
　　地球上，恐龙生存的中生代，大气层的氧含量高达百分之二十六，而人类所生存的晚生代末期“第四季”【目前学界有提议将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的时间定为“人类纪”，表示人类文明对地质的巨大影响——人类的文明活动，甚至可以影响地质年代的。这个概念是和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一样的地质年代概念。但是，直至去年，这个概念都未得到学界的一致认可】，氧含量则只有区区百分之二十一。这百分之五的氧含量，就决定了新生代与中生代陆地霸主体型上限的差别。
　　而古生代巨型昆虫活跃的年代，氧含量还要更高。
　　约束生灵长大的力量，可不止一个氧含量。
　　学过简单几何学的人都有这样一个概念——若是将一个几何体不断等比放大，那么它表面积扩展的速度和体积扩展的速度就不会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表面积扩展的速度是X^2，而体积的增长速度则是X^3。
　　而这种增长的不平衡，则带来了吸收养分以及散热上的不方便。
　　即使是在微观层面，只考虑单个细胞，细胞膜的张力也会渐渐兜不住内里的细胞质。
　　所以，一个生灵的体积存在一个上限。
　　在血脉之上，确实可以找到限制生灵体积的开关，来证明是血脉灵犀约束生灵的体积。但是究其原因，限制生灵体积的，竟是几何学的法则。
　　而如果不顺从这一条规律，使得体积和表面积的比例失衡，那么这个物种就没有竞争优势，很容易被淘汰掉。
　　而这种物理规律层面的“限定”，对仙人同样有效。
　　在过去未来归于一身之前，仙人还无法领悟超光速的仙识，信号传导的速度最高也就是光速。
　　这也导致了他们若是将肉身铺得太大，就一定会产生“无法兼顾”的结果。
　　就像王崎所说，如果你有一根长达一光年的Dio，那无论怎么样，你就算感应到快感，起码也得一年的时间。
　　而王崎的分身就好像是那小兄弟一般的存在。只不过，这一具肉体距离兽机关集群的总体，也只有数光分而已。
　　中间的肉体全部省略，神经与魂魄则用兽机关集群、人造天辰与通讯法术取代。
　　本质上也差不多了。
　　而王崎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在小兄弟上附带一个副脑，代替自己进行决策，免得就像没有修为在身的青春期男孩那样，因为一点点摩擦就起反应。
　　若是要说这个大脑没有思考能力，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若要说王崎分身有独立意识，也不合适。
　　由于弥所带来的特性，王崎主体意识和副脑都是完全一致的人格，在相似的条件下会做出几乎一样的决策来。
　　如果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服务器和主机一样的关系吧？
　　分身确实拥有思考能力，有决策能力，就好像许多网游那样，可以在主机上进行一些即时演算。但真正发挥功能的，却是王崎自身的意识。
　　简单来说就是……
　　人族固有的概念，已经无法形容这个代表了人族今法尖端方向的怪物了。
　　和绝大多数仙人一样，王崎的一缕法力就具有记忆与些微决策能力，能够转劫。但单有法力，王崎也无法思考。组成王崎思维的诸多部分之中，源自大脑与元婴的感性认识、源自功体结构与兽机关集群的计算力都是重要组成部分。少了哪一个都不能算是完整的“王崎”。
　　但是除非将以上这些东西全部抹去，不然的话，不管失去哪一个部分，都不能对王崎的意识造成损伤。
　　这个特征已经超越了兽群种的中心化结构，奔着天妒种的去中心化去了。
　　但是，一般的天妒种，又不存在王崎“整体”这种分工明确、设计感十足的体系。
　　总之，王崎现在的功法就一个核心。
　　非常难杀。
　　王崎自己都找不到杀自己的办法。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避免被仙路隔断某一分身与整体的联系了。
　　在王崎的设想之中，有了这样的功体，他就可以瞎几把浪了。只要不撞入天眷遗族经营许久、每一寸空间都布满法度的大日疆域，或者落到了遗族领袖那种可以随手拍碎恒星的大能手里，那不管怎样，打不过也有机会逃。
　　顺带一提，元婴法的上限阈值“合道极限”，也属于这种底层规律决定的限制。在元婴法这个框架下，凡俗生灵就只能攀到这一步。
　　而包括龙皇在内的所有天眷遗族，都在想办法用自己的研究补上缺失的道路，绕过这个极限。
　　天人大圣当初就只设计到了这一步。想要继续往前，就只能在意识合道的前提下完成了。这些设计者最初就没有设想四十九道不存在的情况。
　　坚持元婴法道路的天眷遗族决定修复四十九道，而走上外道之路的天眷遗族则想要用不同的道路绕过这个极限。
　　当然，至今也还没有谁成功就是了。王崎根据龙皇所传秘法推测过，龙皇陛下或许确实有了凌驾于合道极限之上的总体力量，但也陷入了这种“不小心打个喷嚏都能灭掉一个星球”的窘境，以至于他从沉睡之中苏醒都得小心翼翼。
　　而龙皇陛下，则是其他天眷遗族认可的“可观测宇宙内最强遗族”。
　　“只不过……修成这般功法之后，又奇迹一般的想打架了。”王崎如此叹息：“做出了产品却不能测试其性能，啊……好不爽不爽不爽……”
　　王崎怨念几乎透出天际。
　　他抬头看向赵清潭：“赵师兄啊，你说征天司就真的没有什么新的调令吗？”
　　“你还得主持研究。”赵清潭扶额。王崎有怨念，但是他的怨念甚至比王崎更重：“还有啊，师弟……你也不要老是抓我来打杂。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研究算学，你抓魏沧他们去啊……实在不行，椒和奥流当初也是一方神灵，望门少主，也有一定的管理经验。”
　　“我勒个去，这种政务你还劝我交给两个更新妖族，居心何在啊？”王崎举起手边的文件，作呵斥状：“你知不知道异族问题一直就是仙盟的一块心病来着？”
　　梅歌牧事件，也确实暴露出了仙盟异族归化政策的失利。
　　而其核心原因，就是元神法体系之内，人族和半妖、妖族的不平等状态。
　　人族了解得最透彻的生灵，始终就是人族自身。因此，仙盟诸多功法的版本更新都是针对人族体质，而人族修炼起来，能借鉴的经验、能获取的功体设计自然是最多的。虽然也确实是有天演图录这种兼容性强、对妖族一样有效的功法，但毕竟只是极少数。
　　在化形法已经失败两次的前提下，龙族并不建议人族全族主修化形妖神法——而这样做的结果，只会导致人族最终并入两大妖族，或者成为旧有文化崩解、成为新的妖族。仙盟可以允许化形法成为天灵岭主流兼修法门，但绝不会将之定位主体。
　　而真正可以达成“任何种族一视同仁”的元婴法，却又因为对星球环境的不友好以及今法仙道的政治正确而被禁止。
　　或许对于拥有整个宇宙所有空间与近乎所有时间的天人大圣来说，单独一个有生命的星球，不过是沙漠之中的一粒沙……不，甚至是某一个星球上的特定一个原子，并不是太值得珍惜的东西。元婴法对星球表面环境非常不友好。
　　但这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不断往行星表面投放小质量陨石补充灵力，或者用“黑伞”一类的巨型空间法器将辐射而散的太阳灵气注入天体地脉之中，都是天眷遗族使用过的办法。
　　而仙盟拒绝的理由则是“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若是有朝一日，我们采空了恒星，又去哪里找灵力注入呢？”
　　嗯，特别一体，王崎所接触到的真炎神历史，就成为了这一理由的注脚。
　　但如果真的排除掉元婴法，那想要建立一个稳定的跨种族文明圈，就真的很困难了。
　　天眷遗族在天人大圣治下相亲相爱多少亿年，都可以因为一个元族一朝谈崩，更何况这最近两亿年才演化出的文明呢？
　　劳德虫族和毓族确实很配合，但是，你总不能将遇到的每一个文明都打得只剩难民吧？
　　所以，他乡也是仙盟多文明共存模式的一处试点。
　　顺带一提，王崎是这个项目的第二负责人。
　　而他所提议的路线，就是“通过理性相互理解进而达成正和博弈”了。
　　“反正政务真的不多来着，只要那群毓族没有把狗脑子打出来，随便他们自由发挥呗。”王崎道：“话又说回来，那位第一负责人最近是什么想法？有沟通吗？”


第二百零五章 历史遗留问题与往哪跑的问题
　　王崎这个人啊，实在是前科……咳咳，劣迹……也不对……总之，由于这个家伙的工作记录太过沉重，所以谁也不敢让他独领一方。
　　因此，即使他是第一个镇守他乡的长生级战力，他也不能作为他乡的最高负责人。
　　甚至就连异族归化试点区域的第一负责人都不是他。
　　当然，这也正常。
　　谷闫没有长生者镇守，是因为在没有发现嵌入底层的真炎神城市的前提下，那个行星研究价值不高，并且神州农作物很难在那一方天地成活。
　　而天央—央元没有长生者，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地方环境反常，可能与“更高等级的大能”有关，长生者不可轻易涉险。
　　他乡后土作为人族第一批移民行星，必定是会有多位的逍遥修士镇守的。
　　只是现在他乡连基建都还没有建好，所以更多的逍遥修士没有到位罢了。
　　不过……
　　就在数日之前，第一位镇守者就已经抵达了。
　　运送陈由嘉等第二批移民的逍遥，就是新的镇守者了。
　　而王崎口中的“第一负责人”，也就是他。
　　云中君柯兰荫，歌庭派前两代的主持者。
　　面对王崎的提问，赵清潭摇了摇头：“柯前辈没有任何指示——话说回来，这位前辈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王崎哀叹：“前辈不配合我们的工作啊……现在的职场环境真是黑暗。”
　　赵清潭扶额：“柯前辈本来就没有支持我们工作的必要吧——之前的归化方针，只是你个人的意见，又没有得到仙盟高层的一致认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意思很明显，即使是赵清潭这样的基派骨干，也不看好王崎的想法。
　　王崎像条社畜一样哀叹：“这绝对是挟私报复吧……一定是吧……”
　　“停！停！”赵清潭急忙敲了敲桌子：“王崎，不要这样编排前辈！”
　　“柯前辈真的是……对我的意见是真的很明显嘛！”王崎脸趴在桌子上：“按照惯例，我们不是应该见个面熟悉熟悉吗？他来的那天我就送上拜帖，结果第二天的时候才慢慢悠悠的回复，紧接着我前几天抽个空去拜访他，他就只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不咸不淡的送客了……”
　　王崎说着“啊这仙盟怎么了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职场太黑暗上司对我有意见我要调职”之类没头没脑的话，看得赵清潭心惊胆战。
　　“其实，云中君对你有意见，应该是……很正常的吧？”赵清潭只得劝道：“现在离宗修士，有一半都视你如仇寇诶。”
　　现在万法门内部，正是连宗的回合。王崎的不完备，使得歌庭派最宏大的计划彻底破产，算主希柏澈一生的梦想破灭，最终黯然离开神州本土，本土离宗群龙无首。
　　算君则带领连宗瞬时崛起，携混沌之威势声威大涨。
　　“柯前辈和算君都能心平气和的说话顺便讨论学问，但对我……”王崎抬起头：“我很招恨吗？”
　　歌庭斋上一次易主，便是因为算君。
　　云中君柯兰荫与算君庞家莱以算为神通，相互出题，比拼算之道。两人算学之道交集，研究得越来越深。最后，云中君便因算君的算题而心力枯竭，走火入魔。
　　至此，就再也没有人敢与算君交手了。
　　这件事同时标志着歌庭派没落、算君登顶万法门以及离宗衰落连宗兴盛。
　　直至算主希柏澈再次改变万法门局面。
　　按理来说，柯兰荫对算君应该是恨之入骨才对。据说他走火入魔之后，在数十年内，看到算题就头痛欲裂，思维难以为继。这使得这位曾被赞扬“思绪飘逸如仙”的天才在鼎盛期退出一线。
　　王崎琢磨这，如果换成自己落这幅田地，没当场找算君那老混球拼命就算好了。
　　但是，王崎的不完备与算主的元算之算，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算学自有自在，不因仙而兴盛，不因魔而衰亡。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能因为有人不能接受某些答案，就将这答案消灭掉。就连算主本人，也能在离开之前对王崎说一句“做的不错”。
　　算主的长辈，没道理跟王崎处不来啊？
　　赵清潭对此只能苦笑摇头。
　　或许王崎这般从凡人家庭之中出身的新一代修士对那古老历史不怎么理解吧。
　　这就是“旁观者迷”的状况了。
　　对于云中君柯兰荫来说，算主希柏澈作为歌庭派的中兴之主、一度与算君对抗的离宗领袖，本身就有着非凡意义。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云中君就将自己鼎盛之年退出一线的所留下的遗憾，寄托在了这样一位弟子身上。
　　柯兰荫不会憎恨算君，因为他在那一场激辩之中，领略了算君眼中的世界，知晓了对方的高度，所以将当年的事故，认定为自己能力所限。
　　但对于算主的黯然退场，他便不能保持淡定了。
　　或许里面还有一丝感同身受的意味吧。
　　其实两人立场颠倒来看，也是如此。算主险险陨落在不完备之下，但他依旧可以夸奖王崎“干得不错”。但是，对于有些年岁的元神宗师来说，当年算主在与算君的冲突中可是表现得非常不克制的——他对连宗的攻击，有些时候甚至略略超出学术领域的范畴了。
　　要知道，世人对算主的印象，可不是王崎这种“我就是要骂你还要人身攻击你”的无赖小子，而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
　　再理智的人，也会有感性流露的时候吧。
　　更何况，今法修是以理性前行，但驱使他们走上这条路的，却是纯粹的激情。
　　再者，仙盟将云中君柯兰荫调度过来，也不能说他们选错人了。
　　原本可以调度的修士就不多。而王崎的归化方案，无疑是以算学为基础的。想要不至于被王崎以“你不懂”为由欺上瞒下，这个首要负责人需要有一定的算学基础。
　　为了避免由于学术关系不好而引发沟通不畅问题，与已经镇守此地的王崎有理念冲突的修士绝对不能派过来——光是这一条，就否决了连宗修士前来的可能性。
　　更何况，本土已经是连宗当家了，再让连宗主持他乡的工作，离宗逍遥怕不是要暴动。
　　但是，离宗代表歌庭派的修士，要么追随算主，要么在本土抱团进行研究工作，都调不过来。
　　这种情况下，身为万法门逍遥、有离宗歌庭派背景，又离开一线多年的云中君柯兰荫，就成了很好的选择了。
　　至于他对王崎怀有的一点小情绪……也无伤大雅了。
　　甚至在某些高层眼中，这种不合说不定更好呢！
　　王崎摇摇头，又斜眼撇了赵清潭一眼：“话说，赵师兄啊，每一次提到柯前辈的时候，你好像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如果你是他的拥趸，我下次和他碰面的时候也可以帮你要个签名什么的。”
　　“不，我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赵清潭内心挣扎了一番，然后开口道：“师弟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柯兰荫前辈，谁更强一点？”
　　王崎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清潭神色严肃：“这决定了仙人来的时候我要往哪边跑——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柯前辈谁更强一点？如果真的来仙人的话，我们往谁那儿跑更安全？”
　　王崎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你们居然还是这样看我吗……为什么对话要以‘一定会有仙人打过来’为前提展开啊？”
　　“啊哈哈哈，你多心了。”赵清潭演技浮夸的安危道：“我只是好奇，只是好奇……不，以防万一，以防万一知道不？”
　　“那个……仙人打过来的几率可有万分之一？”
　　“你都连遇三次了，要么概率真的很大，要么是你真的有问题。”
　　王崎手差点按在剑柄上。他忍住了砍了自己左右手的冲动，道：“真的要比的话……我其实比柯兰荫前辈强的。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打过来了，那多半是我冲上去抗。你带着大家往柯前辈的星舰法器上撤就好了。”
　　赵清潭皱眉：“柯前辈好歹也是积年的逍遥吧……”
　　“你是不记得了还是怎么滴？逍遥的标准被秘密更改过一次，很多逍遥期修士记载的‘成就逍遥’的时间，按照现在的标准实际上是‘修入涅槃’的时间。柯兰荫前辈在标准更改之前就已经是‘当，时，的’逍遥修士了，为了保密，也没办法宣布他不符合新标准吧？”王崎如此说道。
　　对于移民来说，这个秘密其实已经不是秘密了。
　　赵清潭点了点头：“也是哦。”
　　王崎道：“那一次集体大突破的时候呢，柯兰荫前辈还在走火入魔的状态当中，所以没有赶上那一波升级潮，比同期是落后很多的。”
　　“再者，我的战斗力也不是纯凭自身，而是依靠外挂的六道轮回法界和兽机关集群。我用这些尖端技术和柯前辈比，就相当于披着铠甲拿着刀枪的凡人与裸装凡人去比。”
　　“如果是在对等的条件下去和算君那种逍遥比，那我根本就比不过。”


第二百零六章 公事
　　在对等的条件之下，王崎尚且不如绝大多数逍遥。
　　但是，条件仅限于“对等”的情况下。
　　要知道，元神法以理性、灵慧为根基，理论水平越高，则实战水平越强，完全匹配了人族先天灵慧与学术体系的特征。
　　而王崎的理论水平，不输一般的逍遥。
　　他吃亏就吃亏在修炼的时日尚短，没有从正途攀登长生，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功体可以与仙人同台竞技。
　　但是王崎打人，都是靠兽机关带来的庞大法力量以及巨大剩余计算力。
　　六道轮回法界、神瘟咒法则是重要的补充。
　　王崎本身的法基、结丹的设计思路，就是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法器”的作用，用法器去补强自己的不足。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实际上，在算君开发出混沌算法与拓扑网络的体系之前，兽机关是无法负担“指挥自身集群”所需要的计算力的，还需要算器外挂，才能发挥出作用。
　　可以说，是算君赋予了这一类型的法器以新生。
　　这东西诞生的时间不算很长，刚刚好就在王崎入道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讲，在“运用兽机关”这个领域，王崎和其他的逍遥修士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没有几个逍遥修士像王崎这样，功体本身就是以“善假于物”为核心指导思想、又专门设计了匹配兽机关集群的功体的。
　　兽机关集群对王崎战力的加成非常大。
　　尽管其他逍遥修士也有兽机关的权限。但是在这方面，他们确实不如王崎。
　　就像王崎与阿露儿的那一战一样。就算阿露儿一份仙力可以抵消掉王崎几十份法力，但王崎法力总量却是阿露儿的千百倍。阿露儿在没法逃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翻盘的余地。
　　逍遥修士在星舰法器的加成之下，倒不至于被王崎磨死。但是大部分逍遥想要战胜王崎，都得经历一番苦战。
　　至于杀掉王崎……呵呵，王崎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杀掉自己好么。如果他与其他强者的战场在某大日疆域的第四行星，那么他大可在第一、第二行星扔几个分身，发现不妙直接撤离就是了。
　　王崎肯定不是仙盟最强的战力，但却一定是最难杀的。
　　所以，以后不管来了多少逍遥镇守，出了事，王崎都应该是第一个顶上去的。
　　毕竟这位真的不怕死，就算损失了兽机关集群和肉身，找个岩质行星，再找个健康的恒星，要不了两年又是一头宇宙怪兽。
　　所以，如果真的如赵清潭所说……呸呸呸，神特么“如赵清潭所说”，愚昧之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崎咬牙切齿地说道：“总而言之……如果真的有那个什么‘万一’，你们离我越远越好。”
　　仙人级数的战斗，可不是说笑的。
　　哪怕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仙人，也可以一个聚气就影响一个星球灵力流动的路径，造成龙脉移位、风水失调。
　　而真炎神难民、阿露儿这样的强者，更是可以轻松洗地表烧玻璃。
　　真炎神吸收热量，使得地幔遇冷收缩，造成了全球规模的大塌陷；阿露儿最后的自爆，更是灭活了行星表面，就连生存在地底的劳德虫族都险些被灭掉。
　　而种层次的敌人，放在这整个灵气宇宙之中，又显得无足轻重——对于没有衰落的天眷遗族而言，真炎神或者阿露儿这样丢失了重要传承的死剩种，都只是蝼蚁。
　　对于很多天眷遗族来说，他们的领袖一个个体，就占了全族绝大部分武力。
　　有些时候，王崎甚至都觉得庆幸来着。如果神州后土不是“源龙星”……如果人族不是正好在龙族的后花园演化出来，那自己这一族真的有机会发展出文明吗？
　　凡人的世界，真的太脆弱了。
　　在稍稍抱怨了一下职场之后，赵清潭又交给王崎几份文件。这份文件是从另一方天地传来的——也就是不动法王建超级观星台的那一方世界。
　　那个行星，正是劳德虫族现在的家园。
　　“嗯，我看看……关于劳德虫族元婴法修持对当地灵力环境的负面影响……嗯……”
　　劳德母星那个腐蚀性大气与干燥环境，其实是余烬现象所造成的。由于地核的灵力被抽夺，温度下降、整体凝固失去流动性，所以天体的磁场就此消失，太阳风长驱直入，带走大气与星球表面的水，并使得地表上的万物氧化。
　　简单来说，就是“地球的金星化”。
　　这并不是那个星球本来的面目。劳德虫族最适应的环境，应该是类似于神州大陆这种、但是温度更高的世界。
　　这种世界无疑也是可以住人的。但是，同谷闫相似，那种世界，同样对神州的农作物不友好。过高的温度，很容易烫死神州人民最常种植的作物，且对凡人也是巨大的挑战。
　　但是，元婴法对行星表面灵气环境的负面影响，可不会因为劳德虫族不知晓而消失。
　　报告指出，虽然因为劳德虫族长期在末法环境之中，修法都非常“节灵”，但是他们的繁殖能力很强。如果人族帮助他们找到了某种含有他们能够吸收的多糖、并且易于种植的植物，那么他们的数量将会激增。如果修士的比例保持不变，那么那个星球将在二十万年之内进入末法时代。
　　“要我说，把这个考虑进‘异族归化’简直是有病。”王崎再次将脑袋砸在桌子上：“足足二十万年啊……二十万年，啥玩意想不出来？要是给我二十万年，我……”
　　“我们也得做好‘明年就走到尽头’的准备。”赵清潭道：“谁能肯定我们的道路一定正确呢？再者，二十万年，确实是一个可预期的时间。”
　　王崎叹息。果然，这个世界的时间观念就是不一样。对于仙人来说，二十万年确实是“可以预期”的时间。
　　但是，人族的历史也才八万年啊喂！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制定人生计划的时候，会考虑五十岁时的事情吗？
　　更别说这个“少年”最近几个月才摆脱“中二病”与“青春期冲动”来着。
　　这不合理啊！
　　“所以说，计算一下他们的损耗率，然后限制名额不就行了。”王崎叹息：“很简单的事情嘛——一个星球，元神期修士和元婴期修士的比例必须控制在一定程度，有若干个元神修士，就给若干个元婴修士的名额。”
　　赵清潭扶额：“师弟，你好歹认真一点——现实点说，咱们可不就指着这个归化项目扩大影响外加骗经费吗？”
　　“我特么又没有中饱私囊、全拿去买铁元素和碳结晶。”王崎翻了个白眼：“而且这个提案已经比现在全面禁止元婴法的政策好很多了吧。”
　　“你也知道，归化妖族和半妖在这个政策上失败啊。”赵清潭叹息：“如果这么简单，那又何必专门立项考虑？”
　　元神法是人族最优，但若是异族在科学理论上有足够的建树，那也一样可以证得长生的。
　　就是艰难许多——毕竟也只有人族按照这一套理论的逻辑，详细研究过自己的肉身。其他异族，就得用个人的苦修，来弥补这种种族的积累。
　　这势必会造成人族与非人族的不平衡。
　　也就是重蹈覆辙。
　　但是，若是仙盟真的希望建立一个能够与异族和平共处的模式，那么“禁绝元婴法”就不那么明智了。
　　元婴法毕竟是天人大圣设计的“最初的思路”，并且能够保证任何生灵都可以修炼，任何生灵修到最后都有相对平等的武力，可以实现“平等的交流”。
　　已知范围内，可没有更好的修法了。
　　但是，若是开放元婴法，未来却又有可能造成“元婴修”与“元神修”的社会分歧。
　　“我都说了……元婴，和元神，就是一个环保与不环保的问题！”王崎道：“重要的是灵慧！灵慧！人家落后文明没条件环保，非逼着人家一定要原生态，就是耍流氓啊！只要没有威胁到生灵圈层本身的平衡，那么些许‘不环保’，还是可以容忍的啊！”
　　“元婴和元神，真的水火不容，无法交流吗？”
　　“噗。”不知为何，赵清潭突然笑出声。
　　“卧槽，赵师兄，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说……”王崎扶额：“你不觉得现在是个严肃向的气氛吗？”
　　“不，师弟，你是不是忘了，神州大地的元婴法传承，就是你灭绝的啊？”赵清潭道：“你说‘元婴法和元神法相互理解’，不就是既要当那啥又要立那啥吗？”
　　“卧槽，这怎么能是立牌坊的问题？”王崎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我确实和灵凰岛修士相互理解了啊！”
　　“噗……”
　　“不信你去神京看好么，现在那些灵凰岛修士都在改造中念叨着我的名字想要感激我的大恩大德呢。”王崎指了指自己：“再说，我本人就兼修了元婴法和元神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赵清潭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摇了摇头：“能看灵慧的，终究只是少数人，师弟。”
　　“文明多是愚夫构成，只不过元神法体系下，理智之人更容易脱颖而出。”


第二百零七章 环保、经费与编史
　　仙盟禁绝元婴法的理由确实很多。
　　元婴法最大的缺陷“不环保”。
　　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这一门修法会从根本上瓦解一个修士的社会性、自动脱离过去的亲族与文明。
　　这也是天人大圣设计时的目的之一。因为，天人大圣最初的目标是全宇宙所有生灵都没有隔阂的共存。在原有的文明、文化会对这个目标造成负面影响的前提下，自然是应该将之消解的。
　　就好像地球上，古老的宗族制度、家庭制度对工业化有负面影响，那么工业的力量就回将之摧毁。
　　天人大圣不过是将这个过程放到了“宇宙”的尺度上而已。
　　这个宇宙的文明，文化凝聚力普遍偏弱，也更容易接受外来的文化。
　　向毓族这样食古不化的玩意，是真的罕见到了极点——而且这还是一个实验室产物，说不定自然条件下根本不可能诞生。
　　但王崎也清楚，其实……
　　元神法在这方面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这和天眷遗族之中耕者所传下的修改版元婴法促成“传道仙人”的效果不同，元婴法自带的“瓦解社会性”的性质，绝非是洗脑，而是类似于工业革命催生“人吃人”一样，是通过社会底层的经济基础，去趋势人们去做。
　　修炼了元婴法，就不需要“文明”这种东西了。
　　人族凝聚力所在，便是元力上人当初所创的体系——一个先行者可以将自己所有感悟传递给后来者、每一丝道理都能精准描述的系统。
　　这个系统的存在，使得“分工合作”的收益，远大于单打独斗。
　　就算天人大圣的元婴法浓缩了许多尖端技术、并且按照步骤修炼就可以逐步解锁许多新的功能【也有不死兽称之为“感悟”】，但元神法体系下，一个文明、无数人所聚集的智慧，就能在修炼效率上碾压过去了。
　　不过，相对的，无法从这个体系之中获得全部利益，或是对这一条道路绝望的修士，同样很容易失去对人族的认同感。
　　至少被仙盟叛徒背刺过一波的王崎就是这么想的。
　　“说到底，还是认知不足的问题啊。”王崎摇了摇头：“最初的元神，是丹碎婴成失败之后无奈之下走出来的道路。其中借天地呼吸的思路，还是模仿妖族吞吐日月精华、周天星斗——现在想来，这部分多半还是来自上一代妖族文明，或者说龙族文明的技术。”
　　“古灵崖是有这么个说法，龙族也承认这份渊源，但是考证元神法最初的演化过程，还有些困难。”赵清潭点了点头。
　　像王崎这样，跳出原有“政治立场”看待元婴法、元神法之争的修士也有不少。而在与许多世界不同文明接触之后，仙盟也一度开始反思元神法，并希望用人族的道路，从源头开始重新解构元神法。
　　但是，元力上人之前、今法和古法界限尚未明晰的时代，考证起来也颇有难度。最初的元神修士确实也没有老死——毕竟只有区区两千年的历史。但是，经历圣婴教、古法联盟多场大战，有人战死，也有许多记录遗失。
　　最初的求道者本就不多。而他们的记忆，也同样会受到自己主观思维的影响。
　　“在实际修炼过元婴法之后，其实我又有了新的想法。”王崎道：“元婴法的普适性，可真的比我们想象得可怕多了。任何生灵都可以成为元婴法修士——这个‘任何生灵’，包含元神修士吗？”
　　“啊？”赵清潭被这个跳跃的思路弄得一懵：“还有这种说法？”
　　“有纯灵体生灵，也有火之民那种等离子体生灵。”王崎道：“天体妖灵，还有天眷遗族之中部分火之民，刚刚诞生的时候，就有凌驾于一般元神期修士之上的力量。他们同样可以修炼元婴法，为什么元神期修士不行？”
　　赵清潭皱眉：“你是说……将元神期修士，看成……‘一开始就这么强的、没修炼元婴法’的生灵？”
　　“没修炼元婴法的结丹期生灵，只不过因为特殊天赋格外强大。”王崎指了指自己：“元神期修士从没有丹碎婴成的讲究。”
　　“这……”赵清潭瞠目结舌，然后鼓了鼓掌：“原来如此……了不起。”
　　“‘适应元神期修士的元婴法’其实不难设计。应该说，这和‘为一个已经研究得很透彻的异族设计元婴法’的难度相当。”
　　如果元神期修士是不死兽那种逐渐脱离文明的道路，那么重新设计一门元婴法自然是难上加难。
　　但是，在人族的学术体系里，任何技术性难题都能被分割成若干个小难题然后逐个攻略。
　　“既然有了这种‘元神期修士再成元婴’的功法，那么反过来‘环保又强力的元婴法’其实也是可以设计得出来的。”
　　当初投向的古法修后裔、那些神京贵胄，其实是有“环保版元婴法”的——也就是如今已经消失在历史之中介法修。
　　只不过介法修这种东西，既被阉割掉了元婴法的可能性，又没有获得元神法正面特性，所以……真的没必要提。
　　而王崎提出的这个“根据成婴元神反推环保元婴”的思路，好像……
　　赵清潭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揉碎了。他竖起大拇指：“卧槽，牛逼——诶，不对，好像意义不大的样子？”
　　王崎点了点头：“按照估算的话，这种思路所完成的元婴法，晋级难度大约不会低于地下元神——视技术水平，说不定会犹有过之？对人族不仅不会有什么正面提升，反而还会平白增加技术投入——要知道，这样一来，这些环保元婴法修士可借用不了元神期修士的经验了。哦，对了，知道左旋糖和右旋糖的区别吗？”
　　有机物存在手性区别。左旋葡萄糖和右旋葡萄糖出现的几率相差无几。但一个星球上，往往就只有一个手性的糖。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来讲，能够同时食用左旋糖和右旋糖的生灵说不定会更加有竞争优势。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那就得要求自己体内存在两套不同的消化系统，可以分别运用左旋糖和右旋糖。
　　对于已经有成熟元神法体系的人族来说，这种环保元婴法，大抵就相当于吃左旋糖的动物口中的右旋糖吧。
　　就和地球上推行环保政策千难万难一样。归根结底，利益问题。
　　赵清潭耸耸肩：“我还觉得这提议挺不错的？”
　　“没办法，资源就这么多。就算是我，也不会希望本来是用来升级元神法技术的资金，被投入到什么环保元婴法的开发的——而且，这个环保元婴法，也没能从根本上解决元婴法与元神法必然产生的社会分歧。”王崎双手环抱胸前：“我之前可是专门写报告驳斥过这种思路的。”
　　“唔……我觉得将来说不定……在异族居住星球陷入末法时代的时候，说不定能产生点用处。你这样一棍子堵死这一条研究思路，也不大好吧？”
　　“但是我想出了这样一个点子啊。”王崎理所当然地说道：“就算不支持，也得用这个点子发表点什么东西，证明我不是在骗经费啊……”
　　“这……”
　　王崎翻了个白眼：“顺带一提，就算是末法时代，那也得好几万年呐，到时候再开发也来得及。再者，天眷遗族在这方面也有丰富经验，咱们还有砸灵力丰沛的陨石，或者用兽机关将四散辐射的真阳之力注入地脉之类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呐……”
　　“我觉得你这就相当不尊重这个项目了。”
　　王崎咧嘴：“重点就是推行咱们的主张，明白吗？主张！这么大的项目，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来做——再说，就算是咱们面前这一个小项目，我也不是第一负责人。”
　　“哦……但我总觉得，你这样就单纯是堵死别人的研究方向，好抢更多的经费……”
　　王崎亲热的揽住赵清潭的肩膀：“啧，赵师兄，你这就见外了……”
　　赵清潭脸色怪异：“你这说得……好像我很快就要被执律司以‘贪污共犯’的名义请去喝茶了……”
　　“啧，我的经费就是大家的经费啊！”
　　尽管赵清潭觉得，王崎的名声可能是在往更臭的道路上发展，但不管怎么说，有更多的经费就是好事。
　　不管是索要更多的计算资源，还是找志愿者通过“学习”的方式实践基派道路，又或是要求专门的机构帮忙推演功法。
　　在王崎从仙盟骗来的大笔经费，以及王崎从心想事成派骗来的练习题的帮助下，基派修士平均学术水平，都在大幅度提升。
　　在这期间，王崎甚至还和毓族推出了第一个有异族背景的官方项目——《算学史》。【弥师姐关于“自然语言”的研究并不是官方项目。她甚至都没有拿过正式的经费。】
　　要求便是以史家笔法，去写算学、写万法门的历史。
　　这是毓族现阶段能够接触的最正式的工作了。一方面，毓族五十三万年文脉积累下的文学功底，便是要碾压神州文坛；另一方面，毓族做完这项工作之后，也能对神州算学有入门的了解——他们说不定还可以帮助其他异族去理解算学。
　　布尔巴基学派的又一项成就，就被王崎这样漂漂亮亮的超标准完成了。


第二百零八章 编史与苛责
　　“‘数’，从数衍生出的‘量’，再之后的‘图’、‘形’，以及同样从数衍生出的‘算’，以及下一个时代所产生的‘集合’、‘逻辑’。”云中君柯兰荫合上了自己手上的书：“嗯，这不写得挺好嘛——唔，对了，这个不按年份，而是按……这个分类的叫什么来着？纪传体？”
　　“若是说史学，那应该是‘纪事本末体’，讲究‘备诸事之本末’。”傍边青年模样的元神宗师说道。
　　“对对对。”柯兰荫高兴地说道：“嗯，你看，我平素不怎么读史，所以这方面也不怎么懂。这方面你就比我强许多了。”
　　这位逍遥修士身上透露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他依旧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仪表堂堂，神采饱满，脸上连一个褶子都没有。但是，他的行为却莫名透露着一股暮气。这种暮气通常都是在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或是一辈子浑浑噩噩、看不到希望的中年人所专有的。
　　他不应该是这种状态。在世人眼中，云中君柯兰荫就应该如他的名字那般，在兰花荫蔽处，如仙人般出尘自在。【这里的“仙人”特指人族文化之中的“不食人间烟火”者——事实证明，这只是人族错误的刻板印象。绝大多数仙人不仅不飘逸出尘，还沉重得可怕】
　　这位曾经横压一时、最终却用自己全部声望铸就算君赫赫凶威的前一代逍遥修士正和自己的副手走在一个狭长的甬道之上。
　　而他的手上，则拿着一本刚刚刊印出来的《算史纪事本末》，爱不释手的翻看着。
　　甬道的尽头是一片用法阵束缚的空间。它正位于星舰“全一”的顶端。前后望去，都是银色的外装甲。这厚重装甲之上，又有无数法阵铭刻，金银光辉隐隐流转。
　　这里正好能够看到不远处的碧蓝色星球。
　　由于没有星球遮挡，也没有大气层过滤，这里的阳光确实亮得有些过分。柯兰荫也觉得有些不舒服，终于合上了书本。
　　他只是在散步的。
　　盯着那星球几秒后，云中君向助手发问：“子矸啊，你有没有觉得……我对待王崎，过份了些？”
　　青年艾子矸低下头，道：“太师叔言重了。您是前辈，于王崎的师承亦是有渊源，没什么过不过分的。”
　　“几千年前是这样。”云中君叹息：“但若是要求真，就的面对自己的软弱和过错——我大抵是有些过分了。”
　　“太师叔……”艾子矸还想却劝一劝，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其实那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柯兰荫抖了抖自己手中的书：“看，他还编了本专史。嗯，我以前还好着的时候，也想做这种事，不过我的构思跟他不一样。我最先开始，是想要编一本算学的全科大典的。结果刚刚着手开始做，算君就突然出现了。那姓庞的得了势也就对半残废的我没了兴趣，修养一段时间，还没好，就遇上了魔皇之乱、仙人来袭，也没什么机会养伤。等仙盟方定，我也差不多养好了，才发现雪国派已经把我要做的事情做了。”
　　艾子矸低声道：“若是太师叔想做，那现在做也来得及。雪国派毕竟份数连宗，和咱们离宗也不是一个路数。”
　　“不是一个路数……不是一个路数。”云中君摇了摇头：“现在执掌歌庭斋的，可不也是个连宗吗？就何外尔那小子——你见了还要叫一声师兄的。”
　　“这……是。太师叔教训得是。”
　　云中君再次轻笑一声：“再者……若是何外尔是个彻彻底底的连宗，那王崎那家伙怎么办？也要开除离宗队伍吗？‘他不是真正的离宗’？”
　　“啊？”艾子矸眨眨眼：“这……王崎以研究逻辑发家，虽然证伪了元算之算，但那应该非是他本心所愿。他的论文里，也看得出逻辑、分析的影子，与希师伯乃是一脉相承……”
　　“呵呵……呵呵呵。”云中君摇头：“你看书可是从不看扉页的。”
　　他抬起手，翻到了扉页之上。
　　那一页书的中央，印着几行字。
　　“算，与人无涉，如日月之行、如星汉灿烂，不易不摇，无情如霜。然，愈远人心者，愈为人智所亲——此非造化之功邪？故，算愈远人，人愈知算。”
　　“这……”
　　“何外尔那小子，却是个喜欢谈玄论道的。歌庭派内，曾有人不喜。”云中君淡然道：“这句话是他曾说过的。”
　　“这……”
　　“王崎那孩子，和何外尔也颇为投缘。在尔蔚庄陷落震惊神州之前，歌庭斋与……”云中君似乎有些不大熟悉这种风格的名字，扫了一眼书脊才继续说道：“基派，发过一些相对独立的论文。但是这些论文之间却又有脉络相连，似乎是更大框架之中的一个序列。”
　　“这……”艾子矸沉默了。
　　歌庭派被交托到何外尔手里，本就有离宗大修不服气了。何外尔确实是算主的得意门生。但是，一个连宗修士，执掌离宗的招牌，却也让很多人不快。
　　这个时候，王崎展现出与何外尔“沆瀣一气”的立场，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别想太多。”云中君摇了摇头：“何外尔长得再歪，终归也是岱威【算主表字】弟子，王崎本就是冯落衣弟子，在纯粹理论上，与何外尔思想有承接，倒也算是我歌庭派开枝散叶了。”
　　艾子矸点点头，心中思量——倒也确实，王崎到现在都是典型的离宗修士。
　　“总之，雪国派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王崎则是在我的构想之上，更上一层楼啊。”云中君柯兰荫道：“他确实是有些不凡的——看，他这样一梳理，是不是算学整个脉络都被捏到一起了？”
　　“嗯，确实。”
　　“若是每个万法门弟子都能有这样的视野，那算学，说不定还能更兴盛一点啊……”
　　云中君如此感叹。
　　自离宗连宗分野之后，算学便零落成“列国”。
　　而他是万法门近代以来，最早尝试完成算学的“统一”的万法门修士之一。
　　算主的元算之算，也只是他理想的进阶。
　　在地球，很多人都很重视布尔巴基学派“结构分析”的一面，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布尔巴基学派“历史分析”——或者说“数学的历史分析”的一面。
　　布尔巴基学派在建立数学结构体系的同时，也对数学史进行了研究。《数学原理》的绝大多数分册，都有详细的“历史注记”——而这些相当于“注释”的历史注记，都集结成册专门出版过【甚至还多次再版】。
　　王崎组织编写的《原算》，也继承了这个特征。
　　而他这次搬出的，则是安德烈·韦伊单独完成的《数学史》。
　　对王崎来说，不完成这部分……自己“筑基学派”的基本盘，就好像缺了什么一样。
　　只是吧……万法门弟子当中，文笔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做注记倒是足够，但是若是让他们提笔写专史，那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很难有人愿意阅读的样子。
　　所以，王崎就去拜托毓族了。
　　诚然，文笔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跨越语言的。但是，它终归可以向下兼容。
　　一个文豪用母语可以写出一百分的文，那换一种他熟悉、但并非母语的语言后，他的文字，也能得七八十分。
　　但这也够了。
　　在这方面，毓族是绝对的碾压。如果以毓族半圣宙弘光为“一百分”、那毓族文圣当有一百二十分。
　　而人族的文中仙圣，连六十分都欠奉。普通的文坛泰斗，有个四五十分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其他基派成员口述、毓族子虚易执笔、润色，最终王崎过目、定稿，这样做的效果，胜过神州一切文豪。
　　就算这只是“六七十分”的文，那也胜过人族文豪了。
　　“做得挺好啊。”云中君再次赞叹：“啧啧，啧啧。这书还没写完，看目录，应该还剩一小半的。下一卷，‘集合’，然后是‘逻辑’……嘿，这一段是跳不过啦。”
　　艾子矸感觉到裸露的皮肤有点冷。他急忙道：“太师叔！定神！”
　　“歌庭前后两代斋主，却都是以自己的毕生，成就他人的威名。我如此也就算了。岱威那孩子，又为何会这样呢……”
　　柯兰荫表情阴沉，几乎涌出泪水。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终归是我控制不住杂念啊。修到我这一步，本应该对境心不起，一切念头都在掌控之中了。我……唉。到现在，我也是个废人啊。”
　　艾子矸咬牙：“算君庞家莱……”
　　“不应怪罪算君，是我不自……”说到这里，柯兰荫再次苦笑：“我对算君尚且如此，对王崎却……也着实是过分了。”
　　就在这时，柯兰荫的算器震动了起来。
　　柯兰荫眉头皱起，将手一摸，然后摇了摇头：“居然是指定……看起来，王崎那孩子，最近是没法一心一意的编史了——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而此时此刻，王崎正拍着桌子，对子虚易提着无理至极的要求：“我不管！你给我编！你现在就给这块石头编出点吉祥的寓意来，符不符合人族文化无所谓，懂不？”


第二百零九章 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条线
　　子虚易看着手里的一大块晶莹石头，嘴唇都在打哆嗦——这表示他已经为难道了极点：“这个……王先生啊。你要说我说这石头非常稀有，我没话说，毕竟……每一颗星球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你要我说这个有什么吉祥寓意……”
　　“反正收礼的人也不信这个，就是图个好彩头。”王崎语气挺无所谓的。
　　“但是谁都知道，这石头是您在附近散步的时候捡的……”
　　“收礼的人不知道啊！”王崎一拍手：“而且你看哈，这附近确实是有一条玉石矿脉，而我也不是随便在矿脉上扒拉的。我敢说，就这么大的天然玉石，在已知的天地是不多见的哟。”
　　换个说法，放在整个宇宙，就一文不值了吧。
　　“在下觉得吧……这样做不大合礼数？”
　　“就算我只送鹅毛，那也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啊，顺带一提，这地方距离神州多半是超过一千光年的——你说，这礼得重成什么样？”王崎劝道：“再者，反正收礼的两个人都是天灵岭搞生灵之道的，对地质一窍不通，你就写个文章，往宝贝地方向吹就行了。”
　　虽然知道面前这个邪佞之人是可以抬手碎月的，但子虚易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毓族文人风骨却让他死撑：“这杜撰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嘿，我说你这人……你们一族都五十三万年，杜撰的东西海了去了，怎么偏只你杜撰不得？”王崎甚是恼火：“我不管！你给我编！你现在就给这块石头编出点吉祥的寓意来，符不符合人族文化无所谓，懂不？”
　　子虚易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被这等人招揽，真真一生都没指望了。
　　直到陈由嘉一剑砍在王崎面前的桌子上：“所以，这就是你的诚意……”
　　王崎点头：“是啊，毕竟往神州送东西是在重量计算的，我送这~么重一块石头，不是很有诚意吗？”
　　陈由嘉扶额：“你和辰风、艾师姐真的是过命的交情吗……”
　　“是啊，我跟你讲，在那最危险的时候，我们可是……”
　　陈由嘉一副忍到极限的样子：“所以他们儿子周岁礼，你就送块石头……”
　　“这是你的提议啊，不是我。”王崎急忙撇清关系：“我原本的想法是将我的书房送出去——我跟你讲，万法门没多少人不想看我书房里的东西。”
　　陈由嘉无语：“然后你就忍心让一个孩子收到他从三岁写到二十岁都写不完的试题？”
　　王崎沉吟：“嗯嗯嗯嗯……哪怕是我也没办法在三岁就理解得这么深刻。对哦，如果要送礼的话，还是从《口算天天练》开始准备起——起码准备个三年份的样子？”
　　“我都说了别送那个……你想成为所有孩子都恐惧的‘隔壁家叔父’吗？而且……如果收礼的人没有进万法门的话，那里送的试题根本就是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东西吧？”
　　“是啊。但是吧，这个星球目前也没有什么土特产品，我思来想去，最适合的也就这东西了吧？”王崎指了指自己扔桌子上的、胳膊粗的黄色晶莹石块：“颜色也正，我用灵识扫过了，矿脉在整个星球都不多，确实是名贵宝石的样子。”
　　“是吗……”
　　王崎点了点头：“我刚入道那会，要是有人能给我一块月球的石头，或者荧惑岩石标本，我得乐成什么样。我推己及人思考了一下，觉得‘遥远星河彼岸的宝石’也确实是很珍贵的礼物啊？”他指了指子虚易：“只要他肯编一点的东西，然后在附上一首诗，完美不是？”
　　陈由嘉扶额：“那个，在仙道之中，大家一般都是送法器什么的……”
　　王崎一副无语的样子。他手掌向前平摊，然后，天花板似乎融化了一般，蠕动起来。俄尔，一大块墨色滴落在王崎手掌：“你确定我的法器能够送出手去？这是我除了天剑、本命法宝和量产储物法器之外唯一的法器了。”
　　“我说你现在也是长生者，自己随便拿点什么材料炼制一下……”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啊师妹。我亲手炼制的法器，大多数情况下都还不如仙盟产品。”王崎强调：“不算专业科研法器的话，辰风和艾师姐，什么法器买不起？啊？需要我们搞那些虚的吗？”
　　陈由嘉按住额头：“心意啊……亲手炼的法器……”
　　“什么年代了还迷信手工制品代表心意啊？”王崎语气不知不觉就带上了讥讽：“再者，这石头还是我亲手捡……挖出来的呢，仙人级数灵识扫描整个星球才得到的哦。从层次上来讲，这比我随手炼一个法器要高多了。”
　　“辰风没跟你绝交，真的是……”陈由嘉绝望的闭上双眼。
　　“辰风是那种人吗？”王崎思量片刻，转头对子虚易强调了一句：“帮我编好一点啊。”然后再补充道：“就算他真的对这礼物有意见吧，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
　　陈由嘉感觉自己已经被打败了。她转过身，逃避现实一样的蹲下来：“唔……啊……那孩子的满月酒我都没有赶上，从人情上来讲怎么着也应该在周岁礼的时候表示一下歉意。”
　　王崎摸了摸下巴：“只是……他们两个自己都未必在乎这一点吧？”
　　“又不是所有爹娘都跟我爹一样……”陈由嘉叹息：“不可能有那样的父母吧？”
　　王崎咧嘴，刚要想笑，就感觉灵识之中传来震荡：“王崎，请来天宫一叙，征天司有任务下达。”
　　王崎立刻正色。
　　这是云中君柯兰荫的传讯。虽然两人一在地面，而一在同步轨道，但是，仙人级数的灵识却比这更长。
　　对于长生者来说，数十万里的距离，也不过是“喊一嗓子彼此就能听到”的距离。
　　因此，对于王崎来说，柯兰荫前些日子才显得格外冷漠。
　　——这位老前辈，可是干脆隔绝了对外的感知的。
　　“柯前辈叫我，征天司恐有要事。”王崎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对陈由嘉道：“通知其他人，说我最近可能要离开一趟——啊，对了，易兄，千万不要忘了帮我编点文章啊！如果编得可靠，我还打算取一块宝石给自己雕个墓碑的。”
　　说完，王崎身形就消失不见。
　　子虚易却是一愣，道：“唔……为什么要雕刻墓碑？王先生不是长生者吗？有必要准备墓碑吗？”
　　陈由嘉叹息：“他……意思大概是给自己立碑扬名吧？”
　　……
　　天宫法器之内，柯兰荫早已等候在一处静室之中。
　　王崎正襟而坐，道：“前辈，征天司有新的指令了？所为何事？”
　　他语气之中，隐隐透露着一股兴奋感。
　　刚刚升好级，就有穷凶极恶的宇宙怪兽给自己练手，岂不是瞌睡来了枕头？
　　柯兰荫见状，却是暗暗摇头，心说是哪家月亮又要遭殃了。
　　——嗯，王崎凶残的工作记录，已经流传开去了，逐渐变成了一个……很不吉利的梗。
　　但这不妨碍他传达指令。柯兰荫调出数张图片，说道：“这一颗星球尚未取名，暂代号为‘绿’。”
　　王崎看着图片上的球体，有些皱眉：“这是……可见光频段吗？”
　　“然也。”
　　王崎道：“这光线，看上去很不自然。”
　　图片上，是一个碧绿的星球，浑圆，颜色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好似躺在黑色绒布上的一颗无瑕美玉。
　　这不像是大气层反射阳光的样子。
　　“这是……罡气层。”柯兰荫道。
　　王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你没有听错，不是罡风层，而是罡气层。”柯兰荫道：“刚刚看到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事实就是这样。一道具有人工痕迹的灵气圈层笼罩在整个星球的上空，性质与吾等修士的护身罡气非常相似。”
　　王崎面色凝重：“啧，搞不好，这家伙很强啊……”
　　若是换了王崎的话，要他布置足以覆盖一个星球的罡气层，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王崎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能够若无其事的做这种事的仙人，恐怕真的很强。
　　“嗯，我们也推测，这个星球可能隐藏着什么危险。因此，将会有多位长生者联手进攻。而王崎你的功体非常独特，所以……仙盟希望你去进行试探。”
　　王崎点点头：“时间？”
　　“不急，最短也需要三日。”柯兰荫道：“除开最开始就在哪里的征天使‘键天君’鲍林之外，还有会另一位逍遥修士前去。再加上你，合三人之力，多少能够增加一点把握。”
　　王崎沉吟片刻，道：“但是，话说回来，既然那方天地有可能存在一个如此之强的怪物……我们完全可以避开吧？没有必要去硬刚？”
　　柯兰荫摇了摇头，苦笑：“恐怕没办法了。”
　　“实际上，我们之所以非要冒险试探那个星球，就是因为……征天司从上面找到了类似于中古数家半仙器气意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是已知范围之中，最有可能与仙天有关的东西了。”


第二百一十章
　　【任督二脉，法力流速降低】
　　【终止三号协议，停止肉身淬炼】
　　【封锁带脉】
　　【封锁泥丸、膻中】
　　【执行存储循环，法力沉入元婴】
　　【激活元婴—元神一号协议，转交元婴运转权限】
　　【元婴波动中。自检路秩启动，命之炎神通准备】
　　【完成，检查十二正经情况】
　　【完成，复查十二正经情况】
　　【核对完毕】
　　【终止四号协议，任督二脉法力流量持续降低】
　　【完成】
　　【切换至主观掌控模式】
　　【欢迎回来，先生】
　　一连串的提示音之后，王崎睁开了眼睛。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灵识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哇哦，厉害了，我。”王崎如此说着，肉身震动。
　　于是，周围的兽机关向外移动，创造出新的空间。
　　黑色的地板与墙面如同水一般的波动着，仙盟星舰船舱的标准装饰逐渐成型。这一切都是预先设定好的过程。
　　王崎依旧在仔细感受自己的“这个肉身”。
　　很难用某一种境界来形容王崎这个“异数”了。他是已经走上了异端道路的个体，全宇宙也只有这样一个特殊例子。
　　如果要形容一下王崎现在的修为的话……
　　元婴法，合体期大圆满。肉体深入淬炼，已经显出神异，元婴更是无比壮大。哪怕是剔除其他的外挂，他也是顶尖的合体期修士。古法那些合体期修士——就像关无极那种水平，莫说与王崎厮杀，就算王崎只是释放自己元婴的气息，就能够将之压服。
　　元神法，涅槃期初期。自身功体复杂度已经足够高，可以直接吸取宇宙灵力；自备道一之神通，可以直接从虚无之中榨取道一元气【卡西米尔力灵气版本】；元神统括一切，所有力量混成如一，没有任何矛盾之处。
　　化形—妖神之法，妖神期大成境界。完全从先天血脉桎梏之中解放，可以任意调整，先天神篆与法基并成一个系统，妖神之身，举手投足都有大神通。如果双方都剥离了神道辅助，那奥流、椒这类更新妖族，都没办法在相同修为下胜过王崎。
　　神道，长生道果。而且还拥有六道轮回法界这种间接产自天人大圣之手的顶尖神力系统。
　　超天外道，无法估量。
　　“啧，还是有点不适应同时拥有好几个肉身的空间感，总对自己所处的空间点有些不确定来着。”王崎摇了摇头：“仔细想一想……我现在在……他乡近月轨道。”
　　征天司给了王崎足够的时间来归拢自己的力量，并且安排一下自己的工作。
　　这三天里，王崎便指定了基派下几个月的工作日程，并归拢自己众多兽机关，然后将各位备用肉身归于一处。
　　这些肉身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尽管它们从没有诞生独立人格的迹象，但若是被仙路隔离，那就不一定了。这也是王崎设计的目的之一，毕竟这些分身所担任的最重要的任务，是其他肉身被杀死之后逃走。如果没有完整的思维能力，那王崎和死了也没区别。
　　但由于梅歌牧的前车之鉴，所以王崎对自我意识的管理非常严格。
　　这一次连一个兽机关都不会留下。
　　而这也就意味着……
　　基派驻地也要离开。
　　毕竟他们大多都只是普通的移民。就算有像陈由嘉这样加入征天司的，也都还未经过专门的训练。更何况，这一次是多位长生者联合执行的战斗任务，而非探索类任务，所以王崎不打算带任何人。
　　王崎最开始的时候是打算给自己学派成员搭建一些窝棚……临时住所的。
　　但是，毓族慷慨的表示自己那边还有空余房间。
　　王崎十分感动，然后对这种“拓荒期浪费人力物力建造多余房屋”的行为表示了批评。
　　而在这三天里，包裹着王崎修为最高之肉身的兽机关集群，也在靠近塌陷。
　　之后，后天意志“金曜日”便将王崎潜“身”修炼的肉身交还给王崎本人。
　　“金曜日”也是王崎最近才完成的新后天意志。贾维斯在通过王崎肉身获得人性，再将王崎肉身交还的时候，就已经永远失去了自我，而贾维斯的代码之中，也留下了许多难以修复的错漏。王崎本就不忍再使用过去的代号，于是在这半年之中，以贾维斯残留的数据，重新开发，并升级了后天意志。
　　由于王崎水平提升，所以金曜日逻辑更加圆满——但相对的，直接复制自王崎魂魄的那部分权重就更低了。与贾维斯相比，金曜日便是更接近传统定义的“后天意志”，做事更加机械，也更加稳定。
　　“金曜日，投放星图。”
　　很快，幻境出现在王崎面前。在幻象之中，王崎清楚的看到自身与他乡月球的距离。
　　说起来，他乡月球是真的小。就算是王崎现在所持有的兽机关集群，也比他乡月球大好几圈。
　　“嗯，仙门洞天还没开放啊。”王崎低声抱怨，然后盘膝坐下，搬运周天的同时继续熟悉自己的功体。
　　在地下世界的时候，精神层面的剧变早就发生过几次，王崎的意识已经完成了蜕变。再加上龙皇所传的、用来绕过合道极限的秘法，他根本不用害怕力量失控牵动意识。
　　对于他来说，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熟悉自己。
　　不过，他也没有等太久。很快，虚空之中，就张开了一个黑色的空无球体。那便是仙门洞天的路口。
　　与此同时，一道货运飞剑落在兽机关集群表面。数秒之后，指引法器落入王崎指尖。
　　“路引确认无误。”王崎点了点头，郑重说道：“王崎，出击。”
　　又一次穿越仙路。
　　那是不管多少次都不会觉得“稀松平常”的神奇体验。在仙路之中，自身的存在仿佛都被改变，而整个宇宙都被折叠起来，放在你眼前。但不管怎么折叠，“宇宙”的“浩瀚”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在这宏观又微观的伟大存在之内，唯一可以给与你指引的，就只有手中的指引法器。
　　这是这个宇宙内最可信的方向，也是修士与故乡最重要的联系。
　　很快……或许是很慢，总之，王崎在一个奇妙的“时间”之后，抵达了目的地。
　　由于有两次失败的经验，所以王崎第一件事就是核对自己手中的指引法器。
　　“嗯，目的地没错。”
　　随后，越出了仙门洞天。
　　一艘星舰法器见到如此巨大的黑色球体出来，立刻吓了一跳。但很快，一道灵讯传来，道：“来着可是万法门王崎？”
　　一刻钟之后，星舰法器便停泊在巨大黑色球体表面。
　　而王崎也见到了键天君鲍林。
　　鲍林脸型方正，第一印象应该是“严肃”的感觉，但眼睛颇大，很难让人产生“严厉”一类的印象。除了发际线略高之外，这位前辈却也当得起“风华正茂”这四个字。
　　王崎拱了拱手，道：“鲍前辈，久仰大名。”
　　“呵呵，哪里哪里。在你面前，我多少有些端不起前辈架子的。”鲍林笑道。
　　这位先生与王崎的师父冯落衣乃是同时代的修士，但外貌上却年轻很多。
　　这却让王崎认定了一个道理——杂物果然催人老，长生者也不能免俗。
　　面对鲍林的客套话，王崎却笑道：“我在物性之道上，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你这就太虚伪。”鲍林道：“若是你这成就也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那万千焚金谷门人岂不是都要羞杀了？啊？”
　　不待王崎回话，他就说道：“你在物性之道这个领域干了三件事，哪一件都不容小觑啊。第一件，泛晶体的算学模型；第二件；对‘能带’模型的超越；第三件，超导领域的重要贡献——你看看，这不能叫‘微不足道’啊。哦，对，若说还有什么，弥天昭那小鬼的工作，你也有掺一脚吧？”
　　王崎道：“很惭愧。而且，若是没有前辈铺路，我也做不出这一点。”
　　鲍林最重要的概念，便是将“键”的概念完成，将物性之道向前推了一大步。若是没有鲍林的成就，凝聚态也没指望这么快就开出来。
　　“而且最让人惊异的是，你居然还是个万法门人。”鲍林啧啧称奇。
　　王崎笑了：“若说跨领域，前辈也有这方面的成就吧？当年若是前辈没有算错，那集茵谷之首，可就不是‘螺旋双尊’，而是‘螺旋三尊’了。”
　　鲍林当年还参与过一个重磅项目，那便是血脉根结构的解析。
　　波动天君最开始提出使用物性之道与天物流转之道的手段研究生灵之道，鲍林便是响应者之一。
　　而那个时候，螺旋双尊也不过才刚刚入道，远没有今日这样的、隐隐与天择神君比肩的程度。
　　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应当是鲍林完成生灵之道上最重要的突破之一，成为人族巅顶。
　　只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鲍林最终得到的模型，是“三螺旋”。
　　由于“三螺旋”无法解释很多问题，所以自然没有被广泛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