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星语星愿


  站在高高的祭祀塔顶,整个波塞东尽收眼底,隐约可见北面的波塞东港口泛起粼粼月光,横穿全城的塞昂河,如一条曼妙的银带飘飞在巍峨宏大的建筑之间,而南面城墙上,大西帝国军还在趁夜攻城,厮杀声和呐喊声隐隐传来,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南面的天空。
  “真美啊!”纪萱萱环顾着波塞东,然后抬头仰望浩淼星空,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似乎想把它抱在怀中。夏风心中有些诧异,实在不明白这战火纷飞、一片混乱的城市有什么美可言,不过为了从纪萱萱口中听到关于“龙血丹”的秘密,他忍着好奇没有发问。
  缓缓在祭祀塔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纪萱萱才终于开始叙述起从山姆那儿知道的秘密:“‘龙血丹’是东轩族世代相传的神器,当年东轩正德帝被弟弟勇王逼宫篡位,危急时刻把它喂给了年仅一岁的公主。这样,‘龙血丹’就溶入了公主的血脉,并由忠勇的将领把公主秘密送到了东陵城,由东陵城主亚伯都暂时收留了公主。”
  “瑶姬公主就是‘龙血丹’!”夏风恍然大悟,“难怪烈王对公主如此紧张,原来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和美貌,而是因为她的血液。”想想又觉着不对,忙问,“既然‘龙血丹’是东轩世代相传的圣物,一旦溶入公主血液,她去世后这圣物岂不就消失了?”
  “‘龙血丹’可以通过血脉传给她将来的孩子,”纪萱萱淡淡解释道,“虽然效用或许会一代代递减,不过总比落入篡位者手中要好。”
  “原来如此,后来呢?”
  “后来烈王扶助虞帝登上皇位,并要娶公主以把‘龙血丹’掌握在自己手中。虞帝不敢不答应,于是就命东陵城主送公主到京城与烈王完婚。”说到这纪萱萱淡然一笑,“只是没人知道,当年公主被送到东陵城后,亚伯都城主为防‘龙血丹’被篡位的勇帝追查出来,就把自己一位与公主同龄的外甥女当成公主留在身边抚养,而公主则被当成了外甥女交给妹妹收留。这个秘密一直保守下来,直到烈王索要公主,他不愿‘龙血丹’落到奸王手中,就将错就错把假公主送去了京城。”
  “原来……”夏风惊讶地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神色如常的纪萱萱说不出话来。纪萱萱没有理会夏风的反应,顾自说:“但亚伯都城主又怕假公主,也就是假的‘龙血丹’被烈王看出破绽惹来灭族之祸,于是买通活跃在大峣山的匪徒‘苍狼’,并把护送公主的神机营的行踪也泄漏给了匪徒,意图劫走假公主,甚至干脆杀了这个外甥女,给烈王来个死无对证。为把戏演得够真,他不惜牺牲东陵城神机营一千多兵将,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亚辛都瞒过了!”
  难怪“苍狼”对神机营行踪了如指掌!夏风回想起当初护送瑶姬公主到晋城那一路上的遭遇,神机营行踪步步均在“苍狼”计算之中,若不是自己巧施“暗渡陈仓”之计,瑶姬公主迟早得死在匪徒手里。想到这夏风不由心底生寒,震惊得已说不出话来。
  夜风渐渐大了起来,脚下的祭祀塔内,司芬克斯依旧在暴怒地撞击着石塔,震得石塔也在微微颤动,不过纪萱萱此刻对这已经不再惧怕了。她平静地捋了捋飘乱的鬓发,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可惜亚伯都城主没有算到,暗恋他儿子的真公主居然混入了神机营,跟随假公主去了晋城。他也没算到神机营中突然多了个来路不明的野游诗人,协助亚辛带着真假公主躲过了‘苍狼’的伏击。他更没想到真公主居然追随着那个野游诗人和亚辛公子,翻越‘死亡之峰’深入敌国去营救假公主。于是他离开东陵想找回真公主,结果与公主在晋城巧遇,所以他急切地要把她带回去,半路上却又被她走脱,追随那个野游诗人去了南荒!”
  “我明白了,你才是真公主,你才是‘龙血丹’!”夏风傻傻地望着纪萱萱,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兆。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困惑自己的问题,“‘龙血丹’究竟有何用途?”
  “‘龙血丹’是用上古苍龙的血浓缩秘制而成,”纪萱萱平静地道,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往事,“而苍龙血是神兽司芬克斯最渴望的食物,虽然司芬克斯永不会饥饿,但它依然对龙血、尤其是苍龙血有着疯狂的嗜好。‘龙血丹’是经术法加药物秘制而成,与苍龙血一起,能令司芬克斯短暂沉睡,只要把它溶入新鲜血液,就可以暂时制服司芬克斯。”
  夏风呆呆地望着纪萱萱怔了足有盏茶功夫,最后故作轻松地强笑道:“你该不会要用自己的血液去喂那人面怪兽吧?你当然不会!我又不是一定要那创世书,别人就算想要,你也没有义务用命去帮他们。”
  纪萱萱没有回答,只是用满含依恋的目光缓缓环视着夜幕笼罩下的波塞东,以及目光难以企及的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半晌后才遥望天宇,平静地道:“当我知道自己就是‘龙血丹’时,突然想起了库乃尔,想起了她毅然把自己的生命祭献给这沦陷的波塞东时说过的那句话,她爱她的祖国,虽然它也有罪恶、血腥和黑暗,但她依然爱它,没有条件,毫无保留。这几个月以来,我踏遍了亚特兰迪斯的山山水水,从东轩国到大西国,从‘死亡之峰’到南荒,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和敌人,无论东轩人、大西人、塞姆人、翼人还是借之族,此刻回想起来,都让我感到是那样亲切。我爱他们!虽然这个大陆不乏仇恨、战争、流血和死亡,不乏邪恶的凶灵和吃人的怪兽,但我依然热爱着这片美丽而神秘的大陆,没有条件,毫无保留。如果我的血可以拯救它的话,我愿意付出。”
  “你别傻了!”夏风激动地跳起来,指着祭祀塔下方杜马斯和嘉欣娜藏身的位置大声说,“没有人是抱着拯救这个大陆的想法来取创世书,那两个家伙不过为着自己的目的来夺取它。再说创世书也救不了这个大陆,亚特兰迪斯沉没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
  纪萱萱平静地望着激动的夏风,“阿风,我知道你是不愿看着我死去。东轩的苍冥法师和大西国史丹玛魔法师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只有创世书才能拯救这个即将沉没的大陆。至于别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取创世书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有创世书重见天日,才有可能发挥它拯救亚特兰迪斯的作用。哪怕这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我也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完成它。”
  “你真是个白痴!”夏风真恨不得扇这个傻女孩两耳光,让她从痴迷中清醒过来,“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过是一场虚幻,是一场游戏。我,还有嘉欣娜和杜马斯,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偷渡客’,我们想要创世书,不过是为了钱、冒险或者别的什么目的,跟拯救这个大陆无关,你居然傻乎乎的要用自己的命来帮我们?”
  纪萱萱奇怪地望着夏风,“这个世界在你眼里或许真是一场虚幻,是一场游戏,但在我眼里却是如此真实。其实它真实也罢虚幻也罢,在我心里早已经超越了我的生命,所以我不能在它面临灭顶之灾时无动于衷,哪怕这要付出我的生命,无论它是真实还是虚幻。”
  夏风绝望地举起双手,实在不知该怎样说服这个痴迷的女孩打消那愚蠢的念头。最后只得说:“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山姆的话?万一他说的是假话,或者是他的族人骗了他,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龙血丹’呢?”
  纪萱萱摇摇头,“我知道山姆说的是真的,我从小就梦到过这座祭祀塔和那个人面神兽,每次我走近这儿时,都能让它感应到,令它活跃起来。在大峣山时,我就感应到它的存在。其实我也希望自己是‘龙血丹’,这样毕竟还有拯救这个大陆的一线希望。”
  “山姆?”夏风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事如此隐秘,就算借之族有‘借地传声’的本领,一天时间,山姆怎么能打听得如此清楚?他一定早就已经知道真相,所以我们一到波塞东就与他们‘巧遇’!他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用自己的血去徒劳地拯救这个即将沉没的大陆,去救他!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们当他是朋友,他却一直在算计我们!”
  “别怪山姆,”纪萱萱平静地捋了捋鬓发,想起波纳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她脸上露出了羡慕的微笑,“山姆快做爸爸了,他们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即将沉没的大陆。我理解他的感情,我愿意帮他,还有千千万万像他那样的普通人,不管是什么民族,我都想尽我一切所能帮助他们!”
  “可是,谁又去理会你的幸福?”夏风心中隐隐作痛。
  “我能帮助他们,就是最大的幸福!”说到这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阿风,咱们别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好不好?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再跟你看看星星,听听你吟那些与众不同的诗。”
  她的哀求令夏风无法违逆,她的眼神令夏风绝望地明白,这个貌式柔弱的女孩子,其实有着和库乃尔一样坚强的心,她的决定已经无可更改,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司芬克斯。望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夏风只觉得心中的隐痛变成了揪心的疼痛,那是一种几乎无法忍受的痛楚。天空中突然有流星划过,像一道道美丽的彩虹,她高兴地跳起来指着它们:“看!又有流星雨,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梦想港湾对着流星许下的那个愿望?”
  “什么愿望?”夏风本能地问了一句,但立刻又道,“千万别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要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纪萱萱凄然望向夏风,那眼光令夏风一阵心痛,不由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心愿,一直想告诉你!”
  “好!你先说!”
  夏风强忍泪水,用颤抖的嗓音,轻轻吟起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诗”: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
  装着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没勇气。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
  未吟到一半,夏风就哽咽得再无法继续,他的心在阵阵抽搐,泪水不知不觉就涌了出来,像雨点般扑簌簌掉到地上。纪萱萱轻轻靠入他的怀中,接着他中断的地方,轻轻吟完这首夏风教过她的诗,也是她在梦想港湾许下的那个愿望: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你。〗
  东方开始现出了鱼肚白,远方城头上的呐喊厮杀声达到了高潮,强攻了一天一夜的大西帝国军,终于艰难地爬上了城墙,开始向城内突进,波塞东再次被攻破了。
  “咱们没时间了,我该去了!”纪萱萱遗憾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光最后落到夏风眼里,“我最喜欢你那无所畏惧的神情,最想看你那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懒洋洋微笑。答应我,在我走的时候只能笑,不许哭!”
  “好!我答应你!”夏风立刻抹去了泪水。
  幽深的甬道望不到尽头,纪萱萱站在甬道入口,依依不舍地回望了这个世界一眼,然后把最留恋的目光久久凝在夏风身上,最后毅然转头,镇定地走向猛兽咆哮、石壁颤抖的祭祀塔内部。
  游戏!这不过是游戏!不是真的!夏风拼命在心中告诉自己,但泪水还是无可阻挡地汹涌而出,望着渐渐消失在甬道深处的那个女孩,他的灵魂也在跟着她的背影一起消失。
  咆哮的司芬克斯渐渐安静下来,天地又恢复了宁静。杜马斯和嘉欣娜开始争先恐后地进入祭祀塔,没多久又双双出来,他们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箱子。
  夏风木然看着眼前这一切,像跟自己全然无关。既然萱萱已从这个世界消失,那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再没有任何留恋,他的冒险毫无意义,与杜马斯的仇恨更是微不足道。
  箱子被杜马斯和嘉欣娜打开了,一册软如锦,轻似绸,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小小卷轴躺在那金属盒子中,二人展开卷轴,只见帛书上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泛着莹莹的白光。二人面露惊喜,对无动于衷的夏风喊道:“创世书到手了,咱们照约定来一场公平的死亡竞赛,胜者得书!”
  夏风呆呆地没有回答,只觉得创世书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跟自己再无关系,包括那个从祭祀塔阴暗处露出来的、形若死神的黑袍家伙,甚至对他挥舞闪电劈向杜马斯和嘉欣娜也视而不见。他缓缓走向祭祀塔,他只想最后看一眼那个善良的傻女孩。
  巨大的司芬克斯在伏地沉睡,它的面前,纪萱萱安静地躺在地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夏风突然发觉,她此刻是那样恬静、安祥、美丽,像沉睡中的圣洁天使。夏风仔细为她裹好手腕上早已不见一丝血迹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入怀中,就像生怕惊醒了她的美梦。
  诗人,吟首诗来听听!
  别鼻子里插两棵大葱,就当自个儿是大象;别胡乱吟两首歪诗,就当自个儿是神仙!
  丑八怪,我……我要跟你去南荒!
  呸!你才是又笨又蠢的孙悟空,我是天蓬元帅猪八戒!
  还记不记得我在梦想港湾对着流星许下的那个愿望?
  ……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恍若就在昨天,不断清晰地在夏风脑海中闪现,他忘了这是游戏,忘了周围一切,甚至忘了整个世界。脑海中就只剩下两人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当失去她时才突然发觉,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甜蜜,那样弥足珍贵。
  呆呆地坐了不知有多久,夏风终于留意到,在纪萱萱面前的石头地面上,有一行黯淡模糊的字迹,那本是一行血字,只是血迹早已经被司芬克斯舔舐干净,只留下一行隐约可辨的痕迹。夏风立刻就用“心”认出了那些字——请拯救亚特兰迪斯!
  会的!我会的!夏风轻轻放下纪萱萱的身体。创世书中或许并没有拯救这个大陆的办法,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不能放弃!夏风拔出光明圣剑,昂然走出祭祀塔。他不能容忍一个善良女孩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创世书,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摸摸胸前那枚纪萱萱送给自己的海蓝石护身符,夏风暗自下定决心:拯救这个大陆!哪怕它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祭祀塔外,暗黑魔法师猝然一鞭令杜马斯和嘉欣娜不及躲闪,他们都不愿放开手中的创世书,只得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卷册一挡。几乎毫无生息,创世书就被一划而至的闪电劈成了两半,二人各执一半向两旁闪开,总算躲过了对方那无坚不摧、又诡异莫测的幽蓝闪电。
  “什么人?”二人同时惊问。
  “尹寒!现实中我也是这个名字。”暗黑魔法师傲然一笑。
  “你也是‘偷渡客’?你也是为创世书而来?”二人更是惊讶。
  “不错!跟你们一样!”
  “你为谁效劳?”
  “无可奉告!”
  杜马斯与嘉欣娜对望一眼,立刻在心中达成了默契。这二人均是眼高于顶的顶尖角色,但就方才那闪电一般的怪异魔法,二人便知道,就算联手也未必对付得了眼前这个魔武双修师。杜马斯紧盯着对方手中那闪烁不定、形若蓝电的“闪电鞭”,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魔法兵刃?我熟悉这个世界所有的顶极兵器,好像并没有这种东西。”
  “它叫‘闪电鞭’,”尹寒得意一笑,终于忍不住炫耀起自己的法宝,“它不属于任何游戏设定,甚至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是我独创的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
  见二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尹寒忍不住耐心解释起来。他知道,也只有像他一样的“偷渡客”,才有可能理解这兵刃的伟大。“我们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设定,最终都归结为一种电信号,经过复杂的编码,这些信号幻化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各种各样的顶极兵刃。而人的大脑也能产生电信号,只是普通人的脑电流与这个网络中的信号电流比起来,实在太微弱了,根本不足以对其构成任何影响。只有极少数像我这样经过苦修,意识能量足够强大的超人,大脑中才有可能产生影响网络的脑电流。可以用自己的强大意识能量,幻化出这个世界可能出现的任何东西。闪电鞭就是参照这个世界中的闪电用意识幻化而成,它的能量实际上就是我大脑的能量,也就是我的意识能量。”
  杜马斯和嘉欣娜均惊讶地长大了嘴,若依照这种说法,那面前这个暗黑魔法师,岂不就是可以主宰这个世界的上帝?尹寒看出了二人心中的疑惑,不由解释道:“理论上只要有足够强大的意识能量,就能在这个世界创造出一切。不过这个世界的每一种物体都有一个复杂的编码,有些物品的编码实在太复杂,靠人的智力水平根本不可能掌握,比如我就不可能靠意识幻化出一部新的创世书。就连这‘闪电鞭’,我也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勉强掌握。”
  杜马斯终于开始明白这其中原理,不过他立刻又想到一个疑点:“这些编码应该是非常机密的东西,你是如何掌握的呢?”
  “因为我有一个好伙伴,”尹寒神秘地一笑,“他知道我强大的脑电流该如何运用,才能在这个世界幻化出一件新的超级武器。所以别人就算有足够强大的意识能量,也不可能拥有我这样的能力。”
  “这是作弊!就像‘偷渡’一样!”嘉欣娜也终于明白了。
  “不错!”尹寒得意一笑,“不过这是一种最高明的作弊,它把人脑当成一部计算机,让它靠强大的脑电流以复杂的编码方式对网络施加影响,幻化出这个世界可能有的东西。其实形象点说,就是靠强大的意识能量创造出一种新的魔法。”
  “明白了!”杜马斯终于点点头,“难怪你如此自信。”
  “当然!”尹寒傲然一笑,缓缓扫视着二人,“你二人都是顶极的极限飙客,其实我也痴迷于极限运动,只是从不参予任何公开的比赛。今天能在这儿与二位进行一场‘终极猎杀’,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奖品就是这部创世书!”
  “还有我!”祭祀塔的甬道入口,夏风突然大步而出,手中的光明圣剑在夜幕里熠熠闪光。尹寒见状嘿嘿一笑:“太好了!三个最强的极限飙客都汇集到一起,真是百年难遇的盛事。”说到这他遗憾地摇摇头,“看来我犯了博弈的大忌,过早暴露自己强大的实力,让你们不得不团结到了一起。”
  无坚不摧的“闪电鞭”突然飞舞起来,像一道幽蓝闪电在暗夜中飞舞,三人靠着敏捷的身手不断躲闪。在对方那轻盈到没有任何重量的长鞭追击下,即便三人反应速度远超常人,也依然狼狈万分。无奈之下杜马斯只得尝试用“黑暗之刃”抵挡闪电,这才发现,这件无坚不摧的顶极兵刃全然不惧闪电,加上身上的护身软甲也能抵挡“闪电鞭”部分能量,使他终于可以趁隙反击。
  夏风的光明圣剑也不惧“闪电鞭”,只有嘉欣娜全靠着敏捷的身手倏进倏退,乘隙偷袭。虽然是第一次联手,但三人都是绝顶技击好手,配合得却也十分默契,一时间竟有攻有守,不落下风。
  “看来我低估了你们,也高估了自己的闪电鞭。”尹寒边战边叹道,“没想到它竟摧毁不了‘黑暗之刃’和‘光明圣剑’,真后悔不等你们斗个三败俱伤才露面,幸好我还有一件法宝。”
  说着,他突然手捏印诀念动咒语,夏风胸前的海蓝石护身符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跟着夏风就挥剑斩向杜马斯,光明圣剑和黑暗之刃相接,刹那间爆发出灿烂星火。
  “你干什么?”杜马斯大惊,以为夏风在这关键时刻竟报起了私仇。但看夏风的神色却又不像,只见他眼光在拼命挣扎抗拒,但始终无法摆脱。
  尹寒一声长笑,一鞭抽向杜马斯,一手虚抓嘉欣娜。杜马斯在夏风和尹寒双重夹击下,顿时被闪电鞭突破护身软甲的防护结界,在大腿和肩头各留下一道灼痕,连软甲也被破开一道口子,不由摔倒在地。嘉欣娜则在这突然的变故前,终于未能躲开尹寒的虚抓,被遥遥扼住了咽喉,一时间竟挣扎不脱。
  “怎么会这样?”夏风呆呆地看着尹寒,实在想不通自己的身体方才怎么会突然不受自己控制。自己明明神智清醒,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向杜马斯猝然攻击,自己的意识就像成了旁观者一样。
  “嘿嘿,没想到吧?”尹寒得意地对夏风一笑,“这护身符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专门做成你现实中那护身符一个模样,巧的是还由一个女孩送给了你,不怕你会摘下来。”
  “是夺心符!”杜马斯恍然大悟。这是一种顶极魔法物品,戴上后会被使用它的魔法师瞬间夺去心智,就像被魔法师短暂地借用了身体一样。
  夏风虽然不太清楚“夺心符”到底是什么,不过一听这名字也能猜到个大概。立刻就想摘下来,哪知手刚抓住护身符,身体陡然间又不属于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拿着光明圣剑抹向自己脖子!
  眼看那剑锋就要抵达咽喉,夏风却全然无能为力,心中焦急,身体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就在剑锋离咽喉不及一尺时,夏风的意识才陡然间回来,立刻本能地向后一个大弯腰,躲过了自己的手划向咽喉的光明圣剑。
  那边嘉欣娜也感到脖子上突然一松,那股压在咽喉上的压力陡然消失,她不由捂住脖子无力地软倒在地,连连咳嗽喘息,就像差点被人扼死一般。喘息稍定她才看到,那暗黑魔法师黑袍竟裂成无数长条在身上飘飞,面色更加惨白,嘴角隐隐有鲜血渗出,似乎受了暗算。
  “我终于看到了你们这四大灾星!”一个面容枯镐的大西族老人缓缓从阴暗处现出身形,他手扶法杖,身材高大,面容冷俊,竟然是大西帝国史丹玛大法师。而祭祀塔另一边的阴暗处,也踱出一位白发苍苍的东轩老者,隐有飘然出尘之态,却是东轩国的护国法师苍冥。
  “居然是你们!你们居然会联起手来!”尹寒十分惊讶,也只有东轩和大西国两大法师联手,才能用全然不同的两种魔法伤到自己。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东轩与大西世代为仇,代表他们各自术法界最高成就的两大法师却联起了手来,且聪明地选择自己几乎所有精神力量都集中在三个对手身上时才联手暗算,竟然一击而中。
  “在亚特兰迪斯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我们完全可以抛开一切仇恨。”史丹玛淡然道。大概是看出了尹寒心中的疑惑,苍冥解释说:“我们交过手,你远超我们的术法,默默无闻的声名,再联想降临这个大陆的灾星,我多少能猜到一点你的身份和使命。为此,和史丹玛法师联手抵御灾难是我唯一的选择,幸好史丹玛法师也是智者和先知,我们一拍既合。既然创世书是拯救这个大陆的唯一希望,我们自己没能力开启祭祀塔,但总可以守在塔旁,等候你们这些神的使者来开启它。”
  四个“偷渡者”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两个沉溺于这个世界的愚人,居然能想出这等简单有效的办法来跟“神”的使者斗智斗勇,并且最终战胜了四个强大的灾星。几个人或沮丧或失落,只有夏风有种想笑的感觉,但一想起纪萱萱,却又只觉鼻子发酸。暗叹这创世书落入两个想拯救这个大陆的魔法师手里,大概也就是纪萱萱的心愿吧。
  “好了!我们该收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史丹玛说着向杜马斯走来,“既然神灵抛弃了亚特兰迪斯,那么,我们也就不必再敬重神的使者,更不必再遵从神的意志,我们要靠自己来拯救这个大陆。”
  说着,他用“摄物术”夺去了杜马斯怀中那一半创世书,而另一旁,苍冥也夺取了嘉欣娜怀中的另一半。
  “我们虽然不再敬奉抛弃了亚特兰迪斯的神灵,但我们还是不会伤害神的使者。你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亚特兰迪斯不欢迎你们。”史丹玛说着收起创世书,对四人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神的使者?四个“偷渡客”除了夏风,终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败在这样两个愚昧的老家伙手里。
  祭祀塔内突然传来巨大的咆哮声,史丹玛法师面色一变:“神兽苏醒了,咱们得重新关上出口的神龛!”说着直奔祭祀塔那甬道,刚走到神龛跟前面色就变了,失口惊呼:“‘黑图腾’呢?‘黑图腾’哪儿去了?”
  原来杜马斯没忘对艾玛尔的承诺,拿到创世书出甬道时顺手取下了“黑图腾”,打算创世书到手就把它还给塞姆人。他却不知道,这两大神器是在祭祀塔开启时禁锢神兽的法器,如今少了一件,祭祀塔就再禁锢不住苏醒的司芬克斯了。
  只见庞大的司芬克斯缓缓顺着宽阔的甬道吃力地钻了出来,一出甬道,它立刻甩了甩身上的尘土,像狮子一样抖动了几下颈部的鬃毛,然后冲众人愤怒地咆哮:“把创世书留下,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夺走它!”
  “畜生!滚回去!”史丹玛大法师法杖指向司芬克斯,法杖顶端立刻上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完全笼罩了司芬克斯的身体,想把它逼回祭祀塔。谁知这个大西帝国第一魔法师的魔法居然对神兽完全不起作用,只见它一巴掌就把史丹玛扇得直飞出数丈远。
  就在史丹玛分散了神兽注意力的这一会儿,苍冥已经念念有词地围着神兽疾走了一圈,布下了东轩玄门最高深的术法大阵“画地为牢”!谁知这牢狱对神兽毫无影响,只见它一步就跨出了苍冥画下的牢狱,一掌向苍冥拍来。
  “快走!”唯一还没有受伤夏风立刻推开苍冥躲过神兽一击,跟着拉起他就往海港方向跑。知道神兽利害的杜马斯也匆匆躲避,惟有尹寒拼尽最后一分精神力量凝起一道闪电,一鞭劈在司芬克斯头上,却仅在它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灼痕。
  司芬克斯被激怒了,一巴掌把这暗黑魔法师扇出足有数十多丈远,接着受伤来不及躲避的嘉欣娜也跟着遭殃,被神兽一掌踩在脚下。只这两下,一个绝顶的魔武双修师和一个罕见的技击高手,就这样轻易地被神兽送回了现实。
  突入城中的大西帝国兵将终于抵达了祭祀塔附近,立刻为看到的情形惊呆了,纷纷拿起弓箭向司芬克斯射击,不想这些强弓劲弩对神兽竟毫无影响,只见它一巴掌既扇飞了数十名大西兵卒,跟着返身向身怀创世书的史丹玛和苍冥追去。东轩、大西两大魔法师慌不择路,追随着杜马斯和夏风二人逃向波塞东港湾。
  “快到这边来!”杜马斯招呼史丹玛登上他藏在码头的那艘单桅小船,立刻扬帆驶向大海,此时夜风正烈,小船立刻如脱缰野马驶离了波塞东港湾。
  “快跟我走!”夏风则招呼苍冥法师登上了藏在礁石间的小舢板,然后奋力划向远处那艘巨大海船。“乘风号”船长与夏风有约定,他还忠实地等在海上。
  司芬克斯沿途不断被兵卒骚扰阻拦,尤其是波塞东巨大的建筑物限制了它的步伐,当它撞塌无数建筑追到海边时,两艘海船已经分别带着一半创世书驶离了海湾。它立刻奋力跃入大海追了上去,入水时带起的巨大波浪,冲倒了港口数十间房屋和追上来的数百大西兵勇。
  两艘海船出得港口进入大海后就渐渐分开,分别驶向两个方向,司芬克斯在海中犹豫了一下,最后奋力追向那艘速度更快的单桅小船,带起的波浪就如巨鲸搏海一般。
  “看!天相大变!灾难终于降临了!”“乘风号”上,苍冥法师矗立船头遥望夜空,脸色变得煞白。夏风抬头望望天空,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正在疑惑,苍冥法师已涩声道,“所有星辰开始移位,就连月亮也偏离了原有的轨迹!灾难已经不可阻挡地降临了!”
  经他这一说夏风才仔细看了看星空,陡然间发现,天空和自己熟悉的全然不同,就连银河的走向也和现实中完全不同,像是转了九十度,而熟悉的北斗七星,居然辨认不出来。
  大概设计这一切的家伙是个天文盲吧?他只能这样想,不过想想又不对,排在世界所有产业第一名的游戏联盟,岂会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升离海面的时候,纳尼船长惊呆了,它不是从自己熟悉的方位升起,而是在一个完全不应该的方向。苍冥法师也发现了这不同寻常,忙追问船长:“怎么回事?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纳尼船长尚未回答,一旁的助手也惊惶失措地跑过来禀报:“船长,咱们……咱们的指北仪失灵了!”
  指北仪的指针在毫无固定方向地乱转,天空的太阳出现在陌生的方位,昨夜的大风又把海船远远刮离了大陆。纳尼船长无助地望着茫茫大海,喃喃道:“咱们……迷路了。”
  “乘风号”在海上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着,已经数天了,星辰移位,日月换向,指北仪失灵,“乘风号”彻底迷失在大海上。幸好船上有充足的给养和淡水,一时间还不用惊慌。
  “船长!你看!”负责了望的水手突然惊恐地高喊起来,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远方海平面尽头,不知什么时候涌起了一道白色的亮线,象一条白色的绸带飘荡在海面,完全看不到头尾。众人呆呆地望着那道恍惚的白线,即便久闯大海的水手,也没看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待它逼近些,纳尼船长终于明白过来,不由高声命令水手:“海啸!是海啸!快放下风帆,转舵逆迎!”
  众人呆呆地望着那道越来越清晰的白色绸带,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那是一道比山还要高的浪花,正顺着海风汹涌扑来,即便是海上漂泊多年的老水手,也从来没见到过如此高的浪头,它的浪尖远远高过了“乘风号”的桅杆。
  “快抓住东西稳住身子!”纳尼船长话音刚落,“乘风号”就被迎面扑来的波涛完全吞没,幸好它已经转过船头对准了波浪,不然就这一个大浪就可能把它彻底打翻。
  船体完全没入了水中,夏风屏住呼吸牢牢抓住甲板上的缆绳,才没有被急流卷走。由于“乘风号”是木质船体,加上它的底舱完全密封,强大的浮力总算使它艰难地一点点浮出海面,当它的甲板完全浮出海面时,夏风才发现,甲板上许多水手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急流卷走了。
  “乘风号”随着急涌的海流往前奔去,纳尼船长忙命令水手调整船头,使之始终对准浪尖,以免再次被波涛吞没。“乘风号”高高地行驶在急涌的浪头之上,可以看到浪头下的海面犹如万丈深渊。
  “看!望子角!”一个水手的高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顺着他所指望去,果然是亚特兰迪斯东北方的望子角,“乘风号”竟然被急速涌来的波涛送回了亚特兰迪斯。不过现在望子角不再高高矗立在地平线尽头,从高高矗立浪尖的“乘风号”上望去,望子角就像是悬崖下面一块微不足道的小石头。
  “亚特兰迪斯被淹没了!”船上响起水手们绝望的哀呼和哭号,几天时间“乘风号”便随着水流从上方掠过那些高高的山峰和巍峨的建筑,就连横亘大陆的塞浦路斯山脉,也仅仅剩下最高的峰顶露出水面,从“乘风号”上极目四顾,再看不到这片大陆的任何痕迹。
  “翼人!有翼人!”一个水手的惊呼让大家恐惧起来,顺着他指向望去,只见海面上飘浮着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渐渐靠近后才发现,那是无数的尸体!翼人的尸体!
  一个垂死的翼人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拖到船上,只见他用呆滞的目光望着天空,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冰雪融化了,冰雪之国消失了,我们失去了落脚的冰原,只得往亚特兰迪斯大陆飞来,没想到来到这里,依然找不到落脚的陆地,我们实在没劲了,同伴们不断栽入海中,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这……这是神灵在惩罚我们吗?”
  没人能回答翼人的问题,他也不希望得到任何回答,只挣扎着来到船边,望着海面上族人的尸体黯然道:“这是我们中间最强壮的一个族群,如果他们都力竭而亡,就没人能活下来。如果我的种族都已经灭绝,我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他纵身一跃,如折断了翅膀的大鸟一头栽入海中。船上的众人默默望着他安详地躺在族人的尸体中间,没有再去营救。众人心情十分沉重,都想到同样一个问题:自己最终会不会也像这个翼人一样?
  就在所有人都对前途忧心忡忡的时候,只有夏风对身边空前的危机视而不见。自从萱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就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不断翻看着从苍冥那儿要来的半册创世书,希望能从那上面找到拯救亚特兰迪斯的办法。灾难已经降临,创世书对苍冥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所以他毫不犹豫就给了夏风,连同封存它的那个金属小箱子。
  苦研数日,夏风失望了,那上面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像是一种象形文字,实在晦涩难懂。而那个镌刻有日月星辰的金属小箱子也令人费解,它不是自己熟悉的星象图案。
  在海上飘泊了不知有多久,天相越来越怪异,常常能看到数个太阳在高空同时出现的虚像。一直醉心苦研创世书的夏风突然发现,那上面的字迹在渐渐黯淡,一日淡过一日,一些原本就不清晰的字迹开始湮灭。夏风不甘心纪萱萱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创世书就这样凭空消失,他要来几只水手们从海中捕获的小海龟,然后把那些字一个个刻在了这些海龟的背甲上,在创世书的字迹彻底消失前,那些字也全部刻上了那些龟甲。
  海水淡得几乎没了咸味,尤其是日日不断的大雨,使大家完全不必担心淡水,食物则有丰富的海产,“乘风号”在海上航行了无数个日夜,不仅再也找不到亚特兰迪斯的任何痕迹,甚至始终都没有看到过一块陆地或岛屿,大陆像是凭空消失了,天底下就只剩下了大海!夏风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拯救这个大陆,它终于还是沉没了。
  随着创世书上那些字迹的消失,苍冥法师苦修一生的术法也在渐渐失灵,他也渐渐恢复了耄耋老人的疲态,不过他依然还不相信亚特兰迪斯已经沉没,还在念念不忘要找到它。
  当“乘风号”终于发现大陆时,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日月星辰开始以新的方位和轨迹在运行,天地又形成了一种新的秩序,只是在这块罕见的陆地上,大洪水依旧在肆虐,一位名叫“共工”的当地土人正在率领族人治理洪水。这片大陆上生活着外貌近似于东轩族的土人,他们仅会冶炼一种金属——铜,不过他们的陶制品到是十分精美。他们说一种夏风和苍冥都听不懂的语言,只会使用少量单音节的像形字,他们没有国王,只有一个部落联盟首领叫“尧”。
  苍冥法师成了他们尊敬的智者,这个东轩族术法大师虽然法力几乎尽失,但依然还有着远超那些土人的知识水平,他用东轩文字丰富了土人的像形字库,用自己掌握的先进知识促进了当地土人科技水平的发展,影响力甚至超过千年,以至数千年来,这一民族的科技文明程度都远远领先于世界。
  自从纪萱萱走后,这个世界对夏风来说就再没有任何意义,亚特兰迪斯的沉没使创世书也变得毫无价值。他把那个金属箱子和刻着半部创世书文字的那些乌龟当宠物送给了部落联盟首领“尧”,然后驾舟出海,从此再无音讯。
  被司芬克斯苦追不舍的史丹玛法师和杜马斯的遭遇反而要好一些。靠着杜马斯出色的航海技术,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一片新的大陆,顺着一条被当地土人称为“尼罗河”的河流逆流而上,最后弃舟登岸,司芬克斯也跟着追上岸来,把他们撵入了沙漠深处。随着天现异状,尼罗河水的暴涨,史丹玛法师的术法在渐渐失效,而一路紧追不舍的司芬克斯行动也渐渐迟缓起来,最后无力地卧倒在沙漠中,眼里满是无奈地望向前方,静静地直到永远——它最后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巨大石像。(它的脸上甚至还有尹寒留下的那道鞭痕,即便经过数千年的风沙,那道鞭痕依旧清晰可辨。)
  这对史丹玛法师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怪异现象,不过杜马斯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地轴倾斜,磁场重新排列,许许多多魔法和超自然设定渐渐失效,这其中就包括神兽司芬克斯。
  突然出现的巨大怪兽令当地人非常惊恐,而史丹玛法师也发现创世书的字迹在渐渐模糊,于是他趁机告诫当地土人的最高统治者“法老”,要求修建一座祭祀塔来存放创世书,以防止怪兽复活。于是一座小型金字塔严格按照大西族秘典中的比例、尺寸和方位被建起来,创世书存放在这个具有魔力的建筑中,竟然可以延缓它模糊、湮没的速度!它上面已经残缺不全的字迹被史丹玛的传人抄摘下来,成为当地太阳教的秘典《占星术》。
  史丹玛法师也成为法老最尊敬的智者,他以自己掌握的大西族科技,推进了另一个古老民族的文明进程。
  法老后来也发现了这种锥形建筑的神奇魔力,它内部不仅能防腐,还能汇聚某种神秘的宇宙能量,便要求史丹玛用这种结构为自己建造陵墓。于是,一座宏伟的金字塔拔地而起,它依照大西人的建造秘诀,仅用了较少的劳动力和工时就修建完成,这种建造方法后来也为史丹玛法师的传人掌握,为法老们建造了一座又一座被后人称为“神迹”的金字塔。直到千年后这种技术才在战乱中彻底失传,成为困惑后人的千古之谜!
  杜马斯也抄下了创世书上的内容,并把这抄本存放在了当地一座神庙的隐秘处。他的使命完成了一半,至少有半部创世书留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点,需要的时候可以由自己的同伴起出来,发挥它巨大的作用。
  使命完成,杜马斯对这个世界再没什么可留恋,他独自驾舟出海,驶向沉没的亚特兰迪斯。他没有忘记对艾玛尔的诺言,“黑图腾”将和他一起,沉向海底的科罗拉大沙漠。


  尾声
  游戏联盟整洁明净的小型会议厅,十多个衣冠楚楚的游戏巨头齐聚。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神灵,他们就是创造“真实幻境”的神灵,甚至就是创造那个世界的上帝。
  厅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众人脸色都十分严肃,他们在等候着一个重要的表决结果。终于,主持会议的昂纳特主席从显示表决结果的屏幕上抬起头来,严肃地对右首那个不住抚摸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粉红大钻戒的绅士说:“汉斯博士,鉴于你的所作所为,同时考虑到过去你对这个系统所作的巨大贡献,联盟已经通过决议,要么你体面地辞去联盟的一切职务,要么把你交给检察官,现在咱们等侯着你的决定。”
  大厅中沉寂了十多秒,卡尔·汉斯博士终于轻声说:“我辞职!”
  黯然离开为之奋斗了大半生的“真实幻境”联盟总部大楼,卡尔·汉斯博士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被抛弃了的老狗,被主人一脚踢出了大门。门外等候的尹寒一见汉斯眼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愧疚地垂下头,低声道:“博士,我很抱歉!”
  “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随便走走。”汉斯拍拍尹寒肩头,然后独自走上街头,茫然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卡尔·汉斯博士?”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我,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想要见你。”
  汉斯感到这话有些熟,平时自己的伙计就是这样请客的,不过这一次被请的是自己。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就去看看吧,反正从今天起有的是时间。
  “请跟我来!”年轻人向远处比划了一个手势,一辆加长林肯悄然滑行到汉斯身边,年轻人立刻恭敬地打开了车门。汉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弯腰钻进了轿车。轿车立刻启动,轻快地穿行在城市五彩缤纷的街头。
  轿车最后在一个偏僻的码头停靠下来,副座那个年轻人忙为汉斯打开车门。汉斯下车后疑惑地看看四周,看见码头上有一艘游艇等候在那里。
  “请!”年轻人恭敬地示意。汉斯终于感觉有些不妥,忙说:“你的老板若是要见我,至少应该通报个姓名,甚至该亲自来迎接。”
  “对不起,汉斯博士!”年轻人言语十分礼貌,但态度却有些倨傲,“我的老板从不向人通报姓名,更不会亲自迎接任何人。”
  “那么,我也对不起,请送我回去!”汉斯说着就想回到汽车,却见年轻人手中多了一支手枪,不过他的言语依然十分礼貌:“请原谅,博士,我们不想对你失礼。”
  汉斯只看了对方眼睛一眼就立刻决定照他的话做,对方的眼光虽然温和,却绝对是杀人不眨眼,汉斯知道自己今天是撞上了大运。
  游艇上并没有那个神秘人物,只有醇酒美人在等待着他。汉斯到了这地步也只得听天由命,直到游艇驶入了公海他也没有再问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在公海一艘不起眼的油轮上,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即便汉斯在心中做过最大胆的猜测,也决没想到这个神秘人物居然是他!他居然还活着!惺忪的睡眼,鹰勾鼻子,一部标志性的卷曲大胡须,虽然垂垂老也,依然令人不寒而栗。这是一个所有媒体都以为死亡了的人物,是上个世纪末令世界也为之胆寒的人物,如果要评选上个世纪末的风云人物的话,他绝对排在前几位。
  “汉斯博士,”他说一口流利的牛津英语,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跟你合作。”
  汉斯博士非常清楚,他说合作其实就是命令,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拒绝。对方也不等他回答就接着说:“我拿到了半部创世书,不过不知道译码就形同废物,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不仅要破解这半部创世书,还要拿到另外半部,你将得到你想要的财富,甚至重返游戏联盟成为主席。”
  钱对汉斯来说吸引力并不大,不过最后那句话让他动心,况且现在也不容他拒绝。若能借他之手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必在意他是不是魔鬼?汉斯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点头答应下来。那人满意地点点头,向汉斯伸出苍老枯镐的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汉斯胆战心惊地握了握对方的手,恭敬地鞠了一躬:“愿意为您效劳。”
  一个参与缔造了“真实幻境”的虚拟技术博士,一个现实世界的恐怖之王,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夏风在一个又一个城市流浪,他不敢去寻找那个令自己再难忘却的女孩,他怕对方早已儿孙满堂,又或者和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女孩大相径庭,游戏和现实,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他内心深处,又隐隐企盼着能与对方巧遇。
  “英子!快来!这儿的时装在大减价!”
  漂亮的女孩永远是城市最美的风景,几个从身前跑过的女孩吸引了夏风的目光,她们五彩缤纷,充满青春的活力。一个女孩在经过夏风身边时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她慢慢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刹那间,夏风只觉得世界从周围消失,天地间就只剩下那个女孩,那个清纯靓丽的女孩!他嗫嚅着,不敢叫出心中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他怕自己万一认错,会击破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女孩突然向他跑来,眼里噙着激动的泪花。夏风再无怀疑,立刻张开双臂,要拥抱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女孩在夏风身前一尺处站定,她的目光阻止了夏风的鲁莽。他们在咫尺之遥默默对视着,天地间就像只剩下彼此,时间也像突然间停了下来。女孩顶多十八岁模样,刚够参与“真实幻境”游戏的年纪。
  “英子!咱们该走了!”一个男孩在远处高高地喊了一句,女孩头也不回,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哎!来了!”
  说完,女孩走上一步,轻轻给了夏风一个温柔的拥抱,同时在他耳边悄声说:“谢谢你!野游诗人,让我如此真实地爱过一回!”
  夏风木然任她从自己怀中走开,远远跑向等在街边的一个男孩——一个让人联想到阳光、运动、青春的男孩。二人手牵手走在城市的街头,那男孩满是敌意地回头看了夏风一眼,悄声在问女孩:“那小子是谁啊?”
  “是我的网上情人,你管得着吗?”
  ……
  结束了!夏风心中不由一阵轻松,有些羡慕地望着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的背影,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祝福。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心灵深处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孩,只属于那个神秘的大陆,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嘀——
  突如其来的铃声把夏风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机。夏风笨拙地掏出手机,心中奇怪,谁会知道自己这个号码?
  已经有很久没接到过电话了,夏风有些陌生地接通电话,他没有打开对视功能,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不修边幅的嬉皮士模样。
  “夏风吗?你现在在哪里?”
  是个女孩,声音依稀有些熟悉,夏风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嘉欣娜的声音。夏风“嗯”了一声,对方立刻急急地说:“找到离你最近的电视机,调到CCTV新闻台!”
  身旁电器商店中,一台壁挂式大屏幕电视播放的正是CCTV新闻台,播音员那悦耳的声音正从电视画面上透出来:
  ——近日,七国联合考察小组的科学家们,终于在大西洋海底找到了传说中的大西洲,并传回了海底的录像资料和照片,一个埋藏在深海数千年的神秘大陆,渐渐在世人面前,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有何感想?”电话那头传来嘉欣娜的询问。
  “‘真实幻境’的设计师真是个天才,连那座金字塔也被他用上了!”夏风不以为然地说道,电视画面上正是那座巨大的祭祀塔图像,被海底生物重重覆盖着,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是一座巍峨的金字塔。
  播音员的声音在继续解说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座宏伟的金字塔,比埃及最大的胡夫金字塔还要大上一倍。当初这些大西洲人——一个比古埃及人还早数千年的远古民族,是如何建造出如此宏伟建筑的呢?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座海底金字塔相对的两个侧面,各有一个不规则的大洞,海水以惊人的速度从洞中流过。它说明在这金字塔内部,还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能量源,埋藏在海底千万年,它的能量依然还没有衰竭……
  夏风听到这,后脊渐渐生出一丝凉意,这两个大洞夏风曾经亲眼见过,那是烈王蔺啸宇用炸药炸出的岩洞,即使现在洞口周围覆盖着海藻和珊瑚,夏风依然清晰地认得它的形状。“真实幻境”的设计者就算知道有这个海底金字塔,并把它巧妙地融入到自己的设计中,可他怎么知道这两个今天才重见天日的大洞?又如何让游戏中的角色在金字塔上开出形状方位完全相同的两个大洞?游戏与现实,竟然如此分毫不差地吻合了起来!除非……夏风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镜头在幽暗的海底缓缓掠过,一座掩埋在泥尘和海藻珊瑚之下的城市出现在电视画面上,那些巨大而巍峨的建筑依旧能看出它往日的轮廓:帝国宫殿、祭祀塔、海神庙、帝国大剧院……夏风立刻就认出,这就是波塞东!这就是“真实幻境”中的亚特兰迪斯!
  “有什么想法?”电话那头,嘉欣娜突然问道。猝然的发问令心神恍惚的夏风浑身一颤,手中的电话差点跌到地上,他犹豫了几秒,不敢肯定地喃喃说:“莫非……我们通过游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沉没前的亚特兰迪斯?”
  “回到过去?时光倒流?你是好莱坞科幻片看多了吧?”嘉欣娜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嘲讽,“再想想,发挥你最大胆的想象!”
  “难道……”夏风犹豫起来,只感到莫名的恐惧笼罩了全身!他鼓足勇气,才终于说出心中那最可怕的猜测,“……我们……依然还在游戏中?我们今天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那个游戏发展而来?”
  “你有如此怀疑,看来我们没找错人,”嘉欣娜声音很平静,“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夏风立刻就答应下来,不一会儿,一辆轿车把送到机场,一艘私人专机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登机后专机立刻起飞。在专机上,他见到了嘉欣娜和一个银发老者。嘉欣娜没有向他介绍那老者,那老者也没有作自我介绍。
  “你曾经问过我在为谁服务。”嘉欣娜见到他后,立刻开门见山,“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组织有一个简单的代号‘S’,它的宗旨就是寻找、揭示、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现在想招募你。”
  失去纪萱萱的落寞,以及心中那困惑自己的巨大疑团,使夏风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点头答应:“好!我愿意加入你们!”
  “你先别急着答应,”嘉欣娜警告说,“一旦加入这个组织,你将失去自由,只剩下纪律和责任。”
  “好的,没问题!”夏风突然觉得,与真相比起来,自由也退居到第二位。
  “不仅如此!”那老者突然插话说,“你还将失去过去的身份,甚至你这张英俊的脸。我们会给你新的身份,新的面孔,我们甚至有可能改变你眼睛的颜色。总之‘夏风’这个人将彻底从人间蒸发,我们会把你送到最严酷的训练基地,甚至把你培养成一个出色的联邦密探,你将有双重甚至多重身份。你不会再有固定的身份和名字,只有一个代表你在组织中身份的代号,唯一不变的代号!如果你同意,请签署这份必要的文件后,就可以宣誓加入我们了。”
  夏风看了看那份文件,那根本不是什么文件,而是一封遗书,给家人和朋友的遗书,他终于明白“人间蒸发”是什么意思了。仔细读完遗书,他没有犹豫,默默在下方仔细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几个月后,曾经在极限奥运会上流星般崭露头角的夏风,在一次极地冒险中意外失事身亡。他的遗体被运送回国,遗书也被媒体公开,全世界的媒体还就极限运动的危害做了一番铺天盖地的大讨论,喧嚣了足有半年之久。
  在远离媒体和新闻界的一处隐秘荒岛上,在最严酷的联邦特工训练营中,出现了一张全新的面孔,他没有名字,没有履历,只有一个简单的代号——47725812。


  第三卷 毁灭者


  楔子
  白色的驼毛在最后一次颤动之后,终于静止在老者的鼻端,守护在老者身侧的萨满法师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小撮驼毛又等了片刻,确信它再不会因老者的呼吸而颤动后,不由“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老者脚边嚎啕大哭:“我主……归天了!”
  “主上!”“大汗!”金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呼,数十名将校纷纷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哭声刚起,一名金冠束发的年轻将领已“虎”一声站起身来,环顾众将道:“现在不是哀送父汗的时候,咱们要尽快完成父汗的遗命!”
  说着他解下腰间佩刀,扔给身旁一个匍匐在地的将领:“客列古台,带上我的佩刀前往兴庆府传我口令,杀尽城中所有生灵,我要用党项一族来为父汗殉葬!此外,父汗的死讯千万不能走漏,不然刚投降的西夏人说不定又会生变!”
  “等等!”一直握着死去老者右手的妇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望着金帐中唯一立着的彪悍将领道,“四王子,大汗生前曾许我分得兴庆府一份工匠仆役,若都让你屠尽了,我岂不只有空手而回?”
  那位被称作“四王子”的将领犹豫了一瞬,立刻对那妇人颔首道:“也遂皇后放心,不会少了你那一份。”说着他转向拾起佩刀的将领,“给也遂皇后留下四万名工匠仆役,余者无论老幼,杀!”
  客列古台领令飞身而去,去执行老者生前留下的遗命——杀尽新投降的西夏人为他陪葬。公元1227年,西夏国都兴庆府,除了四万名留给也遂皇后的工匠仆役,数十万生灵,尽数倒在了蒙古人屠刀之下。
  四王子见客列古台领命而去,又转向老者身前痛哭啼泣的萨满教老法师道:“可可鲁法师,父汗暂不发丧,咱们要尽快把父汗的遗体送回克鲁伦河草原,沿途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以防国中生变。”
  “是,拖雷王子!”老法师赶紧停止哭泣,小心翼翼地收起老者鼻端那一小撮纯白驼顶绒毛,它可是依附了死者最后一口气息,吸附了大汗的灵魂,所以在萨满法师眼里,它比大汗的遗体更为神圣,大汗的灵魂将通过它升上长生天。
  “四王子,此去漠北克鲁伦河千山万水,咱们恐怕很难不走漏风声。”一个将领小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拖雷环顾帐中众将一眼,胸有成竹地低声道:“护送父汗灵柩的怯薛军,沿途遇人杀人,遇畜斩畜,务必做到不漏一人一畜!”
  当日夜里,护送灵柩的大汗亲卫怯薛军从六盘山出发,向北日夜兼程而行,沿途严格执行四王子拖雷的命令,无论遇见任何人畜,均不留活口。从六盘山到克鲁伦河逶迤数千里,这一路便留下了无数的血腥。
  “冲啊!”“杀啊!”
  一小山坡上,十几个放牧的少年正在学着大人打仗冲锋,十几个人分成两部,各执竹刀木剑呼喝呐喊着拼杀,神情认真而执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坐在山坡的高处,拍着小手为双方加油助威,她是这次战斗的战利品,谁能战胜对方率先冲到这高处抢到她,就可以把她带回去当王后,小女孩对自己在这次游戏中的角色很是满意。
  “加油!柯都尔!”小女孩拍手为自己喜欢的少年鼓劲,在她的鼓舞下,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率领同伴很快就打败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对手,冲上山坡单手把小女孩拦腰抱起来,举着手中的木剑向众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几个同伴蜂拥在他身旁,兴奋地向战败者发出“嗷嗷”的高叫。
  突然,少年停止了欢呼,一脸惊讶地遥望远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山坳那边渐渐现出一彪旌旗斧钺林立的骑师,像长蛇一般蜿蜒而来。顺风而来的,还有隐隐的呜咽。
  “像是大汗的怯薛军!”一个少年兴奋地涨红了小脸。
  “走!去看看!”柯都尔显然是众少年的头,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奔下山坡向大军迎上去,尚未接近队伍,就听见走在最前面那位手举灵幡的萨满法师悲伤苍凉、且呼且吟的招魂曲:
  〖鸣呼,我主!雄鹰腾飞民之上兮,汝昨非翱翔于天宇耶?
  呜呼,我主!灵车轧而行兮,今岂载汝而去耶?
  呜呼,我主!贤妻爱子世所罕兮,汝果离之而独去耶?
  呜呼,我主!忠臣良将愿效命兮,汝岂弃之而不惜耶?
  呜呼,我主!雄鹰矫健展翅飞兮,汝昨非盘旋于天宇耶?
  呜呼,我主!马驹欢跃狂奔驰兮,汝岂忽而倒地耶?
  嫩绿新革正值春兮,竟遭暴风而折披耶?
  六十年征战擎大意兮,今将住合乐一统兮,
  汝岂离费而去耶?汝岂堰眠而不起耶?〗
  众少年并不明白萨满法师呼号的意思,只觉得他边哭边唱的模样十分好笑。俱停在山坡下细听,若不是山坡上有放牧的羊群,他们恨不得去往道旁就近观赏。众人兴致勃勃地听着萨满法师招魂,对几个快马向他们逼来的骑士浑不在意。只听那老法师继续在唱:
  〖呜呼,我主!汝为人杰,天之骄子,受长生天之遣,降临人世,汝欲抛弃忠实之百姓耶?汝欲弃我等将士而去耶?
  汝有——富饶美丽之家乡,与汝同样高贵之贤妻。坚如磐石之政权,精心制定之法律。昔日星散之百姓,今已十户为一体。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汝有——威严之宫殿,心爱之嫔妃,华丽之金帐,正义为基之社稷。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斡难河畔迭里温李勒答合,印有汝孩提时之足迹。那里是生汝之土地,那里有哺育汝之泉水。那里有众多蒙古兄弟,那里有汝之臣佐、王族与显贵。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汝家族之九足,咯咯雷鸣之大鼓,声传千里之号角,音色悠扬之长笛,克鲁伦河畔之草原,汝荣登大汗宝座之场地!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孛儿帖,汝之结发爱妻,盛友如云,不渝之友谊,统一团结,伟大之民族,强盛安定,巩固之社稷。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鸣呼,我主!汝奈何欲弃汝之蒙古百姓耶?岂因此地风和日丽耶?岂因党项族已服汝之法律耶?岂因西夏王后更为娇丽耶?
  呜呼,我主!我等已不可为汝之盾牌也,但愿运回汝之高贵遗体也,将汝不朽之躯交与汝妻也,慰汝之百姓殷切心意也。
  呜呼,我主!汝其行也,且莫迟疑。
  ……〗
  “大汗……归天了?”听到最后,柯都尔渐渐有些明白了,正要告诉身旁的同伴,却见几名骑士已冲到近前,只听领头的骑士低低地说了声:“到天上侍奉我主去吧。”就借着战马的冲力一刀砍下了一个小孩的头颅。
  “快跑!他们要杀我们!”柯都尔猛然间想起了一种古老的风俗——为死者寻找另一个世界的奴仆,尽可能地杀掉灵车沿途遇到的人畜!少年赶紧往山坡上跑去,身后响起“飕飕”的箭羽破空声和同伴一两声短促的惊叫。少年不敢回头,直冲到山坡上自己那匹小马前,飞身跳上马背,打马往山坡高处逃去。
  “兰朵!快把手给我!”少年没有忘留在山坡上的小女孩,在马背上遥遥向她伸出手臂。女孩举起小手,在少年的小马跑过她身边时,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噗!一支羽箭就在女孩抓住少年手腕的同时插入了她的后心,少年只觉女孩小手一软,差点把他从马背上拖了下去。少年死死抓住女孩软软的小手,迟迟不愿放开。小马速度陡然降了下来,立刻被羽箭射中后腿,顿时嘶叫着扑到在地,把少年和小女孩摔出老远。
  “兰朵!”少年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只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绝望地望向那几名追击而来的骑士,少年突然一脸意外地睁大双眼,失口轻呼:“阿爸!”
  领头那位彪悍的将领也是一脸惊讶,默默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他的眼中既痛苦又绝望。迟疑片刻,他突然拔转马头,转身就走,紧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骑士刚要跟着他拔转马头,却听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执行四王子命令!”
  几名骑士对望一眼,慢慢控马向那少年逼近,少年挣扎着站起来,对着转头离开的将领高声呼叫:“阿爸!救我!我是柯都尔啊!”
  远去的父亲没有回头,反而鞭马往坡下狂奔,似乎不敢再听儿子的呼救。少年绝望地跪倒在地,不再逃跑呼救,只呆呆望着远去骑士的背影,对迎面而来的刀光也视而不见。
  “到天上侍奉我主去吧!”出刀的骑士语音中有些遗憾,但出手却并没有因此变慢,刀光如匹练般斩向少年的颈项,却在途中被正前方飞来的一支长箭震开。随着那“当”一声金铁交击,骑士手中的刀竟被羽箭震落在地。
  “什么人?”众骑士纷纷拉开弓箭,指向羽箭飞来的方向。只见高高的山梁上,一人一骑孑然而立,马上骑手身裹皮袍,头戴毡帽,正弯弓搭箭指向这边。山梁上刮过的烈风掀动着他胯下黑色骏马的鬃毛马尾,使这一人一骑看起来,就像是在山梁上守望的独狼。
  几个骑士对望一眼,立刻开弓向山梁上那人射去,可惜距离太远,又是从下往上射,几支箭大多失了准头,唯一一支奔向他面门的箭也被他低头避开。几个骑士收起弓箭,贴在马鞍上向山梁上冲去。杀尽沿途遇到的任何人!这是拖雷王子的命令,也是为大汗寻找奴仆的神圣之举。作为大汗生前最为倚重的亲卫怯薛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嗖!
  山梁上飞来的羽箭把一名骑士从马背上带了下来,箭羽穿过他的咽喉,一箭毙命。剩下几个骑士没有胆怯,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山梁上猛冲,嘴里发出了愤怒的嚎叫。
  箭羽纷飞,随着不断响起的利箭破空声,几名骑士先后落马,唯一一个冲上山梁的骑士也被那人一刀斩于马下。还刀入鞘,那人突然冲下面的少年招了招手。柯都尔这才发现,离去的父亲又返身而回,倒提马刀满脸杀气,他身后不远,另有十几名骑士正纵马狂奔而来。柯都尔立刻往山梁上飞逃,他本能地知道,只有山梁上那个突如其来的汉子,才是自己逃命的唯一希望。
  “把手给我!”山梁上那汉子用蒙古语对柯都尔高叫,同时向他伸出了右手。柯都尔毫不迟疑地一把抓住,立刻就感到身子被大力一带,腾空而起落在大汉身前的马背上。跟着大汉张弓如月,指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将领。柯都尔本能地一抬胳膊,使大汉的弓箭一抖,射出的箭羽便是一偏,扎在了那将领的马脖子上,战马立刻摔倒在地,把那将领甩出老远。
  柯都尔心情复杂地望着父亲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举刀继续往山梁上猛冲,却又在数十丈外站住,一脸震骇地盯着柯都尔身后的大汉惊呼:“狼武士!”
  “客列古台,你儿子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肯放过他吗?”大汉冷冷问道。
  客列古台咬咬牙:“拖雷王子的命令将不折不扣地执行,任何人都无例外,我儿子不能,你也不能!”
  “好!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大汉说着抽出三支羽箭,用四根手指夹着并排搭在弓弦上,缓缓拉开弓弦,跟着就听弓弦颤响,三支羽箭飞向三个目标,快要冲到坡顶三名骑士顿时被射于马下。大汉从容地抽箭再发,三次张弓就有九名骑士被射杀,剩下两名骑手终于踯躅不敢前。世上会这手三箭并发的箭手除了已经去世的神箭手哲别,就只有一个传说中的武士。在他的弓箭前停步,即使作为追随大汗纵横天下、灭国四十的怯薛军勇士,也不算丢人。
  见没人再冲上前,大汉收起弓箭,对呆立当场的客列古台神情复杂地低声道:“回去告诉拖雷,就说我向他问好。”
  说完大汉拨转马头,翻过山坡慢慢消失在坡后。直到二人一骑完全消失不见,客列古台也没有追赶,只对两个怯薛军骑士一挥手:“快去禀报四王子!”
  缓缓而行的灵车前,拖雷听完客列古台的回报后,这名三十四岁的年轻统帅那冷定幽寒的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早已不见人影的坡顶,他木然半晌,最后对客列古台沉声道:“带上一千名最精锐的怯薛军勇士和几条最好的猎狗,去把那孩子和狼武士的人头带回来,不然,你们就不必活着回来见我了。”
  客列古台神情一震,立刻抽出一支羽箭一折两段,昂然道:“末将向长生天发誓,若不能带回他们的人头,就割下自己脑袋为大汗殉葬。”
  夜幕笼罩下的山野尤其幽暗寒冷,偶尔一两声长长的狼嗥,更让人后脊生出丝丝凉意。柯都尔再往篝火中加了几根枯枝,看着篝火渐渐兴旺起来他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偷眼打量篝火旁那大汉,只见他神情木然,眼光迷茫地盯着跳跃的火焰,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普通,年纪也像只有三十出头,实在不像传说中的狼武士。不过在见识了他三箭并发的绝技,尤其是孤身一人面对威震天下的怯薛军时那份从容冷定后,柯都尔心中早已对他充满敬仰。舔舔干裂的嘴唇,柯都尔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你……你就是狼武士?”
  狼在蒙古人心目中有着图腾般的地位,他们从不用狼为自己命名,因此用飞禽猛兽来做自己外号的蒙古人很多,但用狼来命名的勇士就只有一个,那是天底下最大的汗亲口所封。大汉没有回答,只把褡裢中的肉干递给少年:“吃吧,吃完了咱们还要连夜逃命,拖雷决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少年默默地接过肉干,刚咬得两口,就想起了中午兰朵把她的干粮分给自己的情形,眼泪不由扑簌簌掉了下来。大汉见状以为他是伤心父亲的绝情,不由拍拍他的肩劝慰道:“你别难过,你父亲也是迫不得已,不要恨他。”
  “我不恨阿爸,”少年抹去泪水,“我为他感到骄傲,他是大汗真正的勇士!”
  大汉一怔,心中颇有些不解,却听少年平静地道:“咱们蒙古男儿生来就是大汗的士兵,对大汗的命令要不折不扣地执行,阿爸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罢了。”
  狼武士望着神情平和的少年,不由叹道:“难怪成吉思汗能纵横天下,灭国四十,有这样的士兵,天下谁人能敌?”
  隐隐看到地平线尽头有火光透出,狼武士喃喃道:“怯薛军追来了,咱们要想逃过他们阴魂不散的追击,恐怕很不容易。”
  “大叔你自己逃吧,我不想连累你。”柯都尔眼中闪出与年纪不相称的坚强,狼武士见状呵呵大笑:“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不会丢下你不管,总要救你到底。”
  柯都尔道:“可是,这一匹马驮着我们两人,怎能逃得过怯薛军的追击?有猎犬的追踪,咱们也无法躲藏起来。”
  大汉笑道:“这一匹马若是驮着咱们两人当然是跑不快,不过如果只有你一人,再加上我为你挡住追兵,射杀猎犬,你自然能逃过怯薛军的追杀。”
  “可是,大叔你……”
  大汉没有理会柯都尔的惊讶,只遥望天宇轻轻叹息:“既然他已经死去,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唯一遗憾的就是一直没机会把自己心中所藏的秘密说出来。今日与你相遇也算有缘,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就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希望它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是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毁灭者的故事。”
  “毁灭者?”柯都尔满腹疑惑,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词汇,只本能地觉得它充满了血腥和恐怖,狼武士的脸上也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芒,只见他指着头顶那一望无际的苍穹,略显伤感地问道:“你相信那上面有神灵吗?”
  柯都尔犹豫了一下,立刻坚定地点点头。狼武士淡淡一笑,轻叹道:“不错,那上面真有神灵,并且多不胜数,他们像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分成不同阶层和利益集团,共同主宰着咱们这个世界,并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这个世界。比如有神灵认为咱们这个世界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和稳定,于是向这个世界派出了一个神灵意愿的执行者,这个人就是毁灭者。”
  柯都尔不太理解对方的故事,也无法相信,不过他没有多问,因为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人不敢怀疑的光芒。只见狼武士遥望着天宇,眼中没有常人对长生天的膜拜,只有一丝感慨和嘲讽,沉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他喃喃道:“要讲毁灭者的故事,我得先给你讲讲……天界,我只能这样称呼那个世界。”
  随着狼武士略显伤感的叙述,柯都尔只感到一个不可想象的世界慢慢展现在眼前……


  

方白羽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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