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剑道邪修
作者:黑山老鬼|发布时间:2024-06-29 04:39:42|字数:34683
凉亭周围发生的一幕,太过突然。
琅琊阁这么大,没想到那几名刺客偏偏就在这附近,实力也是如此之强,那剑意之森然,远远超人意料,那剑意里面似乎带了一些难以形容的意境,让人见之便心生恐惧。
袁姓女子这一逃开,却等于是将白悠然送到了对方手里,对方剑意强横可怖,却将他吓傻了,他本来就没有修行过,身上虽有不少护命的宝贝,急切间又如何能够使得出来?
一时间吓的懵了,只是呆呆看着那几个脸上戴了鬼面具之人冲向了自己。
也就在这彷徨无助之间,忽然间身前青袍一荡,充斥了他的眼帘。
方原一步之间,横跨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了他身前,而后一身青气大涨,长袖荡荡,直接向着那几个冲了过来的刺客甩了出去,如潮如浪,里面更是隐隐有雷光浮动,刺目耀眼,霎那间袭卷向前,如同一片青色的云气,迎着那几道犀利可怖的剑光抖了过去……
“轰隆”一声!
那几道剑光被方原的大袖稍稍的弹开。
但也与此同时,只听得“嗤”“嗤”几声,他的大袖也被撕裂,化作了片片青色蝴蝶。
方原吐气开声,心间也是一惊,这三个人居然都是罕见的高手。
不仅修为都是金丹高阶,剑道更是强的出奇,怕是比当年的李白狐还要高明。
自己那一拂之中,动用了全力,没想到虽然荡开了他们的剑光,但也被割破了袖子,甚至险些伤了自己的手臂,可见这几个人的实力之强,某种程度上,怕是不弱于如今的自己。
不过想来也是,若真是没几分本事,怕也不敢潜入琅琊阁里来。
“杀了他……”
那三人没想到居然会有方原这样一位高手在,可以荡开自己的剑光,心里微惊,低声大喝间,便再次向方原逼了过来,三个人同时激起了一身的剑气,更为诡异的是,在他们出剑之时,身后居然都浮现出了几个淡淡的黑影,有某种诡异的气息从那黑影身上浮现。
那黑影,虚无缥缈,带着些森然冷意。
而那黑影之上流落的气息,则犹如恶蛟,丝缕如山,加持到了剑上,便使得他们的剑气都在一霎那间形成了某种变化,带着股子如渊如海的气息,直向着方原镇压了过来!
不过半息时间,这剑光便再次到了方原面前。
此前他们是想生擒毫无修为的白悠然,出手自然留有余地,但如今却是直接要杀人。
“唰……”
在这一霎,方原想也不想,另一只大袖卷起了白悠然,然后飞身急退。
便是如今的他已修为大进,也不愿正面接下这三道剑光。
那剑光,实在太可怕!
“哗啦啦……”
他身形展动,抱了白悠然一掠数十丈,但那剑光居然如影随形,紧紧的跟在了他身后,如附骨之蛆,无法摆脱,更是在那种诡异力量的摧动下,交织着斩到了方原身前。
居然让他生出了一种退无可退,挡无可挡的感觉!
既然无路可退,那也只好出剑!
方原不及细想,大袖挥舞之间,青气凝聚,已然化作了一道凝若实质的青色长剑,陡然间挥舞了出去,这一动,也是动用了全力,一身剑意都摧动了起来,使得无边剑气沛莫能御,划出了一个圆弧向着扫了出去,剑意鼓胀,犹若实质,将身前十余丈都充斥圆满……
这一上手,便是他如今所能施展的最强剑道。
无缺剑经的威力被他全力摧动,剑意浩荡,无孔无隙,大圆无缺。
在对方那无孔不入的诡异剑气之下,也惟有这等无缺剑意,才有可能抵挡得住。
“承天剑道?”
见到了方原的剑意摧动,那三人里有一人,脱口叫了出来。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也有些许狐疑与不解。
轰隆隆!
下一息,三道剑光与方原这一道无缺剑意交锋,乱流充斥虚空,激荡四方。
因为方原施展了无缺剑道,将身前身后防御的毫无破绽,这也就导致他全然硬接下了这三人的力量,却只听得一声巨吼,方原手里的青色长剑已然崩碎,方原的脸色在这一刻,也变得微微泛白,气机逆流入腑,不过好在,那三人的这一剑,还是被他给拦了下来!
借着对方剑光汹涌而来的恐怖力量,方原抱了白悠然,飞身后退。
“这是什么鬼?”
那三人也没想到方原居然可以拦下他们的第二剑,更是被他刚才施展的剑道所惊动,心里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想再出手时,身前便已经出现了这么一只诡异的蛤蟆……
一时间,只以为是什么古怪神通,心下狐疑,手底下略略的缓了……
“贼子敢尔……”
但也就在这一刻,那位坐镇于半空之中的乌木先生,早已森然大喝,引动琅琊阁护山大阵,直直的从半空之中冲了下来,此时堪堪赶到,大袖里面,已已飞出了一台仙砚,迎风一晃,便如大山一般,挟着阵势,便似一片山海,轰隆隆直向着这三人镇压了下去……
“快逃……”
那三人眼见得已无余地再斩杀方原,拿下白悠然,痛恨的瞪了方原一眼,然后再也不敢耽搁,转头便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逃去,身形都是极快,瞬间便逃出了百余丈距离。
“呼……”
眼见得他们三人退走,方原才轻轻松了口气,额头出现了一层细汗。
到了这时候,甚至连右手都无法再提起来。
可见他右臂被撕碎的青袍大袖里面,出现了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鲜血缓缓滚落。
白悠然的脑袋,便恰好冲着那个伤口,这时候已经看得呆了。
“尔等贼子,罪该万死!”
而在这时候,乌木先生直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大阵转动,瞬间将一个距离他些的刺客困住,而后仙砚降落,便直接将那人给镇压成了肉泥,不过眼见得另外两个刺客正飞快逃向远方,普通的琅琊阁护院者根本抵挡不住,他却也顾不上去追了,而是立时守在了这附近。
口中森然大喝:“速将他们拿下,留下活口好生查问,然后所有人各司其职,护院者立时集结,挨个书阁盘查,但有嫌疑者立时囚入书狱,不可放过了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看得出来,他如今也有些恼怒,甚至是后怕。
万一白悠然被那些人拿下了,这个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轰隆隆……”
也就在他这番话出口之时,远近虚空里,忽然出现了数道身影,冲向了那两名刺客。
那都是琅琊阁里的高手,本来这样三名刺客,还不值得他们出手,但刚才白悠然遇险之事,却使得形势一下子不一样了,心间都有了怒意,愤愤然出关,直向那两人镇压了过去。
在这琅琊阁层层大阵之中,被拿下却只是早晚的问题,他们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了。
“小公子,你有没有事?”
乌木先生急急走到了方原身前来,看着方原怀里的白悠然问道。
白悠然明显吓坏了,他脸上有一点血迹,乃是方原胳膊上的血溅到了他脸上的。
这时候听了乌木先生的话,也只是呆呆出神,只是看着方原。
“还好先生来的快!”
方原将白悠然放到了地上,轻轻抬手向乌木先生揖了一礼。
乌木先生心有余悸,向方原道:“方小友,幸亏有你在这里,否则就……”
方原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然后便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他也知道这时候琅琊阁出了这么多事,正是忙碌的时候,自己留在了这里,倒是碍事,虽然心里对那三位刺客的剑道,也有些疑惑,但想必琅琊阁查清楚了之后,也是会好好给自己一个交待的,这时候,还是不留下来添乱的好……
白悠然见了方原要走,忽然有些慌。
他虽然年龄不大,但聪明伶俐,自然明白一些道理,这时候脸上已然流出了两行泪水,忽然间上前了几步,扯住了方原的袍角,叫了一声“先生”,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方原看了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便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回去吧!”
白悠然瘪了瘪小嘴,似乎想要哭的样子。
“哼,这三个妖人敢潜入琅琊阁,罪无可恕……”
也就在这时候,那位袁姓女子也急忙赶了过来,她这时候表情也是难看的很,愤愤的向着乌木先生施了一礼,痛声斥骂,然后便过来抱住了白悠然左看右看,一副担心又害怕的模样,但白悠然却忽然间伸手推开了她,然后转过了身,仍是呆呆的看着方原的背影。
“唉,小白宝贝,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这袁姓女子脸色又是担忧,又是有些尴尬,忍不住讪讪地说道。
“袁小仙子,你先不要扰他!”
乌木先生在旁边看了,冷冷的开口说了一句。
袁姓女子微微皱眉,想要说些什么,但在乌木先生面前终究不敢放肆。
而乌木先生这时候也没有掩饰对她的厌恶,刚才他坐镇于半空之中,虽然无法及时赶来相救,但是却看的清清楚楚,对这女子一遇危险,便立时逃得远远的做派实在是厌恶,甚至是痛恨,看起来只是她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但却险些将琅琊阁推入万劫不覆之境啊……
“算了……”
乌木先生越想越气,便又向那袁姓女子道:“你还是先离开琅琊阁吧……”
那袁姓女子大吃了一惊,道:“可是夫人说要给我……”
乌木先生冷笑了一声,道:“那件事,我们需要再考虑考虑!”
第五百零一章 启蒙先生
居然有妖人潜入琅琊阁,更是险些将琅琊阁少主人拿下,虽然终究是虚惊一场,但却还是引发了轩然大波,琅琊阁御下各道势力都惊动了起来,严查与此事有关的各种线索,虽然那三位刺客,被乌木先生杀了一位,另外两位眼见得逃无可逃,也都选择了自爆金丹,但既然他们混了进来,那便必然会留下一些线索,琅琊阁想要查,便可以查出更多的线索。
而查出来之后的结果,也不言而喻,那邪修死了,但他们的山门或是家族,都一样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曾经在这件事情上帮过他们的人,也都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琅琊阁这等庞然大物,虽然平日里比较低调,但一发起怒来,却是十分的可怕。
而据说也是因着此事,刚刚离开了琅琊阁不到三天,准备往魔边走一趟的琅琊阁白夫人,也立时半道兜转,亲自赶了回来,责令严查此事,更多的,则自然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对这些事,方原倒是一概不知,给白悠然的课业也停了,每日里只是读书,参悟诸般神通,提升自己的修为,不过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三天头上,自己刚刚推开了小楼的门,打算往书阁里去,便见到一身白色仙袍的白夫人,领了白悠然,神情庄重,向着小楼走了过来。
而在她们身后,则跟着乌木先生等几位老者,还有一群怀抱各种礼物之人。
“跪下!”
到得了小楼之前,白夫人便低声一喝。
穿了一身庄重儒袍的白悠然,便郑而重之的跪了下来,向方原磕了几个头。
“夫人,您这是……”
方原有些诧异,疑惑的抬头向白夫人看了一眼。
“妾身是专程来谢方原先生救我小儿性命的……”
白夫人也轻轻敛衽,向着方原施了一礼,然后神情认真的道:“另外,妾身还想请方原先生正式做我孩儿的道理先生,求先生不要嫌弃,将我儿白悠然,正式收入门下吧……”
“正式拜我为师?”
方原听了,倒是有些诧异。
自己救了白悠然一命,想必琅琊阁也会有些表示,倒是没想到,这个表示如此有份量,想这白悠然可是琅琊阁主的独子,未来的圣地之主,地位何其之高,白夫人请自己教导他一些学业,稍加管教,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要正式拜自己为师,却确实有些超乎想象了。
哪怕只是启蒙先生,那也很有份量了啊……
若真是些谢礼,方原也就随手收了,但这正式拜师之事太过重要,他倒有些犹豫了起来。
在白夫人身后,乌木先生笑道:“方原小友,当日之事,我等都看在了眼里,形式险峻之下,你舍身相求,仁义君子之风昭然,再加上你本就是六道魁首,学问过人,教导课业十分用心,小公子跟了你之后,学问进境也是十分之快,这先生之名,你是当之无愧!”
旁边数人听了,也都笑着劝了起来。
其实若放在了之前,白悠然要正式拜方原为先生的话,他们不见得会答应,毕竟在他们眼里,方原年龄实在不大,辈份也低,可以教白悠然些东西,但要做琅琊阁少主人的先生,那实在差了几分资格,不过,方原既在形式危急之下救了白悠然的命,那却又另当别论了!
相比起琅琊阁少主的性命来,这点子名声与地位,可以忽略不见。
方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看向了白悠然,道:“你在心里,是真想拜我为师的么?”
白悠然听了,小脸微微一红,一个头磕了下去,道:“先生,是我求娘亲带我过来的,所以我真想拜你为师,那个……以前我太笨了,现在才知道谁才是真的对我好……”
方原摇了摇头,道:“若换一个人,我也会相救,此本做人的根本,并非因为遇险的是你才出手,你倒是不用太过挂怀,若只是因为想要还我这个人情的话,方法多的是,也不必非要认我做先生,毕竟这两年你跟了我学东西,可也确实没少吃了苦头吧……”
白悠然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认真的抬起了头来,道:“先生,我以前心里是真的不服气的,但是昨天娘亲让我算了一笔账,我倒是明白过来了!”
方原微微一怔,看了白夫人一眼,然后道:“什么账?”
白悠然道:“娘亲问我挨过几次打,我倒是还记得,百来回总是有的……”
说到了这里微微一顿,又道:“然后娘亲问我,可有一回是在我没犯错的情况下打的么?”
方原闻言倒是笑了笑,道:“有么?”
白悠然郑重的摇头道:“没有!”
方原看了他一眼,心里想:“其实也是有的,不打你怎会服气?”
白悠然迎着方原的眼神,心里也在想:“确实是有几回的,不过我原谅你了……”
……
“若先生答应,那便择日行这拜师之礼吧!”
白夫人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却是轻笑了一声,道:“前几日的事情,妾身也要向先生陪个不是,我才刚刚离开,没想到袁家丫头便来了,她言语无礼,顶撞先生也就罢了,没想到悠然也跟着胡闹,我们琅琊阁数万年来,便没有如此不遵师重道的,那袁家丫头已被我逐了出去,悠然犯了不敬师之罪,也须得好好教训,先生尽可以好生责罚,妾身不会护短……”
白悠然听了,连连点头,委曲巴巴的把两只手伸了出来。
方原没想到白夫人对这等小事,也会专程来跟自己解释,心下倒是宽慰了不少。
想来琅琊阁这等悠久传承,门风着实不错。
便向白悠然点了点头,道:“暂且记下吧,下次犯错,二过并罚!”
白悠然登时大喜,道:“先生愿意收我啦?”
方原点了点头,心想这等好事,其实换了谁都不愿错过。
眼见得方原答应,众人便忙布置了起来,琅琊阁少主拜师,虽然只是启蒙先生,但各种礼节也十分繁缛,专程请得方原上了琅琊阁主峰,在这里受了白悠然三拜,然后收下了白夫人亲手送上的束脩,周围各大院主齐声恭贺,方原便也正式成为了白悠然的先生了。
行礼已毕,便由乌木先生等人,在月华亭陪方原饮酒庆贺。
白夫人与琅琊阁少主人白悠然等人毕竟身份尊贵,不好久留,却是早早便回去休息了,不过临走之前,却是将琅琊书阁里的一壶青竹仙酿留了下来,这本是琅琊阁最珍贵的仙酿,不知用了多少宝药神髓酿成,在世间价值无限,一壶万两,却是专为了款待方原的。
乌木先生陪着方原饮了几杯,便悠声长叹,道:“方小友,三年之前,你因执意斩除妖邪,被昆仑所弃,而今悠悠三载,谁能想到,居然却与我琅琊阁结下了这等缘份呢?”
方原道:“承蒙诸位前辈与夫人抬爱罢了,否则方某怕是难入高人法眼!”
那乌木先生呵呵一笑,道:“我等读书之人,求学问,明道理,戒骄戒躁,却也不必妄自菲薄,方小友年龄虽然不大,但求学之心甚固,便是老夫也佩服,当年你不入昆仑山,却入了我琅琊阁,我本以为你只是稍做停留,便会有别的打算,却没想到你真个沉得住气,在琅琊阁里一呆便是三年,只与故纸堆打交道,任凭世外风云起,安然不动卧书阁,难得啊!”
方原倒是有些无奈,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心里倒是想着,这些人真个都觉得我是被昆仑山抛弃,有些自暴自弃了么?
见了他这模样,乌木先生却又笑道:“不过世事缘法,谁又能说得准呢,方小友未入昆仑,在世人看起来是个断了传承的局面,但人贵自强,方原小友潜心进学,守心行正,便是昆仑山断了你的机缘,谁又能确定,不会有别的机缘主动找到了你这里来呢?”
说着话时,轻轻将一块令牌放在了方原面前。
乌木先生道:“这是夫人的意思,方小友你救下了小公子,恩重如山,琅琊阁不是不知恩义的地方,夫人让老夫将这一块令牌带给你,希望可以在修行上面,帮到方小友!”
方原扫过了那块令牌,心里也是微微一惊,已然猜到了些什么。
乌木先生点了点头,道:“这是进入第十殿的令牌!”
“第十殿……”
方原眼神立时微变,将那令牌拿在了手中。
他入琅琊阁已有三年之久,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块令牌的重要性。
琅琊阁藏书,共有十二殿,前面九殿,他都是可以随意进入参阅的,但惟有最后三殿,却不可随便踏入,他心里也明白,那最后三殿的藏书,都是一些无比珍贵,甚至超出了他这个境界可以触及的高深学问,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在那第十殿里,应该藏有仙法!
倒是没想到,自己随手救了白悠然,琅琊阁便给了自己这样一份厚礼。
怔了半晌,方原收了令牌,起身便走。
乌木先生诧异道:“方原小友去哪里?”
方原道:“读书!”
乌木先生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酒还没喝完呢,这可是最上品的青竹酿……”
方原想想也对,便回身把酒壶提了起来,转身朝书阁走去。
乌木先生呆了一呆:“这……”
第五百零二章 变化极致
忽然之间得到了第入第十殿的机会,那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
方原连向乌木先生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
第十殿便位于琅琊阁深处,是一座防御森严的地下经窟,无论是保存之精,守卫之严,都远远超过了山谷里面的九大经阁,不过在方原来临之前,这里的守卫,应该早就得到了吩咐,见到了方原过来,一点不觉意外,只是严谨的审视了他的令牌之外,便放他进去了。
然后方原一进入其间,心里便微微一沉。
这里的藏书少了许多,只有三道书架,上面放置了约摸数十个紫金匣子。
随便打开了一个匣子,便看到了里面的书卷之上,写着玄冰神诀四个大字。
方原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法!”
他此前在前面九殿之中,看到的多是一些修行至理,史典秘史等等,具体的修炼神通法门,则是能够达到玄阶,偶然也可以看到一些关于神法的描述,但也大多不完整,但却没想到,一入第十殿,便看到了完整的神法传承,而且是一匣一匣,摆放了数十道之多。
“这么多的吗?”
他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心间隐隐发沉。
然后他没有急着翻阅,只是慢慢往下看了过去,然后在走到了这大殿尽头时,便看到了一方黑铁匣,与其他的紫金匣子应该不是一类,看起来倒像是刚刚才放在了这里的。
方原沉默了半晌,打开了黑铁匣子。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黑铁匣子里面放着一道卷轴,卷轴之上,以秘法封印,不留字迹,但在方原的手指轻轻接触到了卷轴表面之时,便感应到了上面传了过来的一缕神识。
“如意仙典……”
他心里便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了。
第十殿里本来确实是收藏神法之处,但琅琊阁,特意给自己留了一道仙法。
这当然也是琅琊阁报答里的一部分了……
自己当初救人,可不是图他们的报答,那么这道仙法自己会看吗?
当然会,傻子才不看!
倒提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方原深深呼了口气,在这仙法之前盘坐了下来。
然后他这一坐,便是三个月的时间!
……
整整三个月,方原足不出户,沉浸在了第十殿的神通仙法之中。
整个琅琊阁,看似平和的表象之下,也都在暗暗的关注着他,谁也没想到,方原这个毫无背影,毫无根基的小辈,居然有此资源,可以进入琅琊阁至关重要的第十殿之中,更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在这第十殿里,甚至还有琅琊阁特意给他准备的一份大礼。
“夫人,这一道仙法真就如此给了他了?”
琅琊阁主峰,精舍之内,乌木先生望了一眼第十殿方向,轻轻叹道:“刚才我过来一看,他居然还在书阁里面,不曾出来,想必是真的被仙法吸引,无法自拔了,唉,只是这仙法毕竟珍贵至极,却赐给了他一道,也不知他在悟法之余,会不会明白夫人您的苦心……”
“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呢……”
白夫人让白悠然跟着丫鬟出去了,才低声叹道:“仙法不是这么容易修炼成的,我让人拿给他,也只是希望他可以先参悟一番,领略其中的道理,但若是想要修行的话,从何着手,又该如何修行,辅以何等资源,是否会伤了他的根基,这些都是天大的难题……”
乌木先生点了点头,叹道:“这才是昆仑山传承的重要之处啊……”
“那里不但有我们琅琊阁送了过去的仙法的,更是有无数大修坐镇,可以给他们以指点,授其以资源,让他们少走弯路,甚至是错路,仅仅是拿到了仙法,对世间许多人来说,不见得是好事,没准出现了不了更多的高手,倒是会害得许多有潜力之人走火入魔……”
白夫人闻言却也有些苦笑,道:“别人愁传承何在,但我琅琊阁,却从来只愁传承送不出去,一道仙法,留在我琅琊阁,也只是一卷卷道经而已,但给了有天资的人,却可能使得世间多出一位至尊元婴来,但可惜,这份天资,却不是人人都有,难说得紧的……”
乌木先生微微沉默,道:“那夫人是真想将仙法赐他,也将成就至尊元婴的机会给他?”
白夫人淡淡笑了笑,看向了第十殿方向,道:“这一次的机会,本来是袁老爷子找我说了好几回,我才准备了出来的,不但是仙法还是各种资源,都已备好,只是袁家丫头还是太过聪明了,这等人,便是将资源给了她,她成就至尊元婴的机会也不大,更何况……”
顿了一顿,她才忽然冷笑道:“我本来就不想给她!”
乌木先生闻言倒是苦笑了一声,心想:“倒真不愧是个当娘的心啊……”
当时袁家小姐遇险而逃,本也无错,但白夫人就偏偏不喜欢!
一句话把袁老爷子都怼的没有话说!
白夫人到了这时候,悠悠叹了一声,道:“悠然很喜欢这六道魁首,我也十分喜欢,所以,倘若他真的愿意成为我琅琊阁未来的第八位大院主,那我便再将资源造化予他,助他成就至尊元婴又如何,仙盟为了平衡,雪藏了他,但我琅琊阁,又何偿不能助他崛起?”
乌木先生点了点头,道:“那就只望他早早明白夫人出心,出关来见夫人吧……”
“……”
“……”
“仙法不愧是仙法啊,已让我玄黄一气诀变化达到极致了……”
与白夫人等人所想的不同的是,方原此时并没有痴迷于仙法传承,一脸狂热,恰恰相反的是,他面上却正带着苦笑,长吁短叹:“……同样的,也让我的路走到了尽头!”
如今的方原,心里倒像是蒙上了一层阴云,难以清朗。
琅琊阁特意赐给了自己的,确实是一道珍贵无比的仙法。
在这三个月时间里,他疯狂的参悟着这道仙法,并毫不吝啬的用天衍之术推衍着其中的变化,将其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的法门与道理,都搞了个明白,而除此之后,他还翻阅了这第十殿里所藏的数十道神通法门,所领悟的道理,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暴涨……
而这个结果,则是使得他本身已开始渐近停滞的玄黄一气诀,忽然之间,再度突飞猛进,终于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突破了层层迷雾,对其领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后,就一下子……
……断了!
经过了三年的苦读,领悟,如今再加上了仙法与数十道神法的领悟变化,其间更有天衍之术无数次的前后推衍,融汇贯通,便如猛火炼真金,他确实已经将这玄黄一气诀第二卷的变化推衍到了极致,便如神蛟化龙,已然到了最后生出龙角,腾云飞天的一刻……
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线!
他以前的隐忧,如今成了真。
他确实已经推衍出了变化的极致,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迈出下一步了。
就连天衍之术都推衍不出来,因为他缺少了某种东西……
推衍,只能在一定基础上进行!
可是他还缺了一些东西,却使得他无法跨过那一步,使玄黄一气诀化作仙法!
而这,也就使得他无法借玄黄一气诀成就至尊元婴!
“大概白夫人是想着赐我仙法,让我专修如意仙典,借此成就至尊元婴吧,事实上她想的也不错,我若是像旁人一样,弃了原有的功法,再得到了充足资源,确实有希望成就至尊元婴,可关键是,我现在还能弃得了玄黄一气诀么?在结成紫丹之时,我便已将一身玄法,还有天罡五雷引,都化入了玄黄一气诀内,可以说,此法,便是我的根基,我的修行……”
“若强行弃了此法,我可能就废掉了,便是有仙法加身,也要重头修炼……”
“更何况,我推衍了这么久,花费了无数心血,真个弃了,岂不可惜?”
便这般迷迷怔怔,浑浑噩噩,发呆了足有三天时间。
如今他就像是在一条宽广大路之上狂奔,知道这条大路会通向远方,但眼前却出现了一道壁障,阻断了他的去路,在这壁障旁边,有着一些小路,可以让他绕过这道壁障,但是他不知道,如果顺着小路走下去,是否同样可以让自己通往那条大路最终的方向……
“玄黄一气诀本身,便已走入了极境,需要突破这个极境……”
“可它本身便已达到了变化的极致,又还有什么,可以突破变化本身呢?”
“……”
“……”
如此想着,方原忽然想起了那些雪原剑修来。
他们不就是因为走不通自己的路,所以才被迫另辟奚径,走了邪路么?
“雪原剑修?”
想到了这个问题时,方原忽然心里微微一怔。
过了许久,他放下了手里的典籍与功法,向着殿外走去。
但他却没有去见白夫人,而是来到了平时教导白悠的凉亭之中。
而在凉亭旁边,便是琅琊阁的剑道藏经殿。
第五百零三章 剑心炼婴,殊途同道
方原还记得当时在这凉亭之中,与那几位用剑的修士交手的情形,对方的实力强的可怕,但却不是他们的修为带来的强大,而是他们的剑道。
虽然交手只是一霎,但方原却从那些人的剑道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怖气息。
而且,他当时便有一种感觉,似乎那三人施展的剑道与自己看起来截然不同,但本源之处,却隐隐相通,尤其是他们当时出手之时给自己的那种感觉,更是让他感觉到了某种可以触动玄黄一气诀的契机,若是所料不差,方原觉得自己已经猜到这三个人的来历了……
雪原剑修,而且是走邪剑一路的剑修。
常人炼剑,剑气之后,便是修炼剑意,剑意大乘之后,便会修炼出一颗剑心。
李白狐说过,有这样一群邪修,他们传承了与自己同样的剑道,也遇到了像自己一样的问题,那便是剑意的成长,会遇到一个难以突破的瓶颈,如此一来,剑道自然无法提升了……
于是他们另辟奚径,找到了一个突破的办法,那便是舍弃了剑心,直接掳人剑魂,化作了一种类似于剑心的存在,甚至因为剑灵数量不限,某些时候,其威力甚至强过了剑心!
如今细细想来,自己遇到的那三位邪剑修士,似乎便曾经摧动类似的法门。
而在当时,方原遇到那几个邪剑修士时,便是在这剑阁附近。
他们似乎是躲藏在了人群之中,瞅准机会,暴起出手,向着白悠然冲了过来。
在外人眼里,他们的目的,便要直接将白悠然抓走或刺杀,也正因此,琅琊阁一直以为这些人的出现,与白夫人或是已经消失了许久的琅琊阁主有关,毕竟,能够引得这么多高手冒死潜入琅琊阁,也只有一些牵扯重大的事件,所以他们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查……
不过方原也是在无意之中,忽然明白了过来,或许这个方向不对。
因为站在了曾经与他们直面交手时的方原这个角度来看,那些人虽然直接向着白悠然出了手,但却没有生出杀机,这倒证明,他们或许不是朝着白悠然来的,很有可能只是在触动了警仙钟后,无意中发现琅琊阁少主就在附近,临时起意,才要将白悠然扣下作为人质。
再想到凉亭的旁边,便是剑阁,内藏了无数剑经宝卷,这个想法便更靠谱了。
琅琊阁或许也有这个猜想,应该也朝着这个方向查过了。
只不过,剑阁之间,收藏了无数剑经武贴,琳琅满目,那几个人又在当时便直接死了,没能留下活口,当然也就不知道他们想找的是什么,另一点便是,琅琊阁也不会自大到认为剑阁里的普通经卷,便能引动这么三位修为高深,实力强横的高手来窃取。
虽然有史以来,曾经想要潜入琅琊阁盗经的人不少,但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修为低者,根本进不来,能够进来的,往往都是奔着后三殿里的东西,普通剑经入不了他们法眼。
不过如今,方原心存疑虑,却直接来到了这里。
剑阁里面的大阵,不久之前才重新修缮过,那几人便是在这里触动了大阵禁制,当时剑阁大阵自然会有反应,要将他们束缚在这里,只是那几人实力很强,打破了禁制,逃出剑阁,后来他们在外面被镇压,而在事后,这剑阁里面被他们打破的禁制,自然也要重新修缮。
修缮这剑阁禁制的人阵术造诣十分高明,几乎看不出与之前有什么分别来,但方原本身阵道造诣便不浅,却询着那细微的变化,一点一点,最终走到了一个破旧的书架前面。
“当时这些人是在这里触碰的禁制……”
方原心里确定了下来,便在那书架上面慢慢看着。
这里放着的乃是一些古老而破旧的剑经,看起来不像是多么高明,大部分都是培养剑气,温养剑意之类的法门,用处不大,那些邪剑修应该不至于为了它们冒这么大的险……
奈着性子,方原一点一点的翻看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原倒是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拿起了一卷剑经。
这剑经比别的经卷相比,显得新一些,封面上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只是在最下角写了“凌昭剑录”几个字,再往里翻,发现这与其说是剑经,倒不如说是某个剑道修士的笔记。
著写这剑经的人来自雪州一个并不起眼的小仙门,修为不高,里面记载的也都是一些挺平常的东西,可是方原在翻看过了一半之后,忽然看到了一句话,整个人顿时微微一怔。
“剑心炼婴,殊途同道……”
心里,仿佛有某个困扰许久的疑团,忽然间微微松动了一下。
犹如雷霆霹雳,忽然间心间照亮了一片光明。
方原急忙盘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看起了他后面的每一个字,然后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这卷剑经,乍一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出奇的。
想来,这剑经的主人,应该也不是什么知名的高手。
世间修士,确实有很多喜欢将自己的修炼心得束之高阁,秘不示人,但也有一些,却是喜欢将自己修行上的领悟著成一书,传于门派,若是与好友交流,当然了,最高的荣誉,却是想要自己的心得置于琅琊阁,如此一来,自己的著作,便有可能传承于后世……
更重要的是,自己将著作放入了琅琊阁,那么琅琊阁也会给他一道信物,若是时间久了,自家仙门断了传承,他的后人或是弟子持信物而来,也是可以再将这传承拿回去的!
若是自己的著作十分高深,琅琊阁甚至会赐予他的后人一个在琅琊阁悟法的机会。
这位剑士,或许便是抱了这个念头,才将自己的著写的剑经放入了琅琊阁。
只不过他本身修为不高,剑经也写的散乱,因此虽然有资格留在了琅琊阁,但也只是放在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如果没有他的后人取走,也只能在这里蒙灰了,不过方原仔细的翻看过后,却觉得此人剑经之中,着实藏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道道诡奇之路……
尤其是,其中某一道念头,忽然使得方原心里某个隐隐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那种可能,就像是黑暗里,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
这一线光明,便往往代表着出路,代表着生机……
“是啊,我的玄黄一气诀,已经推衍到了极致,理论之中的变化,也达到了极致,哪怕我以天衍之术去推衍,得到的结果也是走向一条死路,无论突破这个变化的极致……”
“但如今,我不再推衍神通呢?”
“玄黄一气诀,已经融入了我所有的根基与领悟,但还差一点……”
“我的剑道……”
一边翻看着这剑经,方原一边心神激荡,有些稳不住自己的心神了,一线灵机,便忽然间将他心间的一切都打动了,他的脑海里,已有无数的念头自动的跳了出来,彼此结合,于是他索性掩上了这本剑经,盘坐在木架之前,直接动用了天衍之术去推衍其中的变化。
此前方原每次推衍,都是无果而终,但这一次却顺利推衍了下去。
但这一次很顺利!
“元婴,便是温养神魂,炼成不死不灭的法相……”
“我在玄黄一气诀的修行里,已经融入了无数神通的变化,这使得我在神通一道,已然走向了极致,可是变化太多,却使得神魂本身承载不住,每一道变化,摧动了起来时,都需要神魂为引,但这么多的变化,我的神魂再强,那也不可能承载得住的……”
“这就使得我的修行之路,走入了绝境!”
“强行结婴,别说结成至尊元婴了,甚至会直接神魂崩溃……”
“我以前只是觉得这变化还不够,从神通法门方面下手,但无论如何推衍,都只是一条死胡同,但我若要依着这剑修笔记上面的记载,结成剑心,然后再成就元婴呢?”
“大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而这无穷变化的极致,或许,便是再度归一,还于大道!”
“我有无穷变化,却正缺少一颗不动之本!”
“而剑心,永恒不动之剑心,便是我现在恰好缺少的那一点……”
“……”
“……”
不知过了多久,方原睁开了眼来,心情忽然变得复杂。
他心里有了答案了。
玄黄一气诀的变化已经走到了极致,而突破这极致的契机,却不在玄黄一气诀里。
而在于他的剑道!
这个念头,其实早就已经在他心里有过猜想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法门,所以他无法直接去推衍而已,也正是因为有那个隐隐的念头,他才想到了雪原剑修,然后循着些许蛛丝马迹,到了这一本剑经,因着上面的一句话,成终的将自己一切思路理顺……
“只有突破剑意壁障,修炼成了一颗不动剑心,才有希望结成至尊元婴!”
“也只有在玄黄一气诀里融入了不动剑心之理,才能成就仙法!”
方原思绪清晰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深沉。
想到了自己剑意一直无法大成,触摸不到剑心边缘的事情,他心里却也不仅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过,倘若我终究也无法修炼成剑心,难也只能走上和那些邪修一样的道路?”
“难道说,李白狐当年对我的担忧,居然是真的?”
第五百零四章 直赴雪海寻剑心
心间出现了些许迷茫,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方原的道心,便再度坚稳了起来。
路,总要走过才知道……
很快,他理顺了思路,再次翻看起了那一道剑经,这剑经里没有具体的修炼法门,只有一些理念,但这些理念,却恰恰是如今的方原最需要的。不过这卷剑经里,记载的却不仅仅是关于剑心化婴的理念,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道理,便是如今的方原,也不能全然领悟,更不确定哪些是有用的,哪些只是那位名唤凌昭的剑师突发异想,但方原还是都记了下来。
虽然琅琊阁不允许随便拓印,但自己直接将他全部背下来总可以了吧,而这整部剑经,也不过寥寥数千字,对方原来说并不困难,前后读个十来遍,便基本上倒背如流了。
而且,到了此时,他也隐约明白了那三位邪剑修寻此剑经的原因。
或许,他们也是为了剑心化婴的道理而来……
因为剑心化婴,与他们那剑灵之理,也隐隐相通,或许这三个人便是为了得到这些剑理的修炼法门而来,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剑经之中,一样也只是记载了一些理论而已……
当然了,这也只是方原的猜测。
说不定这些剑修,也有可能是奔着其他的某种道理而来,更有可能,他们确实是如琅琊阁猜测的,奔着白悠然而来,这些东西毫无头绪,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理得清楚了……
谁让琅琊阁没能留下一位活口呢!
话说那三位本领也不小,在琅琊阁高人环伺之下,便是想死,也很考较实力的!
背诵下了整篇剑经之后,方原便又认真审视起了这剑经的最后一页。
前面的剑经,都是以清晰文字记叙了下来,但这剑经的最后一页,却没有记载什么文字,而只是一些绫乱复杂的线条,既不像文字,又不像符篆,倒像是一个顽童胡闹之时,随时画了下来的,扭扭曲曲,歪歪斜斜,彼此交错,混乱不堪,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鬼东西。
但方原认真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将它们记了下来。
对他来说也不难,毕竟青阳宗那块残破石板上的裂纹,他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直到记完了这一切,方原才又好好将这剑经放回了原地,起身走出了剑阁。
这时候,他的步伐倒是轻快了不少。
虽然前途未卜,但终究还是已经有了方向……
……
当方原大步向着琅琊阁主峰的精舍走了过来时,却见在这精舍之中,琅琊阁白夫人,小公子白悠然,青梧书院大院主乌木先生,以及其他几位没有见过面的院主与长老,都在这里等着了,从方原离开了第十殿时开始,便已经有人向他们通禀,他们便知道方原要给他们一个答案了,因此便在这里等候,虽然方原中途又去了一趟剑阁,但终于还是过来了……
望着方原那一脸明悟的模样,他们心里,也自有些欣慰。
以为方原如今已做出了决定。
但方原走了进来,长揖之后,第一句话便让他们惊呆住了。
“夫人,乌木前辈,各位前辈……”
方原施过礼后,站起了身来,道:“晚辈今日是来辞行的!”
“什么?”
乌木先生呆住了,其他几位长老也皆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要传给方原仙法,是他们认认真真考虑过之后,才定下来的一件大事,而且这个决定,若不是白夫人一意孤行,怕是也不容易形成共识,毕竟对琅琊阁来说,付出的可不仅仅是一道仙法而已,还有无数的资源,他们本身也有许多的弟子与后辈,里面有不少可教之材,既然这个机会已经决定不给袁家,那从他们的后辈里挑不是更好,为何要给一个外人呢?
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外人,居然忽然在这个关头提出了要离开?
白夫人听了,眉头也是微微一皱,轻轻起身还了一礼。
这是方原作为白悠然启蒙先生所独有的待遇,倒不是他本身有受这一礼的份量。
施礼之后,白夫人才坐了下来,轻声道:“不知方原先生为何忽然要走,难道是我琅琊阁做了什么让先生不满的地方吗?”
方原摇了摇头,道:“琅琊阁待方某恩重如山,从无半点不满!”
白夫人又道:“那是琅琊阁里有人对先生不敬吗?”
方原道:“琅琊阁上下知礼守矩,方原心怀感激!”
白夫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白悠然有些担忧也似的道:“那先生是因为我不听话吗?”
方原笑了笑,道:“你还算乖巧!”
白悠然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那先生一定是担心我开始了修行了,怕我实力超过了你之后找你打回来吧?那先生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说罢了又补充一句,道:“最多逼你写一百遍‘再不敢打白悠然’了……”
方原笑道:“那我倒盼你有这一天!”
白夫人轻轻在白悠然后背拍了一下,罚他不敬师之罪,然后向方原道:“方原先生既然一切满意,那又为何要在这时候离开呢?实不相瞒,妾身已与几位院主商量过,若是方原先生可以留下,那我琅琊阁当不会视先生为外人,一应修行,但如先生所愿……”
“多谢夫人了!”
方原倒是没想到白夫人会这么说,他也知道这一句承诺里面的份量,认真的谢了白夫人一眼,然后才道:“其实方某离开,也是为了修行,我自三年前入琅琊阁,如今已三载有余,所学不少,受惠极深,但修行,终究不是闭门造车的事,方某也该出去走一走了……”
白夫人见他说的认真,便沉默了下来。
她们这等人物,自然也不会强拉着方原过多挽留,已然表明了琅琊阁的诚意,又确定了方原是真心要走,那便不再多说了,与乌木先生等人对视了一眼,心间有了决定。
“那便请先生再留一晚,容我等为先生送行吧!”
“夫人有命,不敢不领……”
方原深揖一礼,谢过了白夫人。
当夜,几位院主便皆离去,乌木先留下,陪着方原饮了一场,这一次白夫人又将琅琊阁窑藏的青竹珍酿取了一壶出来,而且看起来方原也没有中途离场的意思,本让乌木先生很是放心,但没想到方原更干脆,直接将这一壶珍酿收了起来,然后与乌木先生喝梨花酿。
乌木先生心里很不满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方小友要将青竹酿带回家去么?”
方原道:“我打算把它留给我的一位朋友!”
乌木先生有些不悦,道:“你我相交三载有余,还算不得朋友?”
方原道:“那位朋友是个女孩……”
乌木先生:“……”
他无言以对,只好沉默的喝起了梨花酿!
酒过三巡,白悠然也在白夫人的带领下,过来向方原奉了一盏酒。
虽然方原刚刚正式成为了他名份上的启蒙先生,便要离开,但毕竟此前已经实打实的教了他近两年时间,又有了正式的师徒名份,这份恩果,却是无论何时都摆不开了,况且如今白悠然也即将到了要开始修行的年龄,其实方原便是留下来,也教不了他几天时间了。
一夜酣醉,谈经说道。
然后第二天一早,方原便收拾了行囊,驾起法舟,缓缓驶出了琅琊阁。
迎着朝阳,方原立身于舟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三年之前,他随乌木先入琅琊阁,世间已是风云变幻,他则静坐书阁。
而今,他总算功德圆满,从琅琊阁走了出来。
心里倒也没有什么激奋,只有一片平静与宁和,以及从未变过的坚毅。
……
缓缓驶出了问苍山,法舟便于空中兜转,然后直向北方而去。
这一次他要去极北雪原,寻找炼成剑心之法!
如今他的修行之路,已然十分清晰了,玄黄一气诀的推衍已然完成,只差了最后一步,那便是修炼剑心,而后将那无尽变化归于为一,踏入一个新的境界!
他相信,找到了那一剑时,便是他玄黄一气诀成就仙法之日!
也是他成就至尊元婴之日!
不过,眼望着法舟轰隆隆驶向前方,背后琅琊阁愈来愈远,雾气淡然,最终与天边的云气连为一体,连同着问苍山,都渐渐隐入了天地虚空,他的一颗心,也微微沉了下来。
想想自己从青阳宗无意中得到了无缺剑经传承,苦心修炼,一路突飞独猛进,却在第二卷卡壳,剑意始终温养不成,这本来便是一个自己修上的隐患,以前的自己,还有选择,完全可以暂时弃了剑意,只是修炼神通,苦心之下,一样可以走出一条苍茫大道。
可如今,却是没有选择了。
他一定要突破剑意之境,修炼出一颗剑心。
而这,也是他要往极北雪原去的原因,因为在这里,才能够找到真正的剑道传承,找到突破剑意之境的法门,虽然在李白狐的描述中,一开始便说这是一条绝路……
但方原不信!
他不信雪原茫茫风雪,无法为自己磨炼出一颗剑心来!
第五百零五章 北地茫茫雪
极北雪原,位于九州之北,广域无边。
在九州,也有一域,名唤雪州。
而这雪州,实际上便是东土大陆与极北雪原交壤之处,这小小的交汇之地,被划入了东土大陆,成为九州之一,但实际上的极北雪原,地域之广,却不比九州小多少。
传说中,极北雪原的地域,甚至比九州还要大,只是从来无人真正的探究个过罢了,原因也很简单,这里被严寒占据,愈是往里面去,便愈是寒冷,就连修行之人也无法忍受……
方原离开了琅琊阁,便一路往雪州而来。
如今他要去的,便是那个名唤凌昭的剑道修士所在的宗门,此人在琅琊阁里留下了那一道剑经,太过简单,只有一些十分出人意料的理念与猜想,虽然那个理念,已经让方原想明白了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但方原还是想要过来看看,他有没有具体的修行法门留下。
也正因此,方原的第一个目的,便是去他的仙门拜访一番。
一路之上,横跨中州大半区域,雷州整域,历时三月,终于进入了雪州地界。
到了这里,便分明便感觉人情景物,都与中州和云州大不相同了。
此地给人的第一个感觉,便是气候严寒,天上时时飘落鹅毛大雪,银装素裹,苍茫一片,风雪搅飞,十分严寒,世代居于此地的凡人,皆裹着厚重的衣物,据说,这还只是在雪州边缘而已,若是再往北去,便愈发见得人烟稀少,直至不见凡人,只有一些修行者与妖兽了。
而再往里,越过了雪州边缘,便进入了真正的极北雪原之中,到了那里,却是连普通的修行者都少见,据说只有一些厉害的雪域妖兽以及被洗剑池逼入了雪原深处的邪派。
这些妖魔外道在中州名声不响,但在北地却有着不小的影响与实力,不过,七大圣地之一的洗剑池座落于此,却死死的镇住了他们,使得他们作不起乱来,那雪原之上杀人于无形的严寒与风雪,倒是保护住了他们,全仗了雪原的风雪保护,才没有被洗剑池连根拔去。
“不知为何高明剑修多在北地,许是与天地寒意可以磨炼剑心有关?”
方原乘了法舟,一路慢慢往雪雁岭而来。
这是他一路之上打听得来的消息,那位剑修凌昭出身的仙门名唤御剑宗,只算是雪州的一处二流仙门,山门位置便座落于雪雁岭,也是正道仙门之一,不过虽然同样是使剑,但却与洗剑池相差甚远,但能够在邪派妖人出没的雪原立足,想必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而慢慢翻看着一些关于雪州地理与各势力分布的万里云书,方原倒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细来想想,这世间的剑道大宗,还真是大多分布在北地。
其原因,或许要么便是洗剑池作为剑道圣地的影响,吸引了许多剑修过来,要么便是因为严寒之地,虽然寒苦,但却能够磨炼人的意志吧,毕竟剑道本身便与神通术法不成,神通术法追求的是精妙变化,夯实根基,但剑道的威力,却往往体现在了意境与心神……
而且在这一路之上,方原也好好将那剑修留下的剑经参悟了一番,心头起了一点疑问。
这位剑修看得出写出这卷剑经之时,修为还不是太高深,里面有许多奇思妙想,不仅是那剑心化婴之理,还有很多其他修行之理方面的猜想,但却没有具体的修行法门,因此如今自己除了知道剑心化婴是靠谱的之外,其他的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妄人的胡说八道。
而当时潜入了琅琊阁的三位邪剑修,则分明实力强横无比,哪怕是在雪原,恐怕也是一方大人物,他们三个人冒死进入琅琊阁,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一卷空有理论的剑经?
而那个剑经最后面的一页涂鸦,又是什么?
苦思许久,方原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单凭痴想想不出结果来的,希望到了雪雁岭会有个结果。
“客官,雪雁岭到了……”
法舟之外,响起了一个敦厚老实的声音。
方原出了舟舱,便见舟弦上站着一个身穿厚厚棉裘的男子,此人乃是筑基中境的修为,被雪原的风寒冻出了一张醒目的红脸,这却是方原来到了附近之后,花了一百灵精雇来的引路散修,毕竟他万里迢迢而来,不熟悉周围风土人物,还是找个引路之人比较好些……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这一路上一直分神驾御法舟,也挺疲惫,请个人来帮着自己驾御法舟,而自己则躲在舟舱里老老实实的看书多舒服,这一点方原还是很拎得清的。
“喵……”
方原打开了舟舱,外面的风雪灌了进来,白猫便也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
如今几年过去,这只白猫又肥了一圈,毛也更长了。
平时它与方原,倒也是个互不干涉的状态,尤其是在琅琊阁的几年里,方原醉心于看书,有时候都忘了它的存在,于是它也就不怎么理会方原,时常跑出去玩耍,消失个十几天一个月的,那都是常事,不过它有一点好,不管跑了多久,总还是能记得跑回来找到方原。
这一次方原赶往雪州,它也懒洋洋跟了过来,这一路上倒是挺老实的。
见它也跑了过来,方原便将它抱起,用袖子帮它挡了挡风雪,然后举目望去。
只见天地之间,一片苍茫,雪下的正急,远处的群山环绕,线条错落,却都被这茫茫风雪给模糊了,只能隐约分辨出一些起伏,而在周围的山岭之上,已铺了厚厚的积雪,怕不有三尺之深,天地之间,犹如一片雪海,不见鸟兽踪迹,安静的犹如天地失声一般,只在向阳的山坡之上,还可以看到一些挺拔的苍松翠柏,为这一片茫茫天地,增了些许翠色。
“这御剑宗,便在这雪雁岭深处么?”
方原微微皱眉,问了一句。
那散修笑道:“这就不知道了,这附近修道仙门很多,俺也不是全都熟悉,客官啊,您最好也小心一点,据说这几年洗剑池的剑师们杀人杀的少了,那些邪派却又猖獗了起来,时常有他们在雪州之北露面的消息传来,这些人都极是凶悍,无恶不作的……”
“呵呵,多谢提醒……”
方原点了点头,便让这散修在此等候,自己则抱了白猫,飞身而起。
望着方原离开的背影,这散修叹了口气,脸上忽然露出了许些神秘的笑容。
但在此时,方原怀里的白猫,忽然也从他肩膀上露出了头来,看了这散修一眼。
……那张脸上,似乎也带了些许笑容!
……
方原一身青袍猎猎,在虚空里一闪,便消失在了雪雁岭深处。
人在空中急掠,神识也已展开,四下里逡巡着。
很快的,他便已深入雪雁岭数百里,却见得西北方向,一片山谷里似乎有些楼阁建筑,便在空中身形一折,踏着空中飞雪,来到了这山谷上空,低头望去,脸色微微一沉。
只见这里确实像是有座山门存在,只是这时候居然已经被毁了,那些楼阁建筑,皆已被推倒,周围还隐约可以看到些焦土残垣,散碎残骸,以及护山大阵被撕毁的痕迹……
目光扫了几眼,方原落到了山门位置,却见这里曾经有一块石碑,如今已散碎四方,被风雪掩盖,方原抖了抖大袖,狂风扫过,将那风雪拂去,石碑凑到了一起,便可见上面写着“御剑山门,来者藏剑”之字,可见这里确实是御剑宗无疑,只是看起来已被人毁了。
而且看这残迹,怕是已被毁了一两年之久了。
“这人的宗门,居然被人灭了?”
方原心里也有些无奈,举步往这御剑宗山门里面走去,遍目所及,只有一片残墟,经阁也被捣毁了,里面居然一片文字也没留下,倒像是被水洗过的一般,空空荡荡,干干净净。
确定发现不了什么线索了,方原便低低的叹了一声,伸手接了一片空中的雪花。
微一沉吟,他便转身,向着左前方一片残破的大殿走去。
在这大殿之中,正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悄然潜伏,目光只是望着外面的方原,在他手里,还捏着一块玉简,却是控制外面的一些无形禁制用的,眼见得那方原已越走越近,接近了自己的暗藏的禁制与埋伏,这男子心神也提了起来,与同伴暗发信号,准备动手。
“动手……”
就在方原走到了这大殿之前三十丈距离,进入了一片禁制的包围圈时,这男子也终于按捺不住了,急急摧动了外面的禁制,然后一声大吼,便从这大殿里急急跳了出来。
可是他还没跳起多高,肩头上便忽然多了一只手,又将他按了回来。
这白袍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抬起了头,便看到了那个本来应该被困在了禁制之中的男子,正神情平静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抱着那只看起来有些肥的白猫,另一只手却按在了自己的肩头,便好像与自己十分相熟的人遇到了,便过来与自己打个招呼一样。
“怎么个状况?”
白袍男子懵了,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这位道友有礼了……”
方原笑了笑,道:“向你打听个事,这御剑宗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被人捣毁了仙门?”
见这白袍男子还有些发呆的样子,他微微皱眉,然后又客客气气的提醒道:“如果你回答不出来的话,我会把你,还有埋伏在了这残墟之中的七个同伴全部都杀掉的……”
第五百零六章 三世剑魔
“额……这个这个……”
那白袍男子看起来约摸三四十岁,金丹低阶修为,一脸凶悍,他明显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一时懵了,脸上的凶狠表情还没有褪去,便这么凝滞在了脸上。
足愣了数息的神,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他还是不明白方原是如何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又如何轻轻松松从那些厉害禁制里一步走了出来,然后这么轻飘飘到了自己面前的,但他却明白一个问题。
眼前这人,惹不起!
惹不起的话,那当然就要好好的回答……
于是他忽然用力挥了挥手,示意他那些已经从这废墟各个地方露出了头来,犹豫着要不要杀过来的兄弟们赶紧退回去,然后急急的起身,想要向着方原一个头磕将下来……
但是方原手掌又轻轻用力,将他按回了原地,淡淡道:“直接回答问题就好!”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触怒了仙师,求仙师饶命……”
这个白袍男子只好坐在了那里急急的告饶了一番,方原的气度与实力,实在让他心惊,只以为惹到了某个大世家的道子级人物,一连串告饶的话说了出来,见方原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意,便忽然醒悟,又急急回答道:“回仙师知道,这御剑门一年以前便已经被人灭了门啦,据说是这御剑门里,有人发现了无生剑冢的线索,因此遭了无数人觊觎……”
“无生剑冢?”
方原皱了皱眉头,道:“那是什么?”
那白袍男子噎了口气,似乎没想到方原会问这个问题。
见方原似乎真的不知道,才苦笑道:“无生剑冢,就是……三世剑魔的葬骨之地啊……”
“三世剑魔?”
方原吃了一惊,这才恍然大悟。
他在琅琊阁读书三年多,除了翻看玄功神法,闲暇期间,也没少看一些修行界里的典籍史载来解闷,时间久了,自然对修行界里各处的传说,以及消散在了历史长河里的大人物有了不少了解,当然了,更重要的却是,这位三世剑魔,说起来实在是太有名了……
若提到三世剑魔,倒与李红枭祖上的皇州九重天有些关系。
据说上古时候,两次大劫的降临,使得人心惶惶,有人认为,这时候应该集合天下之力,对抗大劫,因此,仙朝的形成便有了足够的土壤,经过了无数年的纷争,终于有一位强大的修行者出现,人称至尊仙帝,他率兵东打西战,终于一统修行界,建立了上古仙朝。
而在那之后的第三次大劫,也确实被仙帝率领的上古王朝抵御,但渐渐的,仙朝的蔽端开始出现,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被动摇,皇朝对天下的统治越来越严苛,打压陷害不绝,最严重时甚至颁布禁仙令,不允许人间有新的修行法门出现,以免威胁到自己的统治。
数百年过去,修真界再不复往日的繁荣现状,反而实力愈发的低靡混乱,眼见得第四次大劫即将来临,上古皇朝各路诸候,非但不思抵御,反而你推我攘,都想保存力量。
也就在这时,一位异人横空出世,便是后世人称为的三世剑魔。
关于此人,修行界正史之上,只有寥寥数笔,但在野史之中,却有无数传说。
方原就曾在琅琊阁里,看到过一篇对此人的详细传记。
据说,此人本是魔州孤儿,生于第二劫元末期。
第三次魔渊大劫到来之时,族人尽亡,他以十岁之龄,躲在黑暗深渊之中,靠吃族人尸首,撑了半年才被人发现,此后因为天资不弱,开始了修行,此人一生行事,邪僻无常,残暴无边,为了提升修为,无恶不作,炼制生灵丹、夺人仙法、甚至于最后的抛妻斩子……
……总而言之,常人能想到的坏事他几乎全做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恶事,他也做过无数。
第三劫元纪时,此人魔名传遍天下,一直被上古皇朝所通缉,但他实力强横,却一直未能被人拿去。
而在第四次大劫到来之际,眼见得黑暗皇朝纷争不休,不思抗御,此人却忽然出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境界通天,却已寿元将尽的仙帝刺杀,又以各种不堪人言的邪恶手段,逼着当时掌握仙朝重军的诸候去抵御大劫,终于大劫渡过,人间免于灭顶之灾。
而在渡过了第四次大劫之后,三世剑魔也受到了清算,当世仙朝每立一位太子,都要集结高手围杀他。
曾立有誓言,谁能斩杀了三世剑魔,谁才有资格登上皇位。
但三世剑魔修为高深,境界通天,非但仙朝高手杀他不得,反而惹怒了他,从此便躲了起来,专与仙朝做对,仙朝每立一位皇子,他便刺杀一位,前后足足诛杀了九位皇子,惹得仙朝一片大乱,再无人敢称王。
也是在那之后,上古仙朝终于渐渐丧失了皇权,各大诸候自立门户,又经历了一番长久的混乱与彼此征伐,终于仙朝再无气候,世间形成了以各大世家、道统分庭抗礼的局面……
因为此人前后历经三劫,因此被后人称为三世剑魔。
也因为他这一系列的作为,都加速了那被后世之人称之为黑暗皇朝的上古仙朝,修行界悠久历史上惟一曾经一统天下的皇权的覆灭,某些关键,甚至都可以说是他一人扭转的,也正因此,许多典籍与野史之上都有记载,说黑暗皇朝其实就是三世剑魔一个人灭亡的。
不过,也就在第四次大劫之后,三世剑魔便消声匿迹了。
从那之后,很少有人再见到他的踪影,第五次大劫之时,他也一直没有现身。
因此世人都猜测,他应该是死在了第五劫之前,只不过,后来不知有多少人一心寻找他的遗藏,也传出了不少他的化骨之地曾经被人发现的消息,但只可惜,最后却无一不被证明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众口相传的妄言妄语而已。
关于这三世剑魔,究竟活到了第几世,又最终坐化在了哪里,本就是一个疑团。
方原想不到的是,自己不过是想打听清楚这一卷无名剑经的来历,居然遇到了这么个事。
这让他甚至觉得荒唐。
“仙师,我说的是真的啊……”
看到了方原的表情,那白袍男子便知道他不信自己的话,急忙解释道:“这御剑门三百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位剑仙,本是个藉藉无名的小辈,但忽然间崛起,败尽了各路高手,甚至是洗剑池的白袍剑师,风光无限,不过此人也没风光多久,便被几路高手联手围杀了,这御剑宗甚至都不敢报仇,可是后来却有人发现,他们一直在不停的向雪原深处送人,似乎在找着什么,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施尽手段,终于打听了出来,他们居然是在寻找无生剑冢!”
“初时各门各派也半信半疑,但听说,就连洗剑池与承天剑道都派了人过来查,才知道此事多半是真,更曾有易楼高手点拔,说三世剑魔的传承,真有可能出世了,各门各派,这才紧张了起来,一开始还是想尽了办法与御剑宗讨要线索,但后来,却有几大邪门直接给他们灭了,御剑宗藏经阁里的每一页经文,都被各门各派夺了去,拼了命的寻找线索……”
方原听了,微微皱眉,道:“那你们……”
那白袍男子忙尴尬的笑了笑,道:“仙师,我们也是想来碰碰运气,看是否可以找到无生剑冢的线索的,没想到仙师忽然来了,我们怕是遇到了对手,这才想要先下手……”
“哦……”
方原点了点头,似乎疑心尽去,转身要走。
但也就在他身形似转非转之际,忽然间袖角轻轻一拂,有青气一闪而没。
这白袍男子面上露出了些许痴迷之状,过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道:“仙师还有话问?”
方原笑了笑,道:“你们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这白袍男子愣了愣神,道:“我们是来捉人的啊,无生剑冢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知多少傻子都自作聪明来到这雪雁岭找线索,我就和兄弟们在这里守着,只要有看起来有油水的人过来了,便在这里引入阵上,一轰拿下,夺去了他们身上的灵精与法宝……”
说到了这里,他似乎也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妥,停顿了一下。
方原笑了笑,又问:“仅仅是如此么?”
那白袍男子有些抗拒,但还是说了出来,道:“最重要的,便是金丹修士的神魂了,现在可是十分好卖,承天剑道的修士都在高价收买,一位金丹低阶修士的神魂,便可卖得三千两灵精,中阶修士的神魂,能够卖得六千两灵精,高阶修士厉害了,那可是一万两呢……”
方原脸色顿时微微沉了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袖轻轻拂过。
那白袍男子一个激棱,醒了过来,眼神有些惊恐,颤声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说……”
方原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刚才是不是答应要饶过你?”
那白袍男子急忙点头,叫道:“仙师说我只要回答了所有的问题,那就……”
方原道:“那就不好意思了!”
说着话时,轻轻一掌拍在了他的额头之上,然后右手往虚空里一抓,青气化作了一柄长剑,开始在废墟之间游走,挥剑杀人。
第五百零七章 雪原苦修
早知雪州混乱,邪修出没,但方原也没想到雪州居然会混乱到这种程度,倘若这些人只是劫个道,抢些东西,不过略施惩戒即可,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凶狂,要劫掠金丹神魂,拿去售卖,这却不是他所能容忍的了,哪怕是因为自己的食言而道歉,也要杀了他们。
于是,御剑宗残墟之上,便闪过了淡淡剑光,道道雪痕,几声响动后,渐渐归于了平息。
方原从残墟之中走了出来,踏雪无痕,心里在暗暗的琢磨。
“御剑宗因得无生剑冢的消息而覆灭,那这剑冢的存在难道是真的?”
如此想着,他心里便又忍不住起了一片涟漪,难道说,琅琊阁中,自己看到了剑经最后一页上面绫乱的线路,却不是什么鬼画符,而是一道通往那无生剑冢之地的地图?
脑海中缓缓闪过了那地图上的道道痕迹,方原心脏微沉……
若此前不往这方面想,也倒罢了,但如今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却是越想越觉得那些古怪的线条里面大有文章,因为他已将那些线条牢牢的记在了脑海之中,如今回想了起来,更是隐隐觉得那些线条,与这段时间自己看过的雪州乃至雪原的一些地形图隐隐的契合……
这却使得他也无法继续淡定了……
三世剑魔,那是何等人物!
倘若这无生剑冢,真是他的埋骨之地,那又何等的珍贵?
对于这位存在于五劫之前的绝世强者他的传承,又有谁不会垂涎三尺?
更让方原思虑的愈发深远的是,倘若那位御剑宗剑师真的曾经进入过无生剑冢,又在出来之后,剑道大进的话,那么他留在了那卷无名剑经之上的奇思妙想,以种种种不可思议的行功之法,难道并不是他自己凭空幻想出来的,而是三世剑魔的传承里面留下来的?
若是这样,那么自己,或许真有必要往雪原深处走一遭儿……
……
如此想着时,方原已缓缓走回了法舟旁边。
在这时候,法舟之上,那位方原雇来的引路修士正翘首以待,满面期待,依着规矩,自己引来了这样一来看起来身家不菲的金丹修士,那也是可以分得不少好处的,只是奇怪的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曹老大那一伙子人居然还没有发信号过来,却让他等的心焦。
然后就在他等的万分不耐烦时,便见到有道影子从远处的雪地上走了过来。
那人身材修长,穿着青袍,似缓实疾,轻飘飘掠了回来。
“他居然没死?”
这引路修士顿时大吃了一惊,想也不想,祭起一道法器,转身便逃。
但是那位青袍修士一边皱着眉头,想着某些问题,一边轻轻抬手,一道长约百余丈的柳条儿,上面缠着些雷光,便飞快的窜了过来,直将他的法器缚住,扯了回来……
这引路修士心下生寒,跪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方原走回了法舟之上,便取了一道法轴,轻轻在上面画着,一直没有理会这引路修士。
足过了半晌,他才抬起了头来,道:“还等什么,上来驾御法舟!”
那引路修士呆了一呆,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方原。
足过了半晌,他才反应了过来,道:“仙师……想去哪里?”
方原抬手一指,道:“一路向北!”
那引路修士忙跳了起来,点头哈腰的道:“好,好,小人知道了!”
望着他温驯老实,却眼底暗藏凶光的模样,方原却也忍不住又考虑到了一个问题。
雪州这边太乱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设下埋伏,掳人神魂,然后转手高价卖给邪修,这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恶行啊,别说在中州,便是在偏远的云州,阴山宗这等没有底限的存在,都不敢做出这等事来,难以想象越过了雪线,进入了雪原之后,又会乱成什么样子。
而面对着这乱象,自己总得想些应对之法才是……
在琅琊阁读了几年的书,方原学问大幅涨进,做人做事也考虑的更为周全,在这时候,窥一斑而知全豹,想见了雪州乃至雪原的乱象,他便也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对策……
虽然自己是个讲道理的读书人,但到了这等乱地,讲道理有用吗?
如果讲道理没用,那也就只能做一个更不讲道理的人了!
……
雪州边缘,便是雪线。
穿过了雪线,便进入了茫茫雪原。
若说在雪州之地,因为有着洗剑池的存在,还能讲些规矩的话,那么过了雪线之后,便真的成为了环境严苛的无法之地,在这里,到处都是严寒酷烈的冰天雪地,便是岩石,也能被冻成裂痕来,便是坚冰,也能被风吹出刮痕来,堪称寸草不生,犹如白色的地狱。
不过,再严苛的环境,也阻止不了修行者的步伐。
就算是可以冻死人的冰天雪地里,也一样有着修行之人的踪影。
他们甘心在这里斗雪兽,受到冰天雪地的洗礼。
一般情况下来说,这都分为三种人。
一种人,便是邪修,他们不容于九州,只能在这里谋取生存空间。
一种人,是苦修者,他们追求的便是这等严苛环境,磨砺道心,追求进境。
最后一种人,则是寻宝者了。
雪原之上,虽然难以生存,但也有着无数只有这种环境里才会生长的天材地宝,每寻到一株,都可以卖出天价,而且那些蛰伏在了冰天雪地里,凶险万分,动辄要人性命的雪兽,也同样也是一种宝贝,浑身都是宝,每击杀一只,血肉鳞角,都可以卖出很高的价格。
另外,在雪原之上,也有着无尽的传说,据说有很多大修,坐化之前,都会来到雪原,借着天地严寒,将自己的肉身封印,期待着可以有一天醒来,而他们的传承,便也随之留在了雪原之中,但凡找到了一个,那就是撞了大运,从此一朝崛起,也不是个空想了。
也正因此,在这茫茫雪原之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类存在的痕迹。
从冰霜一线天跨过雪线,一路向北,有一条较为平缓的道路。
这条路便是被无数修行之人走出来的,算是这雪原之上难得一见的道路,而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便是巫雪山,在这高耸入云,与天地一线的高山之下,则存在着一座客栈,这客栈不大,却是方圆万里之内惟一的客栈,因此在这雪原之上的人,无论是邪修,还是苦修者,又或是寻宝者,都会将这里当作自己的落脚休整之地,于茫茫雪海之中,寻一线安慰。
此时这一家客栈的门,正被一个看起来瘦弱而干瘪的人用力的推开了,外面肆虐的风雪,立时疯狂的灌了进去,这个瘦弱的身影一跤跌倒地上,似乎用尽了力气,半晌爬不起来。
“他妈的,又让风雪灌进来了,快关门!”
客栈里面,数十张粗木大桌子上,正有不少人围着吃喝,顿时喝骂起来。
那伏在了地上的瘦削身影,喘了几口气,才要爬起来关门,不过在这时候,客栈里的店小二,一个筑基高阶的修士,早就已经骂骂咧咧的跑了过来,用力将风雪关在了门外,然后踢了这伏在了地上的人一脚,愤愤骂道:“叫花子一样的人,居然还没有死在天山之上!”
那个瘦削的身影爬了起来,才可以发现她脸上虽然有着不少污浊,但居然是个五官清丽的女子,只是脸上脏兮兮的,嘴唇干裂,脸上也有冻伤,着实掩去了不少她的妩媚。
挨了店小二一脚,她也默不作声,只是默默爬了起来,慢慢向一张空着的桌子走了过去。
还未坐下,店小二便推了她一把,道:“这是你坐的地方吗?”
那瘦削的女子抿了抿嘴唇,像是习惯了,便默默的走到了靠近着角落的一张小泥台前,扯了一个小角凳垫在屁股下面,声音嘶哑的道:“我要一壶冰草酿,加三斤雪羊肉!”
那店小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好啊,一百两灵精!”
这瘦削女子有些不解的抬起了头来,道:“以前不是只需要三十两灵精吗?”
那店小二冷笑道:“现在就是这个价,不要滚出去!”
瘦削女子沉默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脸色显得有些黯淡,过了一会,她狠了狠心,将一株白身红叶的宝药放在了泥案上,道:“我的钱不够了,但这一株雪参是我从一条雪蟒口中抢过来的,应该能值得三百两灵精了,你需要再找还给我二百两……”
“你居然还有这等运气?”
那店小二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拿过了雪参,冷笑道:“倒是可以抵得你一顿饭钱!”
瘦削女子急道:“这足值得三百灵精……”
店小二冷笑道:“若在九州,这还值得三千两灵精呢,可是在雪原,就值三斤雪羊肉!”
瘦削女子似乎隐隐生出了些怒意,抬头看着店小二,沉默不语。
店小二只是居高临下,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周围的食客,这时候三五一群,也都停了下来,笑嘻嘻的看着她。
最终瘦削女子点了点头,妥协道:“酒要醇一些,雪羊肉要肥一些!”
店小二冷笑了一声,拿了雪参走了。
“啪!”
没过一会,一个脏兮兮的铁盘子,一个瘪瘪的酒壶,扔到了这女子面前。
酒一下子就撒出来小半,而且看那酒液只有微微蓝色,明显是兑了很多的水。
而那盘子肉,更是零零碎碎,分明不足三斤,还有很多骨头渣子混在了其中,黏兮兮一盘,别说不肥,甚至都不是新鲜的雪羊肉,而是其他食客吃剩下了之后,混在了一起的。
瘦削女子望着那盘子猪食一样的肉,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她开始用力的往自己的嘴里塞肉,大口嚼着,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周围的食客见了哄然大笑:“怎会有这等猪狗一样的人?”
第五百零八章 雪原雪公子
肉的味道并不好,瘦削女子几次险些吐了出来,但还是拼了命将它们咽了下去,最后一丝肉渣,都用粗粮窝头蘸着送进了肚子里。
而那一壶酒,因为搀了太多的水,味道自然更不好,不仅寡淡,而且有股子发酸的味道直冲脑门,但女子还是将它一口全喝了进去,喝的一滴也倒不出来,才将酒壶放到了一边。
看起来,她就像是一个饿死鬼投胎一般。
但这不是为了果腹。
在雪原这苦寒之地,风霜严寒,绝非常人可以抵挡,哪怕修行之人肉身强壮,那也要不断的运转法力,才能抵御寒风。
吃那雪羊肉,是因为雪羊虽是生在苦寒的雪原,却是一种火性妖兽,所以,它的肉除了让修行之人补充肉身所需的能量之外,更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帮他们抵御寒冷。
而那一壶冰草酿,则是一种雪原独有的酒水,酿制之时加入了灵药冰晶草,可以让人的肉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维持着某个较低的温度,这样则可以更长时间的维持体力。
这两样东西,是雪原之上最常见的,也是最低阶的修行资源,或说生存资源。
当然还有很多更好的资源,可以让人在这雪原上抵御严寒。
不过那都是价值很高的东西,却不是如今的瘦削女子可以买得起的了……
一阵狼吞虎咽吃完之后,瘦削女子没有立时离开,而是缩在了墙角里,身体抱起一团,借着不远处熬着雪羊肉的鼎炉之火坐着取暖,鼻息悄无声息,看起来她疲倦至极,似乎睡着了。
“妈的,又赖在这里不肯走!”
店小二过来收拾了木盘与酒壶,厌恶的看了女子一眼,一脚踢了过去。
女子向旁边一歪,便向另一侧挪了挪,脑袋埋在了胳膊里,只装听不见。
在雪原上,睡眠对修行之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雪原之上,常年刮着大风,灵性飘移不定,很难通过吐纳引入肉身,所以相比起打坐吐息,反而是睡眠可以让她们得到更好的休息,不会在出去时因为太过疲劳而累死。
为了这片刻的安息,便是受些责骂,也只能忍着。
这似乎是一件脸皮很厚的事情,但风雪交夹的世界,脸皮薄的人怎么活得下去?
望着睡觉的女子,身上厚重而肮脏的皮裘,似乎也无法掩饰她纤细悠美的身段,这客栈大堂里的食客们登时低低的笑了起来,一个个小声说着些香艳的话题,眼睛不住的往瘦削女子身上瞟,女子似乎是听见了,也似乎听不见,就这么静静的抱着膝,睡了一个来时辰。
这时候,客栈外面的风雪,似乎是小了一些,天光也渐明朗。
女子身体动了动,便又慢慢的站了起来,脚步沉重,向着客栈外面走去。
“她还要去吗?”
“这还真是个疯子,不怕死在了巫雪山上?”
“筑基境界,怎么可能翻得过那座山?”
“……”
“……”
周围食客忍不住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眼神也都有些惊愕的向女子看了过来。
但女子似乎听而不见,只是神情平静而坚毅,走出了客栈之门,然后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厚厚积雪,迎着那呼啸而来,宛若刀锋一般的大雪,直直的向着北方走去。
在那里,有一道高耸入半空之中厚厚铅云的大山,它像是大地与天空的交合之处,高高在上,犹如通天之梯,风雪从上面袭卷而来,便如怒浪洪涛,人在向着山上走过去时,便像是逆流而上,须顶着最严寒的风雪与酷寒,便犹如那传说之中冲向了龙门的鲤鱼。
女子不知道第几回,抱着无法再回来的信念,向着那座山上走了过去。
“真是个倔犟的小妞啊,她是来自九州中域的?”
“呵呵,那里繁华的很,资源又丰富,听说那里的小姐们都是拿着飞剑来绣花的,没想到会有这等性子,居然非要去翻过那不知吞没了多少人性命的巫雪山……”
“都说雪原是磨励人的地方,但又有谁知道多少苦修者死在了这里?”
在那瘦削女子离开了之后,倒有不少食客低声议论了起来。
有人的话虽然是调侃之意,但却有着些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钦佩之意。
“呵呵,你若是心疼,把她留下啊,抱进了房间里帮她暖暖岂不是好?”
不过说着说着,就变了味,旁边有人调笑了起来。
“哈哈,这妞修为不高,但却不好惹!”
立时有人笑了起来,道:“之前不是没有人打她的主意,虽然她修为不高,卖不得神魂,但带回去了做个鼎炉也不错,但之前打她主意的邪修,可是丢了个大脸啊,硬生生被她扯住,要自爆了雷神丸一起去死,可把段老二吓的不轻,在那之后,打她主意的邪修就少了!”
“呵呵,你以为她是靠了这个活到现在的吗?”
客栈里一直在柜台上打磕睡的掌柜冷笑了起来,道:“她能活到现在,没有人敢招惹她,那是因为鼎鼎大名的童老魔看上了她,放出话来要抓她回去双修啊,有了童老魔的威名在,又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打她的主意?不过童老魔是个讲究人,不喜欢强迫人,这才容得她在这里自在几天,但没准啊,哪天童老魔性子磨没了,也就直接强行上手把她带回去了……”
“哎哟……”
一听了这话,众食客立时来了兴致,笑道:“童老魔的手段和花样,那可是出了名的多呀,也不知这小妞的瘦弱身板,到了童老魔的塌上,能够撑得过几个回合啊……”
“哈哈,那懒熊抱树,玉山倒悬……”
众人嘻嘻哈哈的说了起来,眼睛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某些精彩的画面。
但也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冷笑道:“童老魔虽然名声响亮,但也是多年未曾出手了,如今这雪原上,可是冒出来几个新的狠茬子,在白尸河那边出没的白狗儿,极乐谷的少主人,还有白魔谷一战成名的雪狼剑,这可都不是简单角色啊,一个比一个的狠呢……”
听了这几个人的名字,众人议论声音微低,但很快便也有人冷笑道:“现在这小一辈的起来了,狠是够狠,但真个论起了手上的本事,恐怕还是不如那老艰巨滑的童老魔吧?”
先前那人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说,冷笑了一声,道:“若是这几人还比童老魔差了一点的话,那么如今这雪原新晋的四位新人里面的最后一位,雪公子,总可以了吧?”
一听得这“雪公子”的名号,众食客心里皆是一沉。
有人忍不住叹道:“那个狠茬子若与童老魔碰上了,说不定真有场好戏……”
“雪公子,血公子……唉,雪原上历代都有不少狠人,像这个这般狠的,可真不多!”
听得众人议论纷纷,却把个店小二听懵了,忙道:“这是位什么人,我怎地没有听过?”
旁边一位食客让他过来倒酒,故作神秘的道:“你没听过,倒也怪不得你,这位雪公子啊,出现在雪原不久,我们也是从白尸河那边过来,才知晓了他的名头,据说他年龄不大,不知来自何方,平时看着一身气派,书生也似,抱着一只白猫,平时对谁都客客气气,但杀起人来却一点也不手软,白尸河四怪,紫冰湖七魔,黑坟宫十恶,可全是被他杀的……”
“哗……”
店小二正在倒酒的手一抖,一下子洒了大半,脸色变得煞白。
“这些……可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啊……”
那食客也不怪罪,低叹着摆了摆手,道:“谁说不是呢,这些老家伙们,老艰巨滑,实力又强,便是洗剑池弟子也一直没有拿他们下过手,但这位雪公子一入雪原,却一个个都给斩杀了,便是对方求饶认输,也一个都没放过,可谓是心狠手辣,下手无情……”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叹了一声,道:“而这,其实也就是他雪公子名头的由来了,其实这个‘雪’字,原本可是‘血’字啊,别人杀人,总还有个理由,他却是兴之所至,便要出手杀人,我们猜着啊,他可能是刚入雪原不久,故意要多杀几个字号响亮的立威呢……”
“魔头,这真是一个魔头啊……”
“不错,老夫在这雪原上呆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
“……”
众人低声叹着,大堂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压抑了起来。
众人都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发寒,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雪公子杀不眨眼的模样。
“哗啦……”
但也就在这一霎,客栈的大门忽然被人重重的推开了。
顿时有无尽的风雪倒卷入了这客栈里,强横的大风,摧得众人几乎气也喘不过来,众食客本来就正心里紧张压抑,顿时被吓了一跳,桌子都打翻了,却是又惊又大怒,急忙一个个的跳了起来,尤其是那脾气十分不好的店小二,更是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便要破口大骂……
但他没有骂出口来。
因为店门口的风雪吹散,便露出了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年龄不大,穿着青袍,肩上围了一块粽色的兽皮,脸上带着一股子儒雅之气,看到人时,显得很客气。
但最让人惊恐的,却是他的怀里,赫然正抱着一只表情跟大爷似的白猫!
第五百零九章 九道雪线炼道心
“这里不是客栈么?”
站在了门外的青袍年轻人看了看一脸惊愕的店小二,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客气的问了一句,他看起来彬彬有礼,远不是这雪原之上随处可见的凶神恶煞之人模样,但也不知怎的,被他看了一眼,店小二便立时觉得心脏一跳,那是一种似乎神魂与肉身,统统被人看透了一样的感觉,比雪原上的冰雪更可怕,自己的脖子,都像是被一抹刀锋不停蹭来蹭去的感觉。
这种惊恐之意,使得他一时手脚发凉,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平时他也是个胆大的,雪原之上凶悍之人不少,他却一样该骂就骂,该笑就该,除了童老魔那样的老怪物,一般人还真在他面前耍不起威风来,但见到了这年轻人却不一样了!
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雪公子啊……
雪原之上杀人的不少,但没什么理由就杀人的,哪里找第二个去?
更过份的是,都跑雪原上来了,居然还养猫?
同样生出了这种感觉的,还有客栈里面正准备发怒,以及要叫人把这个一进来就重手推开了两扇大门的人打出去的掌柜,一眼看了过去,便觉得这个男子气机深沉如山,深不可测,尤其是他肩上围着的粽色兽皮,明眼人更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那应该就是雪原之中一种力量恐怖的凶兽雪熊之皮,那种凶兽撕金丹如撕山羊,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招惹得了的?
他能在雪原之上管着这家客栈,自然不是个没眼色的。
此时便隐隐的确定了,这等本事,这份气度,除了那个声名雀起的雪公子,还能有谁?
而在这时候,那客栈大堂里的一众食客,也急忙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扶正了桌椅板凳,似乎吃自己的饭,饮自己的酒,心间祈祷,自己这些人刚才的谈话,可别被他听到啊……
“不请我进去么?”
那位青袍公子见店小二只是在发懵,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啊……”
店小二听了这话,如遭雷击,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作揖陪罪,然后殷勤的关上了客栈的门,躬着腰在那儒雅年轻人前面引路,脸上恨不得笑出花来,道:“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儒雅男子点了点头,缓步走上了前来。
店小二将一张无人的大桌子擦了擦,使劲抹了几遍,笑道:“客官请坐!”
儒雅年轻人只是看了一眼,便道:“脏!”
店小二顿时脸色一僵,求助也似的向掌柜看了一眼。
胖胖的掌柜也是心里叫苦,一迭声唤跑堂的,从库房里搬了一张新的桌子出来,又取了一把黄梨木太师椅,拿一张雪白纯净的白熊皮在椅上子铺了,点头哈腰的请儒雅年轻人坐下。
见这年轻人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坐下了,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取最好的冰草酿与雪羊肉来……”
掌柜急忙吩咐店小二,很快,一壶镶着蓝雪石的酒壶,一只由玄冰玉雕成的酒杯,和一盘热腾腾冒着香气的肥烂雪羊肉便用一个精致的托盘盛着,放到了儒雅年轻人的面前。
“客官请用,这可是我们风雪天客栈自醉的冰草酿,放了最好的冰妍草……”
店小二殷勤的为儒雅年轻人倒上了一杯酒,只见里面是蓝盈盈的酒水,似乎放入了晴朗的夜空一般,酒香扑鼻,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气,看样子这店小二倒也没撒谎,无论这酒水的质地,还是酿酒的手法,又或是盛酒的器皿,都下了一番功夫,十分的讲究……
但年轻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摆手示意他们拿走,然后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个青皮葫芦,一只玉杯,酒液倒入了杯中,却呈琥珀色,浓郁酒香立时散满了整个客栈大堂。
“这……”
店小二的眼神都直了:“这是中州才有的仙酿吧?”
掌柜的也吞了口唾沫,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推开了店小二,亲自用银刀割了一块雪羊肉,恭敬的放到了年轻人年面前,道:“客官且来尝尝,这可是我们客栈里最肥的雪原肉,还是那等血气最为充盈,年青力壮的雪羊,吃上一块,浑身暖和,顶风冒雪都不怕!”
“我不吃俗物!”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取出了一颗紫泽火纹的丹药,轻轻服了下去。
掌柜与店小二对视了一眼,眼神皆变得有些古怪。
那掌柜愣了愣神,才又陪着笑道:“那客官是想要住店了,如今正好有上房一间……”
“我也不住店!”
那儒雅年轻人摇了摇头,而是开始斟酌起了自己进入雪原的目的,过了一会,沉着了一会,才抬头问道:“这客栈后面那一座山,便是第三道雪线最难穿过一部分了吧?”
“对的对的……”
旁边的掌柜听了,更加确定了眼前这人便是雪公子。
实力深不可测,带了一只肥猫,而且刚入雪原不久,对地势不甚了解的年轻人有几个?
不敢怠慢,忙陪着笑脸解释:“后面这座山,便是雪原上有名的巫雪山了,这一片茫茫雪原,广阔无垠,也不像九州,人族繁荣,各地都有名字,在这里就是一通乱叫了,不过雪原也有大体的划分,愈是往里,便愈寒冷,先贤们分出了九道雪线,雪州进入雪原的边界,便是第一道雪线,前面的白尸河,便是第二道雪线,而这巫雪山,便是第三道雪线了!”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道:“那些苦修者们……”
掌柜的急忙回答道:“哎哟,一直以来,都有很多苦修者到雪原的冰天雪地里来经受磨励,也确实有人经过了风雪的洗炼,坚稳道基,突破境界,但更多的,则是直接死在了风雪之中,尸骸都没人收啊,凭白的就喂了雪鹫和妖狼,实在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啊……”
说罢了,兴许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点多,怕惹得这位雪公子不高兴,便又急忙解释道:“不过雪原上确实有一个传说,说如果有人可以经受得住九道雪线的考验,便可以感动上苍,重塑道基,一飞冲天,可事实上,别说九道雪线,能够突破六道雪线的人都寥寥无几……”
“本该如此……”
年轻人低低的叹了一声,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着。
这位年轻人,或说是让众人心惊肉跳的雪公子,自然便是方原了。
数月之前,他来到了雪原之上,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遇到了麻烦,便也从不留情,虽然在他看来,自己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之辈,但在雪原之上的人看起来,他倒成了杀人不眨的那个,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因为那些人杀人,或是为了求财,或是为了夺宝,总还有个原因所在,可是自己杀人,却总是没有什么别人看起来能够理解的理由了吧……
“既然如此,便多谢了!”
方原点了点头,谢过了这位看起来很是热心肠的掌柜与店小二。
这一声谢却把两个人吓的不轻……
……雪原上哪有人会道谢的啊?
……他居然谢了我们,难道这是准备要杀人了?
不过方原倒是没有杀人,又随手打探了一些消息,关于这周围的地势,与各种势力的分布等等,然后还从客栈里,买了一些比较稀罕的灵株宝药等等,对于这些价值不菲的宝药,掌柜的给他定的价格却是很低,甚至想要白送,但方原也没收,还是如数付了灵精。
做罢了这些,掌柜的便请方原往上房里去,还要将最好的房间收拾给他。
但方原却只是笑了笑,便摇了摇头,回到了停在客栈外的法舟之上。
现在的他这一艘法舟,已经经过了他亲手改造,周围环布大阵,用了许多火系材料,不仅可以阻隔风雪,更是可以强行将周围被狂风吹得散乱的灵气吸引过来,使得他在法舟之内安稳的修行,而在这里,还有几个被他抓来的魔头效力,却是比客栈里舒服的多了。
盘坐在舟舱里面,方原将从这客栈里打听到的一些特殊的地势与山脉,化作了线条,记在了一副卷轴之上,相互印证,这时候便隐隐的可以看到,卷轴之上绫乱的曲线,在这时候也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愈看愈像是一份地图,与周围山脉吻合,路线直入雪原深处。
“看样子,这果然是一份指向了某个地域的地图……”
方原心里暗想着,打定了主意:“那便休息一晚,明日横渡巫雪山吧!”
这一次他入雪原,除了想深入雪原,看看这地图上的记载,最重要的,便是经历一番风雪磨炼的意思,与当初李白狐说的一样,他的剑意提升,确实已停滞许久,但之前,他一直潜心于神通修行,没有在这上面留太多心思,也没有经受太多磨炼,剑意停滞也不奇怪!
如今既然进入了雪原,自然也要好好借天地风雪之威,磨砺一番剑意。
打定了主意之后,他便又清点了一番自这客栈之中购买来的灵株宝药,发现这些自雪原之上顶着风雪生长了出来的宝药,确实效果极佳,品相也好,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么珍贵的宝药,到了中州,怕不是要价值连城,可是在这雪原之上,居然这么便宜便买到了……
“雪原之上,还是有忠厚之人的啊……”
想起了那位热心肠的掌柜与店小二,方原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他倒是不知道,这时候的客栈里面,那掌柜的与店小二,从门缝里看着方原的法舟真的缓缓离开了,心里也正是一片感慨:“谁说这个雪公子杀人不眨呢,其实人还不错嘛……”
“拿几株宝药,居然还会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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