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锤定音


  尤其是一路跟来的军府司马沈敬宗,更是目瞪口呆,他立刻是上前,沉声道:“胡闹,是谁让你们动用兵马的,没有我司马之令,谁敢乱动城防军,你们要做什么,要造反吗?”
  那校尉也是吓了一跳,刚才他没注意军府司马大人也在,当即是下马行礼。这边沈敬宗还想再训斥,而不远处,居然又有数百军卒赶来,带头的,赫然就是之前围堵过楚弦等人的曹参军。
  此刻这曹参军一脸阴沉,直接走到赵仁泽面前,单膝跪倒:“长史大人,听闻城中有乱,曹延率八百赤金军赶来维稳,若有差遣,还请长史大人下令。”
  显然,这曹参军乃是长史府的人,甚至于,军府司马在场,他都只听令于赵仁泽。
  赵仁泽则是眉头一皱,这一刻,他身上那浓郁的杀气终于是散开,便见他开口骂道:“胡闹,谁让你带兵入城的?去,向司马沈大人领二十军棍,然后带人给我滚回去。”
  曹延一愣,但还是道:“下官尊令。”
  说完,还真的跑去沈敬宗那边认罪领军棍受罚,明眼人看到这一幕都是松了口气,刚才可是一触即发,不明所以的人看不出来,但聪明人知道,刚才若是赵仁泽说了其他的命令,那曹延也必然遵从。
  例如,将在场之人,尽数灭杀。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任你术法再强,境界再高,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抵挡八百赤金军?怕是片刻之间,就会被砍成肉泥,横死当场。
  但赵仁泽训斥了曹延,这就已经说明,危机解除了,明白的人心里都清楚,不是赵仁泽不敢,而是还不到那个地步。
  此刻军府司马沈敬宗那个气啊,红羽骑兵擅自调动倒也罢了,想不到赤金军也敢乱来,他们还有没有将自己这个军府司马放在眼里?自己还究竟是不是掌管一州军务的主官?
  此刻沈敬宗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红羽骑兵就不说了,那曹延居然不听自己调令,甚至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这件事绝对不能忍。
  就算那曹延是赵仁泽的人,他也要动。
  更何况,看样子,赵仁泽今天怕是要吃大亏。
  赵仁泽此刻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一路上被押解过来的赵安,此刻面色惊恐,就像是要被押赴刑场一样。
  “爹,救我,救我啊。”赵安这时候走过赵仁泽身边,小声说道。
  赵仁泽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眼中带着溺爱,带着失望,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却是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
  众人到了长史府外,这里已经是被许多红羽骑兵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自然长史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而外面的人,也没法子通知府里的人任何消息。
  王若雨一身戎装,此刻下马向军府司马沈敬宗行礼,这还算让沈敬宗找回了一点面子,这一问才知道,是楚弦护卫戚成祥,拿着御史手令,前去调兵。
  只是这种事一般都要事先征得军府司马的同意,严格来说,王若雨这是犯了军律,不过沈敬宗并没有多说,也没有点破。
  楚弦这时候道:“我知道赵安在长史府内,修建了一处‘珍宝阁’,这件事在凤城公子圈子里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想,若是假设,是赵安犯了案,顺手带走了当年画圣的九天玄女图,哪怕是有瑕疵的作品,也应该会被视作珍宝,既是珍宝,被收藏在珍宝阁里,应该顺理成章,所以,验证之前我的推断是真是假,只要看看长史府里的珍宝阁有没有这么一幅画便可。若是没有,楚某之前所说那就都是妄言,是胡乱推断的,若是有,那么诸位想想,丁家家主在遇害前半个时辰刚刚买到的画作,出现在长史府的珍宝阁里,那只能说明,楚某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也就是说,赵安,是不是丁家灭门的主凶,就看咱们能不能找到这一幅画了。”
  说完,带头走入长史府,两侧的红羽骑兵肃穆庄严,自动让开一条通路。
  赵安几乎是被人架着进去的,到了自家门口,赵安的腿都软了。
  显然,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能提前销毁证据,珍宝阁里有没有楚弦说的那一幅画,赵安心里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就凭借那一点线索?
  赵安想不明白。
  他真的想不明白,他最后,会栽在那不起眼的画上。
  珍宝阁,在赵安单独居住的小院之内,是一个两层小楼,进去之后,众人就看到了那一幅九天玄女图,也是因为这图实在太容易找了,很显眼,就挂在正面对面的墙上,仔细上前看,的确可以看到左下角有不小心沾染的墨迹。
  更夸张的是,在这画的背后,居然还沾着血迹。
  “真的有画啊。”
  “不错,和楚弦说的一模一样,那应该就是这一幅画没错了。”
  “不可思议,那楚弦的推案之术了不得,就像是亲眼看到的一样,大家看,这画上还有血迹啊。”
  众人立刻是小声说道,看到这里,赵安已经是扶都扶不起来,因为只要用专门的官术,就可以用血解之术确定是不是丁家之人的血,如果是,那就是铁证如山了。
  实际上,看到这一幅画,再结合楚弦之前那缜密的推论,就已经是铁证了。
  文义行的纪录,那也是证据,如此一来,方顺的供词,哪怕没有方顺本人来证明,结合这些证据,那可信度也是从之前的一成,提升到现在的八成以上。
  “精彩!”
  孔谦这时候情不自禁道,他做了这么久的推官,破了大案无数,但还头一次看到这般神乎其技的推案之术。
  崔焕之也是连连点头,看向楚弦那是越发的满意,他很骄傲,因为楚弦不光是他的属下,他更是将楚弦当成了自己的学生。
  学生如此出彩,做老师的,当然是面上有光。
  其他人也是面色各异,但大都是震惊,明显都被这行云流水缜密无比的推论给镇住了,有的人想要找出其中破绽,可他们找不出,因为楚弦不是凭空推论,他都是有真凭实据来佐证推论,一步一步,仿佛攻城拔寨一般,就将赵安攻破。


第一百零一章 一锤定音(续)
  楚弦的推案之术,何止是精彩,简直就是惊艳。
  再看赵安现在的德行,几乎是已经垮了。
  因为赵安自己也清楚,他没法子狡辩了,说是自己从别的地方买来的?那怎么可能,文义行的纪录很清楚,丁家家主是在遇害之前半个时辰刚刚买下的这一幅画,当时已是入夜,根本没有时间再转卖。
  况且赵安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从其他地方,或者别人手里买到的。
  最麻烦的是,上面沾着血迹,只要用血解之术,再怎么狡辩,都是苍白的,正因为如此,赵安才会如此。
  “爹,救我,救我,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死了,咱们赵家就绝后了啊!”赵安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是冲着赵仁泽哭喊。
  这时候赵家的家眷也都闻讯赶来,知道情况之后,也都是哭喊起来,其中就包括赵安的生母。
  弄清楚情况之后,这女人瞪着眼睛盯着楚弦,骂道:“你这小子血口喷人,我儿子乃长史之子,尊贵无比,怎会看上那民家之女?我儿子想要女人,那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会去做那种奸污之事,况且,我家赵安虽从小习武,但他实力却不足以轻易杀死十五个人,更何况,我听说十五个人中,有一半都是男子,他根本做不到。”
  楚弦点头:“这些的确是疑点,实际上,赵安杀人虽是事实,但本官也觉得,这里面或许还有隐情,就像是,究竟是谁,将丁家一十五口人,都炼成了丹药?”
  “什么?”
  这一次,孔谦和崔焕之也都是面色一变,赵仁泽也是极为意外的扫了一眼楚弦,显然他没想到,楚弦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难道说,是血祭五脏丹?”孔谦见多识广,此刻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脱口问出。
  楚弦点头:“不错,不过这邪门丹药还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长生五藏丹,之前赵安在胧月阁,曾当面取出一枚炫耀,更是赠送给了胧月阁一位清倌儿,这件事,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这也是铁证。所以我想请问赵安,当日在丁家,究竟是谁协助你,杀了丁家一十五口,赵安,你仔细想想,你本不是那般冲动之人,为何当时会灭人满门,难道你自己就一点没有怀疑?”
  赵安这时候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道:“对,对,是那个大和尚,是他怂恿我杀人的,我本来不想那么做的,是他说,若不将丁家人杀光,他们肯定会报官,到时候我爹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当时我也糊涂了,情急之下所以才杀了他们。”
  赵仁泽阻止已经来不及,此刻也是眼睛一闭,什么话都没说。
  之前就算是有铁证,那也要赵安认罪才行,这样,赵仁泽就有时间再想想法子,给自己儿子周旋,甚至是减轻罪责。
  可现在,赵安这蠢货居然是自己承认杀人,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别说之他赵仁泽,便是再厉害的人来了,也是回天乏术了。
  这一刻,楚弦笑了。
  众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楚弦居然在这种情况还给赵安挖了一个坑,而且还是坑死人不偿命的坑,掉进去,就不出来那种。
  孔谦都忍不住想给楚弦鼓掌了,崔焕之也是连连点头。
  楚弦的确是给赵安挖了一个坑,如此一来,赵安定罪已经是板上钉钉,至于赵安说的话,楚弦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大和尚?
  楚弦思索一阵,知道,赵安口中的大和尚,应该就是那日在丁家宅院里,用鬼神幻境困住自己和戚成祥的术士。
  对方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楚弦一无所知,不过倒是可以从赵安口中了解一下。
  但不是现在。
  现在,只是将丁家之案确定真凶,楚弦没有忘记,御史之案,才是关键。
  赵安被人押了下去,长史府的家眷也被带走,接下来,赵仁泽果然是第一个开始发难。
  “楚执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定罪,好,丁家之案,你破了,可本官想问你,这和御史之案,又有什么关系?你如此善于断案推凶,那便告诉本官,告诉众人,御史之案究竟是何人所为?毕竟,这才是你们巡查司此行真正的目的。”
  赵仁泽一句话,众人目光又关注到楚弦身上。
  的确,刚才楚弦的推案的确精彩绝伦,但这和御史之案,的确没什么关系,楚弦之前说丁家之案乃是御史被害的关键,就看楚弦现在如何自圆其说。
  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不行。
  楚弦看似有些底虚,很是慌张的开口道:“呃,既是继续审案,那还是回衙司大堂,毕竟郭肃还在那边,御史一案,我还有事情要审问郭肃,诸位,劳烦再移步回去。”
  赵仁泽冷哼一声,甩袖先行,众官也是一起往回走。
  来的时候是满脸不屑,没人将楚弦当回事,但回去的时候,再没有人敢小瞧这个小小的九品执笔。
  以至于,几乎很少人注意,孔谦和崔焕之二人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看似在闲聊,因为距离较远,且又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大片薄雾,已经是看不清两人的面貌。
  凤城乃是山城地形,经常会有雾天,所以也没人在意。
  而刚走到凤城府衙门口,之前押解赵安的军卒有几个浑身带伤的跑来,大喊道:“不好了,人犯被劫走了。”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显然,被劫走的是赵安。
  人群当中的赵仁泽嘴角暗暗泛起一丝冷笑。
  不过还没过多久,远处就又走来四人,他们身后跟着几名军卒,军卒肩上扛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其中一个,正是赵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问问道,等到那几人走进,才发现,居然是孔谦,崔焕之,还有两人的贴身护卫。
  孔谦带着的,是任左雄,崔焕之带着的,赫然就是李严吉。
  李严吉此刻冲着楚弦眨眨眼,楚弦点头,此刻,楚弦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 真凶落网
  赵仁泽看到这一幕,脸色难看至极,尤其是看到另外一个被绑着的人后,他甚至惊的后退一步。
  “怪了,怪了,孔大人,崔大人,刚才明明见你们是走在最后面的,怎么一个没留神,你们从前面来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官员不解,上前询问。
  孔谦和崔焕之对视一眼,哈哈一笑:“诸位莫急,咱们堂上说话,一会儿诸位的疑问都可解答,而且御史一案也可真相大白。”
  当下,众人带着疑惑一起进入大堂,这一次,孔谦和崔焕之,还有任左雄和李严吉,形成了一个包围,将赵仁泽围在中心,看似随意,实际上,已经是形成困局。
  赵仁泽只是冷笑,他自然看出来,却也没有点破,而是迈步走进府衙。
  继续堂审。
  但是这一次,除了赵安,下面又多了一个人犯。
  这凡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文士打扮,一声青衣长袍,很有一种气质,不过此刻被官术捆绑,根本动弹不得。
  众人都不明所以,等待揭晓答案,究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赵安先是被劫走,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被两位大人抓了回来,谁都想知道,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这一次,堂上主述者,依旧是楚弦。
  而无论是孔谦还是任左雄,都没有任何要争夺这份荣耀的心思,尤其是任左雄,之前还对楚弦有些嫉妒,但此刻,他看楚弦,敬若鬼神。
  “诸位,赵安身旁这人,便是杀害王御史的真凶。”楚弦开场一句话,就震人心神。
  “他?”
  “怎么会,这人是谁?”
  “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曾经在长史府见过。”
  一听长史府三个字,当下众人不敢乱说话了。
  楚弦继续道:“他不光是杀害王御史的凶手,还是劫走方顺,杀害提刑司神捕的凶徒。”
  说完,楚弦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堂下之人,还不报上姓名,将你所犯之事道出,若你有半句假话,包管你三十六种大刑,挨个都受一遍。”
  说到最后,已经是语气森严。
  那中年文士脸色苍白,满头冷汗,似是还想咬牙坚持,不吭声,不交待,楚弦却是不等他,直接丢下刑签道:“来人,堂上棍刑五十。”
  下面的人一听都是目瞪口呆,这文士很是瘦弱,挨五十棍,那还不得要了性命?
  那文士也吓了一跳。
  他立刻睁开眼睛,开口道:“且慢。”
  楚弦伸手阻止上前的军卒,盯着那文士道:“你所犯之事,必死无疑,但你若配合,本官特许可容你自行了断,这样,你神魂保留,进入阴界,还能踏入鬼道修炼,若是不配合,不光肉身不保,神魂也不可能给你留下,你考虑清楚再说。”
  那文士此刻满脸犹豫,抬头看了一眼那边赵仁泽,随后又看了一眼孔谦,崔焕之和楚弦,终于是做出决定,道:“好,我自知所犯是死罪,也不求能活着离开,只要大人你保证留我神魂离开,我就全盘道出。”
  楚弦这时候看了一眼崔焕之和孔谦,两人点头,道:“楚弦所言,便是我二人所言。”
  当下,那文士叹了口气,道:“我名童自在,蜀州清尘山道门修士,苦学一十三年,出窍境界,习飞剑之术,可在三百丈外瞬息杀敌于飞剑之下。”
  “我下山之后,游历至隋州凤城,成了长史府食客供奉,数月之前,长史赵大人找到我,以重金让我帮他杀一个人。”
  楚弦这时候问道:“赵大人,让你杀的人是谁?”
  童自在道:“赵大人让我杀的,是监察御史王贤明,那日我在御史府外三百丈,以飞剑之术操控三寸飞雀剑,神不知鬼不觉,将御史府内凉亭中休息的王贤明一剑穿心,只是奇怪的是……”
  楚弦打断道:“你奇怪的是,王贤明乃是六品御史,本应该官术强横,可居然毫无察觉,更没有抵挡,就任由你一剑穿心,所以你奇怪,因为你本以为,还需要斗法一番,是也不是?”
  童自在面色一变,失声道:“你莫非是童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连童某想什么都知道?”
  楚弦一笑,道:“你继续供述。”
  童自在有些畏惧的看了楚弦一眼,继续道:“后来,赵大人让我躲起来,直到数日之前,他找到我,让我去城外红羽骑兵营外等着,找机会劫走或者灭杀一个人。”
  楚弦又道:“赵大人让你劫走或灭杀的,莫非就是方顺?”
  “正是,后来,我见有人将方顺带走,便半路截杀,带走方顺,后来,按照赵大人的命令将方顺杀了,丢在一处山涧之内。”
  “再后来,便是今日,赵大人让人告诉我,让我趁机将赵安救走,只是这一次,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个埋伏,哎,若是早知道,童某就应该早些收走,远走高飞,也不至于现在成了阶下之囚。”
  这童自在此刻是一脸追悔莫及。
  楚弦则道:“你刚才所言,可有佐证?”
  童自在急忙道:“有,之前赵大人让我劫走方顺时,给我写过密信,我都留了下来。”
  “呈上来。”崔焕之这时候说道,李严吉亲自上前,将童自在取出的书信拿来,放在桌子上。
  楚弦知道,他该问的都问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如今赵安已被定罪,谁也救不了他,甚至是其父赵仁泽,也是罪责难逃。
  崔焕之此刻看了一眼孔谦,后者也是点了点头,谦让了一下,崔焕之也不矫情,立刻是肃然道:“来人。”
  “在!”
  下方,十几名军卒包括巡查司这一次带来的护卫,一共差不过二十人,齐齐出列,高声应答。
  崔焕之正色道:“将隋州长史赵仁泽官符取下。”
  李严吉手握刀柄,大步朝着赵仁泽走去,这一刻,堂上落针可闻,每一个人精神都是紧绷,因为现在要拘捕的是正五品州长史赵仁泽,若是赵仁泽拒捕,那必然会是一场大战。
  谁都不想看到那一幕。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赵仁泽是雇佣杀害王御史的疑凶,不光是要取走官符,还要收监待审,这是必须要做的,也是巡查御史的职权,就看赵仁泽如何抉择了。
  他可以拒捕。
  不过这里不光是有巡查御史崔焕之,还有提刑司推官孔谦,这两位联手,赵仁泽就没有胜算了,更何况,真的拒捕,哪怕逃走,结果也是面对天唐圣朝的通缉,不可能逃得掉,因为,赵仁泽是官典留名的官员,无论逃到哪里,都能被找得到。
  楚弦盯着李严吉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抓住赵仁泽腰间龟形官符,然后一扯而下。
  赵仁泽没有反抗。
  此刻赵仁泽面无表情,没有反抗,也没有狡辩,更没有叫冤。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赵仁泽神色中的一丝无奈,显然赵仁泽自己也清楚,他即便官术强横,仙道境界接近神关,但他根本不可能面对天唐圣朝的通缉,况且,他还有机会。
  只要他不认罪,只要他上面的靠山能帮他说话。
  能坐到一州长史,又怎么可能没有靠山扶持?赵仁泽知道,这一次他想要安然无恙,几乎是不可能,官位他可以不要,但他和他儿子的性命一定要保下来。
  官符被取下,崔焕之亲自施展官术,以枷锁之术将赵仁泽锁了起来。一直到看到灵光组成的枷锁将赵仁泽手脚都锁住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这块最难啃的骨头,终于是啃了下来。


第一百零三章 恨不早识君
  隋州凤城监察御史王贤明被害一案,终于是有了一个结果。
  御史府老管家郭肃因二十年前他儿子的案子,迁怒于王贤明,这二十年处心积虑谋划复仇,就如同崔焕之所推断的一样,王贤明斩了郭肃二十岁的儿子,就在他儿子二十岁生辰那天,所以郭肃想要做同样的事,在王贤明女儿王若雨二十岁生辰时,当着王贤明的面斩杀王若雨。只是由于王贤明早有预感,先将王若雨秘密送走,郭肃没有得逞,但王贤明还是中了郭肃下的毒,毒早在两个月之前就下了,一点一点的增加,王贤明没有丝毫察觉,又或者说,他是故意中毒,要还一条命给郭肃。
  之后这位监察御史便被软禁了起来。
  而因为王贤明之前针对丁家灭门之案进行查探,应该是掌握了一些关键的证据,所以又同时引来赵仁泽的杀机,赵仁泽指使精于飞剑之术的童自在,以三寸飞雀剑将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王贤明暗杀。
  在王贤明究竟查到了什么铁证这件事上,楚弦也提供了一个猜测的方向。
  就在王贤明被害前一日,凤城一个菜农离奇坠河身亡,显然,一个菜农意外身死,根本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更何况是自己坠亡。
  但楚弦却是查到,这个菜农已经给丁家送菜三年,丁家遇害之日,这菜农去过没有?若是去了,有没有看到什么?这些现在都没法子佐证,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早被抹除了,但至少有这么一个猜测,菜农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他的邻居还在之前见过王御史来找这位菜农,说不定,这菜农便是丁家之案唯一的人证,如果是,王贤明查到了这里,自然会遭到赵仁泽的灭口。
  可以预想到的是,赵仁泽若是倒台,隋州的官场必然会重新洗牌。
  不过这些,就已经不是巡查司和提刑司关心的事情了,他们就是关心也不可能插得上手。
  丁家的案子很明了,御史之案,尚且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
  例如王贤明明明是被斩首,这与童自在的供述有出入,童自在只说他用三寸飞雀剑刺穿王贤明心脏,那飞雀剑细小如柳叶,飞速穿体,甚至只会在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不会流出血来。那倘若不是童自在做的,又是谁,将王御史的脑袋砍下来的?
  这件事,便是孔谦这位老推官和崔焕之也弄不明白,童自在的供词应该是真的,郭肃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撒谎,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砍下了王贤明御史的头颅。
  便在这时,堂外走进来一个人。
  楚弦一看这人,当下一愣,急忙上前道:“王大人,你上来做什么,若是有事,咱们出去说。”
  说着,就要拉这个人出去。
  这个人,正是凤城东城门关令王赞。
  此刻的王赞看着楚弦,然后突然躬身一礼,这一礼,行的极为庄重,楚弦一怔,明白了什么,却是叹了口气。
  “王兄,你这又是何苦?”
  王赞一笑:“楚大人年少有为,乃当世惊才,御史大人若是能早点认识你,那就好了,恨不早识君啊。我知楚大人早就知道我做了什么,楚大人的恩情,王赞感激、心领,但该做的事,王赞还是要做,该承担的,王赞也不能逃脱。”
  楚弦没有再劝,任由王赞走到堂上。
  刚才那一幕,众人都是不明所以,包括孔谦和崔焕之,这王赞他们也知道,之前楚弦查案,这个九品城门关令也帮了不少忙,乃是有功之人,若无意外,将来也能得一份功劳,甚至升官上品也是有可能的。
  王赞走到堂中,止步行礼,然后才道:“王赞犯法,前来投案。”
  孔谦和崔焕之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疑惑,其他官员更是莫名其妙,甚至有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王赞这一号人。
  只有李严吉似乎知道了什么,因为之前楚弦在刚刚升堂时,曾拜托他去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赞。
  因为已经知道了王赞的底细,再加上刚才对方和楚弦的对话,李严吉已经是猜到了什么。
  堂上孔谦问道:“王赞你因何投案?”
  王赞道:“斩下王御史头颅的,便是我。”
  “什么?”
  众人哗然,都是一脸不敢置信,这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城门关令,看似和整件事情几乎没有什么关联,最多就是心存正义,帮助楚弦破案,算是有功,如今突然站出来说,是他斩下了王御史的头颅,这就有些出人预料了。
  结果下一刻,王赞不等众人反应,已经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
  刀身上,还残留了一点血迹。
  看到王赞突然抽出一把刀,军卒护卫都是拔出佩刀,将王赞围了起来。
  王赞一笑,然后双手将刀捧起:“此刀,便是斩下御史大人头颅的凶器,诸位大人可拿去检验。”
  孔谦和崔焕之对视一眼,然后让李严吉呈上凶器证物。
  那边已经被官术锁住的赵仁泽此刻盯着王赞,喃喃道:“原来是他。”
  凶器检验无误,毫无疑问,这一把刀,便是当初斩下王贤明头颅的刀。
  孔谦和崔焕之商议了一下,无论如何,现在都得将王赞先控制住,然后再来审讯。
  不用他们动手,王赞自己就将官符取下,然后交到上前的李严吉手中,后者也没见到如此配合的人,而且他已经猜出了一些东西,倒也是冲着王赞点了点头,没有为难他。
  楚弦这时叹了口气,上前道:“王赞之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众官目瞪口呆,暗道怎么这个楚弦什么都知道,这案子里究竟还有什么隐情,这还有完没完了?
  孔谦此刻是越看楚弦越是顺眼,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件事之后,他就找崔焕之谈谈,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楚弦要走,带入提刑司,光是楚弦这逆天一般的查案推案之术,若不去提刑司,那简直就是暴遣天物。
  楚弦这时候又道出了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真相。
  “郭肃那人,自以为聪明,但实际上,王贤明御史应该早就察觉到他是谁了,只不过王御史没有戳穿,反而更加重用郭肃。甚至,王御史很清楚,郭肃在偷偷给他下毒。”
  说到这里,有人打断道:“不可能?王御史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其是知道郭肃和他有仇,那就更不可能,明明知道有人还害他,还故意吃下有毒的东西,怎么说都不合理。”
  其他人也都是看向楚弦,看后者如何解释。
  楚弦点头:“正常来说,的确是如此,除非王御史是故意如此。”
  “那就更不可能了,难道王御史活得不耐烦了,想自杀?”又有人开口质疑。
  楚弦看了一眼王赞,道:“不错,王御史就是想自杀。”
  “荒谬!”
  “简直是胡言乱语。”


第一百零四章 水落石出
  这一次,便是巡查司当中的官员也是连连摇头,觉得楚弦是在胡说乱讲。楚弦没有在意这些质疑的目光,而是继续道:“推案便是假设,假设便是有可能真,有可能假,只要这种假设能找到佐证,便是再不可能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真的。就像是我说王御史很可能是自杀,诸位觉得不可能,但如果说,是因为王御史错判了案子,害无辜者惨死,心怀愧疚呢?”
  众人一听,都是一愣,这一次不用引导,已经是同一时刻想到了郭肃,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案子。
  “来人,将郭肃带上来。”崔焕之立刻吩咐下去。
  郭肃被带上来了,此刻这位老者精神萎靡,也不说话,倔强的站着。
  楚弦这个时候继续道:“假设,王御史知道,当年他判郭家之子是错案,心怀愧疚,所以哪怕知道郭肃的意图,也是故意不戳穿,甚至是尽可能的补偿郭肃,虽然他知道,无论他如何补偿,都不可能抚平这一层仇恨。”
  一句话,那郭肃就睁开眼睛,面露惊愕之色,看着楚弦。
  孔谦这时候叹了口气,感同身受道:“查凶推案,不可能百发百中,总有出纰漏的时候,有时候,也不是主审之过,王御史又为何不为这案子平反,还枉死者一个公道?”
  显然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是看向楚弦,包括郭肃,他没有发问,却是看得出,他情绪不稳,估摸怎么也没想到,王贤明是早就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潜伏多年,就是为了报仇。
  楚弦看了一眼郭肃,摇头道:“我不知,但人生在世,又怎么可能事事洒脱,或因亲情,恩情,或者其他的原因,甚至是上层高官的因素,让王御史无法平反此案,这让他心中愧疚更盛。所以,在知道郭肃要下毒时,才装作不知道的喝下毒药,但他虽愿意偿命,却不想连累他的女儿,这才提前将王若雨送走,这也是慈父爱女,人之常情。”
  这时候,没人再说话,楚弦说的虽然是推测,但只要仔细一想却是合乎逻辑,说不定,事实真的是如此。
  郭肃更是呆若木,随后他吼道:“不可能,简直是胡说八道,王贤明怎么可能知道,一定是你胡编的。”
  便在这时,王赞突然开口道:“楚大人并非胡编乱造,他说的没错,御史大人的确早就知道你郭肃的底细,也知道,你郭肃要害他,但御史大人说,他欠郭家一条命,郭家人什么时候要拿走,他绝不反抗,必甘心赴死,只是御史大人不想你害他女儿,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若雨送走。”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郭肃连连摇头,但看得出,他老眼当中已经满是泪水。
  “王赞,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一个官员皱眉问道。
  这时候,楚弦抢先道:“因为王赞大人曾追随过王贤明御史,诸位怕是还不知道,王贤明御史三十年前,曾是蒙洲骠骑军的一个伍长,那年,王贤明御史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王赞大人,便是王御史当年手下的一个兵。”
  “什么?竟有此事?”
  “这个我知道,王御史当年的确有过这一段经历,后来是得一位军中都统赏识,让他在军读书,之后才考上榜生,入了仕途。”
  “居然有这一段过往,王赞居然追随过王御史?怪不得。”
  王赞此刻看了看楚弦,无奈道:“我便知道,之前楚大人看出我用的搏手角力之术时,应该就猜出来了吧?”
  楚弦点头,然后继续道:“这段过往,无论是王御史还是王赞都没有和别人提起,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王赞大人和王御史绝对是生死兄弟,交情莫逆,所以王赞大人知道郭肃的事情并不奇怪,王御史应该早就和王赞大人提起过。”
  王赞点头,算是认了楚弦的推测。
  “你既知道郭肃要害人,为何不阻止?”一人责问王赞。
  后者一笑,却是笑中带着悲色,并不作答。
  楚弦代他道:“或许是因为王御史不允许王赞大人干涉这件事,所以明明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哪怕眼看着王御史因过往之责而甘愿赴死。”
  王赞这时候扬天长叹一声,眼中似有泪光:“不错,我不止一次想要杀了郭肃,但御史大人不准,还让我发誓不准对付郭肃,更不准揭发他,否则他便是死,也不会安宁。那日我偷偷潜入御史府,就想要强行救走大人,可没想到,我发现大人的时候,他已经……”
  说到这里,王赞哽咽几句。
  众人知道,这应该就是王贤明遇害那日,自然,杀死王贤明的,就是赵仁泽的人,那个出窍境高手,善用飞剑之术的童自在。
  “我见大人已死,心中悲愤,当时我以为是郭肃下的手,但我发现大人不是死于毒物,知道事情并不如我所想那般简单,如果放任不管,无论是郭肃还是其他黑手,必然会想尽法子毁尸灭迹,拖延事发的时间。我不能让御史大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他还有太多胸襟抱负没有施展,隋州之地,百姓被官吏压榨,从长史府往下,层层黑暗,这些御史大人和我查了多年,本想揭开隋州官场的腐败,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到,所以我就想,倒不如将事情闹大,大到没有任何人能捂住这件事,所以我将大人头颅斩下,更是引来巡城军卒,只有这样,才能让圣朝上层震怒,派人彻查此案,正好,可借这个机会,整肃隋州官场。”
  说到这里,王赞冲着孔谦和崔焕之行了一礼。
  “二位大人,正直廉洁,还请为隋州百姓做主,整顿隋州官场,还隋州一片青天。”
  这时候,王赞的身形已经有些摇晃。
  楚弦何等眼力,立刻察觉到不对,当下上前,王赞却是伸手制止住楚弦,道:“没用了,我早已经吞下毒药,此刻毒入五脏,断无生还可能。我王赞追随御史大人,将他当成亲大哥,如今大哥他身死,虽事出有因但我还是斩了他头颅,此乃大罪,我便下去亲自和大哥请罪,还请楚大人,了却我这桩心愿。”
  说完,一口血喷出来,那血已经是漆黑如墨,带着刺鼻的气味,可想而知毒性有多烈。下一刻,王攒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郭肃知道了这真相,整个人两眼无神,也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在后悔,又或者,两者皆有。
  隋州监察御史被害一案,彻底查清。


第一百零五章 不去提刑司
  楚弦作为巡查司执笔,这凤城的几桩案子,他都要亲自书写卷宗上报圣朝,等差不多写完的时候,天已经是蒙蒙亮。
  “居然是写了一夜。”
  手指一动,正气笔化作流光消散,楚弦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门外有人敲门,楚弦应了一声,很快,戚成祥便端着早饭推门而入,将一碗碎粥,一碟小菜,一张烙饼摆在桌子上。
  “大人,你写了一夜,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戚成祥此刻恭敬道。
  经历过凤城的事情,戚成祥对楚弦更加敬畏,听说孔谦专门去找崔焕之要人,想要将楚弦调入提刑司,而且条件由崔焕之提,只要崔焕之愿意放人,那么孔谦什么条件都答应。
  结果就是两位大人在屋子里争论了一个时辰,最后孔谦怒气冲冲,甩袖离去。
  估摸是被拒绝了。
  巡查司上下都知道,楚弦这执笔的位子,已经是固若金汤,再没有任何人能夺走,而且若无意外,只要有足够的积累,楚弦再进一步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别人只看到楚弦的前程,但戚成祥却敬畏于楚弦的手段。
  御史之案,他是全程跟下来的,可以说,如果没有楚弦在,无论是孔谦还是崔焕之,都无法将真相挖出来,这件事上,手段、谋略、运气,缺一不可,偏偏楚弦全部具备。
  用那些道门和佛门的神棍的话说,那就是某某星君下凡,福运加身的十世善人才有这等气运。
  楚弦将卷宗呈上给崔焕之的时候,后者盯着楚弦片刻,道:“提刑司的孔大人想要让你去提刑司,而且许诺给你八品左刑官的官位,我没答应,因为这件事,这老推官差一点和我翻脸,你怎么看?是不是也会怪我挡你提升之路?”
  楚弦一笑:“大人为学生前途着想,学生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大人。”
  崔焕之看了楚弦一眼,后者又道:“提刑司做刑官,看似是官升一品,但从此便很难再跳出提刑司这个框框,就像是孔谦大人,他做了那么久的推官,名满天下,但却是晋升无门,孔大人的同期学子,官位都要比他做的高,不是一州长史,便是一州刺史,这是前车之鉴,崔大人你是为我前途考虑,所以提刑司是万万去不得的。”
  这一下崔焕之笑了:“就知道你能看到这一点,不错,推官之路,不是不好,只是很难再获晋升,你说的不错,孔大人他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对你有更大的期望,不希望你被困死在提刑司,那是明珠蒙尘,况且你入仕途也不过一个月,这么快就再次晋升官位,也很难堵住众人之口,还是慢慢来吧。”
  楚弦点头。
  “对了,你究竟是怎么看出王赞有问题的?”这时候崔焕之问了一句,对于这件事,他的确是相当好奇,甚至是百思不得其解。
  楚弦则说:“学生初到凤城,王赞便仗义出手相助,甚至不惜冒着凶险,虽让人感动敬佩,但也是因为如此,才让学生有了一些提防,毕竟再怎么心存正义,也少有这种敢想敢做之人。之后我观察他的武道路数,就有了一些猜测,还有,他专门将出入城门的官员纪录给我看,乃是故意引导我做出王御史被人软禁的猜测,此外,就是一种感觉,提到王贤明御史时,他虽尽力隐藏,但我还是能看出他的不自然,尤其是在我拜托严吉大哥去查王赞底细之后,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崔焕之摇头:“那你怎么知道是王赞斩下王贤明的头颅?”
  楚弦道:“凶案现场的血迹当中,有被晕染的痕迹,那段时间凤城没有下雨,不是雨水,也不是茶水,那就只能是汗水和……泪水,如今天气已寒,想来,就只能是有人在现场流泪,如果是王赞,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他当时为了闹大这件事,也为了让背后的人无法掩盖,所以才出此下策,但心中却是悲痛无比,更是自责,因而流泪。”
  崔焕之仔细一想,楚弦给他第一封密信的时候,里面的确是写过这个疑点,想不到,楚弦能将如此多的线索理清串联在一起,怪不得孔谦会为了要走楚弦而大动干戈。
  “楚弦,你当真不考虑去做推官?”崔焕之这时候问了一句,说实话,楚弦这推案的本事,不做推官的确是推官界的损失。
  楚弦急忙摇头,开玩笑,楚弦可不想整日和凶案打交道,每日累死累活推案查凶,那是极耗心力的,不见孔谦那般老态龙钟,相对来说,赵仁泽便显得年轻了很多,问题是累死累活官位还很难升上去,这苦差事,楚弦才不去做。
  崔焕之心中疑惑解开,摆摆手让楚弦出去,然后仔细看起楚弦执笔书写的卷宗。
  这次御史之案闹的很大,甚至连隋州长史都因此落马,这是必须要禀明圣朝,等待圣朝决断的。
  一天之后,圣朝回应,要巡查司和提刑司两位大人一起押送涉案官员,人犯,一起回京,由诸司会审。
  圣朝的命令是让他们即刻动身。
  崔焕之找来楚弦,楚弦却表示,他暂时不想离开凤城。
  “大人,我还想在这里多待几日,凤城山清水秀,倒是让学生有些流连忘返了。”楚弦笑道。
  崔焕之神色一正:“胡闹,这御史之案乃是你破的,你不回去述案怎么行?”
  楚弦急忙摇头:“如今证据确凿,学生回不回去都没什么差别,况且,那日和郭肃斗法,学生受了一点伤,还没好利索。”
  崔焕之却是不信楚弦说词,而是笑道:“我看养伤是假,私会佳人才是真把?听闻楚执笔你与凤城胧月阁一个清倌儿关系不错,你想要留下来陪陪佳人,谈花论月,那就直说,何必用受伤这幌子搪塞。”
  楚弦少见的老脸一红,心中暗骂,必然是沈子义那小子和崔大人胡言乱语,这事情不好解释,误会就误会吧,总之,自己必须留下。
  因为,他还惦记那隐藏在长史府地下,上古道仙洞府里的阴阳幻神鲤。
  好说歹说,楚弦不用跟随崔焕之他们一起回去,巡查司里,崔焕之也只带走了一半的人,剩下的,都暂时留在凤城,戚成祥自然也留了下来,他是楚弦的专职护卫,楚弦到哪,他就到哪。
  崔焕之临走之前,更是单独将楚弦叫到一个屋子里,很是慎重的交给楚弦一个古朴的册子。


第一百零六章 八荒合仙诀
  楚弦一看,崔焕之给的册子还真是一个好东西,乃是一门可以修炼到出窍境界的“功法”。这世上功法难寻,武道功法不好找,仙道功法更是凤毛麟角,自然,功法分高低,但就是最一般的出窍境功法,都是千金难换的宝贝。
  崔焕之将这本《分神御金诀》十分郑重交到楚弦手里,道:“此番查案,你推术极高,但也有短板,那就是修为和武力,之前对阵郭肃,若不是我和孔大人来得及时,你怕是已经被烧死了,官术虽强,对付一般人可以,但对付修士,尤其是出窍境界的修士,就有些不够看了,我这一本分神御金诀也算是中品出窍功法,以你的天资,一夜必然可以达到感神境界,然后观五脏,开天穴,出窍夜游,最后白日出窍,达出窍巅峰,不过要达巅峰,便是天资卓越也得三年五年的,说不定,修炼个十七八年才有可能达到,修炼之事,一看机缘,二看天资,三看努力,三样缺一不可。但总体来说,第一重感神境界最容易达到,正好我们明天就要启程,今夜我在旁协助,必可助你达到出窍第一重感神境界。”
  楚弦自然是一脸感激。
  结果这一夜过去,崔焕之从最开始的信心十足,到后面的目瞪口呆,甚至快天亮的时候,饶是崔焕之这般有涵养的文士,也是气的骂楚弦道:“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区区感神,你居然修炼一夜都做不到,当初我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就感应到了,便是愚笨之人,一夜也应该感应神念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愚笨之人。”
  现在的崔焕之,就像是一个教学生认字的老师,而且还是教了一个愚笨到极点的学生,无论怎么讲解,对方都学不会。
  最后天亮了,崔焕之放弃了。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你的短板吧,这世上没有面面俱到十全十美之人。功法你留下,慢慢修炼,争取早日踏入出窍境界。”
  崔焕之走的时候,连连摇头,很是有些心力憔悴的样子。
  楚弦送别崔焕之,也是松了口气,崔焕之是教的累,他是装的累。以楚弦的能力,又怎么可能一夜时间达不到感神阶段?那是因为楚弦故意如此。
  对于修炼,楚弦有他自己的打算。
  崔焕之的《分神御金诀》的确不差,他能拿出来给楚弦,足见是将楚弦真正当成了亲信,当成了自己人,甚至是传人。换做旁人,早就巴不得刻苦修炼,不过楚弦因为有梦中经历,知道的功法更多。
  上古时期,天唐未建时,神国道门,有诸多顶天功法,修炼了,要么成神成圣,要么长生不老,直到太宗仗剑斩神灭佛,创立天唐圣朝,高高在上的神佛才落下神坛。人道功法融合神道功法,便有了仙道功法,其中,又以大品天仙诀,万世玄功等为最上品,不过还有一门功法,极少有人知道。
  天唐圣朝五千年,能人辈出,仙圣鼎立,千年之前,出了一位厉害人物,这位前辈三年立法身,五年成仙体,更是圣朝有名的道仙人,曾驻守万圣山,在距离边关三十里的山上修了一座亭子,然后就在亭子里端坐十年。
  这十年时间里,没有任何一个妖族敢越线,妖族生性桀骜,一般妖族不敢招惹这位前辈,但妖族当中也有厉害之人,诸如,妖族大圣。
  当时妖族有十位大圣,便有一位大圣不爽这位人族道仙侵占妖族领地,上门斗法。
  结果两大高手厮杀一日,那位有着三千八百年年龄的妖族大圣,居然被不足三十岁的人族道仙斩杀当场。
  这件事还没完。
  妖族大圣每一个都是巨擎一般的存在,就这么死了一个,又岂肯善罢甘休,尤其还是在妖族领地。
  于是,有三位妖族大圣一起出动,围剿人族道仙。
  也是那位人族道仙脾气古怪,有其他人族道仙想去相助,却是被他拒绝,便以一人对抗三位妖族大圣。
  最后,居然是打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得谁,三位妖族大圣最终无奈退走,如此,那位人族道仙声名鹊起,但之后因参与天子争位,所扶持的皇子失利,从此退隐,无人再见其踪迹。
  这位人族道仙人隐退时,已达真人之境,世人尊称“八荒真人”。
  世人只知其名,却不知道这位达到真人境界的道仙究竟所修炼的是何种功法,但在梦中,楚弦曾机缘巧合,得知了这位真人所修功法。
  “八荒合仙诀!”
  楚弦这时候浸入神海当中,手中拿着的,就是梦中他机缘巧合得到的八荒合仙诀,相对于其他功法,八荒合仙诀只有一页纸,几句话,但就是这几句话,却是字字万金,这门功法在楚弦来看,更是可以一直通达真人境界的无上功法。
  既然有这门功法,楚弦当然是看不上别的功法,不过八荒合仙诀并不是具体功法,而是一种修炼方式,也就是说,修炼《八荒合仙诀》,同时每一个阶段,也得修炼具体的功法才可以。
  这种规划,对修炼的顺序要求极为严格。
  简单来说,是需要武道和仙道同时修炼,而且武道每一个境界,都要先于仙道每一个境界。打个比方,楚弦必须先踏入武道炼体生精的后天境界,才能开始修炼八荒合仙诀的第一个口诀。
  就像是在砌塔,一层一层,不可跳跃。
  如果修炼武道后天境界,便不能再继续武道修炼,而是必须要转入修炼仙道,踏入出窍境界,然后使用八荒合仙诀的第二个口诀。
  以此类推。
  正因为如此,楚弦才故意,装作达不到感神阶段,也算是楚弦不得已而为之。
  总之,分神御金诀很好,楚弦也想修炼,但还不是时候,必须要先踏入炼体生精的后天境界才可以。
  好在,楚弦修炼鬼门腾云拳已经是有些火候,也已经触碰到后天境界的门槛,最多再有一月,便可踏入炼体生精的后天境界,在此之前,便是有再好的出窍功法,楚弦都不会炼的。
  崔焕之走了,与老推官孔谦一起,随行有护卫神捕,还有三百押送军卒,押解赵仁泽和一些涉案的隋州官员一起前往安州京都。
  自然,赵仁泽倒了,原本的长史府也被封了起来,赵家家眷,有罪的,一并处罚,无罪的,则被安排在了其他地方。
  楚弦知道无论是凌香儿要解救的妖王,又或是那个隐藏在长史府地下的道仙洞府,关键都在长史府。
  以前有赵仁泽这尊大神坐镇,绝对没人敢跑去染指,但现在,赵仁泽倒了,估摸很快就有不少牛鬼蛇神上蹿下跳了。
  夺取阴阳幻神鲤这件事,楚弦势在必得,这对他的神海来说太过重要了。


第一百零七章 做客司马府
  隋州长史府倒了,好在还有隋州刺史执掌大局。这位隋州刺史行事稳重,只是因为背后靠山在几年前告老还乡,所以权势上一度是被赵仁泽给压制,如今终于是能重掌大局,倒也不会让隋州出现乱象。
  这些治理之事,楚弦没有关注。
  长史府被查封,这几日里面全都是赤金军,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敢这个时候跑去探查,估摸再过几日军队撤离,就可以潜入其中。
  所以楚弦这几日还真的过的很悠闲。
  这日入夜,楚弦便做客司马府,虽不说是山珍海味,却也是精致小炒,吃的舒心。
  隋州司马沈敬宗要说也是一些手段的,之前被长史赵仁泽压制,导致军中很多关键位置都是赵仁泽的人,就像是曹延,赤金军参军,居然不是自己人,这一次赵仁泽倒台,曹延也是被罢官收监,沈敬宗自然是借这个机会,重新掌管整个隋州防务和军权,心情当然大好。
  自然而然,扳倒赵仁泽的关键人物楚弦,他自然也是关注上了,尤其是知道他儿子沈子义和楚弦关系不错,于是就借着这个借口,请楚弦上门吃一顿饭。
  菜品虽是家常小炒,但司马府的厨子做菜很是精致,配上二十年的陈酿,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是家宴,所以沈敬宗的夫人萧平萱也出席了。
  相对于沈敬宗这位五品军府司马,楚弦对萧平萱更是恭敬,毕竟,这位是仙官萧禹的亲妹。
  沈敬宗和萧平萱倒是很平和,没有端高官架子,一顿饭吃下来,彼此相熟了不少,因为沈子义的关系,沈敬宗和萧平萱是将楚弦当成小辈来看的,这也合乎楚弦的意图。
  “贤侄啊,你那推案之术当真了得,居然是给那赵仁泽挖了一个坑,只是你怎知道,他会让那童自在救他儿子,要知道赵仁泽在官场上,那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在他眼里,什么都不如他的官位重要。”沈敬宗喝着饭后茶,开口问出了他心中的一个疑惑。
  旁边沈子义吃了口桂花点心,也是一脸好奇:“是啊,这事儿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萧平萱虽然没问,但也是看向楚弦。
  既是家宴,这屋子里也就只有他们四个,桌子上摆着茶点,楚弦也是喝了口茶,笑道:“赵仁泽一向自负,他想抢占先机,乘人不备先将他儿子救走,只是他没有想到那是一个陷阱。在他看来,童自在修为极高,甚至在攻杀之术上,比他赵仁泽都要高一些,童自在出手,除非是孔大人和崔大人两人联手,否则很难抵挡,就算是失败了,以童自在的手段,要逃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惜,这两件事赵仁泽都算漏了,这才落入圈套。”
  这时候,很少说话的萧平萱开口道:“那也是楚弦你料事如神,才能一下抓住赵仁泽的命门,这一次,多亏你了。子义,你不要成天无所事事的厮混了,多向楚弦学学,他和你年岁相当,已经是安城榜生第一,正九品的官员,爹娘能照顾你十年、二十年,但不可能照拂你一辈子,以后,还得靠你自己。”
  沈子义估摸很怕他娘,此刻是老老实实,点头受教,像是一个乖宝宝。
  他娘说完,他爹沈敬宗也加入了进来,就说来年的乡试,沈子义必须参加,而且必须要拿一个榜生回来。
  楚弦看着沈子义在那边受罪,自己则是喝茶品点心,然后看了看屋外的时辰。
  杯中茶饮尽,楚弦告辞。
  此刻已入夜,所以沈家也没有挽留,而出了司马府,楚弦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戚成祥,道:“戚刀长,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我一个走走。”
  戚成祥还想说什么,楚弦又道:“如今赵仁泽等人已经伏法,凤城虽不至于夜不闭户,但也没有那么多危险,况且,我只是走走,过会儿就回去了,放心好了。”
  见楚弦坚持,戚成祥也只能是先行返回,楚弦说的没错,若只是在凤城走走,根本不可能遇到什么凶险,更何况,楚弦的本事,戚成祥可是知道的,寻常贼人遇到,那担心的不是楚弦,而是那个贼人。
  戚成祥走后,楚弦走了一会儿,然后到了一个无人之地,换了衣衫,将官符藏了起来。
  楚弦特意支开戚成祥,自然是有事情要做,而且这是私事,不光是不能以官面的身份,他还得尽量隐藏身份。
  今夜,长史府的那些赤金军就会撤离,长史府就成了一个空府。前几日楚弦借着查府的名头去过几次,基本上已经弄清楚长史府地下隐藏洞府的位置,今夜楚弦就打算进入其中,探寻阴阳幻神鲤。
  不过上古道仙的洞府内危机重重,光靠楚弦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好在楚弦早就拉拢到了盟友。
  胧月阁的凌香儿。
  此刻楚弦便是要去找那凌香儿,不过不是去胧月阁,凌香儿之所以跑去胧月阁,就是为了想法子接近赵安。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所以她在赵仁泽倒台那一天,就离开了胧月阁。
  凤城一处僻静民房之内,凌香儿此刻换了一身装束,虽然依旧美艳动人,但没有了华丽诱惑的衣饰,便少了一种风尘,多了一味端庄。旁边是她的婢女小环,同样是一身劲装,腰间还有两柄短刀,两人显然是在等人。
  “小姐,那人会不会骗了咱们?他替咱们解救妖王大人,又能有什么好处?若没有好处,他帮咱们就有些惹人怀疑了。”小环虽小,但却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丫头。
  凌香儿仰着头,望着头顶月光:“这件事,楚公子与我说过,妖王大人所困之处,有一物他势在必得,他助咱们救出妖王,咱们帮他取得那个东西,两不相欠。”
  小环吐吐舌头,没有再多言。
  便在这时,门口有动静,之后有人敲门,小环一愣,随后道:“定是那位楚公子来了。”
  说完,上前开门,只是门开之后,外面站着的却是一个拄着拐杖,驼背的老妪。
  这老妪脸上带着一个鬼脸面具,站在那里,透着一丝诡异。


第一百零八章 鬼脸婆婆
  小环看到这老妪,立刻是面色一变,仿佛见了克星,吓的浑身僵硬,乃至于都不敢动弹一下。
  后面的凌香儿也察觉出小环不对劲,当下她也定睛看去,刚好看到那老妪迈步走了进来。
  “师……师父!”凌香儿也是俏脸一变,失声叫了一声,下一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身就要跑。
  “跑得掉吗?”那老妪说了一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势,当下是吓的凌香儿止步,她这时候回想起曾经被这位师父支配的恐惧,反应过来,从师父踏入这小院开始,她就不可能逃得掉了。
  “哼!”老妪的面具下面发出了一声冷哼,随后自顾自的走进来,然后坐到了一个木椅上,这之前是凌香儿坐的地方。
  此刻凌香儿吓的浑身发抖,她那婢女小环更是不堪,双腿都在打摆。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香儿,我早与你说过,不准你单独行动,你可知道那长史赵仁泽是何等高手?他乃是天唐圣朝正五品长史,一言诛妖,随便施展手段,都能轻易将你们诛杀。”
  话是训斥,但当中也有一丝关怀。
  凌香儿只能恭敬听着,不敢多言,她很清楚这鬼脸婆婆的脾气,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试图辩解,越是辩解,师父就越是生气,而师父生气,绝对不是好事。
  “好在你们没有轻举妄动,不然,不光是害了你们自己,也害了银王。不过,银王运气不差,谁能想到,那赵仁泽突然被圣朝查办,如今被入监抄家,倒是解救银王的绝佳时机。”鬼脸婆婆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这时候,凌香儿终于是鼓起勇气,道:“师父,我和小环也是打算借这个机会救出银王。”
  “就凭你们两个半吊子?”鬼脸婆婆不悦的说了一句:“你们可知道,能封住银王的力量何其强大,便是没有赵仁泽在,你们两个去了也只是送死。”
  凌香儿想到了什么,一脸惊喜道:“师父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帮我们解救银王?”
  “救他?我还没那个闲工夫,他是妖,我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百狼窟里,并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会有人去救他的。为师这一次来,是另有目的,你们便跟随师父,不准再乱跑,否则别怪我这当师父的不讲情面。”鬼脸婆婆语气严厉,凌香儿很想说,我也是妖,虽是半妖,但身体里也有妖族之血,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师父鬼脸婆婆和银王似有仇怨,这件事凌香儿早就知道,银王当年雄踞落星山百狼窟时,便与师父不和,百狼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凌香儿也很奇怪,既然师父和银王当年不和,那银王又为何同意自己跟随师父学艺?
  这时候凌香儿和小环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无奈,对于凌香儿来说,她从小是在百狼窟里长大,银王便如她父亲一般,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将银王解救出来。
  哪怕,是违背师命。
  “你们现在就跟为师去一个地方……”这边鬼脸婆婆还没说完,门外就又有人敲门。
  院中三人都是一愣。
  凌香儿和小环立刻反应过来,是楚弦来了。他们之间之前约定好,就是今夜见面,一起去长史府的。
  “去开门。”鬼脸婆婆这时候冲着小环说道,凌香儿暗道要坏,师父最不喜他们和别人有交集,尤其是男子,也幸好鬼脸婆婆不知道她们之前躲在胧月阁,否则知道了,怕是会直接打断她们的腿。
  凌香儿反应快,急忙道:“我去开。”
  说着就要跑去过开门,她想好了,若是楚大人来了,她就说找错门了,赶紧让楚弦离开,至少先躲过这一茬儿。
  只是凌香儿刚走两步,鬼脸婆婆就道:“站住,我让小环去开,你给我回来,跪下。”
  一声严厉喝斥,凌香儿没法子,只能是老老实实回去,和小环交错时猛的给对方打眼色,也不知道小环这丫头看懂没有。
  小环战战兢兢去开门,打开门后,外面果然是楚弦。
  楚弦没等小环开口,便一边走进来一边道:“咱们抓紧时间,长史府那边今夜还会有几波巡逻的军卒,间隔半个时辰一次,所以得……”
  说到一半,楚弦看清楚这院子里的情况,愣住了。
  小环此刻和一个受到惊吓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而凌香儿更是跪在地上,此刻正偷偷给自己打眼色。
  除了她们两个,前面还有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老妪。
  楚弦博学广知,他自然知道诸多鬼脸的种类,鬼脸面具源自古时一个“鬼王门”,乃是一个邪道宗门,曾出过一批了不得的道仙而闻名于世。鬼脸面具本身是一种法器,分饿鬼道、魔鬼道、邪鬼道,天鬼道四种,每一种都属不同的派别。
  梦中那一世,楚弦也曾经有过一个鬼面具,不是楚弦装样子,而是真的是得到过传承的,而且楚弦得到的,是级别和地位最高的“天鬼面”。
  带上鬼面,可行走阴间,施鬼术,楚弦曾戴着天鬼面,屠灭过一个作乱的邪鬼道宗门。
  因为楚弦博学,所以一眼就看出前面阿哥老妪脸上的,是鬼面四道中的“饿鬼道”,属于最底层的一种。
  楚弦不傻,这世上比他精明的人估摸是屈指可数,所以他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便见楚弦装模作样的四下看了看,然后便转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醉香楼的酒的确够味,有些醉了,居然是走错了门。”
  说完,还十分配合的打了一个嗝。
  只是鬼脸婆婆又怎么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几乎是立刻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砸在地上,瞬间,地上涌出一团鬼影,如同一团黑气,又像是游走的黑蛇,快速冲着楚弦窜去。
  “师父不可!”凌香儿吓了一跳,她可是知道楚弦是什么人,对方那是圣朝官员,如果死在师父手里,那可真的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凌香儿当即跃起,施展身法,几步就冲到楚弦身前,然后如同金铁一般的指甲伸出,划出一道爪痕,将袭来的鬼影拍散。
  鬼脸婆婆大怒:“你居然护着他,说,他是谁?”
  凌香儿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师父有规矩,一个是不让她和男人有交集,还有一个,就是绝对不要招惹圣朝官家的人。
  因为对于他们这些散修来说,官家人太恐怖,一旦招惹上,等于是和整个圣朝对上了,别说是鬼脸婆婆,便是那些修为成圣成仙的人物,也绝对不敢。


第一百零九章 私订终身?
  此外,鬼脸婆婆对圣朝官员有仇怨,虽不招惹,但如果真遇到了,只要有机会,估摸下手灭杀的可能性要很大。
  凌香儿在犹豫怎么回答。
  楚弦则是将手中的官符悄悄的重新放了回去,这个一言不合就直接下杀手的老婆婆居然是凌香儿的师父,楚弦在神海中查阅了一番,也找不到对方的记忆。
  这也正常,楚弦便是再博学,也不可能什么人都知道。
  既是凌香儿的师父,就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这时候鬼脸婆婆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沉声道:“香儿,为师和你说过,不准你与任何男人有私情,你居然将师父的话当成耳旁风,这世上的男子都是薄情寡义之辈,招惹他们,只会给你自己徒增烦恼,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就不肯听师父的话?”
  显然,这位鬼脸婆婆是误会什么了。
  “师父,我……”凌香儿想解释,但她转念一想,按照师父的脾气,若知道楚大人是人官,必然下杀手害之。
  虽说凌香儿和楚弦没什么交情,但也不会看着一个无辜之人横死,此外,楚大人还答应要帮忙解救银王,当然不能不管。
  现在倒不如将错就错,不然如果说出楚大人身份,师父怕是更会生气。如果默认,说不定师父还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楚大人。
  想到这里,凌香儿话锋一转,道:“徒儿不孝,我与他已私订终身,还请师父成全。”
  楚弦目瞪口呆,小环也傻眼了,那鬼脸婆婆虽没说话,但看得出,正在酝酿怒气。
  这时候凌香儿背在身后的手对着楚弦猛打手势,楚弦看到之后,当下会意,没有说话,而是选择静观其变。
  凌香儿这一番话,明显是让鬼脸婆婆难以接受。
  瞬间,鬼脸婆婆上涌出一股滔天杀气,楚弦也是提起精神,如果对方真的要动手,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该反击的还是要反击。只不过修为上,楚弦清楚现在自己的确是差了对方太多,这个鬼脸婆婆应该早就是出窍境,而且身上的法器不少,真动手,现在的自己绝不是对手,要用官符震慑住对方,那也是可以的。
  好在鬼脸婆婆虽然杀气腾腾,却最终没有动手,而是最后哀叹一声,将杀气消散。
  “香儿,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世上的男人,只会用花言巧语来骗你,等他们玩腻你了,就会将你一脚踢开,留你一人悲叹。”鬼脸婆婆此刻咬牙切齿地说道,凌香儿一听,心中松了口气,师父这么说,至少是不会真的下杀手了。
  “师父,书中所讲,男欢女爱乃是天意,符合大道定律,为何你总是反对……”凌香儿还没说完,鬼脸婆婆就骂道:“闭嘴,你懂什么?”
  凌香儿吓了一跳,但还是道:“师父,让他走吧,徒儿愿意跟你走,以后师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徒儿绝不会再违背。”
  楚弦这时候也看出来了,这有些变态的老妪是凌香儿的师父,而且还是那种管的比较宽的师父,不管对方脾气性格如何,听刚才的谈话,至少还是关心凌香儿的。
  既然半路多出来这么一个人,楚弦知道自己还是先离开的好。
  大不了,一个人去探查长史府。
  想到这里,楚弦便准备转身离开。
  “他不能走!”鬼脸婆婆这时候突然说道。
  当下凌香儿心头一凛,想要询问,但鬼脸婆婆面具上的恶鬼图案仿佛活了一般,那鬼眼猛的盯着凌香儿,后者立刻吓的不敢说话。
  随后那恶鬼的眼睛又转向楚弦,这一次,是仔细打量。
  楚弦知道,鬼脸面具用的鬼眼,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不过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好看的,至少,就以对方的修为和手段,还看不出自己身上的官符。
  许久,鬼脸婆婆才摇头道:“只是学了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便是这副皮囊也称不上好看,不知道怎么就入了香儿的眼了。”
  楚弦心中暗骂,想说我没本事又没长相就直说,不过楚弦自己也知道,这地方不宜久留,这个老妪明显性格古怪,凌香儿和小环是她徒弟,所以没问题,自己留下若是对方心情不好,突然下手,那死了可没地方说理去。
  当下便道:“在下资质愚钝,至于皮囊乃是父母所生,若是入不了前辈的眼,那我走便是,只希望前辈不要为难香儿。”
  “站住!”
  鬼脸婆婆这时候桀桀怪笑一声,居然是话锋一转:“小子,我那乖徒弟从小几乎不会对任何男人假以辞色,交心之事更是从未有过,也不知道你如何使得那花言巧语哄骗了我徒儿,骗的她如此死心塌地,怎么?吃干净了就想一抹嘴溜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抽魂练成鬼奴?”
  说话之间,可见鬼脸婆婆面具上的那恶鬼图案有要破甲而出的事态,甚至,可以听到一阵恐怖的鬼啸之声。
  换做常人,这时候怕是会被活活吓死。
  楚弦只是干笑一声,这鬼脸婆婆吓唬人的本事虽然不差,但他没有察觉到丝毫杀气,所以,这也就只是吓唬人而已。
  这时候楚弦反倒是好奇,这鬼脸婆婆打算做什么。
  鬼脸婆婆这时候又道:“你运气好,婆婆我最近心情不错,不会杀你,而且还会教你本事,让你配得上我那乖徒弟。”
  楚弦看了一眼那边的凌香儿,后者对着自己猛打了几个眼色,楚弦明白了。
  她是让自己答应。
  至于那边小环,到现在都是晕头转向,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有一个好处,不明白,也不问,至少,不会当着鬼脸婆婆的面问。
  鬼脸婆婆显然属于那种霸道惯了的人,说完,根本不征求楚弦同意,而是施展术法,下一刻从她背后涌出三道鬼影,那鬼影沿着地面快速游走,这一次速度更快,瞬间就融入到楚弦、凌香儿和小环脚下的影子当中。
  楚弦眼皮一跳,却是没有说什么。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御鬼之术,将她操控的鬼物融入他人影子当中,如此一来,他甚至可以通过操控影子,对被融入影子的人进行一些干预,包括暗杀。
  当然楚弦不觉得鬼脸婆婆是心怀歹意,因为如果对方要杀人,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她直接下手就好,这么做,多半是为了保护。
  如果遇到麻烦,融入影子的鬼物,也能保护被附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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