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围杀


  一座山峦之巅,四个道人正站立小亭中,放眼四望,见雨簌簌而降,高大的松柏一路生长而下,悬崖峭壁更有着几颗蜿蜒树木,涛声雨声一片,风鼓动了道人的衣袍,时不时,就有人不断上下,似乎在暗中探查着,还有一些人则在构建着法坛。
  一些道法时不时就有波动。
  一个符箓突就是亮了起来,一个中年道人说:“松云门福地攻破了,我们要不要相助。”
  “静候情况,相互僵持最佳,要是松云门战败了,我们必须摧毁法坛,袭杀这些人,绝对不能让祈玄门得了福地。”一个道人似在一团黑烟中隐藏,这样说着。
  “没想到祈玄门真狼子野心,居出动地仙分身,想一举拿下松云门。”又一个道人说,看上去很是清秀。
  中年道人听了,就冷笑了一声:“要不是这样,你我何必联合,要当那个渔翁?”
  “哈哈,谁叫祈玄门惹了众怒,这道门林立各有传承才是正道,谁家没有几个祖师,谁家没有几个真人?”
  “那些小门小派被吞并也就算了,布下一些暗子也就算了,可悍然对同样福地之道门开启战事,祈玄门以为我们都是泥菩萨摆设?”
  “哪怕有着矛盾,我们几个大门必须联合,狠狠给个教训,叫祈玄派明白,这道门还不是它家的天下!”黑烟中的道人冷冷的说着。
  “说的对,安排妥当了没有?此次杀戮,我们可是冒着风险。”最后一个道人是老者了,带着一些不安。
  “肯定,势必要让这些人脱不得,不但要杀得那些帝子,还得一举灭了这地仙分身。”
  听着这样的话,清秀的道人带着一些迟疑说:“可是这样偷袭,并且灭杀分身,可彻底跟祈玄门撕破脸了。”
  听得这话,中年道人冷笑了一声:“哼,不撕破脸,他们就不会伐山破庙,一夺天下道统了?”
  “情况如何了,查着清楚了没有?”黑烟中的道人对实际更关注。
  “虽我们不能探察里面情况,但福地内还在战斗,而且松云门地上战斗似乎发生反转了。”
  “报告,松云门反杀了祈玄派,几乎无一人逃出。”通讯符箓突亮了起来。
  “什么?”诸道人都是震惊:“什么原因?”
  “似乎是裴子云反扑,和门内响应,一举杀败了祈玄派。”
  “这小子……”诸道人神色复杂,一人甚至看了看在黑烟中的道人,而黑烟中的道人并没有说话。
  “法坛被攻破了。”又有人惊叫,龙气崩解了。
  “快快,就在这时,没了法坛中转,地仙分身威能还能支持多久?我们的法阵如何了?”中年道人这样问着。
  “放心,有着阵法,又有十数个真人,可以袭击杀了这地仙分身。”
  “而且,经过大战,这地仙分身,必已经损失严重。”
  “快,不能放走这个机会,杀了这地仙化身,地仙也要损失惨重,至少数年内不能恢复。”
  “准备。”中年道人令着,下一刻,四个人影显出,一晃,扑入地下不见。
  冥土
  目之所及,一片苍茫,灰黑气弥漫其中,略见到一些白气化一片微光,分布在一些角落。
  “这是道观与寺庙了,甚至是族祠。”
  其中几处,光焰流转,与众不同,这是城隍和道门福地了。
  地仙化身正在冥土穿行,飞出一段,突停了下来:“汝等埋伏,意欲何为?”
  “冥土只看灵力,我就说隐瞒不住,显身吧!”挡在地仙化身面前的有四位,个个身披清光,只是各有区别,有的甚至带着黑色法纹。
  “至于我们何意,你还不清楚?你区区一个分身,没了法坛支持,又屡经大战,消耗了许多,我等就想趁机埋葬你。”
  听着面前这些阴神的话,地仙分身冷笑:“真是有意思。你们区区几个真人,就想对付我?真是太小看我了。”
  话是这样说,地仙分身突一闪,带着一片红光就要消失,但只听“轰”一声,重重撞在一处,周围显出了一个透明的囚墙。
  中年道人冷笑:“果你负了伤,连我们的法阵囚牢你都冲不出,祈玄门想一家独大,我们岂不知,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了。”
  红光又出现,裹着地仙化身,这时根本不语,只是一伸,手指上射出暗赤光,只听一片铿锵鸣玉之声,透明的囚墙顿时凹了下去,眼见着就要碎开,不由露出了喜色。
  四个道人相互看了一眼,突取出一个珠子。
  “不,你们怎么可能有雷珠?”一见着这个,地仙化身才真正露出了恐惧之色,话还没有落下,“轰”的一声,霹雳大震,一个珠子爆炸,满囚室炸开。
  这地仙化身应变也快,突显出一幢,带着血光把自己护住,不知道又是什么法宝,但炸开,这幢也碎去,人受了点伤,并不甚重。
  而囚室本身也摇摇欲坠,当下奋力冲去。
  不料又是一个雷霆打下来,防身清光立被震散,一条左臂也炸成粉碎。
  “各位道友且慢!”地仙化身才惊慌说着,刚一口,第三个雷霆也连珠打下,这次连声音都未出,半个身子立刻粉碎。
  松云门
  裴子云身上带着血,衣服破烂,趔趄踉跄回到了山门,这才细细看去,只见原本蕴蕴茵茵的道观,殿宫亭榭台阁碑碣画廊林立,现在遭过火焚,三分之一被夷为平地,只剩地基了。
  余下建筑也被烟火熏得发黑,十数个普通道人流着泪水收拾尸体。
  一个道人迎了上去,眼睛有些红肿:“裴师弟你终于回来了,掌门在等你。”
  裴子云就举步向内,沿途到处是残砖碎瓦,一些祈玄门道人尸体都因泄愤,砍得稀烂,收拢一起,用火焚烧殆尽。
  而赵宁似在疗伤,张云指挥着道人在收敛自己的弟子,裴子云叹了一声,张云看见了裴子云向前迎过,沉默一下才说着:“裴师弟,掌门入得福地,神形俱损,只用着丹药在吊命,要等你前去,你快过去吧!”
  裴子云一怔,许多事在脑海中闪过,前世今世恩恩怨怨都说之不尽,深深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才几步,初夏扑了上来:“师弟,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夏,让你师弟去见掌门,掌门还有话要说。”虞云君自殿内出来,看着裴子云,面色忧郁,眼神中带无可奈何悲凄:“掌门其实醒不来了,但硬是回来了,吊着命,就是等你。”
  听着虞云君的话,裴子云急步进去,进了大殿,就见炉里一些烟正烧着,袅袅显出了流云形,不断的向着一处。
  接着眉就是一皱,入鼻一股焦臭和血腥,与香混在一起,让人反胃作呕。
  裴子云看清楚了面前的模样,一个血肉模糊带着一些焦香的人,端坐在神像之下,此时还有些气息。
  听着声响,这个剥掉了皮肤的红色肌肉的人才是抬起头,看着裴子云就喃喃的低声:“你来了。”
  听着面前这人声音,裴子云才认得。
  “掌门?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模样?”虽有张云提醒,此时也震惊了,这种似乎是放在火中活生生烤掉了皮。
  “你,你来了,这是精血燃烧的后果。”掌门此时说着:“你屡建大功,我为了我师父转世的宋志,一直压制你,还把你驱除了出去,你恨不恨我。”
  裴子云看着面前掌门,这样的惨状,不知道如何去说,沉默了一会,抬头是看着祖师神像,神像上带着许多的裂缝,掌门喘息着看裴子云:“你果是还在怨恨着我么?”
  “没有。”裴子云又沉默了一会这样说。
  掌门看着,笑了起来:“你说没有,我不会相信,没有是假,生死不测,谁没有点怨恨,只是这些都过去了。”
  “你屡建大功,现在更是千里奔驰回来拯救师门,这就是顾全大局。”
  “现在危难之间,你又是本门新一代弟子中唯一的嫡传,就只有你了,来吧,我传位于你。”
  “临危受命,不敢不从。”裴子云上前说。
  掌门伸出手将一个红色玉牌递上去,这玉牌其实是一个符箓,上闪着一些红光,带着一些氤氲之气,上面雕刻着松云二个字。
  “裴子云,我任命你为第六代掌门,祖师已认可。”掌门说。
  裴子云接过这符,才是接过,祖师神像上有一些灵光落下,落到身上。
  “福地权限,还得你真正就任掌门才可获得。”掌门才说完,头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气息。
  看着面前掌门的尸体,裴子云沉默了。
  其实裴子云自然明白,掌门坚持着回来,就是为了传位给自己,让自己名正言顺,要不,说不定又要出问题。
  “这是为了松云门啊!”裴子云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玉牌,突然之间明白,前世原主奋斗一生都不可得的目标,现在已经握在了自己手中。
  只是,有些喜悦,更多的是怅怅。
  “原主,看啊,这就是松云门的掌门符箓,这就是松云门!”


第二百零一章 就位
  赵宁见着,进一步躬身:“松云门不可一日无主,既掌门已传位,并且得祖师认可,那为了松云门,宜速不宜迟,你速速正式接位。”
  裴子云听着迟疑了一下,见着裴子云的迟疑,张云上前:“师弟,论武功,你上下无出其右,论大功,又有谁能比的过你?你还在迟疑什么?”
  “子云,你是掌门传位的弟子,又受祖师认可,你接位应当,应速速从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是来不及了,明日就继承掌门之位。”虞云君说着。
  两个嫡传长老都已经发话,裴子云略一陈默就说着:“既有师命,我无所不从。”
  一侧初夏挤出了一些笑容:“总算,我也有一个掌门师弟。”
  初夏话刚落,场内一片陈默。
  “明日,我们召集弟子,为你主持就位。”赵宁说。
  “我对这些事知晓不多,还请赵师伯和师父主持。”裴子云说着:“我在想,现在有几件事。”
  “首先是掌门的事要定个折子,说起来,掌门身体不安已有几年了,前些日子掌门还对我说,近日身体不安,怕就起不来了,不想立成谶语,让人神伤?”
  赵宁立刻听明白了,这是写折子给朝廷,这也是规矩,自然不会说是横死,而是说身体不好,尽了天寿了。
  “还有道观上各位师兄弟的遗体,现在天热,要速速收柩,张师兄!”
  “不敢,有何吩咐?”张云立刻应着出来。
  “我们人手不足,事情隐瞒不住,那就不要迟疑,你带几个师兄弟立刻下山,点清了人数买棺材和送葬物件。”
  “不要请外人,我们的佃户全部发动,上山来服务,不肯来,立刻驱逐出佃,在这时连这都不肯出力的,还要他干什么?”
  “还有,请得医生大夫,买足了药材上来。”
  张云听的发怔,赵宁就暗暗叹着,这本是自己准备说,却都被裴子云说了个滴水不漏,想着,就对着张云说着:“掌门有吩咐,你还不去办?”
  已经把称呼改成掌门,张云这才醒悟过来,连连应声,果带着人迅速下山了。
  二个时辰(四小时),松云门就已挂着白绫,钟声响起,一连九声响,在这山林中回荡,带着浓浓的哀鸣。
  松云门前,所有道人都换上了孝服,七十一具棺木摆满广场,这些棺木带着一股浓郁的压抑。
  原本摆放命灯大殿,灯灭了大半,一些还亮着,而在这大殿后是一个神堂,密密麻麻的新添上了数十个灵牌。
  裴子云站在这里沉默许久,这才出了神堂。
  第二日·祖师大殿
  神像有些裂缝,这时来不及修缮,大殿内一片肃穆,所有弟子身披白绫,站在大殿,裴子云一声不发。
  赵宁站在大殿扫了一眼众人,说着:“此次祈玄门进攻,本门将其大败,但损失也不大,掌门临终嘱托,祖师认可,由第六代弟子裴子云就任掌门,在场诸位,可有人不认可,可以提出意见。”
  赵宁这样说,场内的人都是对视了一眼,都是齐声高呼:“我等没有意见。”
  看着面前弟子,原主前世记忆袭来,裴子云沉默了一会才说:“祈玄门杀我们中弟子,又攻入福地,是我们松云门第一大敌,我必为师门报仇,为门中逝去的弟子复仇。”
  “复仇,复仇。”殿内所有的人都一齐声高呼,这些弟子要么失去师父,要么失去师兄弟,对祈玄门都充满了仇恨。
  裴子云这才取出了掌门令符,在祖师神像前跪了下来,大声:“弟子裴子云,今日接受掌门之位,必定光大松云门,为松云门复仇。”
  裴子云才是说完,就跪下磕头,磕完,祖师神像上闪着灵光,一个虚影出现,对着裴子云略一点首,一点灵光落下,融入令符中。
  令符瞬间传出力量,融入了裴子云心神,才融入,一种浩大感觉瞬间贯穿了裴子云的阴神。
  “嗡”
  四周景象消失,黑暗中,裴子云静静站着,双眼隐隐带着暗红。
  一点点红光在周围亮起,缓缓连成了一片,接着面前就是一方土地,首先看见的是天幕,光在上面很微弱,却也依稀可见。
  就在这时,裴子云身子一颤,整个神魂似都被福地贯穿,一种数百年时光的感觉渐渐滋生,一股灵气瞬间从福地中抽取,化成了甘露落在了裴子云的神魂上,接着,一种在似乎无所不能的感觉,瞬间穿透了心。
  阴神迅速增长着,整个意识立刻拉着落到阴神,睁开了眼,一种温暖在身上弥漫,似乎有一种甘甜,不断的滋润着神魂。
  眼前一切更是清晰,土地平坦,上面有着沙漠一样的地点,别的地方能看见田野,这是一片福地,只是现在这福地带一些裂缝,一些灵气不断泄露了出去。
  福地中有一镇子,房屋到处坍塌破碎,突一种悲伤贯穿,一些信息流淌,裴子云立刻明白。
  “历代祖师死了大半,真君重伤需要沉睡,剩下的阴神带着悲伤,在不断修复着福地。”
  裂缝处,一些阴风吹了进来,一些隐隐怪物似乎想进入福地,只是灵光一照,瞬间消融。
  “这是福地,山门又如何?”裴子云这样一想,掌门令符传来一股力量,瞬间出现在松云门高空上。
  裴子云看去,整个山门带着灰黑气,而在地上一层薄薄的红光气,却在流失,摇摇欲坠。
  下个瞬间,裴子云醒了过来,发觉自己还站在祖师像前,一切异像就此消失。
  “请上座。”
  赵宁亲自扶着上座,又退回来,赵宁和虞云君站在左右,殿内除提前送走的道人,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带些伤,当下一起拜了下去:“弟子拜见掌门。”
  这一拜,名分就定,突眼前出现一个梅花,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需要看的数据在眼前出现。
  “任务:拯救松云门,成为掌门(完成)”
  现在众目睽睽下,自不宜点开接受,接着就是身披麻服,一行人就举行着葬礼,浩浩将七十一具棺木移到了墓园埋葬,忙了一整天,才算忙完。
  三日点上灵灯,第四日除麻,恢复了常态,裴子云回到观中,见着弟子恢复了晚课,虽人数少了许多,还是钟磬叮咚,几十人都盘膝诵经。
  裴子云也不打搅,在榻上,见着四下无人,就一点完成,顿时,透明虚影梅花在眉心出现,本来一个淡黄透明的花瓣,稍瞬就变成了黄色,第三个花瓣完成,稍后隐去。
  再细看半透明资料框,只见着“阴神:第二重(完成度1.3%)”
  不由暗叹:“得了掌门令符,得了滋润,一下就晋升了一重。”
  “现在声望又在缓慢增加了。”
  又想起当日成掌门时看得整个道观丝丝灰黑气,又叹着:“阳面积蓄的气运这一战几乎消耗完了。”
  “怕是现在松云门,有着颠覆的危机,我得想办法才是。”
  才有此一念,半透明资料框一亮,产生着任务:“解除师门危机,受封成真人。”
  “果然,系统发布这任务。”
  “不过要解除师门危机,还得赵长老把事情全部理顺了,再进行。”裴子云想到这里,不由一笑。
  话说,果没有多少时间,赵宁至到了厢房内,见裴子云用饭,不过两菜一汤。
  “赵长老请坐!”裴子云嚼着米饭,说着:“现在大家的事情都很忙,就直接说吧!”
  赵宁一一详说,说了足有半顿饭,总算将情形说个大概。
  裴子云这时已经用完了饭,默默听着,听完了叹息一声,踱着步沉思,许久,才说着:“你说的有几件事,首先就是清理出存库,整个松云门总有九千四百两银子。”
  “其次就是弟子有着不稳。”
  “还有就是佃户和商铺也有些不稳,是不是?”
  “是。”
  “这些其实很容易。”裴子云双眉微蹙,徐徐说:“我们一个个来。”
  “首先就是抚恤,七十一个弟子,我们分有真传弟子和普通弟子,给银一百两到三十两。”
  “普通弟子不修道法和武功,或者说,只是粗浅不入流的武功,有家属的一概给银三十两。”
  “没有家属的把银子拨给神堂,就说每天添油祈福。”
  “修了武功和道法,按照辈分家属五十两到一百两,没有家属同样拨给神堂。”
  “余下的弟子,全部得委派任务,现在任务很多,首先就是请建筑队营造恢复道观。”
  赵宁眼睛一亮,这决断真的是又快又准,抚恤的确是最好最快的安抚人心措施,修复道观也可以使弟子忙碌起来,顾不得瞎想。
  “不过,这是不是多了点?这样单是抚恤,怕要三千两银子,要修复道观,更是得把全部都消耗干净。”
  “不重,又怎么能安人心呢?”裴子云看了一眼,缓缓说:“现在佃户和商铺人心不稳,是有人在谣言,也是因为我们损失很大。”
  “这时,就得大张旗鼓,把银子当水一样花,让商铺买卖材料,让佃户帮忙,给肉给面敞开了吃!”
  “如此,谣言不攻自破。”


第二百零二章 结盟
  “这的确是良策,就是银子也花的太多了。”
  “太多?我觉得还不多,还得加筹码,本门现在有五百亩地吧,我们再购五百亩,凑个千亩!”
  “嘶,可是现在县里一亩地卖要七八两,联片的更贵,这又得是五千两。”
  “银子我这里有,这是五千两。”裴子云自怀里抽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赵宁看了上去,就见得每张是一百两,不由暗想:“以前不觉得,现在想起来,裴子云从不为钱发愁,这巨款是怎么来?”
  又听着裴子云说:“现在田虽涨了点,但还属开国,人口不多,土地还便宜,以后繁衍多了,贵了五六倍都可能,买吧!”
  说着曲了手指:“抚恤、大建、买田,这些手笔都可以说明本门的确撑的住,有根基,正常流言不攻自破。”
  “但有人煽风点火呢?这就是试金石——谁在这情况还动摇,还点火,还到处串连,必是贼子,不管是弟子,还是佃户,还是商铺,全部杀了。”
  说到这里,裴子云想起了一事:“对了,听报告说,管家米行勾结祈玄门?您亲自下去一次,和他好好谈谈。”
  “让他交出历年在我门赚的钱,再乖乖自杀,我不株连他的家族。”
  “要是不肯,别用刀剑,让他们集体死于‘瘟疫’就是了,照样把家产给我抄了,这自然又有银子了。”
  赵宁一惊,长长透了一口气,心中想着:“掌门不但杀伐果断,还很有着分寸,事事办的滴水不漏。”
  正寻思着,裴子云目视窗外又说着:“你是长老,也应该看得出了,这战不但福地出了问题,这松云门气数也出了大问题,必须解决。”
  “以上就是迅速见效的办法,稳了人心,就稳了气数,因此我们不能迟疑,不能吝啬雷霆手段。”
  “要是一迟疑,一手软,谣言和动摇扩散了,反不好处理了。”
  “掌门说得很是。”赵宁心悦诚服。
  裴子云又踱了一步,看着赵宁就说:“弟子、佃户、商铺这方面稳了,但仅仅是一小块,我们根本损失就是武力,就是人员,这块方面,还得去寻求结盟。”
  “赵长老,以前我松云门中可有盟友?”
  赵宁想了想,上前说:“掌门,我们松云门地处南方,原是与素月门曾有盟约,只是事过境迁,这五十年,盟约也少有提及了。”
  裴子云听着了,就笑:“这样的话,赵长老还请主持门中,我必须去拜访素月门,求得援助。”
  “师父也跟着去,有些事,还得她来处理。”
  “现在情况,只有获得素月门支持,我门才能防御突然袭击,换句话说,就是武力上镇压了气数。”
  “你是门中长老,当年教导过我,我因此就全盘托出了,这事还得您出手才行啊!”
  赵宁听了,不禁真正松了一口气,躬身:“既这样,掌门只管去,我必把你吩咐的事,全部处理妥当。”
  裴子云与虞云君,才立刻往素月门而去。
  素月门
  地处东灵峡,这是一处山地,山不高,显出了丘陵和缓坡,一个道观立在了上面,名字就叫素月观。
  素月观始建于大金长定十九年,前朝遭兵火焚烧殆尽,敕命重修,历时七载,信众能至的有山门、御碑亭、前楼、风雨殿。
  此时大殿内,女郎绾高髻,素服,眉目清冷。
  而下面是七个人,四女三男,外面万里太阳照耀,里面也很是闷热,女郎看了看面前长老,说着:“你们可知道,我为何召集你们。”
  一侧长老,这时站了起来:“应是为了松云门的事,祈玄门悍撕下面具,夜袭松云门,我们素月门也必须防备。”
  听这话,女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现在这情况,我们也必须结盟来保证我们的安全,今日松云门新任掌门裴子云来到我门中,想要跟我们素月门重结百年前的盟约,你们看呢?”
  这些长老听了,都思虑了一会,一个长老站了起来就说:“现在,我们是有结盟的必要,只是松云门实力大损,结盟或变成了拖累也说不定。”
  又一个长老,看上去是中年妇人,风韵犹存,站了起来说:“此言差矣,现在这松云门经历大劫,剩下的人不多,一旦结盟,说不定事实上就是依附我们素月门,这其一,其次,松云门还有福地,还有真君,还有裴子云,这时结盟,必也能获得最大的人情。”
  这话一出,又一个长老说:“现在情况并不明朗,要知道祈玄门在松云门折损很多,可谓大敌,此时结盟,想必会受到祈玄门的仇视,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最初站着起来的长老,听到这话说:“还请掌门三思。”
  “你这话我不爱听,这天下,难道是祈玄门了?唇亡齿寒,我素月门是牙,这松云门就是唇,今日是松云门,来日未必不会是我们素月门。”
  场内吵吵闹闹,看这情况,女郎沉吟了一会:“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松云门现在势力大减,但根基未失,这时施以援手正是恰当,只是祈玄门势大,我们不必这时出头强争,只能暗中结盟。”素月门门主扫视了一圈在座的诸位长老说。
  听掌门的话,这些长老都起身向着女郎躬身说着:“门主高见,这事任凭门主做主。”
  “这事就这样定下,在座诸位长老没有意见,散会。”随着门主转身离去,场内又细细讨论了起来。
  女郎出门而去,到了门外,叶苏儿正和裴子云漫步,这些日子不见,叶苏儿就是第八重了,让裴子云不由扶额:“这样的速度,真是吓煞人了。”
  或叶苏儿还觉得很慢,自己几乎和她同时修法,现在已是阴神真人了,可自己有多少金手指和机缘?
  正想着,叶苏儿见女郎来了,连忙上去挽住了手臂就说:“姑,这会议开的如何了。”
  看着面前叶苏儿的模样,女郎带着一些恼恨说:“能有什么,还不是为你青梅竹马的事在吵,现在松云门受到祈玄门袭击,道门人人自危,据说连这祈玄门地仙都被人半路伏击而死,这天下不太平了,是不肯赞同。”
  叶苏儿连忙摇手:“姑,师父,你帮帮裴哥哥吧,祈玄门一家独大,吃了这亏,要是恼羞成怒,坚持灭了松云门,那这天下,还有多少道门能坚持下去呢?”
  女郎听了,就伸手在叶苏儿的额上拍了一下:“你这小家伙,你难道以为松云门还真能留下地仙分身?恐怕就是有道门暗中偷袭。”
  叶苏儿也是蕙质兰心,一听就明白了:“姑,原来看还有这一个因素,那你更要帮裴哥哥了。”
  裴子云这时才是过去,躬身:“见过门主。”
  见着裴子云行礼,女郎不敢怠慢,也回了一礼,又在叶苏儿额上轻拍了一下:“就你胳膊肘往外拐。”
  “裴掌门,刚才会议上,结盟要求已通过,只是还有点疑难。”女郎说着。
  “还请门主说。”
  女郎才亲启朱唇:“可以结盟,只能暗中结盟。”
  裴子云沉思了一会,说:“其实也可,只是我门中削弱,希望门主移驾住上一月,理由就说吊祭原来掌门就可。”
  女郎沉吟迟疑,叶苏儿满脸焦急,摇着她的手,小声:“姑姑,你就应了吧。”
  “女大不由娘!只是裴掌门,这次,来日我素月门有危机,无论强敌多少,还望解元公也能来援。”女郎叹了口气,说着。
  听得这话,裴子云毫不迟疑:“这个自然。”
  “好,这两日我将事务安排完,就前往松云门。”女郎说着。
  话音刚落,裴子云顿时就觉一松,心里暗叹:“得了素月门援手,这飘摇气数就有些支持。”
  “门主,我门中还有诸多事宜要处理,我现在就告辞了。”裴子云看了看天,就说着。
  女郎听了,叹了一声:“我明白,现在松云门发生这样多大事,肯定得有千头万绪的事必须处理,裴掌门请自便。”
  叶苏儿凝视着裴子云:“哥哥,你要小心,我等你。”
  裴子云看着面前叶苏儿,伸出手抱住,喃喃:“苏儿,我懂,终有一天,我会变成盖世英雄,踩着五色云彩来娶你。”
  裴子云才说完,叶苏儿踮起了脚尖,吻在了裴子云的脸,这才羞红了,双手捂着,转身离去。
  虞云君早已山门之外等候,这时见得裴子云就迎了上来:“子云,情况怎么样?”
  听得虞云君的话,裴子云答:“师父,成功了,结的是暗盟,两日后素月门门主,将会亲自前往门中。”
  虞云君惊愕回首望了望:“虽说是暗盟,其实有这移驾,就等于明盟了。”
  又突然之间明悟,这想必是叶苏儿的功劳,突又想起了初夏,心里突一黯然,两人相对默默,才又问着:“现在去哪里?”
  裴子云就说着:“这事已经办成了,现在就去本县县衙,我要去见县令。”


第二百零三章 县令
  裴子云启程。
  到码头弃车登舟,沿河水路直抵松云门所在的县城,这花费了一些时间,抵达时下船就见接近黄昏,只见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匆忙用了饭,喊了车,在暮色中一路前行,抵达县衙时,人已相对稀落。
  衢巷灯火连绵,酒楼曲声缥缈,凉风沁人心肺,眼前一座大门,挂着纱灯,县衙就到了。
  拿起门上铜环敲了敲,过了会才有一个衙役开门,有点不耐烦的说:“谁呀,这样晚了。”
  瞥了一眼,衙役突变了颜色,连忙笑着:“原来是解元公,您可是有什么急事要见县太爷?”
  裴子云听了,点首,将一个帖子递上去:“自是有事要见县尊。”
  衙役接了帖子,帖子精致,一些银纹刻在帖子上,这就是很正式了,说:“解元公稍等。”
  县衙,县令看着文书,轻推到一侧,说:“松云门反应很快啊,安葬、抚恤、大建,有条不紊。”
  师爷听县令说着,咽了一口唾沫:“县尊,那这管家米行的事不管了?可死了几个人。”
  “人家说是瘟疫,你能有什么办法,真要大查也可以,但是松云门才受了朝廷册封,是不是要追查下谁在袭击,又要不要追查下本县治安不利的责任啊?”县令白了一眼。
  师爷不由抹汗,县令嫌灯光暗,叫人又在身后点了两支蜡烛,就在这时,一个衙役疾奔上前:“大老爷,裴解元求见,递帖子来了。”
  “帖子拿来。”县令说,话音刚落,衙役双手捧帖子递到了县令面前。
  看着这帖子,县令有些迟疑:“此子见或不见?”
  正一侧的抄录的师爷见县令这模样,连忙说:“老爷,这裴解元虽名气大,还是解元,可入了道门,就绝了仕途,对老爷有什么用处?且前面还有着璐王的人打了招呼,这里面利害关系甚大,还请老爷三思啊。”
  听得这师爷的话,县令是沉默了一刻:“你说的是。”
  “来人,跟解元公说,本县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将帖子回去就是。”县令对门口喊着,衙役领了命令出门,向裴子云赔笑:“解元公,我家大人今日偶感风寒,不能吹风见客,还望见谅。”
  裴子云听了看上去,见衙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由笑了起来:“恐怕是听说我来了,才害了这风寒病吧。”
  衙役听得面前裴子云这话,赔笑:“解元公哪里的话,县尊是真病了,您也别为难小人了。”
  裴子云摆了摆手:“我不为难你,只是我这还有一件东西,你递上去,县尊看了,再决定见不见我。”
  裴子云取出一个木盒,衙役上前接过,略一沉,不由暗想:“莫非,这是什么宝贝不成?”
  “县尊,解元公没有离去,听了说辞,又让小人又递上一个盒子,说老爷见了盒子,自会回心转意。”
  师爷五十多岁,又黑又瘦,越发显得干瘪,眼圈下皮松弛着,这时听了,就冷笑了一声:“装神弄鬼。”
  县令听了瞥了一眼,说:“你啊!”
  其实他是明白,璐王这事自己这师爷没有收钱,而且人家代表璐王也不会给小吏钱,但官场就讲究这个名份,师爷跟着自己熏陶久了,哪怕是没有好处,都得站到璐王这一队去。
  这是公心,私心就是师爷也是秀才出身,没有考取举人,只得一辈子当个师爷,而考取了解元的裴子云,不但年轻,还又视官禄无物,竟然去当了道人,这人自对裴子云很不待见,甚至咬牙切齿,这就是人的隐秘情绪了。
  县令不打算说破,看着木盒笑对师爷:“你说这裴解元,给我准备了什么礼?”
  说着挥手:“盒子递上来。”
  衙役奉上,县令把盒子打开,就“咦”了一声,这盒子中是一个令牌,似乎是黄金打造。
  才拿起,只看了一眼,眼皮一颤,令牌掉在桌子上,身子有些颤抖,看着衙役就训斥:“你先出去,在门口候着,我有事跟师爷商量。”
  衙役退出将门给带上,师爷带着诧异:“县尊?”
  县尊缓了缓,镇定下来:“麻烦了,麻烦大了,没想到这人暗中投靠了太子,手里居有太子府令牌。”
  “什么?裴子云有太子令牌?”师爷凑前一看,见着冰冷冷的金色令牌,上有龙纹,还有着太子府三个字,顿时脸色煞白。
  两人怔着一动不动,许久,师爷才拍腿说着:“哎,现在怎么办,璐王打了招呼,太子又有令牌。”
  县令听了,叹了一声:“让他进来吧,总不能得罪了太子。”
  师爷有点不甘,说:“可璐王那方面打了招呼,我们不听,怕难免招致璐王怨恨啊。”
  “璐王方面是有人打招呼,可现在这是太子令牌亲临,能比么?两害相较取其轻。”县令的脸在蜡烛中一明一灭,铁铸一样动也不动,沉吟许久,起身:“请解元公到侧厅议事。”
  衙役就一路疾奔到了门前,赔笑:“解元公请进,老爷吃了些药,身体好了许多,可以见着解元公了。”
  衙役领着裴子云进客厅,县令迎了上来:“解元公,昨日忙公务,略感了风寒,耽搁了些,解元公见谅,见谅,请坐,上茶。”
  裴子云入了座,喝了一口茶,看着县尊,笑着:“瞧着县尊眼圈发暗,想必是忙于公务,很是疲倦,现在入夜了,我也不多打搅。”
  “我的来意,你想必也明白了,我只说几点。”
  “第一,松云门毕竟是明旨册封道门,受大难你不管,这事只要我一上折弹劾,你官位未必保的住吧?”
  县令听了这话,顿吸了一口冷气:“解元公,实不是我不愿救援,只是这调动兵事得通报上官……”
  “县尊大人,请问你通报又在何处?”话还没有落,裴子云就冷冷打断了。
  县尊听了,陈默了一会:“哎,解元公,你何必为难我,这事有着璐……”
  县令说到这里停口喝茶,裴子云听得分明,点了点首:“还有璐王掺和在其中是不是?”
  “本来这是皇帝的家事,你害怕搅进倾轧中,自也是情理中事。”裴子云冷冷说:“你有你的难处,之前松云门受到袭击,你没有增援,我不管,但现在既我赢了,你再不出声,就不对了!”
  “别忘记了,璐王还不是太子,而太子终是太子。”
  “是是是!”县尊揩着汗,口中说:“解元公知道本县的苦处,本县自是感激——你想怎么办?”
  裴子云笑了笑:“我的要求不多,你派厢兵一百驻在松云门山门,只要一个月即可,名义可以是查案剿匪。”
  “甚至不必直接驻扎在山门,山门下面,不是有个镇?”
  “为了缉贼拿盗,派巡检巡查镇上治安,这名义谁也说不出得错吧!”裴子云深知官场,没有名分规矩,有钱都不行,有了名分规矩,就是钱的事,当下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案上,说:“必不会少了差使钱。”
  县令看去,最上一张一百两,这一叠看着上去,至少一千两,就心一热。
  县尊推了推木盒:“解元公,还请收好。”
  回手顺便将银票收进了口袋,带上了一些笑意:“解元公真有心了,这缉贼拿盗,自是官府之责,现在居有贼人袭击镇子,伤及我治下百姓,我身为县里乡亲的父母官,必派巡检剿灭。”
  裴子云听了这话,起身作了揖:“多谢大人。”
  县令也起身:“解元公不必多礼,只是还得请来日为我在太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县令说完,又喊着:“来人,给我叫李班头来。”
  稍晚李班头过来,扫了一眼裴子云,带了点好奇,行礼:“见过县尊。”
  县令带着一些怒意:“李班头你做的好事。”
  听着训斥,李班头摸不着头脑,连忙说:“卑职不清楚,还请大人教我。”
  县令说:“今日裴解元来告状,说前几日有贼在松云门放火,你没有一点觉查,真是失职。”
  李班头心中一惊,道人居山中,遇见匪患多自行解决,衙门从来不问,今日县尊怎么突然提及?
  而且自己虽是公差,但缉贼拿盗其实更多是巡检的责任,只是这时不能硬顶,连忙说:“是小人失职,还请大人恕罪。”
  县尊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说:“明日,你就汇合着巡检,去松云山下镇子缉贼拿盗,以一月为限,务必擒得贼人。”
  这话一说,李班头哪里还不明白,连忙说:“我立刻去办。”
  出门,虞云君早在车上等候,裴子云对着一个道人说着:“你不要跟了,你跟着这班头和巡检回去,让赵长老给班头五十两,给巡检一百两,至于开拨费我们不要管,县里自有公费。”
  “只要第一天设宴,最后一天设宴就可以了。”
  裴子云自然懂得规矩,不知道的人会说:“这一百人住一个月费用都不止这个数字。”
  但话不是这样说,巡查到哪里都是巡查,有公费,这算不到松云门身上,给了反而不好,因此只给官。
  裴子云说一句,道人答应一声,待道人诺诺退去,虞云君已听的明白,心中真是佩服,问:“县衙解决了?我们接下来去哪?”
  裴子云怅怅长叹:“去总督府,这时是见一见总督了。”


第二百零四章 迟疑
  州城·高垂观
  今天应州有点水涝,要是往年,怕是村庄都荒废,饿死些人,但转眼大徐已立第九年了,前几年官兵民壮不时对土匪强盗围剿,虽小战事不断,但太平气息已经可以看出了。
  整个农村在快速复苏,往年也积累了点粮食,来个小灾饿不死人。
  而且官府还就地赈济,由于有着市舶司,几个港口成了气候,岁入三十万两,虽上交大半,但还是财政宽裕,一口气施出去两千石粮。
  百姓虽说是健忘,也许出生在大徐立国以后的人,会身在福中不知福,但经过乱世的人都在农忙余闲,感谢官府,感谢神灵保佑,大小祠观里的香火,何至增了一倍?
  高垂观也不例外,这还是当年张玠玉买下修茸把赐额办下来,可以说是新观,但前面神殿处,进香的人也陆续不绝,不断涌入,观前已经有人摆摊了,显的很有些人气了。
  内殿有一带粉墙隔离,里面郁郁竹园清幽,阳光正好,蝴蝶蜜蜂成群结队四处飞着,一些鸟惊着飞起。
  其时正午,香火道人(专管香火清扫)都到伙房用饭,隔墙只微闻外面上香声,反觉院中更幽静。
  一处静室,一个少女打坐,穿着一身银白衣裳,紧贴身子,年纪有些偏小,五官中此时是露出了一些妩媚,小小年纪似就有着勾魂夺魄引人入胜的潜质。
  三根香此时插在香炉中,已点燃,待得夕阳洒进了静室内,照在烟上,少女才起身收功,脸上带一些喜意:“终破了第八重,离复仇目标越来越近了,裴子云,你等着。”
  齐爱果带着满满怨念推开静室的门出来,静室是最里面,外面就是齐爱果的闺房,这房间不大,布置得清雅,墙壁裱了桑皮纸,小窗上用着名贵的玻璃(古代有玻璃),除此倒是朴素,被子粉红色,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这院子外,一个道人在齐爱果的院前徘徊,从半圆拱的门看进去,这院中一些花正在盛开,显颇可爱。
  一个娇小的人影透过窗户隐隐得见,这道人是周安,此时有一种莫名火在心中燃烧,踱了几步,就想要立刻冲着进去,用阴阳和合阴阳双修之术夺了这只萝莉的真阴,一举破了天门。
  眼神中带炙热想着,就有着一团火,这时突想起了老道人,只觉身上一颤,上次有着一个道人想要乘老道人不在,侵犯小果儿,被老道人发觉,直接废了道法,以残害同门之罪赶了出去。
  赶出去没有多少时间,就死在半路——说是遇贼,谁信?
  修行不过二年,就抵达七八重,这真是最顶尖的炉鼎,师叔难道真觉得在圣狱门中还能保住不成?
  这样一想,周安踱了几步带些不甘,贪婪看了一眼,眼神中露出了渴望,脚控制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才踏出,又突听着远处脚步声,周安一惊,转身而行,消失不见,惊起了不少蜜蜂和蝴蝶。
  稍晚,一个华丽道袍老道人从转弯出现,这老道人出来,眉就紧皱了,暗想:“有人,莫非又是周安窥视?此子仗着是掌门委派,越发肆无忌惮,连我的弟子也敢打着主意。”
  老道人想着,又叹了一声,二年不见,这老道人头发又白了许多,眼角,额添上了不少皱纹,面目看着上去又干枯了些,多了些暮气。
  “我老了。”老道人整理了一下衣裳,轻轻在门上叩了叩,齐爱果在门缝里看见是老道人,这才欢喜将着门打开,一把抱住老道人:“师父爷爷,我已第八重了,我离这报仇日子,又近了许多。”
  齐爱果满脸都是开心笑容,向老道人分享快乐。
  听得齐爱果的话,老道人伸出了手在齐爱果的头上揉了揉:“小果儿,真厉害啊,现在就是奠基第八重了。”
  听着老道人的夸奖,齐爱果满脸欢喜:“师父爷爷,你坐,我去给你倒茶水喝。”
  这才转过娇小身子去取茶水,给着老道人斟茶。
  看着她背影,老道人心中一沉,裴子云现在已是阴神真人,自己弟子想要报仇,恐怕遥遥无期,只是现在祈玄门对付松云门,本门已经有了趁火打劫的计划,或弟子就有些复仇之机。
  沉默了一会,长老笑着:“你进步神速,我是后继有人啊,只是你现在实力,还杀不得仇人,必须从长计议。”
  齐爱果正在斟茶,听着这话,茶水顿溅一些出去,连忙拿起茶杯,用布把桌面的水渍给擦得干净了。
  “师父爷爷喝茶。”齐爱果说。
  老道人接过了茶喝了一口:“爱果,我知道你想报仇,只是你年纪还小,武功道法都是不足,还得继续修行。”
  “不得不承认,裴子云是一代人杰,天赋不在你之下,现在和祈玄门都能拉锯战,你想要报仇,必很辛苦。”老道人这样说。
  “师父爷爷,我不怕辛苦,我要为爹,为王叔叔他们保仇。”齐爱果倔强的说着,长老正要再说,这时听着敲门,在门外喊:“师叔,师叔可在,有着紧急情报。”
  “周安?”长老顿时一眯眼睛,想了想:“此人平时避着我三丈,这时有什么事来寻我?”
  这样一想,就喊:“周安,进来。”
  周安才推开了门进房间,向老道人行礼,带着一些焦虑:“师叔,松云门情报已送上来了,有着大变。”
  “哦?”老道人脸色一变,伸手接过情报看了起来,听得是松云门情报,齐爱果是垫着脚尖想看上一看。
  周安将情报递上去后,垂手而立,偷偷瞄了一眼齐爱果,齐爱果这时穿银白色花纹衣裳,一张小小的俏脸煞是可爱,就是多瞄了几眼。
  老道人扫了一眼想要看着情报的齐爱果,将着情报又举高了一些,见师父又将着情报举高了,就是瘪起了小嘴,只是外人在,没有向着老道人撒娇。
  看着下去,老道人渐惊:“祈玄门失败,这并不出奇,我们几个道门联手虎视耽耽,自不允许它获胜。”
  “只是没有等我们出手,松云门自己就胜了,这就出人预料了,而且这门端是果断,第二天就立了掌门,还是裴子云!”
  “而且接下去的动作非常快,抚恤、大建、并且裴子云失踪了一段时间,弟子一时间查不出来?”
  “过段时间又在县城出现,不知道用着什么办法请动县令派兵驻扎,有此人当掌教,怕是越来越难缠了。”
  “这家伙居当了掌门?”齐爱果竖起了耳朵听着,这憋红了脸。
  “咦,素月门封山了?”老道人看下去,带一些诧异,素月门怎会这时无缘无故封山,心上顿时闪过一些不祥。
  “素月门封山,莫非去了松云门?”老道人说。
  周安是看着长老:“师叔,素月门或是担忧祈玄门袭击也不一定。”
  听得这话,老道人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这人,沉入了思虑,而周安趁机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齐爱果,许久未见这小姑娘,刚来时还是小小瘦弱,这时养的跟个大家闺秀一样。
  齐爱果才十二三岁,梳着双髻,眉宇精致,带着一些婴儿肥,小荷尖尖才露头的身材,眼神有些炙热。
  只是看着,又想起了她是这老道人的心爱弟子,这时装作平常问:“师叔,这松云门大损,预备的计划还要发动么?”
  说着,周安向着齐爱果靠近,这老道人早已看到了周安的目光,眼神顿时一下变得冷酷。
  思虑一些,看了一眼齐爱果,见她这时还不甘心想要看情报,暗暗叹了一声:“这素月门在百年前,就曾是松云门盟友,我预料的不错的话,必是移去了松云门了。”
  “松云门虽元气大伤,但有着裴子云,就很难解决,情报上说,此人一天内杀了祈玄门三十余人,实是可怖。”
  “而且此人办事实是老成,说动了县令,得了衙门支持,就有着官兵,官兵与道人的最大区别是——官兵死了不心疼。”
  “丢了百人对官府都是毛毛雨,但我们松云门要付出多少代价?”
  “祈玄门家大业大,这次损失也要伤了元气,我们圣狱门根基别说是和祈玄门比,就是比松云门都差些,可是死一个少一个,更没有补充。”
  “现在这情况,我再发动,就可能论为弃子。”
  “成也给人嫁衣,败更是直接兵解。”
  “本来我寿元不多了,牺牲可入福地,也算是报效了师门了。”
  “可我现在还有果儿,就算我成功了,怕也要折在里面,到时爱果一个人在门内怎么办?”
  原本不觉得,养得久了,这时是真当成了女儿甚至孙女一样了。
  “齐爱果天资极高,修行迅速,又是处子,已有着不少人暗中窥视,只碍于自己是长老,这才不敢发动。”
  “本门起家,本是以双修道法拿女人当鼎炉增加修行,日后得了福地,渐渐转正洗白,开发出新的道法,但这种双修还是盛行——我怎么能允许齐爱果落到这个下场?”
  老道人怎么肯放弃,这弟子成长起来,来日或连这掌门之位都可争一争,自己本来已经死心,死了就在福地修行享福。
  现在有着杰出弟子,自不一样,完全可以冒险转世再度踏上道途,这样一想,就对着周安说着:“你去汇报掌门,把事情说一说,说现在条件变了,不宜发动对松云门的袭击。”


第二百零五章 不见
  “师叔,这可是掌门定下的大计,现在正是时机,你不能独断停止……”周安连忙说着。
  老道人心里火气本就按捺不住,听了这话,反身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周安眼冒金星,旋螺一样转了一圈,未及站稳,又一记耳光,翻倒在地。
  周安怔了怔,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涨了脸,正要说话,老道人训斥:“我是长老,你再有心思,我就废了你,滚!”
  周安瞥见了老道人眼神闪过杀意,顿时惊醒,不敢再辩,转身狼狈逃窜,出了门,才带着愤怒和怨毒回望了一眼,恨恨的离去。
  看周安远去,老道人取出了符箓,伸指一点,灵光显出,稍晚出现了掌门身影,就算是通讯,也有黑烟笼罩,看不清眉目。
  看着掌门,老道人先是心平气和禀告:“掌门,虽有计划,但事情有变,或现在不能发动了。”
  “哦,你且说说。”掌门不动声色,在黑烟里声音模糊。
  “首先松云门福地和我们预料的不一样,福地未破,松云门的真君未陨落。”
  “我们都知道,福地首先是地气所凝,然与龙脉虽同源却有不同,盖是一轻一重耳。”
  “重之者掌天下权柄,轻之者享逍遥清福。”
  “但是地龙对人君来说,只是起家之藏金,今上拔三尺剑取天下,论地气不过淡红耳,却能集大众,识贤人,明天机,因此得了天命,定鼎大徐,日后必是一朝太祖。”
  “可对道人来说,却是根基命门所在,得福地谓道门,不得,散修也!”
  “松云门福地未破,观之白色烟雾凝聚不散,中有赤红,显真君尚未陨落,要破之,或者学祈玄门,可我们没有真正肉身成就的地仙,更没有璐王龙气相助,根本不可能打下。”
  “或者说动朝廷先以旨意封杀福地,再动员万民掘凿生气行乎之地,以改地气之道——可我们没有这影响力。”
  “当然最容易的一途是杀光道门,断绝香火和传承,久久百年,福地自弱——六七分福地还得三四分香火,要不我们何必广建道观?”
  “可松云门虽人手损失很大,但有着裴子云,就非常棘手,更加不要说,据传来情报,裴子云既位,立刻重重抚恤,广建道观,诛杀管家,还说动县令派兵驻扎巡查。”
  “我甚至怀疑已经和素月门结盟。”
  “种种布置,已无懈可击,松云门大半气数稳定住了。”
  “我们再去攻打,怕是死伤甚多,却无有一点好处,还请掌门明鉴。”
  掌门没有立刻说话,虽有黑烟,但模糊能看清楚在皱眉沉思,良久掌门说着:“既到这地步,你有这话,应该放弃了就放弃吧!”
  听着“你有这话”这句,老道人眼皮一颤,说:“是!”
  正题说完,老道人就带上了怒意:“师兄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暗中惦记我的弟子也就罢了,咳咳,居还因私利而冒进,想葬送我圣狱门在应州的格局,你说该杀不该杀。”
  听得这老道人的话,掌门就说:“我命他来,是辅助师弟,他怎敢逾越?或其中有着什么误会?”
  老道人听了,就冷笑:“掌门师兄,你这是要包庇你弟子不成,若是这样,那我可领弟子返回山门就是,让你弟子主持岂不是更好。”
  这圣狱门掌门沉默良久,才说:“师弟切勿恼怒,周安有不是之处,我就呵斥他,断不会包庇。”
  “哼,这样最好,师兄,虽我已暮暮老矣,可也不是小辈弟子想拿捏就拿捏。”老道人这样说着,掐断了道符通讯。
  “师父。”齐爱果在一侧听着,带着惶恐,拉老道人袖子轻喊,似乎被吓到了。
  老道人伸出手轻轻摸在齐爱果的头上,说:“你别怕,我老了,什么功业都是空话了,大不了我们不管事,必能保住你。”
  “但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要告诉你。”老道人要教导着一些齐爱果这门中的内情,叹了一声说:“小果儿,本门内双修盛行,男女相修,只有少数核心女弟子才能保得真阴。”
  “其实正常婚嫁并不要紧,所谓处男处女才能成道那是俗人乱说,反过来才差不多,自古成道者罕有不成婚嫁,但要是被人当成鼎炉采补就不一样,你以后再想复仇,就千难万难了。”
  “小果儿,若有哪个师兄想欺负你,你直接杀了就是,师父我为你撑腰。”
  “师父,我知道了。”齐爱果乖巧说着,见此老道人才笑了起来,露出了慈爱的目光:“哪里关节还有不懂,我都教你。”
  齐爱果本还想知晓更多的杀父仇人的消息,这时是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只靠着老道人,似乎就多了几分安心。
  总督府
  这时一架牛车停下,裴子云是在牛车上而下,上台阶去。
  “站住。”守卫在门前的甲兵伸出了长矛,拦住了裴子云,说:“来者何人。”
  听得面前甲兵的话,裴子云也不在意,自己没有官服,堂堂总督府,难怪甲兵要拦截,一个帖子递上:“在下裴子云,是前来拜访着总督大人,还请通传。”
  守卫甲士打量了一番裴子云:“这位公子稍等。”
  甲士上前接过帖子,转交给了房客,房客转身向着府内而去。
  此时已早秋季节,虽太阳仍旧炽烈,轻柔的风已经裹着凉意掠过,吹得人浑身清爽,里面更是连连的大树,粗可环抱,枝叶繁茂,遮得地下一丝阳光不见,自是极清爽之地。
  后院开了池,四五亩一片,看着湖色,迎着水风,更是半点暑意也不会有。
  总督穿着常服,正在撒着鱼粮喂着金鱼,这池里的金鱼不断游着,争先恐后的抢着,红的,蓝色,黄的,白的,黑的一片,很好看。
  这时一个管家是拿一个镀银花纹帖子上来,小声向总督说:“大老爷,裴解元求见。”
  “咦,你说的谁?”总督诧异抬起问,见总督大人诧异,这管家再次提着说:“大老爷,裴子云,裴解元求见,就是那个将进酒,水调歌头的人,大老爷不是还经常看着他的诗篇?”
  总管又仔细说了一次。
  总督听了这话,原正在喂着鱼的手停了下来,鱼粮放回盒子,似乎思忖着,在水池里抢食金鱼这时都迷茫,似乎在说:“咦,怎么没有食物了?”
  “帖子给我看看。”总督说,这管家连忙将帖子递了上去,总督拿着帖子翻看了看,把帖子放在一侧,叹了一声:“字倒越来越好了,只是来意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说完抬首看着管家吩咐:“现在情况怎么样,快去搜集,裴子云都到了州府了,这还没有明细报告,速速给我查清。”
  “是,大老爷!”管家躬身正要离去,总督摆手让着等下,沉默了一下:“去告诉裴解元,我身体有些不适,大夫吩咐着要修养,有事等上几天再来寻我。”
  “是,老爷。”管家这样说,出门而去。
  裴子云等候,管家看着裴子云,笑的说:“裴解元,刚才大老爷传话:今天身体偶感不适,正在修养,请过几日再来。”
  听得这话,裴子云点了点首:“那我过几日再来。”
  牛车行使,总督衙门规制宏大,沿着粉墙一路前去,看去蕴蕴茵茵,一阵风吹来,都觉心清气爽,望着连绵粉墙和里面建筑,虞云君不禁叹:“这总督衙门看上去和行宫差不多!”
  “这是前朝誉国公的公府,誉国公随前朝太祖开国,屡建战功,得以封爵,又死的早,因此子孙反而得以世袭袭爵,传承十一代,前朝灭了才爵除。”
  “本朝立州府,就以国公府为总督府,虽不是王府和行宫,但规格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时牛车转到正常街道,见着商铺连绵,虞云君就说着:“这总督当年办不下差事,还受到了刺杀,那时多狼狈,是你献策救了,现在却和县令一样,借口身体不适,拒而不见,真是一丘之貉——你不生气?”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献策之功,总督觉得已经给了人情——上京奏封真君的折子。”
  见虞云君不满,裴子云笑着:“就算有些余情,可是也不多了,至少他这样认为,所以他要等几天看看情况也正常。”
  “那你不拿太子令牌去?”虞云君问着。
  裴子云“噗”一下就笑了:“县令是七品,位份很低,拿出太子令牌就吓唬的住,总督是堂堂正三品,与尚书同级,正经的太子位份也不过高一线,以前太子无子,除了名分,权力说不定还不及,现在太子有子,渐渐恢复,也未必称得上超过,这区区太子令牌自是吓唬不住,再说,总督这些大臣,私结太子就是罪——拿出来反是不懂规矩,让人耻笑。”
  “所以你才不拿出太子令牌,直接回去了。”
  “对,回傅府等等就是了,看总督到底见我不见?”裴子云说到这里,终含上了一丝冷笑。


第二百零六章 目瞪口呆
  过了会,见得大街小巷房舍店铺栉比鳞次,人烟稠密,虽是早秋,还是有一船船水果和竹扇、凉席、凉枕等贩卖,吆喝着,虞云君默然良久,问着:“卫昂你准备怎么办?”
  “当日师门召集弟子,他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裴子云看着窗外,神态恬静,只目光中带些忧郁,怔怔望着远远近近的人群,良久才说着:“其实当年,我和卫师兄算是一见如故。”
  “卫师兄风流傥荡,对朋友很好,对人才很欣赏,我写了篇章,他都是第一时间拿去读了,我本想我们能继续交往下去。”
  “不想济北侯心怀异志,勾结倭寇,成事是不可能,但我还真不能由得他糜烂沿海,故就有了矛盾。”
  “到了以后,卫师兄更勾结璐王府的副监太监,要围杀我。”说到这里,裴子云露出了怅怅之色。
  “当日我在汤公祠前,卫昂给我茶中放毒,我早有警觉,取酒喝着一大口,我是能喝酒的人,当时却只觉辣的直冲喉咙,直冲心中,眼泪都快辣出来了,瞬间却得了一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裴子云将诗吟完,声音带着丝丝金属颤音在车内回荡,映着车外喧闹,反显的格外静寂。
  虞云君听了,脸色也黯然,怔了片刻,才叹了一声:“其实,其实他当年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住口不说。
  “不过人各有志,辜负我就罢了,但师门有难,还不回应,就失了大节。”说到这里,沉吟了下,又说着:“就再给卫昂一次机会,你随便找个事,发信让他去作,他要是办了,就说明他还是想在门中。”
  “要是连这点事都不想干,留在师门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不定反开了恶例——看卫昂反了,师门也没有什么处罚,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轻满规矩,都去当反贼?”
  说到这里,裴子云叹息一声:“事情有缓急,待我把总督这事行通了,师门就再也无忧,那时就颁布命令,将危急时不肯前来的弟子,一一除名。”
  “不仅仅除名,有些得了武功和道法,却不思报效的,自还要一一追回。”裴子云说到这里,心事重重,叹着:“其实到了这位置上,才知道许多事,是迫不得已。”
  “给私情容易,可私情给了,规矩呢?要是坏了大局,又怎么办呢?”
  虞云君见着裴子云惆怅,不由安慰:“你这话说的是正理,普通香火弟子也罢了,真传弟子得传武功和道法,要是随便就可脱离,那师门还怎么存在和传承下去呢?”
  “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说着,又一笑:“其实你当掌教不过十数日,可你处事处处有分寸,既不冒进也不软弱,我们长老,其实都觉得,你当掌门,是选对了。”
  裴子云也转了笑容,说着:“我天资其实很平常,只是有着些机遇,临危受命,却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啊!”
  这机遇其实说的是二世为人,两个世界的经验,自是秘密不能说,不过虞云君也想不到这方面去,只笑:“你天资聪惠,举一反三,你天赋要是平常,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裴子云点了点首,不再说话。
  风吹过,带来些凉爽,车帘吹了起来,虞云君默然片刻,又想说话,突听见了轻微打鼾声。
  回首一看,裴子云已经睡着了。
  这样狭窄的车内,这样别扭姿势都能睡着,让虞云君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轻轻帮他调整了姿势,凝视着叹息。
  自收了这个弟子,这个弟子就屡次大战,与圣狱门、与济北侯、与祈玄门,与璐王,裴子云一直绷紧了弦,特别是师门大战,千里赶回,一路连破大敌,又接了一片破碎的师门,实在辛苦了,就让他多睡会吧!
  傅府
  裴子云突醒来,发觉车停在院中透风处,自己还睡在里面,看了看天色,太阳有点西落了,不想打了一个盹睡这样长时间,头发有点散乱,下车将衣服整理,才向内院而去。
  进入客厅,见虞云君正和傅举人说话,时不时傅举人在皱眉,初夏不知道什么时来了,正在一侧安静端坐,听着说话。
  裴子云咳嗽了,虞云君和傅举人看去,见裴子云来了,也都起身迎上。
  “现在解元公变成了掌门了。”傅举人笑着,他并不是松云门的人,勉强只算是外围,故也不需要行礼,随便说笑了一句,就收敛了笑问着:“听说你此去见总督,结果不好?”
  裴子云才坐下,初夏起身给裴子云上茶,当下叹了一声说:“总督借病避而不见了。”
  “哐”听得这话,初夏带着愤怒,把茶杯放在桌上,大声说着:“总督真是无情无义,当年是你出了平倭策,又曾在暗杀中救了总督才使他化解了危机,还得了皇帝赏赐,可怎么就这样忘恩弃意,真气煞人也。”
  裴子云取茶,饮了一口,说:“此一时彼一时,稍安勿躁。”
  傅举人也笑着:“这是官场的常态,或者说人情的常态,却也不足为奇——子云,你给初夏教导教导。”
  初夏还不服:“总督就是没有人情。”
  裴子云无可奈何:“这是您的责任,也罢,我就说说。”
  说着收敛了笑:“官场自是讲究人情,不但讲究,而且还很重人情。”
  “但官场或说社会,更讲究的是规矩,是能量,是实力。”
  “同样一条命,百姓捐钱捐命捐子孙,士卒牺牲自己,不过值十两银子抚恤,人人习以为常——不肯捐命就反要鄙视,谓之刁民。”
  “校尉县令要有此壮举,就谓之忠烈,朝廷就得褒赏。”
  “要是知府,别说是捐命,就是能勤劳些,办事不差,或稍清廉些,就已经卓有劳勋于国家。”
  “要是总督宰辅公侯,无需真正廉、能、功、勤,单一个忠就足深得帝心垂名青史,这人命之贵贱,真是谈何说起。”
  “就算是论功,同样大功,不说前朝,就说本朝,我读州志,今上弱小时,有兵2000,而敌有2万,情况危急,夜中今上出战,破釜沉舟攻敌中枢,在敌军帅帐前发生激战。”
  “皇上身负两创,眼见就要身死,一兵救援,且斩杀了敌人大将,其名韩新良,要论功,有二个,一就是擎天保驾救命之恩,第二个更大,斩杀敌将此战胜利才奠定了龙气崛起。”
  “可由于此人仅仅是一个士卒,杀将保主实在功大,有人觉得传出去不好听,寻个由头,把他拉出去杀了。”
  “当时人人侧目,只觉可惜,却不觉得他不应该死!”
  “皇上终是心仁,派人救了,归到亲军,提拔当了八品官,后来一辈子被人排挤,没有出息,到战死才是七品。”
  “等死了,皇上念起,封了个伯,乃记载到州志里。”
  “百姓士卒有功,好一点赏些钱财提拔一级,坏的就只等诛杀了。”
  “校尉县令有功,连拔三级。”
  “而总督宰辅公侯有功,惟恐赏爵都不能褒忠赏良。”
  “这功劳大小,又谈何说起?”
  裴子云怅怅的说着,所以自己上太平策,才只写了三分之一,写多了,怕就要立刻杀头了。
  “故我上这平倭策,虽有功于总督,恩泽百万百姓,甚至有益国运,但我区区一个举人,不但是总督,怕是上下官场,甚至整个社会,都觉得总督能上个折子,已经抬举了我,我哪能再凭功去要人情?”
  说着,裴子云就笑,其实施恩也是这样,大人物给口水喝,都得粉碎相报,你小人物救人水火,深恩几于仇,就杀你一了百了。
  有个故事,有人救了一人一命,后来遇到,不由分说将恩公拉到家中盛情款待,并私下和妻子商量:“此活我者,何以报德?”
  妻子说:“偿还千匹可乎?”
  “不行,一千匹布不足以报答救命之恩。”
  妻子又说:“两千匹可乎?”
  这人摇头:“还不够。”
  妻子就说:“若是这样,不如杀之!”
  于是夫妻就联手,就把这人杀了,这其实就是人的身份太贱,要是上位者救了一人呢?
  那结果就是还是这人,却涕泪感激:“主上救我,我不但粉身碎骨,连子子孙孙都报答不尽。”
  于是不但自己当奴才,还要捐出子孙世代当奴才,而成一片佳话。
  不过这些自不用说了,上面说的话,已很深入了,裴子云抿了一口茶,见三人都是目瞪口呆,也不继续,说:“师傅,现在你把傅府的人包括我母亲迁去山门,那里有素月门门主和数位长老,相对安全。”
  虞云君听了这话,回醒过来,看向了裴子云问:“你呢?”
  裴子云笑了起来,带些惆怅,更带些自信:“我却不要紧,一剑在手,又有几人能拦住我。”
  听着裴子云的话,让人无法反驳,虞云君看着裴子云,见着眉上带一些杀气,想起了一路战绩,又有几人能抵挡?
  倒是宽心了,只是和初夏的距离,愈是远了,不由叹了一声,听着这叹,裴子云看了一眼,虞云君本来俏丽脸上此时有些憔悴,是为松云门的事操心了。
  裴子云又说:“师父,我和赵长老说过,现在道观有五百亩,既封了真君,就把千亩买足了,这有利恢复道观,想必赵长老事忙,还没有去办,这次回去,就麻烦师父了。”


第二百零七章 援例请封
  虞云君沉默了一会:“只是想到还要你出银子补贴门内,哎!”
  裴子云正要劝,虞云君又说:“只是这紧急关头,我也不矫情,你是掌门,有着吩咐,我自尽力,不过五百亩田是有些难办。”
  “麻烦师父了,门内损失惨重,自需要着我们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裴子云淡淡的说着:“至于钱财,我都是掌门了,还能怎么计较?”
  古代讲究的是家天下,这道门虽有祖师和长老,但私有化也很严重,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掌门一意孤行,却奈何不了的原因。
  现在松云门虽不是独资,但裴子云也是大股东,计较五千两银子简直是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的典型。
  这时傅举人问:“那你这几日怎么安排?”
  裴子云起身踱了几步,伸了个腰:“现在本门危机四伏,虽山门有着素月门门主及数位长老坐镇,可比起往日是弱上了不少。”
  “我的几个措施,就是争取能修养的时间,这总督是最后一环,要是能办成了,就可渡过这难关了。”
  “我得留在州府,演一出空城计,等着总督来邀我。”
  虞云君和虞举人对视了一眼,带一些疑惑,大概听懂了,可说些什么又不是很清楚,裴子云看着两人迷惑也不解释。
  只有初夏,是听得懂了,自己这师弟,这几日要游山玩水。
  棋盘山·歇山楼
  棋盘山不远,现在天下日渐太平,山中贼匪多是剿灭,因此游人也多了,山上而下,就一条不大不小集市,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相伴而行,少女时不时拉着少年买点吃食,在摊子上寻觅首饰,待到中午,二人抵达这楼,穿过热闹嘈杂前店门面,拾级登上,内又有屏风隔着,已经有一桌正在行令吃酒,众人都有点醺醺。
  裴子云和初夏坐了靠窗一桌,透窗可见脚下是山脚的湖,满塘的莲叶还没有枯,曲曲弯弯的石栏围着水榭和池亭,裴子云吩咐:“上一瓶酒,上六样你们的招牌菜。”
  “是喽!”店伙计高唱一声:“给客上酒喽!”
  忙不迭下楼去,顷刻就上满了酒菜,话说这在州城,裴子云领初夏从容浏览附近景色,城外成林观、玉龙山、明波湖,这些游了个遍。
  傅府还发了一次帖子,参与一次茶会,裴子云素有诗名,惹得不少惊诧,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名人学士到傅府拜访。
  初夏有着陪伴,非常开心,这时动箸很是欢乐,裴子云一杯杯即饮,沉思:“不过,这是第三日了。”
  渐渐,西南桌上行令声渐渐听进去了,有些涉及到了松云山,裴子云心中不禁一动。
  “嘿,你们听说么?最近青云观摆十多口棺材,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几个书生喝着酒说着见闻,此时是说到了城外青云观,青云观是松云门外门,近日战死弟子都已运下了山各归家乡,有些就送到青云观,等待家属接回,还有着抚恤。
  “这我知道,我听说了,有邪崇寻找替身。”又一桌食客听着谈论参合了进来:“是松云山的道长,舍身除魔,为一方乡亲铲除了祸根,听说附近乡亲上千人,都去上香!”
  “嘿,什么邪崇?我早听说了,是正邪大战,那几日有着不少道长和邪派大战,这邪派个个身高七尺,眼睛和铜铃一样。”一个书生拿着扇子,这样说,正在吃饭的人都看了过来。
  “听闻县中都惊动了,有兵调动去了松云山。”
  听着这话,初夏捂着嘴笑了起来,这可是掌门师弟临行前下达的命令:“既死了这样多人,掩盖不住,就放出多个谣言,每个谣言都说为民除害,说不定时间长了,还会记载在县志里,成为一方传说。”
  “这样真相自被掩盖了,自不会对松云门有负面影响。”
  初夏才笑,正站着吹牛的书生就看见了,她穿件湖黄裙衫,腰束的细细,挽了两对小小的双环髻,虽还年幼,已经别有韵味,不由盯了上去。
  “哼!”初夏发觉了,有些不开心了,狠狠盯了一眼。
  书生将着扇子一收,坐回了自己位置,摇头摆尾继续说了起来:“你们不知道,我听一个樵夫说,那几天山里失踪好几个樵夫猎户,据说是有妖怪吃人。”
  “不会吧,会有妖怪吃人?”一个人惊问。
  “不是妖怪,是邪修,我昨日从我一个亲戚那里听说,山里正邪大战,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山里还有野狼嚎叫了半夜,一个山洞都塌了。”又有人说着,这说法其实接近真相了,但许多人都不信。
  当下数个版本争的有声有色,妖怪流还占了上风,喜闻乐见。
  裴子云听了,就不再理会,喝了一口酒,只是那个书生高声说话,不断望了过来,初夏见瞪人无效,反有些尴尬,上前拉着裴子云,声音很细小说:“师弟,我们走吧。”
  “师姐,怎么就急着回去啊。”裴子云突带着一些坏心思在初夏耳侧问,初夏低首看不见了脸,狠狠在裴子云的腰上面掐了一下。
  看着面前被逗着这模样的初夏。裴子云扔出了一两银子:“伙计结账。”
  才是下楼,那个书生大笑:“看,那个小娘子害羞了,哈哈。”
  初夏就是带着一些恼意,伸出手指,就要使道法教训教训这人,裴子云一把抓住了初夏手:“闹市中,不要使道法。”
  听着裴子云的话,初夏哼了一声,向前而去,上车行了回去,到了傅府,早已等待一人就上前,恭敬说:“裴解元,总督请你去相见。”
  裴子云听得这话,看了一眼初夏,已睡熟了,轻轻将着初夏自车上抱下来,能闻着身上一些香味,这才看了一眼:“稍等,我先得把一些事情处理一下。”
  见着裴子云抱着初夏,这人也知趣,笑着说:“裴解元自去,我等候便是。”
  裴子云抱着初夏一路而入,放在床上,裴子云转身出门,在床上躺着初夏才睁开了眼睛,这时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发热滚烫,就钻进被窝。
  总督府
  裴子云下车,就有管事迎了上来,对裴子云说:“裴解元,请跟我来,总督早命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裴子云一哂,跟上去,经过几道回廊,远远望去,只见花园里有一大池,玉栏石桥曲曲折折直通岸,管事引路,侧面仔细打量了一番,和情报上裴子云对照了一番,觉得还是有不同。
  这少年完全看不出是个杀星,就在内心叹了一番,果是人不可貌相。
  “解元公,上次总督大人原是要见解元公,只有些风寒,这才传话稍等,现在病好些了,就请人来迎了。”管事这样说。
  裴子云笑了笑,没有说破,一路跟随,出了桥又沿回廊抵达一处,听到谈话声隐隐传来,管事轻手轻脚进去,出来告诉裴子云:“总督大人正在和府台议事,请您在小厅用茶稍等。”
  总督送客至廊下,见众人出去,又上小厅台阶入内,笑着:“你来的正巧,刚才和府台说起了你,说学政看了你的大学集注,很是赞叹,要纳入到省书库里了。”
  裴子云起身一躬,听了莞尔一笑,说:“这实是大宗师(对学政的称呼)赏识了,我觉得还远远不到这火候。”
  “坐,你也别谦虚了,我看过的文章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你那本的确是火候到了,要论长远,我这正三品说不定就和粪土一样。”总督不胜感慨,又说:“不过我们还说正经事,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呢?”
  裴子云扫了一眼,见左右人都退下,才笑着:“这次是向总督求援,我继承了松云门担任了掌教,按照朝廷的规矩,当请地方官上折奏明,且援例请封真人,我想着一事不烦二主,就到总督府来了。”
  听得裴子云的话,总督笑扫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其实平时也就罢了,地方官上折奏明且援例请封真人是规矩,不说也要办,但现在帮了裴子云,可就要得罪了璐王。
  只是总督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邀裴子云,一笑:“这事在以前只是小事,但是现在却有些麻烦,你要理解。”
  场内一下安静,裴子云看着总督,沉默许久才笑了:“总督大人,你真不愿意,恐怕还会和上次一样吧,今天见我,想必是有所吩咐?”
  “哈哈,你果机敏,我自可以为你上这折子,只是我也有一事相烦。”总督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
  裴子云略一沉吟,就笑着:“大人只管吩咐。”
  总督笑了笑,又收敛了,双眉紧蹙:“你上次为我献了平倭策,现在随着开港,倭寇渐渐分化,各船队都向市舶司登记,前后有一万人。”
  说着,总督就有些后怕:“这一万人断不能按海匪对待,必激出大变,现在解决了大半,只是还是有些死硬分子,不肯乖乖当顺民,特别是一支倭寇,不时袭杀,如果你能帮我带兵把它剿掉,不但本官上奏容易,且还可立刻保举你一个真人——虽真人是道门掌教必授,但也不是立刻就有,左右拉扯,都要等几年。”
  “你现在却等不了几年罢?”总督淡淡的说着。


第二百零八章 不懂事
  “带兵剿掉?”裴子云听了暗暗冷笑,只是摇首:“这事很难,太难了。”
  “以裴解元之才,还觉得难么?”总督一怔,问着。
  “这不仅仅是才干的问题。”裴子云冰冷冷的说着:“首先,这些倭寇能长久袭杀沿海,必有内应,说不定军中就有奸细。”
  “而且名不正言不顺,我区区一个举人,无官无职,要是有决定,众将听不听我,不听我,延误了战机,吃了败仗,是谁的责任?”
  说到这里,裴子云起身:“大人实在为难人了,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打搅了。”
  “且慢!”总督一声断喝,见裴子云毫不示弱的回看,突一笑:“那我给你一个督军的名义,且借你王命旗牌,又如何?”
  大徐制度,皇帝颁给地方大员(总督、巡抚、钦差大臣),作具有便宜行事特权的标志,此上有“令”字的青旗和圆牌,称王命旗牌,掌旗牌的官称旗牌官。
  “大人这就很有诚意了,刚才冒犯,还请大人恕罪。”裴子云收敛了神色,端正一礼:“不过这事重大,自不能一言而决。”
  “还请总督,把倭寇和水师情报给我才是。”
  “这是应有之题。”总督也笑了笑,举起茶杯,裴子云就起身告辞,总督送到了厅口,裴子云回躬,踅过几道回廊,在水谢上停了脚步,清风掠过,荷叶青卷,才重重吐了一口气。
  “要论权力,总督未必在太子之下,只是不得名分。”想到这里,裴子云哑然失笑:“要是有了一省之地的名分,那不就是吴、越等国了?”
  “当然完整的太子,权力应该在总督之上,但上次我见的太子,由于无子,实际权柄和影响,怕只抵有数郡罢了,现在才在徐徐恢复。”裴子云摇头出门:“罢了,多想干什么,这事有点眉目了,回去把道典看下——这些日子忙碌,却来不及看。”
  傅府·静室
  此时是一根香点燃,几根蜡烛把房间照的明亮,墙上挂着一些青竹,兰花,梅花的画作。
  裴子云的身后是一幅高山流水图,一座高山,瀑布从悬崖而落,看着上去似乎能听着悬崖的水声。
  此时,裴子云是低着头,翻阅着一本道典。
  一页接着一页翻了下去,一时间思考着,一些理论似乎有些不通,暂时跳了过去,继续读着下面,随着进度,时不时捻起书页,再翻回去,对着读着,把这书读完、读通、读透,记在心里。
  几根蜡烛点完了,裴子云在柜子中,重新取出了几根点上,继续翻看,许久,才是伸手,把道典合上。
  道典的封面是深红色,在封面上右侧飞龙走凤写了几个大字:“松云秘典”
  裴子云把这道典放到面前蜡烛上点燃,扔进火盆里,似乎浇了油,迅速燃烧了起来,纸灰随着气流向屋顶飞去。
  道典道法是山门带着下来的副本,里面记载了所有松云门道术,此时烧了,防止泄密。
  看着道典烧着把静室照的更明亮,裴子云才静思记载和猜测,思考着道法的根源所在。
  “这个世界要修行,就需要有灵慧,灵慧越多,修行越迅速,这似乎是一种天赋了。”
  “有点是灵魂质量的意思。”
  “称之灵根也可以。”
  “在这基础上,不断在身体内提炼出内息,丝丝转化成法力,则可以当最基本的道法来驱使。”
  “开天门其实是塑造阴神,这时其实就是反养着灵慧,因此理论上阴神修成,一世世转世,的确可以积累越来越深厚的根基。”
  “但有着隔世之迷。”
  “别说想不起,就算想起了,想起的也是记忆——人真正的性格已经转变。”
  “张云也是长老转世,可他哪怕取回了记忆,他还是按照张云的思考方式来思考,而不是长老。”
  “这算不算是死了呢?”
  “所以哪怕可以转世,肯转世的不过三成,余下宁可魂魄和阴神活着。”
  “但是人体转化的灵慧微乎其微,别说成仙,成就阴神都堪堪不足,这世界又没有可随意呼吸的灵气。”
  “所以散修哪怕修成阴神,没有福地,一辈子能凝形、通神,就了不起了,至于夜游,阴神出窍,神游冥土,那真的是大造化才行。”
  “散修能抵达七八重,冥土除籍,不在鬼籍,几乎闻所未闻,至于导致肉体蜕化,获得大圆满,号称地仙,更几乎是不可能。”
  “只有以福地获取灵气滋养,不但可形成固定法术,不需要咒语,口诀,手势,一念就可触发神通——随着法术的方向不同,神通自然也是不同。”
  “更重要的是,满足晋升的海量灵力,才有希望进晋地仙。”
  “当然肉身地仙和仙灵地仙完全是二回事,事实上仙灵地仙更和神灵本质是一样了。”
  “而福地其实是龙脉的变种——只是这一条,人人修仙就不可能。”
  “天下龙脉有数,所谓龙脉其实是山川河流的灵气,要是尽抽了,就变成死亡和沙漠的世界,连草都长不出。”
  这一想,沉思片刻,回想通过寄托获得的别的道人这方面的记忆,沉声说着:“系统!”
  眼前出现一梅,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空白上有点模糊,数秒变成了清晰。
  “道法原理:掌握”
  入门、掌握、精通、宗师,道法原理却是掌握了,这也正常,这种大体宏观认识就是这级别,要深入就得精通。
  “悬浮球!”
  眉心上顿时出现一个悬浮球,这悬浮球的膜看上去是淡金色,里面流动的是白色的气,一丝一缕的弥漫在内。
  说是眉心,其实还是梅花的体现。
  “可以用了。”裴子云凝神看着道法原理,果一下触发,这些一丝一缕白气涌了出来,进了眉心,大脑就一丝清明,顿时想明白了一些。
  “道法原理:掌握(0.01%)”
  虽进步细微不可见,且悬浮球里也随之少了些,裴子云还是一笑:“以前是直接吸取寄托,所以有着很大后遗症,但是现在,寄托里的灵慧,已经变成了存有的经验。”
  “自己思考,就可消耗它来获得进步,当然前提是同一类型甚至同一种道法才可以。”
  “以前省着用,现在却可以用在刀口上了。”
  凝神一想,无数的道术知识涌入,最让人惊喜的是,它并不是教科书的灌输,而是和现有认识融合,一瞬间,不少知识点就贯通了。
  “继续消耗!”裴子云毫不迟疑花费悬浮球里的经验,原本形成了一个概念,一个主旨,这时随着悬浮球中经验不断融合,浮现,脑海里的灵光越来越闪着,连成一片。
  “轰!”眼见着0.01%、0.1%、10%、30%、50%、70%、90%,甚至99%,在抵达100%的瞬间,一道灵光贯穿了脑海,整个知识连成一片,似乎万事万物都掌握在手中,全数通晓。
  “这当然是幻觉。”
  “不过我还是全部加上去。”
  眼见着悬浮球积累的灵慧尽数用完,才停了下来,裴子云看了上去,顿时发觉了变化。
  “道法原理:精通(33.5%)”
  “嘶,直接提高到了精通,还差不多进行了三分之一。”
  “咦,道术也有变化。”
  “道术:三十三种,精通(17.9%)”
  “斗转星移:第三层(5.1%)”
  “云体风身:第一层(29%)”
  裴子云暗想,果自己没有错,懂得原理,就可促进道法和神通进步,这比直接加在道法上更经济合算。
  “本门神通云体风身,实是一种很变态的神通,它能使人的反应和速度更快更敏捷,我还没有修炼,现在就一下晋入第一层了。”
  “不过本门神通上限只有六层。”
  “连斗转星移都进步了些,这可是突破了极限——原本试过,抵达第三层后,连声望也不能加点了。”
  “看来法力和神通还是两个车轮,缺一不可。”
  “可惜上次夺取寄托里的灵慧都全部用完了,以后必须寻着新寄托才行,这真是作弊,只是权限还没有彻底得到,要是全部得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样强大。”
  “所谓的神通,其实也是一种道术晋升到了宗师,就产生了本质变化。”
  “历史上,散修参天地玄妙,领悟道术,道术精益求精,最后就形成了神通,这就是道门来由。”
  总督府
  水师将军陈平颇为魁梧,长长络腮,很是凶悍,此时小心端坐议事厅一侧,似乎一只被驯服的猫,没了虎威。
  茶桌上摆着一杯热茶,茶杯青瓷绘花,颇是精致,一些热气在茶杯上冒出来,陈平此时有心事,这茶自丫鬟递着上来,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紧张的看着上座的总督。
  总督似乎忘记下面还坐着一个水师将军,只自顾翻着书喝着茶,晾在一侧。
  场内只有总督翻书声,越是安静,陈平越是不安,带着一些惶恐,心里暗想:“莫非总督对自己剿灭倭寇不力,要敲打自己?”
  这样一想是愈不能安稳,其实在以前,别说是打天下时,就是前几年,陈平都不至于这样惶恐。
  可大徐削平天下,由乱转治,皇帝很明确在削镇,开国前几年还不明显,这几年官场生态发生巨大变化,陈平再也硬不起来了,当下一咬牙,站起来行礼:“参见总督大人,不知今日总督大人召唤,可是卑职有错失之处,卑职就是一粗鲁军汉,不懂事,有事情不对,大人只管教训。”


第二百零九章 默默筹谋
  听了这话,总督把书一合,扔在了一侧,面无表情:“自平倭策一出,倭寇日益削弱,应州财力大增,你们水军银子该拨下去的一分也没少,可到了现在,倭寇还没有剿灭,这沿海百姓依受倭寇侵犯,让我揪心,痛心疾首啊。”
  总督说到这里,摇首叹息,陈平听到这话,再也站不住,就跪了下来:“总督大人,不是末将不肯剿灭,实是这些倭寇狡猾,每次我们想调遣水军扫灭,都有人报信一样,立刻逃离,实在可恨,还请大人宽恕时日,末将一定剿灭。”
  总督喝了一口茶,冰冷冷的说着:“你真有这本事,这倭寇之祸哪还能拖延到现在?”
  言语平淡,神色还算平和,但在陈平听来,简直是一道惊雷。
  一时间不敢辩驳,虽陈平是军人,其实也明白些关键,总督权重,任期自古很少有超过六年。
  总督到应州担任,修道路、建驿站、立学宫、行救济、劝农桑,这些是政绩而不是功勋。
  现在办了三件大事,一就是削镇,二就是治倭,三是市舶司,都可垂功后世,就可谓功勋了。
  可这三项都有点不圆满,不圆满处就是有一些死硬倭寇,时不时袭扰沿海,总督到应州是第五年了,明年就可能调任,自己剿倭无力,不能使总督功勋无缺,自获罪于总督,一时间,冷汗湿了背衣。
  总督敲着杯子,手保养极好,似在深思,稍过一会,说:“你要是解决不了倭寇,我想只有上奏陛下,重新派人,只是你大将位置就要挪上一挪。”
  听着这话,陈平身是水师大将,官居四品,这时浑身冷汗,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再也受不住,连连叩首,说:“总督大人,还请给末将一个机会,我可以立军令,一定将这些倭寇全部清剿。”
  总督把玩着茶杯盖,看着看这桀骛不驯的大将服软,心里突得到极大满足,开国之初,武人势大,别说济北侯,就是这人都口服心不服,但是现在到了开国第九年,文治渐盛,武人渐遏,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这种大将也只得在自己面前屈膝。
  所以文臣几乎不约而同,压制武人,而皇帝乐观其成。
  虽这样想,面无表情,见陈平跪在面前,冷汗额上流下来,滴在了地上,打出了点点汗痕,总督才开口:“好,我给你这次机会,只是我得再委派一人,主事之人,不能是你了。”
  听着总督话,陈平脸色一白,连忙说:“总督大人,总督大人,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末将一定甘脑涂地。”
  “你现在什么样子,有没有大将体统,又不是剥你的职位。”
  “我委派的人没有官职,主将名义上是你,功劳也是你,只是你必须听得调令,你有不甘不从,剿倭不力,就得你一力担责。”
  听着总督的话,陈平缓了一口气,只要不调职不革职,就什么都好,气怯着擦汗,又问:“总督大人,委派谁来,末将必好好招待。”
  “不必了,我委派这人只负责大计,此人算是有才,要不是机缘巧合,我还请不来。”总督说道,摸了摸胡须。
  “大人,是何人?”陈平问。
  “裴子云。”
  陈平顿时有着疑惑,这人是文学之士,哪能领兵,就见总督挥手:“这次回去,将水军校尉的名单都报着上来。”
  “是,总督大人,这事很易,衙门里就有,我立刻就把名单送。”陈平只得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见着总督无话,应命而去。
  见陈平出去,总督转脸对管事:“名单送来后,抄录一份送去傅府,转交给裴子云。”
  “是!”
  见着管事出去,总督目视窗口不语,默默筹谋,裴子云的文才诗词不用说,几乎冠绝天下,政论上的平倭策是亲身经过,甚至和太子的风声都隐隐听闻,但能不能打仗,说不好。
  不过自己明年调任已成定局,水师能彻底围剿掉倭寇,自是完美无缺,说不定能论功封个伯。
  不能打胜,主将还是陈平,自是他的责任,就可名正言顺把陈平治罪拿下。
  到此,应州兵权,大半瓦解,尽归朝廷了。
  济北侯府·书房
  书房前有着亲兵站着,沈直正在案前整理文书,一盏油灯点着,灯火两根灯芯,明亮的很,沈直一份份看过,把内容简要概括起来,写了小签,又浆糊仔细贴在后面。
  贴完了一个,揉了揉眼睛,搓了搓脸,醒了醒神,这时门口传来着声音,一个人躬身:“沈先生,有密报。”
  密报基本上没有好事,沈直听着眉一皱,说:“进来!”
  一个黑衣人进入将一封信封递上去,沈直接过了信封,才入手看了封面的暗印,就皱了皱眉。
  信打开,略一读,就一惊,手一拍在桌上,怒骂:“可恶,总督逼人太甚!”
  说完匆匆入内。
  沿途要紧之处,都挺立着甲兵,腰刀持戈,目不斜视,气象森严,及至一处院子,就直接而入,隐闻到了人声,是济北侯正在说话,就在台阶上说着:“侯爷,有要事禀告。”
  里面的声音立刻停了,片刻传来声音:“进来。”
  “是!”沈直入得房门,目光一扫,就向济北侯行礼:“侯爷,总督突启用了裴子云,要对付倭人。”
  “具体情况在这里。”
  沈直说完,就把着情报递上去,济北侯伸手接过看了起来,才看了几眼,就勃然大怒:“好个老贼子!是想把我赶尽杀绝啊!”
  说着,嘴中又一片苦涩,论兵权,论声望,论才干,论绸缪,自己远在总督之上,别的不说,现在这情况,自己安插在总督府里人还能不断把机要情报送上来,就是明证,可就算这样,自己却一步步被削弱。
  就是由于总督有着朝廷当大势,行的是阳谋。
  济北侯仰脸想了良久,说着:“没想到总督,居偏向太子了,要与璐王作对,沈直你有什么想法?”
  沈直听着这话,说着:“侯爷,与其说总督偏向太子,不如说总督偏向朝廷,朝廷大局就是宏文抑武,总督是文臣,更是感同身受,不管投靠谁,都会想着办法削抑大将。”
  “总督未必清楚倭寇和我们的关系,但不妨碍总督削去应州所有内外带着荆棘的兵权。”
  “我们虽化整为零,得了大批财富,可我们直接武力还是受到了削弱,通过控制了部分倭寇,我们的人就在其中才保存了下来——真要尽去,侯爷就斩了一只手了。”
  “最触目惊心的是,要是总督直接启用别将,责任自是总督承担,可名义上主将还是陈平,裴子云只是参赞,那一旦失败,大半责任还是陈平,总督甚至可以因此名正言顺拿下陈平。”
  “陈平虽不至于积极靠拢侯爷,更不是自己人,但他一旦拿下,整个应州兵权,就只属侯爷一块硬骨头了,端是孤立无援。”
  “唇亡齿寒,总督这招,对我们很是狠毒。”沈直是心腹谋主,自不能打花腔,直白的分析着。
  济北侯听完,脸色铁青,沉默了一会:“那我们现在靠拢璐王,却是对了?”
  “是对了,璐王和朝廷不一样,璐王不是太子,他要夺位,最后一着就是兵谏,因此着意拉拢诸镇。”
  济北侯点了点首,沉思良久,突一笑:“沈先生,你去见见昂儿,他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出,性格也变得阴沉许多,不过无毒不丈夫,有这戾气也未必是坏事,你去问问昂儿有什么看法?”
  “有想法的话,有些事或可以交给他了。”
  “是!”沈直听着济北侯的话,不由叹了一声,原本一个公子,毁了小半面容,又瞎了一只眼睛,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又怎可能回到当初?
  沈直踅过几道回廊,到了一处,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卫昂说,似乎带些醉意。
  推开门进入房间,桌上摆着数个酒壶,酒气熏天,卫昂这时披头散发,已有些醉醺醺,打着嗝。
  “黄鹂呢?”进入房门,沈直眉一皱问,往日都是小翠在卫昂左右照料,不想今日不见踪影。
  卫昂听了苦笑了一声,说:“她被我打发出去,跟我一个瞎了半只眼,毁了容貌的公子又有什么前途。”
  看着卫昂的这模样,沈直突心中一疼,这也是跟自己数年的学生,是个翩翩君子,变成了这模样,只觉得难过。
  黄鹂是卫昂的丫鬟,卫昂出了事,哭成了泪人,大病了一场,这时放出去,卫昂怕是不想让亲近之人看着自己这模样,这里面的事,谁又说的清楚。
  “侯爷让我问话,你看看再说。”沈直把情报递上去。
  卫昂摇了摇首,振了一下精神,接过情报,看了一会,说:“哈哈,总督好计谋,这是要又斩掉父亲的一只手臂,还是裴子云执行?这位师弟还真是处处和我们侯府作对。”
  沈直听了,一惊一喜,惊的是此时卫昂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带着眼罩,悍是独眼龙,伤疤更是狰狞,虽笑着,却显得阴森可怖。
  喜的是,就单看了情报,立刻有的放矢,三公子,是大大进步了。


荆柯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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