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太平无忧
作者:荆柯守|发布时间:2024-06-29 04:33:01|字数:6788
深春时节,一座道观四周都是种着不少桃花,此时开的正展,虽是雨丝朦胧,不少香客游人都上山来踏春,顺便就上支香,信众还不少,香客排队等待,夫人身侧带着丫鬟,一些小姐也跟随,显得热热闹闹,原本裴子云也想着进去逛着,扫这些停了下来,只随意参观了一下人少的大殿。
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出门,就见得赵百户出现,对着裴子云示意,裴子云前而,到了一处偏僻位置,百户就说:“公子,你要我打听的事,已经到了,还请查收一下!”
裴子云上前接过了帖子,打开一看,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下面还有标注,显很是仔细,合了说着:“我先取着,还有着事情,我再与你说。”
百户说:“是,太子有话,公子有事,尽管吩咐下官。”
“好,有什么事,到时我自来找你。”裴子云说完就转身离去,突定了一下,若有所思站住了脚,问着:“听说小郡主有点不好,是么?”
百户又想起了传闻,想了想,说着:“听闻染了风寒。”
“是么?”裴子云无声透了一口气:“给我安排牛车吧,我去长公主府一角去。”
百户想说话,又咽了回去,直接安排了牛车,裴子云入了里面,就听一声吆喝,牛车动了,自城外向着城内而去,过了一刻时间,抵达城内街衙巷陌,只听骡蹄踏在泥水中声音,细雨打着油布时紧时慢,裴子云拆开资料,一路看下去。
这资料作成了折子,拉开就可看,此时大略扫了眼高品级的人,高品级除了太子亲自拉拢,不然不可能为太子火种取栗,不过可以大略了解,或可以借势,知晓总是没有坏处。
一路细细看着下去,陈品这人不能用,官职太小。
何孟此人虽有官职,但此人缜密机警,也不可用着,目光一路而下,看到了结尾,见着一个名字:周齐。
周齐,六品言官,性耿直,嫉恶如仇,读着裴子云有一些记忆,这人品阶不高,但是前世事情发了时,是唯一死谏之人,差点撞死在金銮殿上,轰动天下。
但此人又不是太子之人,完全是心中自有一杆称,这人是可用。
将着这档案一路翻下去,还单独列了一份璐王府内名单,见这名单,裴子云也一笑:“看来太子也并非一无是处,搜集了信息。”
在璐王府名单上翻阅,在前面没有看见任炜,不禁有些奇怪,看这名单顺序,难道任炜还没有被璐王挖掘?
翻阅到后面,才看见了名字,看来任炜虽有才,可璐王府人才济济,没有动荡,谈资论辈,什么时轮得到他一个入府的新人出头?
不过这数人都可见上一见,才能具体判断。
祥云酒店
此刻午后时分,栉比鳞次店肆房舍开着,但在一处胡同处,有一家酒店,挂着一个大大的酒字旗迎风飘着,来往几个酒客,又或一些拿着酒葫芦过来打酒。
酒店门面不大,上下二层,下面摆了六张桌子,上面住人,由于下雨,因此已经点着油灯,稀稀落落七八位客人喝酒闲谈。
掌柜在算着账目,有客结账入了多少银钱,算的清楚,这时一个穿着洗的有点白的青衫秀才而入。
一个伙计抬首一看,就招待:“老任,今天你心情不错,可领了差事?是以前的吃食,还换一换?”
这人正是任炜,伸指笑的说:“你这家伙,真机灵,差事还没领着,不过有了个机会。”
说着想了想,有着挣扎,缓了缓说:“还是老规矩,米饭、青菜豆腐就行。”
“好,稍等!”伙计正要走,任炜想了想喊住:“今日给我添个鸡腿罢了。”
伙计听着就是记下,向后厨而去。
裴子云早化了妆,此时一个青年,穿着还算不错,刚才就跟着任炜一路抵达了这店里,今日看见,看来此人日子有点艰难,裴子云坐远了,没有靠近。
“客官,你要点着什么?我们祥云酒店可是有不少招牌菜,白切鸡,叫化鸡,油焖鸡,鸭汤,红烧鱼,切牛肉都有,新鲜瓜果出来了,店里也能供应,不知道公子要吃些什么?”
裴子云听着这话,感觉有些饿,想了想就说:“给我来份叫化鸡,再来壶酒,炒盘青菜就是。”
“客官,稍等。”伙计转身离去,稍晚些就端着菜上来了,拿着一个锤子,在这叫花鸡外壳泥巴上一敲才掰开,就能见冒出来的热气,还有着浓烈香味。
伙计正要离开,裴子云看着远处任炜就问:“刚才那人看上去是一个举人,听着也是你们店中常客,怎么感觉日子不好,吃个鸡腿都要犹豫?”
这正要走伙计,听得这话,转着扫了一眼这老任,压低声音:“嘿,客官,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人哪是一个举人,就是一个秀才,据说考了几次都不中举人,所以干脆去璐王府求差事。”
“你说就凭这寒酸,每天吃青菜豆腐,能一步登天?”
“据说里面竞争激烈,这人分不着职事,只得领了个清客,整天游手好闲,整天只能跟我们吹嘘要为璐王办事,从没见着他真领到过什么好差事,都是些没人愿意干的苦差,钱还少。”
听得这话,裴子云心中一动,任炜日子过很糟糕,这样的话,操作的好的话,这任务简单了,就继续问着:“堂堂璐王府也应该很有钱吧?就算是清客俸禄应该也很高,怎么会过得这样清苦?”
“公子想必不是京城人吧?”伙计看着裴子云就问,还没有等裴子云回答,就是继续说:“也是,公子,要知道京城米贵,更别谈吃穿住行,王府多清客,这人还喜欢买书,书多贵啊,且这璐王府也不是金山银山,清客也分个三五等,这老任属最下面几等。”
“璐王府按军法治府,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人最下面清客,又没有功劳,整天就是帮忙捧个场,哪有什么钱,这人一月也就三四两银子样子。现在就租我店小房,中午在璐王府用一顿,晚上来吃店里的青菜豆腐。”
“伙计,点菜。”
这时又有人喊,伙计也没有多说,连忙应着去,裴子云远远看着任炜:“看来不难,这人日子不好过,再添上一把火就差不多了。”
裴子云慢慢用完,起身说着:“去长公主府侧的那个小湖。”
很快,牛车抵达了,这与其说湖,不如是河,只有府内才有人工湖,但沿河有着柳条,经过水榭,裴子云只看了一眼,就取了萧出来。
此时天已黑,暮色中细雨落下,长公主府上正在上灯,小郡主明显瘦了许多,丫鬟正喂着药,突一阵萧声随着风飘来,她极喜这萧声,放下了碗,听着。
这萧声若有若无,细如发丝,行到近处,渐渐恬静,似情人低语,耳鬓厮磨,逶迤缠绵,以后越低越细,宛是万籁入夜。
小郡主以为完了,说着:“真好听,是谁吹的呢?”
“哦,是谁吹的?”几乎同时,长公主指着问,一人回答:“不是我府里的人,是外面的人,雨有点朦胧,又入黄昏了,看不清楚,看上去是个郎君。”
话未说完,长公主摆手笑着:“现在少年郎这样大胆,还有人想着这个办法?”
话还没有说完,萧声突一变,随之激越,音中带铿锵,金戈铁马肃杀萧索,所到之处,就满目荒凉,箫声再次婉转,却似是哭声,父哭子,母哭女,长哭幼,幼呼唤亲人,哀怨如泣,白骨露于野,这萧声似有奇异感染力量,让人虽第一次听,也能听见,这乱世的苦痛。
小郡主脸色一红,又转成苍白,本想站起来,脚步一踉跄颓然坐下,心欲要呕吐出来。
长公主本笑着要进入偏殿,听着这个脸色一变:“不好,快阻止去,这萧声太悲,听了伤身,你们小郡主可听不得。”
随后,金鼓、踏步、马蹄、呼喝、剑弩、两军对阵声四起,流血成河,伏尸百万,箫到此时,比通常曲子已长,听者均是震憾,心神俱醉,尔后一个高音,突转到了地平线。
怔了下的人才应着:“是,我这就去赶了这人。”
“别!”长公主似有所悟:“再等等。”
箫声渐渐冬雪消融,万物萌芽,万物繁衍,仔细倾听,似是有着农夫耕地、商贩叫卖、船只运行,儿童嘻游。
渐渐这些形成了繁华盛世,农夫丰收,商人获利,官员清明,君主英明,这一切快乐汇集起来,化成漫长的篇章,可所谓长乐。
这还罢了,借着太平盛世,人心大同,再次抽出一股轻灵到难以形容的共鸣在其中。
那是亿万黎民的心声——太平、长乐、无忧,这是梦想。
这共鸣越来越淡,直到渐渐而无,小郡主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一颗眼泪碎了下去,但是她突然之间觉得,一直郁郁的心情,突通了个明,一时眼清身轻。
“太子?”这时一辆牛车听在一侧,里面的人沉默良久:“好萧,更好的是曲,曲为心声,我原本对他还有几分疑惑,看来此子的确存着一片臻至太平盛世之心啊!”
“你问问此曲何名。”
“是!”这人匆忙而去,和百户说了下,百户又问了下,回话:“太子,此曲名太平无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公子,到了。”百户客气的说着,裴子云有点诧异,这百户在昨天自己吹了这萧,就态度不同,也有点得意。
“精研道法,我还是有点心得,又恰获得了这种萧艺。”
“古人闻,乐可医心,我先以情引她入神倾听,又以乱世苦痛钩出郁郁,再以搏杀相耗,养以修身养息,渐臻盛世长乐,最后入得无忧。”
“我自己也很得意。”裴子云不明所以,还这样想着,出了车,见得胡同矮小,民居一小间挨一小间,就收敛了笑,入得祥云酒店,直直去了二楼。
菜都已点了,裴子云就坐了,取着杯子小酌,这时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楼下一路而上。
这人颧骨略有些高,有些寒酸,脸上带着一些刻薄,按邀请上得二楼时,有些警惕,见着裴子云暗中打量。
这是一个青年,看上去很是陌生,清客想到,只是这人寻着自己,莫非是想要探查王府消息?
一时间就微皱眉,上前:“这位公子是?不知道你为何邀请着我?”
裴子云也不在意,斟了一杯酒,饮下了一口,才说:“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只是下面这个人不会作人,得罪了我的朋友,要给些教训,所以才请你前来。”
说着向下一指,这男子向指着的看去,顿时一怔,下面这人他认得,正是任炜,这任炜仗着有点本事,平素和自己就有些不对付,不过却沉吟着:“这位公子,我有些不懂……”
话还没有说完,裴子云摆手阻止了:“也不要你害了他,只要你平时找些麻烦,最好让他丢了脸皮,受了折辱,事情就办成了。”
说着,丢过去一个钱袋。
这清客连忙接过,打开一看,是二个五两的银锭,底白细深,边上起霜,九八官银,顿时心里火热。
“干不干,不干你还我,总有人干。”裴子云不耐烦的说着。
这人连忙说:“能办,能办!这人我早就看的不爽了,一定给公子办的妥妥当当!”
或觉得是达成联盟,这人就不掩盖自己怨气。
“哼,我就知道能办。”裴子云暗想:“都是清客,怎可能没有矛盾,特别是才高必有人嫉,如果我说挖人杀人,这人恐怕立刻上报管事,但折辱下,就不会引起警惕,说不得还暗暗欣喜。”
“而且这银子也不能多给,多给了,这人也起疑心了,现在这份最是恰当。”裴子云点首:“既是这样,这菜都是给你点着,你用吧!”
说着,就是转身出去,还摇着扇子故作风雅,这人呸了一下:“谁不知道你这朋友就是你自己,不过任炜,你得罪了人,正好给我拿钱。”
说着,拿着筷子夹起来一块五花肉,狠狠吃了起来,似乎在咬着任炜的肉。
出了门,裴子云笑容收敛,全身一下清清,令着:“去孙经处。”
孙经自衙门出来,没有叫车,撑伞沿着街道回去,沉思望着雨,自己看中了一处新街口房子,但要285两,但自己才七品,俸银每年八十两银子,因是低品,外官孝敬京官“冰炭敬”银子没有份,省吃俭用也得五年才能买。
“哎,不是我不想当清官,实在当不了啊!”官要体面,所以大部分官都咬牙租了相对宽敞的房子,要花三分之一俸禄在上面!
回到居所,一个人就上前递上帖子:“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孙经盯着面前的人,要是以前,早就赶人了,这时却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封邀约函,字迹飞龙走凤。
孙经说:“好字,你家主人在哪?看在字份上,我去看看。”
这人躬身,在前面说:“大人,请跟我来。”
孙经跟在这人而去,满腹狐疑,只是冷笑:“看来又是哪家大人,想走着自己言官的路子,字也算不错。”
枫红酒楼
孙经随人一路而上,抵达三楼,到了雅座单间门口,这人将门推开,却没有自己进去。
孙经直入雅间,雅间内已有一个少年端坐,孙经一见,带着疑惑,居只是一个少年,打量了一番,面前少年不认识,只是两眼炯炯有神,再看气度,心里就是一沉,不由冷声:“你是谁?寻我来何事。”
见孙经来了,裴子云并不在意,斟一杯茶一推,说:“我是谁,你并不需要知道,我和你见面,是想谈笔交易。”
孙经听着,就有些轻蔑,茶水碰都不碰,冷笑:“交易?”
大徐虽不禁商栗,但当官对商人的歧视是很自然的事,听着这词,孙经就要起身离开,还未转身,只听裴子云冷冷说着:“我有些东西你看了再说,你养气的功夫哪里去了?”
裴子云说完,取一张纸张递着上去。
此养气不是修炼,是指“看文可助穷理,读文可发养气”,官场最重视这点了,孙经受此威胁,是没有立刻就离开,眸中寒光一闪,却留着一份心思,将递着上来的纸张看了一眼。
才看了一眼,孙经立刻“嘶”倒吸了一口气,冷汗渗了出来,里面密密麻麻十几条,非常清晰,有自己当官犯的过错,有政务处置失当,有行贿受贿,甚至有着当年一些不堪往事,连嫖妓都有,这些内容,注明了时间、物证、涉及人都清清楚楚。
是谁要整死自己,自己得罪了谁?
孙经只觉得一股血冲上了头顶,眼睛都发红了,盯着面前少年,额上流着汗,嘶声问:“你是谁家的?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搜集着些,就可以捏住我的把柄,让我为你所用了么?你休想。”
“哦,是吗?既孙大人这样自傲,离去即可,何必跟我说着些。”裴子云冷笑了一声。
听着这话,孙经脸色一白,咬着牙,盯着面前的裴子云狠狠说:“你要我做什么,说吧?”
裴子云见孙经模样,斟一杯热茶撮了一口,才缓缓:“没什么,你再看个就知道了。”
又丢过去一份折子,孙经疑惑,把折子翻下去,才看了一小半,身子一震,就狞笑:“你是谁的人,想让我上折子——不可能,你们是想害死我,害死我全家。”
赫是弹劾璐王的折子,将折子拿在手里,孙经拿着炭火一样,只觉得异常烫手,想要甩开又不敢。
裴子云又喝着一口,才笑着:“看完了再说,何必着急下结论。”
孙经一怔,才取着折子又看了下去,将折子都看完,轻松了许多,里面弹劾的并不是大罪,只弹劾璐王府邸有违制之处,但这无疑得罪了璐王,要是将来璐王胜了,肯定会清算。
“你是太子的人?”孙经盯着裴子云,带着一些冷冷问着,似乎一副都看透的样子。
“不是你上折子。”裴子云悠悠的丢了这话:“听闻你和周齐是同年,相互认识,有些交情,周齐脾气犟,为人清高,你要是想办法使他上折——比如说鼓动他一片维护朝廷规矩诚心——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说着,一叠银票上去,每张百两,看上去有一千两。
“你是太子的人?”孙经盯着裴子云不肯松口。
“知道太多会要命,你只要回答,应还不是应!”
“你!”受此嚣张的话,孙经身子就颤抖了起来,气的说不出话。
“当然你不肯,或泄漏,弹劾的就不是别人,是你孙经了,我相信这些罪,至少能使你罢官充军——你看这条嫖妓,本来不过是罚点俸,可是你在皇后去世丧月内就嫖妓,单一条就是丧心病狂,断送你前途绰绰有余!”
说到后面,裴子云声色都厉,孙经顿时不仅仅额上有汗,背后都湿了,见此,裴子云站起身在孙经身上拍了拍:“你怕什么,不是你干,只鼓动周齐干,相信我,办了事,你这些事情,以后不会翻出来!”
“周齐这人是犟头,没有谁会怀疑,再说怀疑又怎么样,你不会傻到拿着折子去直接说吧?”
“君子可欺其方,你言论里愤慨下,说不定他就去了,而你是言官,愤慨下违制,这是天经地义,别说皇上,就是璐王也觉得正常——只要你没有冲动的去弹劾。”
“你怕什么?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这事,我做了。”孙经垂头丧气,低着头咬着牙,没有想着有一天是要出卖着好友。
“这就对了,银子你收下,不少了。”裴子云出门,手在孙经的肩上拍了拍,说:“我已叫了一席菜,钱已付了,你慢慢用。”
孙经就瘫软在椅子上,整个人精气神抽掉了一样,脸上带着屈辱,听着房门关上,刺激了一样站起来,拿着茶壶一砸。
碎片和茶水四溅,孙经咬着唇,咬的出了血,良久,又颓然坐下,捂着脸。
“公子,酒菜上来了。”一个酒店伙计端酒菜入内,孙经擦了擦脸,恢复了镇静,说着:“茶壶掉了,你收拾下。”
伙计收拾完,关上门,孙轻取着酒壶灌上了一口,只觉火辣辣酒咽了下去,似乎反点燃了一把火。
裴子云出门,一辆牛车已在等候,赵百户早已在等待,见裴子云就问着:“公子,事情如何?”
裴子云笑了一声:“事情已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天意帮不帮忙了。”
说完,掀开着车窗,看着车外,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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