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采石场
作者:李雪夜|发布时间:2024-06-29 04:32:17|字数:7968
在一片无尽的夜色中,众人随着厂卫们的指挥,不知目的地走着,不多时便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知是出了城。再走一会,边上的人感觉到周围时有树枝刮身,行走在队伍中间的人,感觉脚下高低不平,时而踩上柔软的草,时而踩到硌脚的碎石,却知是到了山间林中。
如此跋涉,不觉间天色已然大亮,但那遮眼黑布极为厚实,众人却感受不到。一路向前,于黑暗中盲目行走,众人也知时间已过去了很久,早有人腹中饥渴,却不敢出声。
楚随天却不管那么多,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着:“官老爷,不是要我们一直这么走到死吧?怎么也得给口吃的啊。又累又渴,可眼看着走不动了。”
一旁一名厂卫厉声道:“闭嘴,再啰唆,一刀斩了你!”他那声音含混不清,却似是正在吃着什么东西,听到的人不由觉得腹中更为饥饿,却不敢像楚随天一样随便说话。
队伍一直不停地向前,众人饥渴渐重,却无人敢再开口。不知欲往何处,更不知那终点还有多远,众人不由生出前途无尽的感觉,只觉似是真要这样一直走到死。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开始感觉到清凉,不一会儿便有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楚随天觉得自己走在凸凹不平的石地上,仔细一听,前方似有回音传来,再走一会儿,脚步声的回音四起,知是进了石洞之中。此时听前方厂卫叫道:“小心脚下,此处全是下坡,莫要摔倒!”
众人全被绳索系在一起,若有人摔倒,只怕整队都要被牵连,闻言均各自小心,厂卫只在旁指挥,也不催促他们,显是也怕他们走得快了,整队摔倒。
那坡长得出奇,众人一路下向而行,仿佛走了大半日般,才又踏上平地。
“停下!”这时,那念头的厂卫大喝一声,“都给我把嘴闭紧了,否则就是一刀!”楚随天不由嘿嘿一笑,小声嘀咕着:“一刀一刀又一刀,这老兄怎么就只会一个词儿?”
其他人可不敢随便开口,一时间,四周变得寂静无比,连众人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清楚楚。楚随天隐约听到有什么人在唱着奇怪的歌,不由好奇地放慢呼吸,仔细聆听起来。那歌声自前方遥远的地方传来,时而清晰,里面模糊,听不出唱的是什么。那唱歌的人声音尖细,不似男子,却又不似女子。半晌后,那歌声停止,一道热流忽然吹了过来,便似有火焰烧到一般,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这时,只听那领头的厂卫大叫道:“都别乱动!再动就是一刀!”楚随天不由咧嘴一笑,小声嘀咕着:“爷早料到你要来这么一句了。”
听着好笑,可却没人不怕这“一刀”的威胁,一时间,众人再不断乱动,周围又陷入那寂静之中。隐约中,楚随天只听到有人讨好地说道:“督主,这次可真累坏您了。不如下次还在京中……”方才唱歌的那尖细声音道:“也没法子,一次送这么多人过去,只能在这地洞之中,由咱家亲自施法。若是人少,那自然在京中便可办了。”
楚随天只觉他们的对话奇怪无比,却不懂是什么意思,这时,厂卫的呼喊声又响了起来,催他们继续向前。队伍便又缓慢地向前而去。
走了一会儿,忽觉凉风扑面,楚随天用力吸了几口气,觉得入肺清爽,却和洞外无异,不由称奇。再走半晌,竟觉脚边有草叶轻响,更有微风阵阵而来,竟似是走到了林间野外,不由心中大奇,暗想明明是顺着山洞一路向下,怎么却能走进林中?
众人此时已是饥渴难耐,不少人已觉再走不动,但在厂卫的呼喝声中,却不得不咬牙坚持。
终于,在多数人真的感觉再支撑不住时,队伍停了下来,厂卫在前边喊着开门,随后便转来一阵木轮转动和木器移动的吱嘎声,厂卫喝令众人向前,走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有人过来将众人的眼罩除下。众人眼睛乍见光明,都觉双眼疼痛,纷纷闭紧眼,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楚随天像大家一样,慢慢地睁开眼,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大采石场中,场中央是几排简陋的木屋,木屋之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石山崖,自那山崖边开始,一排高大的木栅栏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场院,每隔十数丈,便有一个高大的瞭望台,每个台上均有一名褐服厂卫,虎视眈眈地盯着山崖方向。在那里,有两百多名壮汉,正汗流浃背地干着活。在他们周围,二十来名厂卫来回巡视,若见有人歇气偷懒,便立刻上前喝骂,挥起手中鞭子抽打。
众人观之,心立时凉了半截,先前还存有幻想的人,此刻也知厂卫之前那番话,不过是骗他们一路老实听话而已,不由在心中叫苦。带他们前来的厂卫头目,上前与此地头目交待了几句,立刻有厂卫过来清点了一遍人数,然后挨个将众人手上系的绳子打开,铐子除下。
石场厂卫聚拢过来,其中一人高声道:“都听好,今后你们就是此地的石工,只要尽心尽力干活,早晚有出头的一天,不然,必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若想逃跑,也只有死路一条——四周瞭望台上的厂卫,人手两支一窝蜂,谁若想跑,不妨试试!”
这“一窝蜂”又叫神机箭,仍是明军常用的火器,众人虽为百姓,但也都听说过。此种火器发射绑着火药筒的箭矢,全不似寻常弓箭般以弓身弹力发射,而是靠那火药筒点燃后,火药爆发推动射出。这东西不但威力强,而且可以连发疾射,最普通的神机箭能连发三十二箭,而名为“百虎齐奔”的大型神机箭,则可做到百箭连发,威力惊人。这采石场内有十五座瞭望台,若是一齐发射,不要说区区三百身无寸甲手无寸铁的百姓,便是三百持刀拿枪,身披厚甲的士兵,也只有等死的份。
与楚随天同一牢房,早先受他鼓舞,打算到时寻找机会逃跑的人,此刻不由泄了气,一个个垂头丧气,似是已经认命。只有那书生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惧怕与沮丧之意。楚随天盯着他打量了一阵,不由暗暗点头,心想:“别看这人长得皮白内嫩,体格单薄的,倒还真是条汉子。到时找着机会逃跑,定得拉上他。”
押他们前来的厂卫,与采石场内厂卫交接完成后,便立刻离开。楚随天回头观望,只见两侧瞭望台上有人转动机关,两道铁链便将一道巨大且带铁钉尖刺的木栅门拉了起来,待那群厂卫走后,台上人再转动机关,那门又缓缓落下。楚随天叹了口气:“他们可是说走就走,我们这群倒霉的人,却不知要挨到哪年哪月,才能得见天日啊!”说到最后一句,却是摇头晃脑唱着说的。那书生听了,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他两眼。
一名厂卫走过来,瞪了他一眼:“小子,不想挨鞭子就老实点!”心中却不由称奇,暗想楚随天多半是个痴傻的半疯,否则哪还能有心情唱曲?
厂卫指挥着众人,到中央木屋边站好,按十人一组分开,为众人分配住处。众人透过那上着铁条的窗子向屋内张望,只见每间屋内只有一铺破木榻,其上凌乱地扔着几张脏被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却与那监牢并无多大分别,均在心中叫苦。
一个年纪稍小的青年,立时哭了起来,道:“官爷,我实是冤枉的,求您替我向大老爷们禀报一声,好歹也得审过才能……”边说,边去拉一旁的厂卫,那厂卫眼睛一瞪,一巴掌过来,将那青年人打倒在地,吼道:“再他娘啰唆,老子一刀劈了你!”吓得那人急忙收声,委屈地站了起来,却是泪流不止。
安排完住处,厂卫便给每人发了两块硬干粮和一碗清水,众人早已饿得眼冒金星,此刻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也成了无上美味,不一会儿便吃了个精光。不少人都未吃饱,却又不敢要,楚随天却不管这些,冲着厂卫伸出手:“官爷,再给两个吧。这一夜走到现在,好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我们还以为直接就走进阴曹地府去了呢。都饿得不成啦。”
一名厂卫看了看旁边的同侪,两人相视一笑,一个道:“那你就当走进阴曹地府了吧。我们都是小鬼,没把你们扔下油锅就不错了,少啰唆没用的!起来,干活去!”说着,上前给了楚随天一脚,楚随天顺势在地上一滚,他却没踢着,但见楚随天滚了一身灰土,不由觉得好笑,也没追上去再打,只是呼喝着要众人赶快起来。
带着半饱半饿的肚子,和对未来的绝望,众人从厂卫那里领了工具,来到山崖前,与那两百多汉子一起劳动起来。厂卫们一个个横眉立目在旁监视,虽不用动手干活,但站得久了自然疲累,心中不快,便要迁怒于这些汉子,于是鞭子便时常毫无理由地落下,打得一件件衣衫破絮飞扬,一条条赤背皮开肉绽。
楚随天自然不肯吃这种眼前亏,于是见了厂卫就嬉皮笑脸,装出一副认真劳作的样子,实际上镐头却是轻拿轻放,只在厂卫目光移来时用几下力气而已。他一边装模作样,一边打量四周,寻找着逃跑路线,忽见到那书生,心中不由暗想:这家伙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只怕不出两天,就要被折磨死……
正想着,却见那书生毫不费力地将一块刚凿下的大石抱起,放到一辆独轮车上,他不由一吐舌头,这才知为何厂卫将这书生也和齐铁匠等人关在一处,在心里连声说: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一走神,手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却挨了厂卫一鞭,打得他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直干到天黑,厂卫才喝令他们停下,到各自木屋前站好,每人发了一碗稀粥和两个硬馒头。众人蹲坐在地上,呼噜噜喝粥,咯嘣嘣吃干粮,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谁也没闲情理谁。只有楚随天一边吃,一边贼溜溜地打量着周围,只见厂卫们分成两批,一批到采石场两侧厂卫居住的精制木屋中用饭,另一批则手持兵器,看着他们。而瞭望台上的厂卫,则一直坚守不动,自有人上去给他们送饭。
见厂卫的防备如此严密,楚随天也只能摇头苦笑一声,转头一看,只那书生也如他一般,正打量四周,似乎在观察厂卫们的动向及看守分布,心中不由一笑:“这家伙说逃跑没那么容易,可自己却也在打逃跑的主意。”
众人本以为劳动了一天,晚饭后便可休息了,没想到吃过饭后,厂卫们又呼喝着,要众人拿起工具干活。旧人们对此满脸麻木,新人们却瞠目结舌,连声道苦。
借着火光又干了两个时辰,厂卫们也都倦了,这才下令停工,将众人带回中央木屋中休息。众人已累得全身无力,一进屋,立刻倒在榻上便睡,连被子也懒得拉过来盖,几乎在转眼之间,各屋内便已是鼾声一片。
楚随天一整日也未全力劳作,却不似其他人那般疲劳,但一倒在榻上,也禁不住双眼朦胧,几欲睡去。他强打精神,实在困急了就用力掐自己几把,强撑着不睡。如此躺了近半个多时辰,实是苦不堪言。
静静地聆听,四周里一片鼾声,外面除了风声外,也再无别的声音,楚随天心想:“到了这个时候,这帮守卫也总该睡了吧?”便打算起身,到窗边观望外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却先他一步从榻上爬了起来,借着外面明亮的火光,楚随天看清是那书生。书生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见众人皆沉睡不动,才一跃而到榻下,来到窗边,躲在暗影里向外张望,观其身手,竟然矫健得很,楚随天不由一惊,心想:“这书生非但力气不小,身子还这般灵活……慢着,这位兄台莫非是爱乔装成书生模样的飞贼不成?那倒好,与这样有本事的人联手,当能更容易逃脱。”边想边慢慢坐了起来,猫着腰走下榻来。
他动作虽轻,但那书生还是立即听到,警觉地转过头,楚随天冲他一笑,伸手指了指窗外,又将手指竖到嘴边。那书生瞪了他一眼,向他招了招手,他急忙快步走近,却不想书生突然出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边,低声道:“敢出声,就要了你的命!”
楚随天连连摆手,书生这才将手松开,楚随天揉了揉脖子,低声道:“好家伙,老兄你的力气可真是不小。怎么,之前不是说逃走难于登天吗?现在又动了心?”书生哼了一声,向窗外望去,低声道:“你自己看吧。”
楚随天小心地凑近窗边,向外望去,只见围绕木屋周围,隔几步远便有一束火把,远处的栅栏边,更是火把连成了片,那高高的瞭望台上,厂卫的身影还在晃动着,而且看上去比白天更加警觉了。
“好家伙!”楚随天一拍额头,“看样子是连神仙也逃不出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书生看了看他,一脸的嘲笑之色。“随老天安排?”
“不然你想怎样?”楚随天一笑,那笑容让人感觉他似乎憋了一肚子的坏水。
“你想不想逃出去?”书生目光闪烁,盯着楚随天的眼睛。
“废话,谁不想出去?可出得去吗?”楚随天指了指窗外。书生一笑:“我如果想出去,就能出去。”
楚随天一撇嘴:“吹牛我也会,而且吹得比你好。”
“从这里到栅栏,大概有十六七丈,以我的身法,在瞭望台上的厂卫缓过神来之前,便能到达那里。然后,我会出掌击断一根栅栏,从破口中钻出去。如果你认为能跟得上我,又不会卡在中间出不去,就跟来好了。”书生表情严肃,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楚随天怔了半晌,摇头叹气:“兄弟,你不是累糊涂了吧?那栅栏最细的也有我手臂这么粗,一掌打断?天下的牛怕都要因你而死了。”
“信不信由你,我这就要走了。”书生道:“你再想想,是留是走。”
“我只怕是遇上疯子了。”楚随天摇头晃脑,正要说下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笛声,两人均是一怔,急忙将身子贴在壁上,侧头向窗外张望。
沉沉的夜色中,那尖锐的笛声此起彼伏,片刻间又消失无踪。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如同远方闷雷般的低沉轰鸣,那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如同巨鼓在外面擂响一般,两人感觉到大地在微微震颤,还以为发生了地震。
惊叫声和报警的号角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从十五座瞭望台上次第传来,本已入房安睡的厂卫们被号角声惊醒,慌忙穿好衣服,拿起武器奔出房来。三百多苦力因身体劳累,睡得极沉,除少数几人被惊醒外,其他人依旧睡得鼾声如雷。
“这是怎么了?”楚随天透过窗子,看到厂卫们奔走呼叫,向栅栏处跑去,却无人理会这边,不由大感惊讶。那书生皱了皱眉:“莫不是有敌人来偷袭?”
“敌人?”楚随天一怔,“什么敌人?此地又不是边关……”
话音未落,便见西南边那些瞭望台上火光闪亮,随后,便有无数火焰光点,如流萤、似闪电般自上向下飞射出,书生一怔,愕然道:“那边瞭望台竟然一起放出一窝蜂,难道有大军来袭不成?”
楚随天虽然听过,但却从未见过一窝蜂发射时的样子,如今得见,着实吓了一跳——近百道带着火光的利箭,于空中呼啸奔腾,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火红色的痕迹,就如同火神暴怒发威而降下火雨一般,在它的笼罩之下,大地上的任何生命都会被荡涤无踪。
在那火光中,一阵阵嚎叫声自栅栏外传来,听得楚随天毛骨悚然。其他人也陆续被这种声音惊醒,先是愣愣地坐起来发呆,随后急忙跳下榻来,抢着到窗边、门口处向外张望。
就在这时,一声愤怒的吼声,忽自栅栏外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一团火焰腾空而起,映出一个近三丈高的巨大人形,那火焰在人形上迅速蔓延,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可怕的火人,那火焰巨人以手捶胸,咆哮着向前猛冲,直奔栅栏而来。
楚随天也好,书生也好,其他苦工们也好,此刻都被惊呆了,他们面对眼前这如同梦幻般的情景,几乎连眼睛也不会眨了。
一窝蜂还在咆哮着,集中向那火焰巨人射去,那巨人怒吼着、狂奔着,拼命向栅栏处冲来。在巨人身上火焰的映照下,楚随天清楚地看到,他身后还有两团巨大影子,正争先恐后地向前奔行。
“这……这是梦吗?”楚随天瞪大了眼睛自语着,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疼,钻心的疼,但与眼前的恐怖景象相比,这种疼痛的刺激实在算不得什么,楚随天掐着自己的胳膊,只顾着惊恐,却忘了松手,竟将自己的胳膊掐出一个青紫色的大包来。
一窝蜂的怒吼终于压过了火焰巨人的声音,那巨人在眼看快冲到栅栏前时,终于摇晃着向前扑倒了,但他伏在地上,仍挣扎着向前,那遍布着火焰的手掌尽力向前伸展,终于碰上了栅栏。刹那间,一道火柱顺着木栅栏升了起来,片刻工夫就令一面栅栏墙燃烧了起来,但那巨人身上的火焰却渐渐黯淡,最后熄灭。
在火光映照下,另一个全身如同岩石一般粗糙,且棱角分明的巨人缓慢地向前而来,而这时,瞭望台上的一窝蜂已几乎用完,地上的厂卫们飞奔向另一边的瞭望台,大声喊叫着,要让面的人带上一窝蜂下来支援,那边的厂卫便急忙背着外形为六角型长盒子的一窝蜂,顺着台上的绳索滑了下来,快速跑向受到巨人攻击的那边。
那书生看到此时,眼睛一动,低声说:“好机会!”随后,便如一阵风般冲出了屋门,向守备空虚的那边跑去。
楚随天愣了一下,随即想也不想,便立刻追了出去,边朝外跑,边向众人叫道:“大家快跑啊,别在这里等死!”众人乍一听,都愣在原地,一会儿互相望望,一会儿看看那不停逼近的巨人,有几人最先反应过来,叫道:“快,快跟他一起跑吧!”众人这才挤向门口,你争我夺地向外跑。
那书生果然没有说谎,他那纤细的双腿,竟然充满了力量,十几丈的距离,在他脚下却似只有几丈一般,几乎转眼之眼,他便已跑到了栅栏边。楚随天咬紧牙拼命狂奔,好不容易冲到栅栏前时,那书生已真的一掌击断了一根手臂粗的栅栏,拿过一根火把,侧过身子顺着那破口钻了出去。
楚随天吸了一口冷气,心想:“我这一辈子见不到的怪事,今天却合在一起全让我见识了。”急忙也拿了根火把,侧身钻了过去,不想自己身体比那书生宽厚,却立时夹在两根木栅之间,进不来也出不去,急得他哇哇大叫,冲正要向黑暗处奔去的书生摆手:“我说兄台,快拉我一把啊!”
那书生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凭什么要管你?刚才我说了,你若觉得自己不会卡在中间出不来,便跟我来,但没说过要帮你。”
楚随天一咧嘴:“兄台,好歹是条人命,你眼睁睁看着我死在这里,只怕后半生不免要于心不忍吧?况且我若死在这里,免不了化成冤魂,将来见了阎王,万一忍不住诉起苦来,再连累了兄台,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那书生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冷冷道:“你这算是威胁?”
楚随天长叹一声:“我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夹在中间的人,能威胁谁啊?我说兄台,你就当行行好成不成?也费不了你多大力气……”
那书生朝采石场另一边望了望,只见火势越烧越猛,而那岩石般的巨人,顶着箭雨不断向前,已经快到栅栏边,便再不多与他啰唆,快步奔回,拉住楚随天的手用力向外一带,楚随天只觉胳膊要被拉断,胸膛要被挤裂,忍不住哎哟妈呀地叫了起来,但叫声未竭,人已被拉到了栅栏之外,一下扑倒在地上,火把却掉在了栅栏里边。
他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冲书生点头一笑:“你出手要是再轻点就好了。”那书生一瞪眼:“谁叫你长得那么胖?”说完转身就走,楚随天回头一看,只见木屋那边的人正抢着从门窗中向外逃,但却被厂卫发现,几个拿着一窝蜂的厂卫疾冲过去,对着向外狂奔的人群一通发射,立时射倒了一片,却无一人能再逃得出来,不由长叹一声,急忙追了上去,与书生一起向远处逃去。
那书生一边不时回头张望,一边举起火把照明,打量着前方,寻找着安全的藏身处。不一会儿,两人便已跑出老远,顺着山坡一路向下,钻进了一片密林之中。当再听不到那阵阵喊杀和巨人的咆哮声后,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楚随天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喘了半天气,说:“竭会儿吧,跑不动了。”
那书生却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看了楚随天一眼,嘲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只不过跑了这么几步路,便受不了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楚随天懒懒地一摆手:“我不是男人,你是男人,你是顶天立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男人。兄台,我算是服了你了,那么瘦小的胳膊腿儿,竟然有那么大的劲儿,手臂粗的木头,一掌就能拍断。我说兄台,凭你这本事,怎么会被锦衣卫捉到?”
那书生冷笑一声:“凭他们,也能捉住我?”那语气,尽显骄傲,楚随天听了忍不住又撇起了嘴:“这么说,你还是自己挖了个洞钻进牢中的不成?”
那书生哼了一声:“我若不是找不到这地方,根本用不着故意被他们捉住。”
楚随天“啊”了一声,抬头向天,满夜空的张望,也不知在找些什么,那书生一时好奇,忍不住问了句:“你在找什么?”
“牛。”
“牛?”书生一怔,盯着楚随天,只见这家伙嘿嘿一笑:“我看你把它们都吹到哪儿去了。”
书生眉头一皱,“呸”地一声。楚随天却突然收起笑容:“兄台,你说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莫不是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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