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云山八万看人间
作者:油炸咸鱼|发布时间:2024-06-29 04:31:34|字数:30804
碧落龙宫之处。
李辟尘孤身一人来此,那走到上下,重见那撑天一般的碧落龙门。
龙门之前,无人镇守,那大门之中的气息,宛如从千古前传来,再一次震荡了李辟尘的心神。
何等古老,何等傲然。
李辟尘站定龙门之前,此时打个稽首,而后开口,朗朗而言!
“贫道李辟尘,太华山真传弟子,二十四珠惊蛰之主,来此求见紫宸龙族三圣主!”
话音滔滔而动,传荡乾坤,那龙门之处,却无半点动静。
“贫道李辟尘,太华山真传弟子,二十四珠惊蛰之主,来此求见紫宸龙族三圣主!”
第二次重复,李辟尘看着身前高大龙门,那目光定住,不挪半点。
龙门仍旧没有动静。
“贫道李辟尘,太华山真传弟子,二十四珠惊蛰之主,来此求见紫宸龙族三圣主!”
第三次呼喊,李辟尘心中有些火气,暗道这龙门架子挺大,也不知是不是人为操纵。
那看又没有反应,李辟尘只好长言一声,那语气铿锵,此时手中化出一掌,引混元一气,纵风火八方。
混元擎天大印!
“得罪了!”
一掌拍出,直打在龙门之上,正是用这混元一掌叩门,那法力浩荡,天威传遍,引动那大门两侧各是九百九十九颗门钉同时发出鸣颤之音。
“嗡——!”
极其浩荡的音波传出去,直至此时,那龙门上的青铜龙首突然有了反应。
只看那青铜龙首上吐下一道光华,照耀李辟尘浑身,而后那些光辉又缓缓散去。
天威弥漫,碧落龙门缓缓打开,当中通天之桥显化,引导向后方的无数宫阙。
沧海钟震,昭示有贵客临门。
大门洞开,待龙啸散尽,光华落起,李辟尘踏出一步,眼前是乾坤陡转,再回过神来,已然是来到了龙宫之前的那片孤崖之上。
李辟尘见此情景,不由得摇摇头,暗道这碧落龙门原来是如此开法,若是一掌不能把那一千九百九十八颗门钉尽数震响,那岂不是永远进不去了?
但又是一想,龙族应当自然是无碍的,但同时这也表明了一点,那就是如果是龙族之外的人,没有实力,是不得入内的。
李辟尘想通这点,一道光华从天打落,自龙宫之巅而下,化一座玉桥渡世。
李辟尘微微讶异,原本以为自己还要重新走一次碧落之路,却没有想到,这居然直接有玉桥接引?
不疑有他,李辟尘踏上玉桥,顺光而走,只是转眼之间,那玉桥便聚拢收起,直落回龙宫之巅。
宫阙门前,再看御龙殿三个大字,而此时这大殿关闭,殿前站定一人,正是紫宸龙族的三圣主。
紫宸三圣主,唤作雷驾。
“贫道见过三圣主。”
李辟尘看他等候,却是微微讶异,心道这三圣主早已知道自己要来?还是说之前在龙门处的呼喊,已经被他听得清楚明白?
“三圣主,贫道来此,是为的……”
李辟尘刚是要开口,此时雷驾便摇头:“莫言,你随我来。”
他转身便走,李辟尘微微一愣,皱眉而动,跟随上去。
二人行走,过无数通天之路,跨无数玉石金桥,身边云海不曾消,兜兜转转,忽高忽低,突然一片光华弥漫,看无数桥梁如鱼跃龙门般晃过,再之后刹那,仿若光阴顿停。
景色变幻,却已至一座云山之巅,上看大日平级,下见云山云海。
雷驾召李辟尘上前,开口言:
“此地是龙宫之内的夕瑶云山,高有八十八万丈,寻常难以登来,只有借助金桥玉光才能来至此方,这,也是我紫宸龙族修行之地。”
李辟尘若有所思,而三圣主不再言谈,只是那手指一点下方,缓缓开言,道:
“你看,这是什么?”
李辟尘开眼看去,那下方云海变幻,只是瞬息便化作一片光水之镜,当中映照山海波涛。
一片血红,那四方处,显然是在不久前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其中更有残破龙袍披落。
山崩,海裂。
血与水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那些是龙君的衣袍。
“这是哪里?”
李辟尘开言询问,雷驾三圣主不言,只是示意他继续看。
画面又转。
李辟尘目光一凝,此时光水云镜中,是看见无数龙军白骨。
一尊三头六臂的人皮,正在啃噬这些血肉,大快朵颐。
“这……傀幽海……”
李辟尘的面色阴沉下来,此时光水云镜又转,那就像是走马灯一般,晃动来,晃动去,左右不停,但总能看见一些关键的东西。
画面再转。
此时的画面,是在云龙氏的主山,云影山内。
庆云公面色阴晴不定,那坐在大殿之中,头颅仰望,他的身前空无一人,鸟雀也早已飞尽。
灯火熄灭了许多,李辟尘看着光水云镜兜转,当画面来到那些熄灭火烛的下方,却是见到一片惨死的尸骸。
云龙氏的兵将死在殿堂之中,每一处死去的,那烛火都已经熄灭,而还亮着的烛火下方,却是没有死去的生灵。
云龙氏如今的族长端坐大殿,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
三幅景,三处不同的地方,但有一点都是相同的。
龙族在不断的陨落,不断的死,杀人者,貌似是潜伏进来的魔。
李辟尘不再看光水云镜,而是面向三圣主。
“三圣主早已知道有大魔潜伏进来了?”
李辟尘等待着他的回答,同时心中有些古怪,自己来此本是不抱着让他同意的希望,因为对方应该根本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但怎么也没想到,龙宫碧落之内,居然有这种窥视天下的妙法!
那三圣主却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雷驾三圣主没有回答李辟尘的话,那双手负起,缓缓闭上眼睛。
“龙族在死去,这之中,有无辜者,有被迷障蒙心者,也有恶念横生者,一切一切,我都早就已经知道。”
他的语气变得很古怪,就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这与曾经的雷驾三圣主有些不同,李辟尘感到有些奇怪,此时望向他去,那斟酌一会,出于礼貌,还是没有使用阴阳之瞳。
但清静经已经运转起来,此时李辟尘耳中空灵,心中念想,开始静静聆听。
但第一次,清静经,失效了。
对方的心中什么念头也没有,或者说,那心中的空灵之音明明已经传来,但却完全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杂乱无章,乃至于就像是梦呓一般,李辟尘只是听了几句,便是感到有些心神震荡,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于是连忙收敛法术,不敢再用。
三圣主恍然未觉,似乎完全不知道李辟尘的心神动作,他的眼眸缓缓睁开,这一瞬间,那当中闪过的,是悲伤与凄凉。
“下去吧……你要做什么,不管你,不要牵扯到紫宸,除此之外,你闹翻了天,紫宸也不管。”
三圣主摆摆手,他似乎早就已经知道李辟尘的来意,这种感觉让李辟尘非常不好,此时开口:“三圣主,您是否早已知道有吞天之魔混杂进来?”
“不错……这是劫,该来的终究会来。”
三圣主目光平静:“你来此,要告诉我吞天之危险,但我并不在意。”
“一个吞天传人罢了,又不是真正的吞天大圣,我怕他什么?你觉得他玩弄整个龙族于鼓掌之间?呵呵,错了啊。”
“龙族终究是龙族,区区一个吞天传人,不过是个引子,他只是个线而已,所负责的,是引出龙族的劫难。”
“这是龙族自己的事,有的人已经遮盖不住他的欲望,这七情,这六欲,这五尘……”
“有人高坐云端,看潮起潮落,但同样想要当一回弄潮儿……”
三圣主叹言:“未来太过高渺,我看不真切,也不允许我看的真切,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下去吧。”
雷驾三圣主摆摆手,李辟尘稍稍沉吟,而后开言:“三圣主既然知道吞天来此,为何不作出任何动作,仅仅是因为什么龙族之劫吗?”
“不去应对,不去消减,就只是在这里看?那龙皇大人,是不是也知道这事情呢?”
李辟尘正色:“贫道终究只是个外人,既然三圣主不欲再言,那贫道……只好告辞了。”
“多谢三圣主……”
话语落下,李辟尘顺着来路而去,隐没在光明之中不见。
三圣主站立夕瑶云山之巅,此时继续看着那光水云镜,目光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可说的东西在酝酿。
他在喃喃自语。
“龙皇吗……”
“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龙皇了。”
第五百零一章 太上杀者假吞天
李辟尘离开碧落,那临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
三圣主的异常,与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古怪,但自己终究只是个外人,不好过多的说什么。
他知道一切,但却不作出任何动作,只是说这是龙族的劫。
果然,紫宸与春华、苍岩,都是不一样的。
王者,终究不是帝君。
前者只能看见属于自己的天下,但后者,可以看到大海的另外一边。
所以帝皇的心思,最是难以揣测。
“看不起吞天传人吗?”
李辟尘失笑了一下,同时突然从心中升起了一种无聊的感觉。
棋盘放好了,棋子摆好了,切入的第三者也已经准备就绪,然而早就有更强大人,把一切都尽数收在眼底。
然而他就是不说,嘟嘟囔囔,遮遮掩掩,总是让人雾里看花。
……
……
苍岩氏群山。
苍桓山外,诸多龙子居住之山,悬于沧海云端,绕苍桓山缓缓转动,如同诸多星辰绕着日月而移。
周天星斗,苍云暮雨。
悠悠的琴声回荡在山崖之中,一座悬浮的龙山上,那蜿蜒的山路通向一处至高的宫阙。
四周的青色嫩草布满泥土之上,引得许多的梧桐长起,上面似乎有青鸾在叫。
苍屏山,这是苍岩五公主的山。
那琴音,自然也是她弹出来的。
宫阙之内,楼华明光,四周灯火摇曳,上方一道烈日之环高悬在顶。
金光清华,柳屏儿拨动琴弦,宫商角徵羽,五音十二律,袅袅的音传入人的心,击中其中最脆弱的部分,让人迷醉,让人沉迷,让人于这琴声之中,流连忘返。
十指弄巧,很快,那琴音引来了一个大高潮,最后又缓缓沉寂下去,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这大殿之内,也归于寂静。
“好听吗?”
如黄鹂般的声音传出,柳屏儿开口,对着身前缓缓言语。
她在笑,笑的纯真,笑的羞怜。
“好听,好听,然而听了五公主的一曲琴音,怕是还要搭上性命。”
柳屏儿的身前不远,坐着一个人,那蒲团上,黑袍遮身,手掌中,握着茶盏,此时抬起头来,那露出半张面容,英俊潇洒。
然而剩余的半张脸隐在黑袍之下,带着木头的面具,从露出的一只眼睛来看,可以知道很是狰狞。
他手中的茶盏有了裂纹,而柳屏儿抿嘴轻笑:
“不得这样说呢,你在这里,我为你抚琴一曲,却也没见你受到什么伤害,也不曾搭上性命啊?”
她的语气很轻快,同样带着一丝莫名的欢喜,而这个黑袍人冷笑一声:
“世间万物,最毒妇人心,这一点确实是没错的。”
“公主让我相周流背了那么大的黑锅,如今这天底下,怕是早已有人发觉我了!这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要被公主卖了呢。”
柳屏儿听得笑:“胡说什么呢,我可不舍得卖了你,你也不想想,如果一开始不是我救你,在这无垠海,你能来去自如?你能成为无垠海里的三大传说?”
相周流抬起头,那仍旧是冷笑:“那还真是多谢公主了。”
“呵呵呵,不谢呢。”
柳屏儿倒是笑着接受了这一番假意的道谢,而相周流则是言语:“如今子已经落下,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询问的语被抛出,柳屏儿伸出素指,笑着摸了摸那古琴的边缘。
“嗡——”
手指拨弄一根琴弦,柳屏儿吃吃的笑:“不是我要怎么办,而是看春华王该怎么办。”
“龙皇的位置就在哪里,是他要坐上去,不是我要坐上去。”
相周流笑:“公主倒是好狠辣的心,春华王若是坐上皇位,那你的父王,苍岩龙王可是要有大难临头啊。”
“还有叶缘,那可是红渠公主的丈夫,你居然真的下了死手!”
柳屏儿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怕什么?春华王都不在意,你怕什么?”
“野心是必要的,牺牲也是必要的,紫宸已落,春华当起,我不过是顺天应时罢了。”
“至于我的父王,他抓不住机会,对紫宸愚忠,那自然不可言,关于后事如何……”
柳屏儿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吐气如兰,面如桃花红艳。
“不告诉你呢。”
那声音轻轻,就像是情人间的呓语,相周流猛地反应过来,那就见到柳屏儿的面容已经几乎贴在自己脸上,顿时吓得手掌一抖,那茶盏落下,却被柳屏儿一根手指抬了起来。
“呵呵,怎么了,我就这么可怕吗?”
柳屏儿摇摇头,看着相周流的脸,眸中如秋水般澄澈。
相对于她,相周流则是咬着牙齿,那眸中有无边惧怕,此时硬着头皮冷言,语气逐渐森然:
“公主还是不要做出格之事,否则是两败俱伤,谁也休想得到好处。”
柳屏儿咯咯的笑起来,就像是邻家的女孩,那所有少年梦中的情人,总是那个最先走入自己心扉的女孩子。
“得不到好处?得到你怎么样?”
柳屏儿声音酥麻入骨,相周流眼中闪过一丝欲火,但很快就强行清醒过来。
他对自己下了咒,为得就是抵抗这位龙女,此时沉声开口:“公主的好处暂且不论,但大圣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他再询问,而柳屏儿却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目光悠悠,忽道:
“……春华王要登临,红色的天外是紫色的天,然而很快,紫色的天就要坠落,从此以后,只有赤天,再无紫天。”
柳屏儿站起了身子,那玲珑小巧,国色天姿。
“帝将崩兮,王将立兮……一万八千年前,人皇落。一万八千年后,龙皇落。”
“前尘不忘,后步将汤。”
她的语气开始变幻,有些缥缈起来。
“纵然人间无敌手又如何,称皇言帝,道山不老?诶,天上的事终究是天上的事,人间的道人,再厉害,也比不得天上的大圣。”
“人皇抗天而死,好歹辉煌过。龙皇不敢,所以憋屈的死。”
“悼乱……九念。”
“我乃肴乱……为八十一杀之人。”
“自我观之,仁义之端;”
“是非之涂,樊然肴乱。”
“嗟嗟兮悲夫,肴乱兮纷拏。”
“茅丝兮同综,冠屦兮共絇。”
“督万兮侍宴,周邵兮负刍。”
“白龙兮见射,灵龟兮执拘。”
柳屏儿缓缓说着,突然,把目光转向相周流。
“你,做错了事情,李长生是我所喜爱的人,但你要杀的人,是他?不是,你说的那人,是李辟尘。”
“四姐姐见到了他,确实是很像,所以你杀错了人。”
柳屏儿这么看着他,摇摇头,叹出气来。
“吞天的传人,太上的杀者……但你这种水准,也算是吞天大圣的传人吗。”
“大圣想要得到什么?你没有资格知道。”
她指了指相周流,同时手臂轻舞,那一瞬间,居然化出无数皮相。
一手化出千手之影,掌中开如红花血雨……诡异至极。
“你所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柳屏儿看了看他,轻蔑的笑了起来。
那千手同时而舞,红脂白玉。
“看到了?”
“吞七情,噬六欲,食五尘。这,才是吞天传人当有的力量。”
第五百零二章 天上天下皆红尘
七情,乃心之所法,唤作喜怒忧思悲恐惊,为众生之真灵对万事万物之反应。
六欲,乃意之所法,唤作生死耳目口鼻也,为众生一切意志所希冀之愿望。
五尘,乃性之所法,唤作色声香味触之境,为众生一切贪婪之性所欲取之念。
吞,从口天声,是作吞天。
天之下纳七情六欲五尘,此三者汇聚,便化作两个大字。
是谓之——
“红尘”!
……
柳屏儿负着手,那相周流咬着牙齿,那身躯不住的打颤,突然抬头,那双目之中满是狰狞与疯狂:
“你现在还不能吃了我,我的红尘还没有聚合,三者不曾归一,七情刚刚斩出皮相,六欲五尘还没有灭掉……”
他的口中牙齿嘎嘣嘎嘣的响,那嗓子在蠕动,发出沙哑的嘶吼声。
柳屏儿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我自然不会现在吃了你,你也知道,吞天魔功之中有续命之法,若是有伤,只需要吞吃血肉便可活命,血坏了便以他人之血换自己之血,肉烂了便以他人之肉换自己之肉……”
“不过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的肉,我自然是不屑于吃的。”
“当年你遇到那魔道散人,想要吃了你,拿了许多的毒物大药,但却被你暗吃了一昧重要的药材,结果缺了那一昧药,那散人死了,你却是因此侥幸活了下来……”
柳屏儿竖起一根素指,轻轻而言:
“没有大气数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这传承不是谁都能得的,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数,该是你拿,就是你拿,不该是你拿,最后各种劫难加身,若不放手,那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其一,扛过去,成为真正的传人;其二,身死道消。”
柳屏儿笑着:“可是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办法抗过去,基本上都是身死道消的结局。你,是吞天的传人,但我一样也是。”
“你的七情才刚刚斩出,但我早就摒弃五尘,这境界高下,一目了然,不消多言细说,可我仍旧缺了一点,我的红尘,也没有聚出。”
“斩出七情之皮,蜕下六欲之壳,摒弃五尘之灵,最后再让三者重聚,吞而食之,便是吃掉了整个红尘,如此,才当得起吞天二字。”
柳屏儿的手指点过虚天,朱唇渐启。
“龙族内,那些春华的,苍岩的,那些羡慕红渠的,羡慕叶缘的,他们的皮,他们的身子,就是六欲的躯壳,被我驱使,纯属是因为心中的恶意。”
“欲望是谁也逃不掉的,被我拿住,就成了六欲最好的躯壳,这些人遵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并无错误之处。”
她的话语尽是歪理邪说,而相周流沉默不言,好半响,等柳屏儿把目光盯在他身上,这家伙才开口,不过却是询问一事。
“七情……六欲……我知道,但是,五尘……这么久了,五尘和五尘魔教,有没有关系?你该告诉我了。”
相周流的脑海中似乎看到了一道丝线,这道丝线正在逐渐的串联,汇聚到遥远的地方去。
自太华代九思,九思化五尘,如今也有接近六千年的岁月,这般人间,沧海都不知化了几许又几许,桑田是起了一处又枯了一处,众生也同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五尘……乃心中恶念,一切贪婪者皆为五尘之出,是红尘之三,亦是红尘之底。
若说七情是天,六欲是地,那么五尘,就是芸芸众生。这世间纷扰众生,皆难逃五尘之厄。
九思化五尘,此等劣事,早已是引动天外大圣震怒,只是因为大罗封天而无法下界,但这当中,在天外,亦是有其他的推手在暗中行动。
凡人有欲而不可止,九思化五尘,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故此不算违逆天道,反而是顺天应时!
大圣之间的博弈,千年光阴仅仅是弹指一瞬,他们能够耗费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去设置一个棋盘,等到棋盘做好,又是十万年,二十万年来寻找棋手,这当中岁月,便是天仙也已经陨落三回,何等漫长。
“你觉得五尘和五尘魔教,是什么关系?”
柳屏儿咯咯的笑起来,末了又摇摇头:“五尘魔教所修正是芸芸五尘,那贪为根本,婪为根意,但你才刚刚斩出七情,六欲还不见,何必去问五尘之事?”
她负手而立,衣衫轻摆,大袖如绫,那兰花绽起,口吐珠明。
“整场龙盂大会,都是为我们而摆上的舞台,群龙升天,大圣取物,乾坤尺,缚龙索,这两个兵器不过是寻常的玩意,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手段,就能把这里搅得处处风雨,虽然这当中,春华王的助力必不可少,但同时说明,紫宸……确实将落了。”
柳屏儿拍了拍手,同时又笑起来:“春华王为了皇位,连叶缘大哥和红渠姐姐都能放弃,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原来叶缘大哥,也是太上八十一化。”
“太上杀者,我为肴乱,肴乱杀了玄都,那天上的光华,又要黯淡一些了。”
相周流:“所以,公主你究竟要做什么?事到如今,我原本认为你是要夺权,但现在又把龙皇的位置拱手相让?”
“太上杀者专为斩太上八十一化而生,九九八十一,阴阳相对,但其实太上杀者并不强大,后天的东西如何比得过先天的神圣,你也不过是个诸圣衍化的赝品罢了!”
“说白了,太上杀者就是天外诸位大圣弄出来的东西,太上八十一化不过是他们下注的赌注,而你们太上杀者仅仅是为了干扰他们成道,你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相周流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出来,而后面色就变得有些白,至于柳屏儿,则是嘻嘻而笑:
“没有意义?不对哦,很有意义。”
“太上杀法只能杀太上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早就不修行了。”
“后天的东西为何不能杀掉先天?阳是先天所化,阴从阳生,不正是对应大道吗?太上杀法,本就是无名之君所遗忘的东西,大圣们,不过是重新编纂道与法罢了。”
“还有,你问我要干什么?”
“我是肴乱,是悼乱九圣之一,我所求的,就是一个乱字。”
“春华王与我不过是一场交易,虽然是我先去一步,告诉他的……不过这里一位太上已死,算是歪打正着,那么我的一个目标已经实现,剩下的么……”
柳屏儿的目光遥遥,此时似乎望向极远的地方。
那手掌微微握起,柳屏儿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
“我要拿到整个紫宸龙族的气数,包括他们的法,他们的血肉,他们的道,他们的兵器!我要拿了,化作地仙!我……可不愿意永远给大圣作仆!”
“一时的委曲求全,换来的是一生的不同……不论是天上,还是天下,都是一样……谁能超脱?谁能高临?是已达至太一的诸位天尊,还是……那虚无缥缈的逍遥无极?”
她的眼角余光瞥向相周流:
“我所做的,你应该了解,这,就像你不愿意,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下一样。”
“相兄,你说,这天上天下……是不是都充满了……红尘二字呢?”
第五百零三章 桃花潭水深千尺
……
白浪拍石,那水波之中,映照出的,是鲜艳的绯红。
桃花悠悠,飘零落水,映照浮生。
一根竹竿之影倒映水中,却不是背对大海,而是面对一汪碧潭。
桃花潭水深千尺。
鱼行龙隐藏清灵。
那根竹竿仔细去瞧,可以看出,那上面有七截。
这根竹竿,就唤作“七截影”。
看见竹竿的主人,看见钓竿的主人,那是一位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客。
深青色的衣袍有些古旧,当中缝补着灰色的绫带,那蓑衣披拂在身,斗笠遮住面容,让人看不见他真正的容颜。
他坐在桃花潭的边缘,那手中的钓竿起了落,落了起,鱼儿被钓上来,又被他放掉。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天上的云开始汇聚,渐渐的,这桃花岛上,被一层雾水遮盖。
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滴落在树梢上,滴落在泥土中,滴落在……仙人的背上。
那斗笠上的雨水汇聚成珠帘,哗啦啦的从前方淌落,坠入潭水之中,那些鱼儿却不害怕,一个个的从水中探出脑袋来,那张着嘴,吐着泡泡,似乎是在对老天爷诉说什么。
更多的鱼儿涌到斗笠人的身前,那汇聚起来,却并不纷扰,好似有一种玄妙的力量让它们安定,不再各自造次。
斗笠人挥了挥手,那群鱼散去,而雨水滴落下来,天上的水变得更加的多,这一刻起,似乎要把整片桃花岛都浸没在雨水之中。
身前的潭水中,一切都在变幻,有光华,有幽华。
古有天书,明为《上善若水》。
此乃水道至高要决之一,乃是古之仙法,非有缘者不得握之。
兜兜转转,当年所希冀的事情,如今终于实现,那一滴幽冥海水,确实是被炼化殆尽了。
阴阳二三之事,已经尽数明朗,一滴水在昭示未来,在回忆过去。
然这是福也是祸,取幽冥之物,如何能不去幽冥走上一遭?
再加上,天数似乎有些变化,这斗笠人张开了口,轻轻一叹。
“无垠不宁,事事纷扰啊。”
“是该还情面的时候到了,原来这才是我该还情面的时候。”
“扛过去,还是抗不过去?这是我的缘,也是我的劫。”
斗笠人自言自语,那语气低沉,透过潭水,可以见到他的眼睛。
那双眸之中,有着幽暗的光华在亮,但毫无疑问,那是一双仙人的眸子。
其中看破的,不仅仅是生死,还有劫难。
八九之劫当中,第一难八劫,第六劫唤作生死。
叶缘曾经渡过了这道劫,但那是借助了无何有之乡,而面对真正的这道劫难,没有心里准备,死的太多和第一次死,不知道哪一种,才是解脱。
而劫难,有时候并不会只来一个,此时就是极为罕见的第二道劫难。
对于斗笠人来说,这是不可确定的事情,也是难以言说的事情,当然,同样是机缘所在。
八九之劫,第三难,刀兵,第七劫,唤作“大灭”。
生死加上大灭。
这该是……必死无疑之劫。
“上善若水,如水人生,随缘而安,与这大雨,何其相似?”
“自天而坠,落地而消,魂归故土,心落明无。”
斗笠人的头顶显出道花,那水仙摇曳,渐渐绽开,那华美绝纶,但明明是此等盛景,却好似,有些悲伤的意境?
他如此说着,那手中的竹竿,似乎开始晃动,只是瞬间,那身上腾起的气势,已经昭告了一切。
那是洞玄的境界,已经是开天辟地,人身仙天已现,而这当中,能够感受到还隐隐有一丝更加强大的力量在酝酿,那是……守缺的气息。
炼化了一滴幽冥海水,这等成就足以傲视阳尘,省却千百年功夫,须得知道,那幽冥海水,对于阴世诸物乃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即使是蕴含幽冥真气的海水也是一样,但是对于阳世来说,这就是最凶猛的孽障,如果能够降服,则道行大进,但同样会有劫难临头。
扛过去,便是世上真圣,敢与天争雄。
扛不过去,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当中,或许也只有李辟尘有些异常,炼化了幽冥海水,但或许是因为化成了神通之目,故此道行倒是没有精进太多。
当然,这个没有太多,是与斗笠人来对比。
大雨仍旧在下,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雷声。
远方的海水中,似乎有龙在前行,顶着风暴,穿梭于中。
天是昏沉的,地是晦暗的。
桃花失去了色泽,被雨水打落在地,一时之间,满地绯云坠,芳华遍人间。
桃花岛的另外一侧,有一位女仙人持着松木做成的伞,那上面云针汇聚,而后背带着竹篓,当中满满的都是草药。
她跨越桃林山隘,来到了自己的居住之所,那是一栋湖边小筑。
“前辈?”
女仙看着斗笠人,对他打打招呼,而斗笠人同样点点头,以示回礼。
二人并不相识,乃至于连名字也不曾问过,且目的也完全不同。
女仙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昧药草。
斗笠人来到这里,是为了炼化幽冥之水。
相逢何必曾相识?
只是萍水一面尔。
女仙人将竹篓放下,一只手持着云松伞,取出当中的诸多草药,这些草药之中并没有她想要寻找的那一昧,但仍旧也是很稀少的草药,所以她都采摘了回来。
当然,采药人采药,绝不会采尽,这是一个默认的规则。
“天华参、茯苓枝、大茗草、车马芝……”
“天华参……人衔谷生天华老参,人食之气血冲霄,寿增三百三十三年……”
“茯苓枝……服之定虚火而灭毒,使风雨难侵……”
“大茗草……丹丘出大茗,服之生羽翼……”
“车马芝……凡人食之,立可腾云驾雾,引云霞覆之……”
斗笠人开了口,却并不面对女仙,而女仙转过头去,讶异非常:“前辈对于草药,熟知的很呢。”
女仙清点草药,而斗笠人则不回她话,而是自顾自的言语:“大药汇聚,但你取如此多的草药,是要炼丹吗?”
“天华老参,茯苓枝干,大茗之草,车马之芝……嗯,那花白云丹模样的,莫非是月桂子?这不是桃花岛上的药吧?”
第五百零四章 云松聆语道劫愁
“月桂子是从宗门中带出来的,我觉得能用上,所以就带着了。”
女仙笑:“天圣中天降灵实,乃天上奇树,服之以一,有换得一命之功效,不过并非修复伤势,而是行替死之事。”
“月桂子有灵,常年温养,可与持有者同晓灵命,若持有之人遭逢大难,则月桂子自主替死,保全持者一命。”
斗笠人点点头:“月桂子不好得,更不好温养,这东西就像是养个阿猫阿狗,那是要时日久了,才有成效的,平素里不管不问,它哪里会搭理与你,关键时刻,不过陌路人罢了。”
“唯有真情,久而如亲,它才会救你一命……你持这月桂子,加上那些大药,是要炼个什么样的大丹呢?”
斗笠人发问,女仙人含笑:“我在找一昧草药,我找了很久都没有寻到它的踪迹,但有人告诉我,在无垠海这里,就是可以寻到它的。”
斗笠人问:“什么药?”
女仙人答:“碧海青天心。”
话语落下,音色空灵回荡,而斗笠人则是沉吟半响,才缓缓开言:
“这东西,我曾经听人言过,据说,是在龙宫之中才有。”
“龙宫居于龙华境中,跨过沧海间,行过碧落天门,才能到达那里,你既然想要寻找碧海青天心,为何之前不去参与那定海珠的争斗呢?”
“龙盂大会之上,持定海珠者,据说能向龙皇许得一个愿望,你要寻这昧药,又为何不去龙盂?”
斗笠人询问,而女仙人笑着反问:“前辈为何不去?”
“我不去,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斗笠人动也不动,只是那语气平静而缓缓,不骄不躁,如水般不起半点波澜。
女仙人笑了笑:“前辈此言与没说并无差别,但前辈也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而我,也是一样的。”
“多谢前辈告诉我碧海青心的下落,但我想来,现在去龙华境,恐怕是来不及了,那我只好寻找替代的药材,还有前辈说,我是要把这些药物都混合起来炼化,其实是不对的。”
女仙人轻捂朱唇而笑:“前辈对于药理,似乎懂得并不多。”
“不攻此术,不入此道,自然懂的不多,自然不敢胡言,只是没想到,随口一言,倒也是错了,是我不该。”
斗笠人缓缓开口,那手中竹竿抖动,又有一条大鱼被钓上来。
“去,去。”
斗笠人依旧把那大鱼放走,女仙人看见了他的这个动作,不由得笑起来:“前辈这是在做什么?既然钓鱼,为何又放掉了呢?”
她在询问,而斗笠人缓缓回应。
“我在钓鱼,但亦是在钓劫。”
“钓劫?”
“不错。”
斗笠人竖起竹竿,点了点上面的七道节干。
“我这鱼竿,放在水面之上,一动不动,就好似那八九的劫,而那些鱼儿,就像是我们,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有些东西是假的,是诱惑,但仍旧不免上当,最后被竹竿钓起,生死握在他人手中。”
“这就是劫,我在钓劫,亦是在钓自己。”
“被钓上来的鱼儿,就是入劫的我们,何其相似……苦在苦,苦中不知苦。”
斗笠人的话说出,语气并不快速,而女仙人则是听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潭水就是天地,鱼儿就是众生,那大一些的,自然是努力向着潭水的上方行去,但行的越高,距离那竹竿就是越近,看见那肥美的鱼饵,即使知道那里是有问题的,是不该去的,但仍旧难以把持住心中的那股冲动。
这就是欲,因为有欲,故此生劫,而欲,是不可避免的。
即使斩了七情,断了六欲,真正的欲,还是不会消失的。
内心的欲,你在斩七情断六欲的一瞬间,自然是为了向着更高的道所去,但这时候,欲望已经根深蒂固,斩掉的东西,真的是六欲吗?
“前辈入了劫吗?”
女仙人缓缓发问,而斗笠人点点头,看见这样,她便笑了。
“既已入劫,前辈是在纠结破劫之法么?”
斗笠人身子动了动,那雨水顺着蓑衣打落,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与沙哑,对着女仙人继续询问,似乎仅仅是想要聊聊天而已。
他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说你放弃了碧海青天心,那么你要用什么药材去代替这个无上的宝物呢?”
“据说,这个东西,能让木傀生出心桃,能让无心化作有心,是真正逆转阴阳生死的宝物,所以,你要用什么药材去替代,你到底又要炼什么丹?”
“嗯……”
女仙人沉吟了一会,而后对斗笠人询问:“我查询了很多的古籍,最后在一本《百草图》中找到了说法,我觉得,交让树的花应该可以吧。”
交让,乃人间奇木,其半枯半荣,半生半死,半阴半阳,半青半老,若是开花结果,则半处春华,半处秋实,实是神异无比。
“交让木的花吗,确实是个好的替代品,碧海青天不可得,那么交让的药效虽然不及碧海青天,但仍旧可以作为置换之药。”
斗笠人开口,这一瞬间,他居然叹出了气。
“可惜交让又去哪里找呢?女仙人,无垠海这么广阔,你要去哪里找这个木头?”
女仙人笑着回应:“找到是缘,找不到也是缘,前辈何必执着于此呢?我希冀找到,但实在是找不到,同样也没有办法啊,都说神物有灵,既然它不愿意让我找到,那就算翻遍了山海,也难以见到的。”
“不过据说,沧海间附近,似乎有这种木头,我把这些东西的生长之处了然与心,准备再去哪里看看。”
斗笠人沉默不语。
“沧海间么,嗯……最近无垠海中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动,让我心神不宁。”
斗笠人这么说着,而女仙人持着云松伞,背负竹篓,已经起了身子。
她对斗笠人低头行礼:“前辈,何必多想,该来的挡不住,只能尽力而为。”
“此处已经没有我所需要的药材,这般,我便退去了……前辈,珍重。”
她笑着言,而后转过身,那步伐轻点,化出一点烛影星辰,悠然而隐。
大雨仍旧滂沱。
女仙人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告诉她要九叩,要知道什么是断缘,什么是了却,于是,她放下了许多,所以才有如此豁达的心境。
斗笠人摇摇头,那大雨下的越发猛烈,而他扶正了斗笠,露出其中的真正面容来。
“哼……”
“不钓鱼了。”
话语很轻,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如同暗潮,如同蛛网。
待到似乎看的清楚一点,发现了,那些是丝线,那些是劫,那些去往的地方……
似乎……正是龙华境。
他要寻找破劫之法。
“代替吗?谁代替谁呢?是生还是死?”
“有意思了……我也要去沧海间吗?亦或是,直接去到龙华?”
……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第五百零五章 世事黑白无人问
……
……
黑沉沉,混混沌沌。
看不见光,更不知道乾坤方向。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来了。
一步一步,就像是背负着山岳,每一步的落下,都能够带起一阵沉闷的雷音。
恍若是天公在怒,恍若是天帝在言。
黑世之中,行来了一个黑影,没有光华的外衣,完完全全融入到黑暗之中。
他就是黑世的化身。
粗重的喘息声响彻,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行进。
黑影行了很久,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
那是一盏灯。
黑影踉跄着走到了灯的面前,那伸出手来,终于,在光华的照耀下,让他褪去了黑暗的外衣。
黑暗与光明相互交织。
灰色与紫色的火焰突然升腾,顺着金色的光而吞吐。
就在这个瞬间,四面八方,被璀璨的光辉所浸染,让那个黑影显露出真正的容貌来。
他是叶缘。
四周的光华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车水马龙的城。
叶缘的眼神呆滞,就像是忘记了什么,而逐渐的,有一道声音慢慢响了起来。
这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回荡,让叶缘眼神之中的呆滞渐渐消退。
但同时,他也开始忘记了一些东西。
手中的那盏灯,逐渐的消散了。
于是,世界陡然清明起来!
……
“哥哥,哥哥?”
呢喃的声音响了起来,叶缘猛地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
衣衫破旧,但穿得还是得体,而头发披散下来,把那只能说是较为好看的面容遮盖了一半。
她是谁?
叶缘感到疑惑,那伸出手去,然而在瞬间愣住。
那并不是他的手,而是一个孩子的手。
粗糙,褶皱,但毫无疑问,这确实是小孩子的手掌。
叶缘摸了摸自己的脸,那瞳孔微缩。
自己变成了一个另外的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约莫十二上下的年纪。
“我……没死吗?”
叶缘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他看向四周,而正是这时候,边上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我说臭小子,你滚不滚?不滚我就砸了你的摊子!”
叶缘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他发现了,那是一个高大的人,手里还拎着一张破烂的渔网。
“渔夫?什么走?什么留?”
叶缘有些懵,而那个汉子看见叶缘的神情,又听他的话,以为是在嘲讽,顿时是冷下脸来,语气变得有些阴森。
“好啊,挺是厉害,兔崽子,你还敢调侃老子,好,老子就送你一程!”
他伸出手去,那就要拽起叶缘,而叶缘看见他伸出手,在一瞬间,就好像自然无比的,那一只手猛地伸出去,抓住他的手,而后陡然一扭。
“嗷呜!”
这人在痛苦的时候都能发出狗叫了,那汉子的面色陡然大变,而叶缘的手一松开,他顿时倒退好几步,那神情之中满是忌惮:“好好好,还是个练家子!你给我等着!”
他狠话撂下就跑,而叶缘皱着眉头看他离去,同时边上的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衫:“哥哥……咱们,咱们走吧,别在这里卖了。”
卖?卖什么?
叶缘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低下头,看见了前面的鱼摊。
那都是上好的大鱼,肥美而又新鲜。
“王渔夫说咱们的鱼都是好鱼,砸了他的生意,哥哥,咱们不在这卖了,咱们走吧,去城南,那里没有人卖鱼,好鱼在哪里都能卖出去的,不愁的。”
小姑娘扯着叶缘的胳膊,叶缘皱着眉,但没有问出对方是谁的这种问题。
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自己没死,而且这样子,似乎是夺舍了?
亦或是重生?
叶缘拍了拍脑袋,听着小姑娘的判断,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现在他这具身体的所谓“妹妹。”
听着她的话,叶缘不开口,只是点点头,而后开始收拾鱼摊。
之前的那什么王渔夫显然是个狠茬子,叶缘刚刚动手的时候,已经判断出来了。
自己已经没有了法力。
但幸运的是,一身的功夫还在,而且这具身体的力量也不小。
这个孩子应该是长年累月的打渔,所以早就了一副坚韧且富有力量的身躯。
小姑娘看见叶缘收拾东西,连忙也开始帮忙,很快,兄妹两人就把鱼摊收拾好了,带去了城南的角落。
……
日子逐渐的过去。
生活必须要生活。
叶缘坐在小木凳上,握着拳头,看着鱼摊上的那些大鱼。心中的思绪却是已经飘到了龙华境中。
红渠怎么样了?李辟尘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龙盂客,还有那个该死的五公主,还有那些被自己杀掉的龙君与龙将,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围杀自己?
那些龙君们的眼神空洞,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但他们仍旧有自我的意识,显然真灵犹在。
而那个五公主的法,让叶缘有些在意,同时眉头紧紧的锁起来。
“肴乱杀了玄都……什么意思?”
叶缘不解,同时回忆着当初的事情,而想着想着,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
五公主趴在自己的身上,那衣衫半解,而后突然又退去,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自己身上,那时候应该是有个东西的。
是什么呢?
【他没有发现,他忘记了那盏灯。】
【岁月被抹去了。】
他在这里发呆,自然引动了小姑娘的不快,她插着腰,点着叶缘的脑袋,哼哼道:“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啊,帮忙啊!”
“哦哦……”
叶缘回过神来,同时叹气,现在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也回不去了,只能着重于眼下。
只是心中,那股不甘心的意味,真的是放不下啊。
……
……
江枫渔火,那入夜里,叶缘坐在渔船的船头处,这艘渔船,就是他和小姑娘的屋子。
父母打渔时身亡,这个少年人接过了重担,在这里抚养他的妹妹,也就是那个小姑娘。
如今的少年人,是叶缘。
看着远方渐渐变得深邃的江河,叶缘的眼中显露出一丝落寞。
苏醒过来,已经过了有一年了。
一切似乎都开始平淡下来,那曾经的仙魔,那高高在上的神灵,还有天外的大圣天尊,那仙人的世界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仙凡不交集,如无必要,不会相遇。
这让他感到有些无力。
但偶尔的,叶缘回过头去,看见小姑娘那沉沉的睡容,那当中,那面上,写着的都是两个字。
“幸福。”
或许对小姑娘来说,贫贱也好,富贵也罢,和自己的亲人兄长在一起,无论哪里,都是让她心安的故乡。
所谓家之一字,无外乎如此。
叶缘的眼神有些恍惚,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似乎这样……也挺好?
……
……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去不返。
当年的孩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人,那曾经来闹事的王渔夫,因为他的鱼总是缺斤少两,所以逐渐就干不下去了。
听说,在三年前,他醉死在城外的土地庙中,尸体被官府清理,抛到了乱葬岗中。
对于他,叶缘已经并不在意了。
时间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当年的龙盂也早该落幕,一切的一切,已经和他没有了关系。
十年的岁月过来,没有见到一个修行人,这足以说明,自己已经和仙尘断了缘分。
回不去了,那么就在红尘之中沉沦吧。
叶缘如今已经把鱼摊发展成了鱼铺,从曾经为他人打工的小渔夫,成为了雇佣他人打工的渔掌柜。
而当年的小姑娘,也出落得越发水灵。
相依为命十年,叶缘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妹子,而到了这个年纪,他甚至开始行驶父亲的职责,为了小姑娘的婚嫁操心,就像是一个真正血浓于水的兄长那般。
女孩子家,到了十八岁之后,如果还不出嫁,那就是老女人了。
叶缘为了这事情说了许多的媒人,然而对于小姑娘来说,那些来相亲的人,都被她一一回绝了。
直到有一天,一位经过的士子见到了她。
鱼坊前的尘埃扫了又覆,刀斩鱼鳞的剐蹭声不断响起。
叶缘挽着袖子,那手中的刀重重的落下。
“哥哥,当年你杀鱼的时候,那手法真的很漂亮呢,和花儿似的。”
“嗯……”
“哥哥,你做的红烧鱼最好吃了,我想再吃一次。”
“嗯……”
“哥哥,上次那个士子,他给我带来了铃铛。”
“嗯……”
“哥哥……”
“嗯?”
她的眉头舒展,那眼中有水光盈盈,只是看着叶缘,突然哭起来,又笑了起来。
“哥哥,我要嫁人了。”
小姑娘的话落下,叶缘那手中的刀,也停滞了一瞬间。
“……”
……
……
时光飞逝。
很快,小姑娘就穿上了鲜艳的嫁衣,她那羞涩的笑容之中透露的都是幸福,而叶缘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很俊秀的青年,行的是最古老的礼。
她成婚了。
叶缘心中是这么念叨的,同时言了一句,那是对这具身体原本主人说的。
你的妹妹已经嫁出去了,你……开心了吗?安心了吗?
我以前没有做过多少好事,我是魔,但这一次,我做的,应该是好事吧。
……
光阴如箭,带来的不仅仅是流年,还有猩红的血。
京城里的大人物来了,而叶缘本来以为,什么高官看上妇女美貌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小说与话本之中的。
但当这件事情应用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才会发现其中的无力与那满腔的愤怒。
成婚还不足一年,当初的士子被京城来的那个纨绔子弟杀了。
而小姑娘同样被抓了进去,当叶缘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过几天,小姑娘的尸体被送回了鱼坊,那个跟随而来的仆从语气高的惊人,而与之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县官的唯唯诺诺。
叶缘的手抚上了小姑娘的眼睛,那么站着,过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的午夜,京城的那位,所谓的大人物,脑袋被割了下来,吊在了城门上。
那位纨绔所在的府衙内血流成河,当县官醒来的时候,被人告知城门上吊着那位大人物的脑袋,顿时吓得昏死了过去。
……
……
鱼坊破败了,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叶缘干的,但没有人敢出声,直到这事情捅到了京城,那某位大员当得知自己的儿子死掉,顿时气的哭天抢地。
很快,官军就来了。
而叶缘早已经准备好了刀。
他曾经是魔,如今仍旧是魔。
神性与人性抛之脑后,如今的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字。
【杀】!
一人杀千人的故事成真了,从此叶缘成为了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魔头,同样引来的,是京城对于他的疯狂搜捕。
曾经那衙内干了什么事情?无人再想追究,如今的他们只是知道,叶缘是个杀人的狂魔。
小姑娘的尸体被叶缘埋葬起来,藏匿的很好,他怕那些官军找不到他,拿尸体出气。
叶缘重新拿起了兵器,杀了很多人,流亡了很久,而有一日,叶缘逃遁到了一座山中,那已经饿的不行,是头颅低垂,觉得正要死去时,那突然前方站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道士,看容貌,不惑之年,黑色的长须飘飘,身上的灰青道袍垂下,他看着叶缘,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已要死,叶缘没了什么牵挂,他把话语说出,那道士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张馍馍,加上一点皮囊清水给了叶缘,而在叶缘狼吞虎咽的同时,道士告诉他了一件事情。
“你想要复活你的妹子么?在南方的防风山上,长有一种神异的草,唤作不死草,凡三年之内死去之人,以此草覆之,皆时立活也。活人服用,则长生不死。”
道士告诉了叶缘这个消息,而叶缘同时愣住。
……
……
防风山高不知道有多少万丈,凡人之躯极难爬上,叶缘花费了一年的光景,从道士手中取到的百草图,顺着指引来到了这里。
在防风山的顶端,有神人看守着那种草,那些人唤作防风氏,得到他们的同意,就能取走那种不死草。
叶缘徒手攀爬着防风山,那寒风凛冽,大雪漫天,那步伐越来越沉重,直到衣衫被罡风撕扯的破烂,那双目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途,叶缘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而在这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老者,可背部又诡异的有些佝偻。
“你要死了。”
沉着且缓慢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叶缘的双膝砰的跪在地上,那是已经脱力。
自己要死了吗?
叶缘这么想着,又回忆起重生之后的点点滴滴。
娘的,自己还真的没有用啊。
失去了法力,就失去了一切,什么都留不下了。
自己才是最没有用的人,什么神啊,什么魔啊,到头来都是无用的东西。
叶缘的意识逐渐昏沉,而那老人再度开了口。
“你有什么愿望吗?可以和我做交易,我可以帮你达成,否则就是这么死了,未免太过不甘心,你说是不是呢?”
老人语气带着蛊惑,而叶缘呵呵的笑:“你是……防风氏吗?”
“我不是。”
老人摇摇头,而叶缘同样也摇头,但就在这时候,那老人说出了一句话,让叶缘原本已经快要消弭的意识,再度强行清醒了过来,是回光返照。
老人在言语。
“我叫七十四,你可以叫我……”
“苦界老祖。”
第五百零六章 曾经太上传太上
苦界老祖。
枉死城魔道之祖。
叶缘抬起了头,那身子已经被冻的几乎支离破碎,防风氏的山太高了,这远远不是凡人能够登临的,强行来走,必然是死路一条。
苦界老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缘心中升起了疑问,同时产生了恐惧。
曾经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来,自己曾经就是枉死城的魔,后来脱离出去,但这等于就是背叛了苦界老祖。
眼前的老人看着自己,那目光就仅仅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他并不认识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叶缘。
因为这具身体,这满头的容貌,已经不是叶缘的了。
而且失去了法力,失去了气息,甚至叶缘自己都不知道,活下来的是真灵,还是魂魄。
苦界老祖能不能辨认出他?
叶缘现在已经不去想了,因为他的心中,此时升起了希冀。
苦界老祖在人死之前可能会出现,他的目的,就是搜集怨死枉死的魂魄,为他们许下诺言,完成愿望,同时把他们的魂魄洗净,炼成新的魔影。
这是交易,苦界老祖并不会强行拘魂,那样只会招致幽冥海的震怒,他是聪明人,同时也是最守信诺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比仙门更要遵守诺言。
他答应的事情,除非是极其难以办到的,否则都会实现。
自己如果能报仇了,那么重投入魔道又有何妨?
岁月已经过去很久,对于自己来说,心中那种悲伤愤怒的心情已经占据了全部,现在苦界老祖再一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是窝囊的死去,还是重投魔道?
不入幽冥的机会已经用掉了,自己没有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蓬莱的恶鬼终究是没有骗自己,渡过了劫难,老天爷还是比较公正的。
但现在,如果再死,就真的死了。
没有无何有之乡,没有蓬莱的恶鬼,没有老天爷的救命之术。
叶缘抬起了头,那眼中闪烁起愤怒的光:
“我有愿望,我要取到不死草,把我妹子救活过来……”
叶缘的嘴唇被冻得毫无血色,他即将被寒风吹的冻死。
苦界老祖看着他,那手掌微微一抬,把叶缘身边寒风驱散,同时摸了摸下巴。
“复活么……可以,我去找防风氏,取来不死草,救活你的妹子,但同时,你的真灵与魂魄,就归我了。”
那话语缓缓,而叶缘笑了笑,没有说话。
苦界老祖看见这个笑容,顿时点头:“不错,不错,这就对了,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单凭凡人是无能为力的,那么哪怕把魂魄交给魔道,能实现愿望,那又有何妨?”
“总有一些事情,是人们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来实现的。”
苦界老祖的话语飘散,那当中有奇妙的音节在回荡,叶缘的眼中,神智越来越模糊,但不需要他等待多久,苦界老祖就已经回来了。
“让我看看,你的妹子在哪里。”
苦界老祖施展了法,那一只手压在叶缘的头上,顺着冥冥之中亲人的牵引,找到了小姑娘葬下的地方。
苦界老祖知晓了一切,把手收回,而后突然对叶缘开了口。
“嗯,你妹子葬下的地方,被人刨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下,然而听在叶缘耳中,不亚于惊雷突起!
被人刨了!
那拳头握起,身子猛地就要站起来,然而那寒风已经彻底破坏了他的身体,这个动作没能完成,就跌倒在雪地之中。
“何必倔强,我帮你杀了他们便是。”
苦界老祖笑了起来:“你的魂魄,你的真灵,既然已是枉死城弟子,那么枉死城祖师帮弟子完成心愿,也是应当之事。”
“这些人,杀了,对于我不过举手之劳,哪怕你想要覆灭此事的罪魁祸首,我也能帮你办到。”
叶缘的嘴唇冻得哆嗦,那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帮我灭了那个王朝……”
“唔,这个可能有点难度,王朝的气数挺大,现在它还没到覆灭的时候,不过呢,我可以帮你把当初你的仇人,全部杀了。”
苦界老祖负着手,那满脸的褶皱挤在一起,那胡须抖动,步伐轻踏,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于是,就在一日之后,王朝天下,有大魔陡出,一日之内,天上天下,血流成河。
……
“你的愿望实现了。”
苦界老祖回到了防风山上,同时给叶缘看了一个画面。
那画面当中,是他这一世的那个妹子。
此时的小姑娘抬着头,不解的四处张望,她站在城里,茫然无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我帮你复活了她,并且抹去了她对你的记忆,在她的记忆中,你不再存在。”
苦界老祖缓缓开口:“我一个天桥地仙,这种小手段,还是能弄出来的,不然你若是也死了,更是让她伤心,怎么样,这交易,你还满意吗?”
叶缘点点头,那身子已经几乎无法动弹,彻骨的寒冷突然侵袭过来,那目光之中最后见到的,就是苦界老祖的手掌。
一道天音回荡乾坤,传遍群山万海。
“从今日起,你就唤做冻欲死。”
“死于寒雪,坠于防风,心中欲起,故此,死之,有恨却无撼。”
……
……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叶缘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古怪的设计,四下张望,可以看见几个擂台。
“武术大会正在进行,你居然在这个关头睡着了,我还以为你是在闭目养神呢!”
边上的人开了口,而叶缘转头望向他,发现他是一个青年,穿着练功的武术服。
叶缘在迷茫了一瞬间之后,彻底懵了。
自己应该是死了,真正的死了,不该重新活过来,这一次没有了免死金牌,但却仍旧没有死?
这里的建筑,这里的装饰,他很熟悉。
“来……世?!”
这是曾经另外一个叶缘的来世。
“给,你的枪!”
边上有人递过来兵器,叶缘看了看,那是一杆黄杨木的大枪。
“该你上场了,别输给对方!”
那人拍了拍叶缘的肩膀,同时边上有人起哄:“开什么玩笑,叶缘怎么会输给那个家伙呢!”
“诶,不可小觑,你也太自满了,国家枪王都输了,比枪法,叶缘还真不一定能赢了。”
有人出声,而叶缘接过大枪,那枪杆子轻抖,走上了擂台。
总之,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先打一场在说吧,现在的情况明显有些紧张。
脚步抬起,登上了擂台,叶缘看向擂台对面的人,那是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人。
他手里拿着一根略有灰黑的枪,那是阴沉木所制的。
“好了吗?”
“好了。”
对方在发问,而叶缘下意识就回了一句,而当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对方的大枪突然抖了起来。
一刹那,就像是白驹过隙,那杆大枪陡然伸出去,猛地一砸!
嗡——!
滔天的劲力传荡而来,叶缘顿时举枪而挡,这一挡,那身上陡然发力,居然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嗯?”
对方明显有些惊讶,那手中阴沉大枪连抖,如龙尾猛扫,而叶缘此时挥舞黄杨大枪,渐渐的,也是起了兴头!
好对手,好对手!
此时暂且放下一切不明白的事,叶缘和那个年轻人对枪,如此你来我往攻了四十几个回合,而突突然间,对方那大枪陡然一个收回,而叶缘看见机会出现,出枪便追。
“有诈!”
大喝声响起,叶缘耳朵一动,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前方的年轻人突然抽枪回扎!
回马枪,白猿拖刀!
这一枪直刺眉心,叶缘顿时愣住了。
所有的惊呼声都听不见了,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混混沌沌,沉沉迷迷,不知道四方何处。
……
……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同样的声音响起,叶缘睁开了眼睛。
然而四面八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叶缘抬起手,发现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那声音在回荡,绵绵无尽,而且居然越来越大。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一声怒吼,要把乾坤都撕裂,宛如是最高渺的天神在怒斥!
叶缘的身躯不自然的僵硬住,那缓缓转头,举目四望,突然看见了一个光点。
那光点越来越近,那是一盏灯。
叶缘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光华在汇聚。
被抹除的岁月逐渐归来,那脑海中突然如被雷击一般的痛苦。
灯火萦绕,灰色与紫色的火焰顺着金色的光华吞吐而出,渐渐的,露出了那盏灯之后的人。
那是曾经告诉叶缘不死草在哪里的道士。
看见这个人,叶缘抱着头,那眼中露出震惊与不解。
“你是谁?”
询问的声音回荡,但很快就消失,而这个道人的面色很平静。
“你的灯落下了。”
道人持着灯向叶缘走过去。
“这灯的光华被你落下了几百年,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又要再睡几百年吗?”
道人在言语,而叶缘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在梦中没有醒来吗!还没有分清楚梦与现实吗!”
道人的语气很不满:“你看见的是你的过去!你丢失的过去!”
“太上的传人被打成这副模样,当真是丢人至极!你丢的不是一张面皮,而是八十一张!更是丢了老道我的面皮!”
叶缘听得迷茫,不由得苦笑起来:“你到底是谁啊?”
道人盯着他,好半响,那语气沉重,缓缓开言。
“妄想逃避,然而别人不会管你,只会把你拖入局中。”
“你已经不记得当年老道的名字,更不记得你那妹子的名字,如今再是见你,你且听好了!”
“既承了老道衣钵,那决不许你丢了老道的脸面!”
“老道……名讳玄都!”
第五百零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道人的胡须垂下,那双眼中闪烁着岁月的光华。
“区区一个太上杀者就把你耍着玩?吞天大圣?那个妄图吃掉红尘的狂妄家伙,一个只会说空话的废物,也算是敌手?”
“一群大圣弄出的玩意,后天的赝品,如何比得过先天的神圣?”
“若非你妄图逃避,我也不会在此地见你,你更不会踏入他人算计,成为一枚不知所谓的棋子。”
玄都老道在言语:“无情有情皆不若忘情,你被情丝所困,一个女子而已,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他的话语很平静,但不知为何,叶缘总是感觉,他应该是在生气。
玄都……柳屏儿动手的时候,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肴乱杀了玄都。
玄都……这个老人也是自称玄都。
玄都是什么?
叶缘在思考,而玄都老道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叶缘就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的一切念头……都被看透了。
“玄都,乃太上传人之名,道之众祖之一,我是玄都,我本来就叫玄都,玄都之法,就是从我手中传下。”
“无名之君传八十一法,化八十一人,我为天尊座下弟子,自得一法,唤作玄都,从此之后,我便是玄都。”
玄都老道在言,那语气平缓,而叶缘听得更是迷茫。
何为无名之君?
叶缘不解,而玄都老道看他如此神情,不由得长叹一声。
“你都已经见过了太无天的通幽传人,居然还不知道一切吗?”
太无天的通幽传人?
叶缘微惊,虽不明通幽,但知道太无二字,乃是天上前三尊大日之一,乃代表万物之末,是终末之终,是无无之无。
“八十一人,太初为元始,传二十七君。”
“八十一人,太无为终末,传二十七君。”
“八十一人,太上为清静,传二十七君。”
玄都老道缓缓开口,看见叶缘那迷茫的神情,摇了摇头。
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却知道不少。
什么天地神人鬼,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玄都老道抚了抚胡须,那伸出手,突然按在叶缘的眉心处。
金色的光辉显化,注入其中,那火焰升腾起来,却是紫炎灰云。
叶缘猛地愣住,而老道已经收回了手。
那盏灯被他放在叶缘手中,老道开口言语,那语气不容置疑。
“我传了你该得的法,你让我提前来见你,真是个顽劣的徒弟。”
“岁月不是那么容易跨过的,即使是我,也是如此。”
“这灯,你该改回原本的名字。”
“什么三辟无常灯,这灯叫做玄都八景宫灯!你持此灯,去破肴乱之法。”
“你终究会知道一切,但现在,赶快回去,去助那个清静传人!”
“去吧!”
老道那大手猛地一摆,陡然之间,就看见一道紫火荡天,当中灰色的烟云升起,把叶缘包裹,只是刹那,光阴流转,岁月倒旋,那人影消弭,却是已经离开了……虚幻黑世。
……
哗啦——
海浪汹涌,血水已经渐渐被冲淡,那当中龙骨与碎肉飘散开来,成为海中那诸多野兽的吃食。
碎裂的山峰倒在海水之中,被大浪剥下一片又一片的石层。
砂石坠落在海水之中,溅起一片朦胧且污浊的水雾。
在这种状况下,海中的深处,有人醒来了。
一头黄龙浮海而出,身上伤痕累累,它脑袋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持着一柄断裂的大枪,此时黄龙从海水之中钻出,吐出气来,那人站在龙眉之处,浑身上下衣衫湿透,而当他抬起头来,那双眼中显露的满是愤怒与肃杀。
叶缘抬起头,眉心当中透露出一点紫色的火焰,那伴随着灰色的烟云,缓缓从身上腾起。
“咳,做了个很长的梦……玄都,玄都?”
叶缘咳嗽了几声,同时看向远方,那手在胸前摸了摸,把那盏灯掏了出来。
目光凝重,叶缘看着这盏灯,陷入沉思。
三辟无常灯?
非也,这灯唤做:
“【玄都八景宫灯】!”
……
……
十日光景转瞬而逝。
大婚之日已至。
春华龙族之中,一切龙兵龙将布置严密,那忙忙碌碌,只是因为春华氏的明珠,那位红渠公主,要嫁人了。
紫宸,苍岩龙族,同样皆派人来贺,在这种关头,苍岩龙王接到春华龙王邀请,自然也到了这里,被请入天宫中不提。
红渠坐在闺中,那身边有数位龙女侍候,又是为她披霞,又是为她戴冠,那忙忙碌碌,这些虽然都能用法术解决,然而出嫁自是大事,用法术之流,未免显得太过随意,不甚庄重。
虽是嫁日,更早已披上嫁衣,然而红渠的面色却并不好看。
嫁,嫁给谁呢?
叶缘数日无归,早已料定凶多吉少,然而可笑的是,整个春华王族,上上下下,居然没有人认为这不正常。
对于那些龙侍女,红渠询问,却只是得到“或许姑爷正在另外一处天宫中等候”的回答,如此便可说明一点,有许多的春华龙族,都不知道叶缘已经消失了。
“嫁出去,嫁给谁?”
红渠摇头,那笑容之中满是苦涩,此时红杏山外,她知道,已经有三位妖将在等候。
那是直属于春华王的三位大将,亦是无垠海中最高修行的六十六位妖将其三,足是地仙修行,有这三位地仙境高人看守,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出不去的。
她感到羞辱,更是心中涌起无力,从最开始,自己或许就已经掉入了他人的局中。
而这个局,让她感到恐怖的是,或许正是她父王设下的。
春华龙王要做什么?
红渠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因为她所能想到的,都是一些极其可怕的事情。
她沉默无言,那双目微微失神,盯着前方妆镜,那当中显露的,是一位无比美丽,那嫁衣娇艳若火的女子。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
然而红花再艳,被困锁牢笼之中,也不过是个观赏物罢了。
无用之物,无用之人。
曾经调查李长生,红渠不仅仅是调查李长生,因为根据叶缘所言,李长生所做之事,未免有些太过蹊跷,而红渠心思聪敏,很快从事件之中,自柳龙瑶口里得知了一些讯息。
苍岩的五公主柳屏儿在李长生触碰之前,就已经摸到了手中,那事后被掉包之言,也仅仅是柳屏儿所说。
苍岩的龙王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柳龙瑶更不会怀疑自己那一直柔弱的妹妹,但大公主乃是春华龙族,立场不同,自然看的更加清楚,此事,要说柳屏儿没有嫌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红渠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猜测,似乎……是真的。
秀眉蹙着,红渠此时已然束手无策,只是心中苦叹,而正此时,那目光轻转,突然发现身前的妆镜之顶,多了一个东西。
是一道光华突显,又化云水散尽。
如介子须弥,那小小人儿站起身来,对着红渠打了个稽首。
声音秘传,那小小人儿抬起面容,正是李辟尘!
“大公主,别来无恙?”
第五百零八章 四方雨骤金戈休
李辟尘显露面容,站在那古镜之顶。
目光四望,李辟尘摇摇头,对红渠言道:“看来公主遇到了麻烦,这软禁的日子可不好过,上一次把长生掀翻,致使龙兵来看,虽然其中有一个夯货的锅,但这最主要的,我想了想,还是在公主这里吧。”
红渠看着李辟尘,那嘴唇轻动,传出秘音。
“李道兄何来,此时正是多事之时,还是快快离去……”
“离去不得!”
李辟尘传音,眸子微眯,当中露出危险的光华:
“有魔居此,栽赃嫁祸,更是欲要杀我,此等之事我岂能离开?此番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公主,叶缘可曾回来了?”
李辟尘站在那处,边上有龙侍女行过,虽没见古镜,却当他的气息不存在般,这等玄妙手段,让红渠微微惊。
“公主不必惊讶,不认混元,不知混元之威,还请公主先为我解惑。”
李辟尘负手而立,红渠苦笑,轻轻摇头,那传音道:“我相公,怕是凶多吉少了。”
“何出此言?”
听得这话,李辟尘顿时皱眉,那心中已经开始计算,暗道叶缘数日无回,果然是中了吞天传人的计策!
那日自夕瑶云山归去,第一副画面在脑海之中不散,李辟尘反复推演,再加上这数日询问,四处打探,终是有了结论,当然还有一个可怕的讯息在昭告与他。
当初所见,那山崩海裂之处,或许正是叶缘与人交战所致!
听闻二族之中都有数位龙君出去未回,再结合当初所见那些龙君衣袍,李辟尘得出惊悚结论,怕不是叶缘被龙君围攻,同归于尽了?
今日一问红渠,却把心中猜想更是坐实三分,当下李辟尘便沉吟起来,对红渠开口:“大公主,还请把你所知一切尽数告知与我,此事已不单单是龙族之事,不瞒公主,我已经见过雷驾三圣主,知晓了一些秘辛,我可以告诉公主,龙族有劫将至!”
“当初是无法说,今日我避开那几个地仙,藏遁至此,亲见公主面容,还望公主把所得讯息,速速告知与我。”
李辟尘目光闪动:“若是叶缘位回,遇到危难,乃至于已经死去,那此番春华龙族,为何一点风声也无?那公主要嫁出去,嫁给的又是何人?”
“是七情的皮相,还是吞天的传人?!公主,你春华龙族,不简单啊!”
李辟尘意味深长的看着红渠公主,而红渠沉默良久,传音而言,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当中就包括柳屏儿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分析,尽数告知于李辟尘。
此言说尽,李辟尘眼帘微闭,那心中微起惊涛,很快又平静下去。
“原来如此,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那五公主或许早已是个画皮,但如今听大公主一言,我却是发现,倒是有可能,我落入了一个误区。”
“那五公主,若不是画皮,而就是吞天的传人,又该是如何呢?”
李辟尘此想法萌生,因为吞天的传人谁也没说就是一个。
这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谭,但李辟尘认为,这倒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单一的情报不足以得出这个结论,必须要两相结合,才能推断出来。
“春华王在异动,公主,你的父王,似乎并不把你放在心中,此番之计,我有怀疑,他已经与吞天传人勾结。”
李辟尘话语吐出,对红渠公主拱手:“小道妄言,还望公主斟酌。”
“道兄,我晓得的,我早已经有这个念头了。”
红渠摇摇头,那面色有些悲伤:“道兄不必暗示,明言便好,是我父王有异,他应该确实是已与吞天传人勾结,且意图染指龙皇之位。”
“但我怎么也无法想出,他为何敢直面紫宸的怒火,皇终究是皇,并非是龙王可以匹敌,且不说龙皇如何,那紫宸族内,还有六位妖将,无论怎么看,春华王族,也不是对手。”
红渠的话语落下,而李辟尘也是陷入沉吟。
这当初从夕瑶云山离开时,李辟尘没有听见三圣主的言语。
【很久以前……就没有什么龙皇了】
紫宸一族出了问题。
这是李辟尘的推断,而且他确定,春华王比自己等人,知道的要更加多一些。
“如今之事,我已经聚起群圣,届时公主大婚,还请公主恕罪,我等怕是要大闹一场,以降魔大义,逼杀吞天传人!”
“红事之上见红,不吉利……”
李辟尘对红渠行礼,而红渠难笑:“道兄不必道歉,我相公或许都已经死去,这还有什么红事见红之说呢?”
“我要嫁的人,已经走了,那剩下的,我也不用再惧怕什么了。”
红渠在笑,然而那当中,李辟尘看的清楚,她的眼角,有一滴泪花在酝酿。
“多谢……公主!”
李辟尘拱拱手,此时身子一转,化小尘隐光,起混元一气,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此次大婚,更是大难!
不单单是他们要发难,还有很多人,都要发难。
李辟尘转出红杏山,避开那三位地仙,连续远遁,离开此方世界。
远在定海群山中,至山海之前,诸圣早已集结,就在此地等候。
去掉青猿与火龙,加上越山青与李长生,再算上李辟尘归来,那诸人,正是又刚好凑够了二十四位仙魔。
李辟尘早已定下一切,待离开红杏山时,是显露真身而走,然就在此时,那四方海域处,突然显化四道光华,那落地称身,是四尊龙君。
“四位……”
李辟尘疑惑,刚是开口,然就是在此时,见那四位龙君猛地同时动作起来!
轰——!
波涛卷海,那当中被抽起兵器,这四尊龙君施展法宝,突然就对李辟尘攻杀而去!
威势显化,这是四位立在出窍境界的神龙!
气势汹汹,神浪潮潮!
自己得罪了谁?
此事有鬼。
李辟尘面色一沉,但并不慌乱。
心中计较一番,李辟尘暗道这四人攻伐,怕当是心吞天传人授意。
如若不是,那定也与幕后之手脱不开关系。
李辟尘想到这点,顿时冷哼一声。
此时那四大龙君攻伐而来,李辟尘不言不动,冷眼观看那四位君。
正当那四大龙君要杀到李辟尘身前,便看此时李辟尘眉心之中,猛有一道光华转落,又突化三分。
“呼呼——”
狂风卷着烈火,伴随着天雷震落!
一道天威弥漫,如鼓击神,直接穿其四身而过,浩大的力量贯穿乾坤,直接把那四尊龙君震得倒退而出。
此时李辟尘站定,睥睨四人,闻三方海域天域处,同时响彻三道怒喝之声!
“道友,我来助你!”
“道友,我来助你!”
“道友,我来助你!”
风火雷三灾道人从三方出现,此时带上无垠天威,各持兵刃,自天而落,与李辟尘一道,正对四大龙君!
那四位龙君眸中空洞无神,李辟尘看他四君,那大袖一挥,冷笑起来。
“围殴不好,还是一人一位……各自捉对厮杀罢!”
第五百零九章 定海神铁开洪泷
四龙君对上四尊道人,那手中长戈宝剑挥舞,荡起碧波滔滔,而那三方处,风火雷光同显,打出天威,把四大龙君气势一压再压。
风道人捉住一尊龙君,那龙君手中持宝剑而舞,与风道人厮杀在一处。
火道人捉住一尊龙君,那龙君手中持大斧而挥,与火道人厮杀在一处。
雷道人捉住一尊龙君,那龙君手中持金戈而动,与雷道人厮杀在一处。
这三方龙君分开,李辟尘踏波而行,五指一张,化天盖混元压下,那身前处站定一位龙君,手中持着一柄三尖两刃刀,那见混元大手镇下,却是不闪不避,凶悍不退,是举兵便挡。
可这神龙有损,自然无法发挥真正威能,这尊出窍其境虚浮,法力不稳,李辟尘只是看他一眼,感他法力有异,稍稍计较,那便是心中有数。
当即下,双眸之中打出阴阳道光,只是一下便贯穿这尊龙君双目。
于是刹那光阴过,听那龙君陡然一声惨叫,那双眼当中,左目是金炎白火熊熊燃,右目是清炎黑火灼灼烧,当真是好不凄惨!
“这哪里是出窍的神龙,这身法力折损,并非完整出窍,就如同空有壳子而撑不起水来!”
李辟尘冷哼一声,心道是这四大龙君若分散开去,法力是陡要降低,看来本就是为施展阵法而出,只不过李辟尘这里有三灾道人,这一道人捉一龙君,各自厮杀,便是一分开了,这帮家伙又哪里还能有最初的战力。
只不过几个回合,这持三尖两刃刀的龙君便被擒拿,李辟尘把那兵器一震砸的粉碎,斥出一言:
“就凭你也配拿这三尖两刃刀?”
那大袖一挥,便有铁索捆缚,化混元之气缠绕,那龙君双目空洞,而正是此时突然长啸一声,也不知为何。
下一刻那浑身法力刹那被封,转眼之间便沦为阶下之囚。
李辟尘虽有疑问,但也不消细想,因此方战毕,那另外三方也将要决出胜负。
只看东方处,风道人口中吐出一道白光,那手掌轻摆,露出一个黑色银莲的葫芦。
他嘻嘻笑笑,又陡作悲苦之色,看那龙君,双目怜悯,对那黑葫芦开言:“请宝贝转身?”
一言落下,似乎陡有触发,那黑皮葫芦不是旁物,正是清明葫芦,此时葫口大开,当中转出一道白光,只是瞬间,便看那前方龙君,身头分离,稍稍停顿刹那,却是连血也不曾喷出,那无头尸身砰的一下坠入海中。
那西方处,火道人与持斧龙君酣斗,那手掌掏掏,陡然拿出一柄金鞭,挥舞两下,那金雷伴着烈火打落,刹那便把身前那龙君砸的惨叫起来,只看五鞭连抽,那龙君陡然坠海,却是烈火仍旧烧身,活生生把他烧死了。
那南方处,雷道人看火道人与风道人持宝而动,他这方没了趁手兵器,顿是怒起心头,再看前方那持着金戈的龙君,那火气上来,转手就是两拳绕着雷光,硬生生接下那兵器,两臂用力,猛地一折,直接把那兵器硬生生给掰断了。
金戈断裂,那龙君还没反应过来,陡然听得一声怒喝震他心神,那双目空洞,当中突起恐惧,还不曾喊话,就被两个沙包大的拳头砸的结实,顿时昏死过去。
四大龙君气势汹汹而来,结果落得二死二擒的下场,李辟尘提起那龙君,此时手指一点,那双手盖在其脑门,太上嫁梦心法陡然施展开来。
正是此时,三灾道人归来,便护驾左右,而李辟尘自去心世,窥这龙君内心念头。
神念真灵入内,那初始一至,然异变陡升。
李辟尘还不曾见到什么,突然感到冥冥之中一股拉扯大力传来,顿时把他是直接踢出了心世!
“怎么回事?!”
太上嫁梦心法失效,李辟尘陡然一惊,再看这家伙,只观其双目无神,仿若无魂无魄,于是便施个唤魂的小法,却发现一点用处也没有。
李辟尘悚然而惊,他抓住那龙君,此时猛烈拍打他的脑袋,然这家伙失去法力之后,似乎便是和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断了联系,就如傀儡般任凭李辟尘厮打,好不还手。
“人肉沙包啊,这是空壳,这是傀儡!”
李辟尘一瞬间明悟情况,那神情顿时一凝。
“四个龙君都是空壳?”
手掌伸出,抓住雷道人打昏的那个龙君,再度施展嫁梦心法,却和之前一样,刚刚入内,便被踢了出去。
嫁梦心法对真正无心之物是无法施展的,无意无念,彻底只是个空壳,这不比赤骨之神,他虽死但生前仍是一个完整是神灵之躯,也更不比七情的皮,它们是邪魔,同时有自己的思想,而眼前的这些家伙,就仅仅是些壳子罢了。
试问金蝉脱壳,那脱下的壳,里面如果重新孕育东西,那还是原本的壳的意识吗?
自然不是了!
李辟尘心中计较,同时感慨自己似乎有些被隐隐克制,这龙盂大会结束,先是清静经失效,无法窥视紫宸三圣主,如今嫁梦之法也失效,空壳无心故此不得用。
那自己三圣同身,如今幸而八卦之法还没有被克制的势头,否则若是八卦也被克制,那自己本宗的法门,那些雷法同样无法施展出来。
太华山的风雨雷云,都在八卦之中衍尽,封了八卦就是封了四大天时,若真的落到那种地步,届时李辟尘怕是只能靠着清明葫芦来斗敌了。
相性,相性!
如五行一般,相生相克,正是木生火,火生土,土再生金,又似金克木,木克土,土又克水。
火能灼金,却惧水威,水能灭火,却怕土掩。
李辟尘感到头疼,同时心中隐隐有惊,更是产生疑惑。
吞天传人真的这么厉害,他还有什么法门没有施展?
自己似乎小觑了他,眼下之事刻不容缓,若是再拖,已经来不及了。
必须要把他彻底扼杀在这里!
那身子正欲动弹,忽然一瞬,四方海域,八方天下,传来震荡乾坤的嘶吼声,那之中满满都是疯狂之言,待李辟尘转头,却陡然见到,那四面八方,都是龙兵龙将!
“是他,他杀了四位龙君!”
有龙将怒吼出来,那声音癫狂,李辟尘看得清楚,一见诸多大军前来,再联想之前那空壳龙君临死一吼,顿时明白一切,那神色陡然变得阴沉下来。
“原来如此,春华大婚而封海,所以这四面八方都有龙兵龙将把守,但……为什么他们的神情居然都是如此疯狂?”
李辟尘脑海思索,突然回忆起一个画面,那是三面六臂的人皮在吞噬龙军的骸骨,此时心中仿若有灵光划过,陡然清明起来。
“莫非,他们是把我当作了那杀死四千龙军的六臂人皮?”
李辟尘此时有些惊然,心中真的有些滋味难言,那至如今仿若都被蒙在迷雾之中,看不清后面的推手,此时又见龙军杀来,那陡然念起,胸膛翻涌,清浊两分,当真是一口恶气难平!
屡被戏弄,天机不明,任是何等的菩萨脾气,此时也要作金刚怒目!
“来!”
手掌一挥,定海神针铁便已经被持上,李辟尘也不想其他,那双手一舞,正是举棍便打!
那一棍落下,威风八面,凛凛坤乾,是刹那之间,浪滚云巅,顿是开海万丈之远!
左侧一压,那滚倒八百,打的惨叫连连;
右侧一压,那震飞六千,砸的叫苦连天;
中间一荡,那推了一万八千,卷起波涛连绵!
怒意起来,清静难压,李辟尘真是火上心头,管你们三七二十一,全部先打一顿便是!
然正是此时,那远方处突起遁光,听得一声极其熟悉的龙吟,还不待李辟尘再看,就已经被一团云雾托起,转瞬间就被拽离此地,消失于天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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