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烟云散 道公归山,见四圣 黑梅白蕊


  “璞玉已成,只差有心仙匠磨砺,便可作倾城之璧。”
  吕道公如此开言,又把目光折回,停于叶缘面孔之上。
  “既已成神,前尘当是尽去。”
  这话吓得叶缘一个激灵,那两只手差点就要施法,然吕道公笑笑,其实是早已看破叶缘的一切,这由魔化神,虽重塑玄黄之身,已去三浊魔气,但仍旧瞒不过天桥地仙的眼睛。
  吕道公不再看叶缘,转身离去,三步悠悠,身影却已消失无踪。
  来无影,去无踪,如烟云飘消。
  诸仙注视着吕道公离去,陶弘景立在原地,不由得发出赞叹:“天桥之境,如此高绝,让人心驰神往。”
  “如今世上,达此境者,不过一手之数罢了。”
  一位人仙笑起:“一手之数,却是不多。”
  “非也,我说的一手之数,乃是达到了第九步的天桥。”
  陶弘景笑起来,他这话一出,那尊人仙顿时哑然,随后便是震惊起来:“依您之意,如此说来,达到天桥者,除开九步之外,其余八步,亦或是八步之下的地仙确是很多了?”
  “然也!”
  老地仙开口:“不说其他,光是九玄之中,千年前达到天桥之境的无上地仙便已有数十位了!”
  “似福地之中,地仙执掌宗中一概事务,然这个地仙,就如太华山掌教茅沧海真人,你道他是甚么境界?”
  陶弘景这话说着,又转头去看李辟尘,此时李辟尘略微思量,摇摇头:“辟尘不知,只是晓得掌教真人境界高绝,远胜元神真人,弟子心中估量,当在六神之中某境。”
  “哈哈哈,所猜不错!”
  陶弘景大笑起来:“一千年前,我朔玄寂灭之时,已听闻茅沧海真人达到六神之叩神境,只差一步,便可窥见天桥!”
  “如今千年过去,只想来,真人当是已经窥破那层壁障,踏上天桥之路了。”
  李辟尘哑然,同时心中惊呼,原来茅沧海掌教居然有如此高绝的修为,叩神乃是六神之第六神境,已经达到叩问自身,尽开人身诸神的地步,而如今千年过去,确实有可能已经堪破壁障,达到天桥之境。
  脑海中思量一下,李辟尘又想起一尊地仙,于是便朝陶弘景询问:“敢问前辈,苦界老祖又是什么境界?”
  “苦界老祖么,他的境界、修行,还要远在茅沧海真人之上。”
  陶弘景微微摇头:“枉死城主人行事隐秘,虽光明正大显化,却让你无论如何也不明晰他的修行与境界,世间多有传闻,苦界老祖其实也已经达到了天桥第九步,便是没有,估摸也在第七步,第八步的境界。”
  他身为地仙,也不明晓苦界老祖的实力,李辟尘心中再度回想起当初那一幕,只是一步,便凝滞岁月光阴,如同绝天地通一般。当初想着,该是地仙都有这种境界,如今看来,苦界老祖当真深不可测。
  李辟尘再回首,连忙前去四圣之处,此时四人虽然伤势恢复,但气息尚且未平,见道公离去,便原地闭目调息起来。
  风雨雷云四气于头顶凝聚不散,化作四朵人仙之花。
  江陵云顶上之花乃是一朵白玉桂花,由一簇簇小花聚起,如玉如云;苏亡归顶上之花乃是一朵杜鹃,其意与其名又有呼应,杜鹃既是花亦是鸟,不归正对忘归。
  青箬笠顶上之花乃是一朵水仙,宁静致远,与其性格相辅相成;解天戈顶上之花乃是一朵桃花,因桃与雷相合,千年桃木被雷击中,可化作雷击之木,鬼神辟易。
  人人花皆有不同,便是同为一种花朵,其中蕴含的道理也是南辕北辙,李辟尘不敢打搅四圣,于是再心中观想花朵,头顶上三清神光汇聚,渐渐凝成朵花的模样。
  此时,在李辟尘背上,照地青外三片纯阳金叶忽然摇曳,缓缓传出三道真阳之气,这些气息灌入那花朵虚影中,渐渐与其融合,此时开始造化一朵真花模样。
  顶上之花乃自身之道的体现,李辟尘心中观想,渐渐于虚天之中,照见一朵梅花模样。
  这朵梅花有了变化,原本清光大作,此时却发出隆隆之气,自中间分离,瓣分六处,俱为玄黑,当中花蕊大放光明,如炽白之火,摇曳之时,似仙火熊熊。
  这花朵由李辟尘自身化出,又受纯阳之气与幽冥真气所激,与阴阳之瞳呼应,成就这般神异模样,正如同两仪一般。
  李辟尘知此花模样,微微一愣,便想起当初那真灵见真我时的模样,玄白道裳,外黑玄,内炽白,正与这花一模一样。
  “此花即我真灵,即是真我,即是我之道心!”
  “玄花白蕊,见天地阴阳;寒梅傲骨,争一世之气!”
  “万水千山,便是三千妖魔阻路,我也一剑扫开!”
  李辟尘明悟本花,此时四圣开眼,手捏道印,缓缓呼出气来,四人各吐三口浊气,然后站起身,面相李辟尘。
  “好小子,不曾想你居然招惹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苏亡归眯起眸子,他对李辟尘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其中原因还是因为风脉魁首之事,若是私人恩怨,那是没有的,若是平心而论,他甚至很欣赏李辟尘这个师弟。
  可惜,为雷不为风。
  苏亡归微微摇头,此时来援也是太华山的意思,公私分明。他言道:“我等四人来此,便是为了他,却不曾想无心道人居然如此之强,真是失算了。”
  “不过好在你不曾有事,如今倒也不曾吃亏。”
  他说完,江陵云一只手拍在李辟尘肩膀上:“一年不见,居然已是半步人仙!十年之后九玄论道,你当有一席!”
  李辟尘笑起:“师姐说笑,便是十年之后入了人仙,也不见得能在九玄论道之中有甚么作为,似我这种修为,实在是不入真流。”
  话语落,李辟尘再看向解天戈,后者赞叹:“如此进境,李元心不曾看错了你。”
  他说完,青箬笠便扶正斗笠,此时李辟尘见青箬笠,却是大笑,连声道谢。
  “多谢师兄赠法,如今师弟我双目已复,且还得神异,那幽冥真气,已然被炼化了个干净。”


第二百零一章 师徒缘 了却因果,心思量 求峰之说
  李辟尘把自己在丹炉之中所遇之事尽数告知青箬笠,后者思量半响,摇摇头,苦笑道:“如此机缘,无法复制,也只是你能达成,我想要炼,却是难上加难。”
  “不过终究是有了希望,你这眼睛,一阴一阳,却是多了通天神异,也是因祸得福了。”
  李辟尘笑着点头,复又引李长生来见,几位仙家面见这人,观他面目与李辟尘又六分相似,又听李辟尘说起他的来历,便俱都一惊,纷纷打过稽首。
  “诸位师兄切莫多礼,如今我前尘已尽数去了,非是其他,只是李长生罢了。”
  李长生开口,道明自己所悟,此时天外忽的有天光震荡,只是一瞬,便听得有虎啸响彻天阙!
  云海分开,一只压天石虎横踏青冥,上首坐一名青年道人,提刀带剑,双目闭合。
  “咦!”
  一道灵光划破心头,此时李辟尘像是悟到了什么,转头朝关山月看去。这道灵光之感冥冥之中与关山月缠绕不清,且还与李玉阳有极大干系,便是自己也和这灵光因果有三分纠葛,这般奇异感觉让李辟尘心中思量,想了会,忽然拍过脑袋,却是知道了怎么回事!
  “关山月曾言,玉阳本不该是他的徒弟,只是见那气意心中欢喜,便提前点了玉阳化形,而这之前,我所许下之愿,本是三年之约,如此看来,这道人莫不是玉阳真正的师傅?!”
  李辟尘心中明晓,此时正见关山月抬头,见那道人,先是一愣,而后笑道:“师傅曾说我不得再生事端,十年之后才是我再动手之时,然如今看来,因果循环,却不料来的如此之早!”
  他转过身去,对诸多道人仙家拱手:“诸位,此乃我之事,这道人乃是我的熟识,如今来此,是要和我了结一段因果,此番我便不再多待,先一步离去了。”
  诸多道人仙家纷纷拱手,关山月再道歉意,带着李玉阳离去。孩子在最后走时,回头看了李辟尘一眼,笑着挥手:“爹爹,等我从师傅这里学到神通,再去寻你!”
  李辟尘心中有些古怪,自己如今年岁不过十六七,却有了个十岁大的孩子,便是遥远的过去,自己也未曾成婚,但此时孩子道别,却是不能不开口。
  终究是与自己流淌同样的血,李辟尘点头,对玉阳开言:“玉阳,你此番去,可要好生学道,切莫让你师傅头疼。”
  李玉阳连连笑着,声音空灵清脆,此时关山月离去,天上那大虎咆哮,道人睁眼,两道神光照破天地。
  “洞玄境!”
  地上,青箬笠抬头,见那道人气息,不由得微诧,这股气息确实是洞玄之境,已开人身仙天!
  “关山月,一别十年,不知如今无恙否!”
  杨安石站起身来,气息鼓荡,那无上剑意贯穿云霄,无上刀意斩开大海。关山月带李玉阳来至他身前,此时杨安石目光移动,见玉阳模样,又观其身与气,不由得开口去:“好徒儿,好徒儿!”
  “可惜,如今已不是我的徒儿。关山月,此事不可善了,因果已乱,我本该再等三年,但如今已经等不了了。”
  杨安石目光之中有雷霆之意,关山月摇头:“我行事,若是心意到了,管那劳什子的因果。你也是朝天争命之人,若是曾经你执着于命与因果,如今还能站在我面前吗?”
  “说的也是!”
  杨安石大笑,于虎背上站起,一跃而下,踏天而行。
  “师兄,还请离去,我与他在此了却因果。”
  石虎听闻,看了关山月一眼,连声赞叹:“第一真传,渔阳剑主,果真厉害,我原本觉得,我这师弟有八分胜算,如今看来,这又要减去一半。”
  他话语说完,转身便走,而关山月目光不动,对杨安石道:“此地交手不便,朔玄刚出,我等如何能在旁人宗门天上打斗?还是随我来,你我去无人之地,一较高下。”
  杨安石点头:“可。”
  关山月长笑,将玉阳带起,几步之间便没了踪影,而杨安石面色漠然,脚步踏出,刹那之间身如云散,消失在天阙之间。
  天下,在李辟尘身旁,四圣之中,江陵云饮下美酒,摇头,言道:“又是一尊洞玄,此人面熟,如我所记不错,曾经我当是见过他一面。”
  苏亡归耳朵微动,转过头去:“是何人?”
  江陵云道:“提刀带剑,面如冠玉,却又有些平庸,此人当是太虚山青云宫真传,杨安石。”
  “曾听掌教真人言语,天下间苦心行志者,无人可出杨安石左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如此一说,其余几圣也明悟过来,解天戈思量:“听闻过此人,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听说他本不适合修道,无有仙躯神体,无有天眷功法,更无高人长辈指点,连自身也是再平常不过的凡人之体。”
  “一步一步,水磨工夫,听闻他花费六十年岁月,成就人仙,如此大毅力者古来也少,而如今却已是洞玄了?!”
  几位仙圣相觑,不由得俱都长叹一声,青箬笠开言,面对其余诸仙:“我等太华山弟子,虽有仙阵之利,然自身修行不至也是不行,如今太虚山,太真山两位真传俱入洞玄,我等尚在出窍兜转,若是一直如此,十年之后九玄论道,我等怕是不敌。”
  “真传对垒,各起法攻,这可不能布阵啊。”
  他话语落下,四圣俱都沉思,苏亡归开口:“此间事了,我自归山,十年之内再不问天下诸事,待十年之后,我再出山。”
  解天戈也是点头:“我也有此意愿,看来,又是该跑一次梦泽雷池了。”
  江陵云算了算,不由得笑起:“机缘将至,看来我也该离山而去,诸位,此番归山复命,也该让出首座之位,我等终究是上代之人,如今此代真传俱都已起,不消我等再劳烦什么了。”
  青箬笠点头,复又转过去,看李辟尘,开言:“师弟,此番回去,你也该体悟自身之境。你顶上一花已出,成就人仙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届时,可去太华峰上求报,请宗中赐下一坐峰来,供你自身修行。”


第二百零二章 行天下 长生离去,归剑谷 尔唤何名
  四圣言罢,与其他诸多仙家道人见过礼,便施展法力,带李辟尘离去。
  此时天外有龙马长嘶,李辟尘这才想起踏红尘之事,便先行前去牵马,又见得相映红仍在原地未曾离去,便起法术将她一并带走。
  天时轮转,只见风雨雷云又起,遮天蔽日,如天兵仙将出行,李辟尘高作云端,与诸多仙家打过稽首,而李长生与李辟尘道过别,却不去太华,而自云游天下去了。
  “六千年岁月如烟云颠覆,我既重生在世,自当在这天下走上几遭,兄长请回,十年之后,愚弟定去九玄论道之处叨扰一番。”
  李长生大笑离去,一身道衫不染纤尘,如谪世真仙,此时雨落啸鸣,他身影渐渐虚幻,消失在天地之间。
  大风云起,雁过碧天,逍遥而去,步履人间。
  这方事毕,那白雾山诸道也告退而去,至于朔玄之事,承因担果,必要来援。而其余诸多宗门道人也纷纷告辞,陶弘景一一回礼,不曾怠慢一人,直至诸方仙人道宗俱都乘云驾风离去,这才仰头观天,只见此时云霄已落,赤如枫血。
  “山外山,娇艳似火;云外云,如披红纱。”
  ……
  万里大地辗转,天寒州位居十一之州,远在南山北海之外,来去之时日颇长,此番归山又耗尽五十几日光景,待到那沿途秀丽山川已看了个疲软,这才目见那剑囚仙谷。
  余昌平之事尚且未了,李辟尘稍稍一算时日,却也耽误不多,此时四圣落地,行至剑囚谷外。木龙盘山,石剑插峰,依旧是那般模样。
  三浊不消,三清不入,其中劫云缭绕,然却又生机勃勃。此时门户前无有弟子,两侧石壁如铡刀正立,只有两位黄巾力士守着。
  苏亡归眉头微皱:“剑囚谷今日怎得只有两尊黄巾力士在此?”
  他上前去,对两尊黄巾力士亮了身份,那两位高大力士面面相觑,拱拱手,其意乃是稍等片刻,请容禀报。
  黄巾力士乃是符篆所化傀儡,其力能开山,说有灵智也是有的,只是不能言语,纯论战力来言没有仙魔石兵好使,然仙兵魔兵炼制不易,而黄巾力士本就是法力构筑,故此许多仙家法宝也能使上一二,所以多数仙门之中仆役还是贯用黄巾力士。
  不消片刻,谷内走来一尊道人,面容熟悉,李辟尘定睛一看,却是燕未央。
  “不知四位首座来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燕未央笑起,对四圣拱手,四圣还礼,此时再看他,头顶上金光猎猎,隐白云之中,却是让几位首座惊了一下。
  江陵云开口,与燕未央道:“你这毛头,做了什么事情,怎得头顶上有如此金光?看你这模样,莫不是将化作人仙了?”
  剑囚谷中诸道人的修行之法与寻常有异,乃是讲究转劫而脱,此法不成,不立人仙之位,然一旦成就,立时跳脱出去,最不济也是个真丹之境。
  燕未央笑意盈盈:“师姐谬赞,师弟我距人仙尚有一段时日,如今顶上一花尚且未化,如何称人仙二字。”
  “你剑囚谷中弟子,若修行到了,劫难消了,直接便跳脱出去,成人仙之位,免去诸多晋升磨难,说甚么人仙之花未化,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江陵云笑着摇头,此时边上,李辟尘把牵着龙马的神索给了相映红,自上前见礼,燕未央见到李辟尘,当即眼眸一亮:“好小子,上次来谷不曾见你,如今再看,已快作人仙了?!”
  李辟尘苦笑摇头:“九死一生多磨难,多亏四位师兄师姐相助,不然师弟我怕是回不得山了。”
  燕未央哈哈大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劫难已消,还说那什么劳什子丧气话!”
  两人寒暄,苏亡归在边上提点:“未央,我问你,今日剑囚谷门前为何只有两尊黄巾力士?”
  “且不得说你谷中无人,五位剑囚弟子轮番值守,如何也不得在门前少人,可有变故?”
  燕未央摇摇头,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有时也不如人算,苏首座,如今我剑囚谷中,弟子并非五人,早已是四人了。”
  “戚晋元已化人仙而去。”
  此言一出,四圣皆惊,半响呆愣,李辟尘笑起:“终是化了人仙,可得好好祝贺一番戚师兄!”
  燕未央也笑:“祝贺不得了,他已离去,云游人间炼心,十年之后方才归来,此番静坐,在洗剑池外立有三百日,却是让他窥破了壁障,化了玄光!”
  李辟尘顿时又惊,一朝顿悟,立作玄光,这有些耸人听闻,然仔细一想,剑囚谷修行的转劫之法本就有些神异,非是正统三清之修,可算旁枝末节,外道之属,境界提升虽快,然也要先遭诸多苦难。
  且在剑囚谷中,心性修为难上,此地三浊汹涌,虽有三清,然不得与百兵杀气争锋。若无洗剑池,早已化作另一处如死剑坟一般的地域,在此地修行已颇为不易,更遑论锤炼心境?
  “旁话暂且放下,我等还是先行去往余昌平师弟之处。”
  青箬笠开口,其余诸道俱都点头,于是一番行走,又乘铁舟过磨剑之河,这才至剑囚谷深处,洗剑池旁。
  炉火熊熊,人影幢幢,金铁交集之声不绝于耳,水汽云雾之形处处可见。
  仙人来至,剑囚们不敢多言,只是目光朝上微微看看,便低下头去,再专心埋首铸剑,若是说其他的事情,却是不敢言语半分的。
  李辟尘目光掠过这些剑奴,一时之间神情恍惚,眼中岁月光阴倒转,似乎见到曾经自己的模样。
  懵懵懂懂来到此方世界,被燕未央抓入谷中,成剑奴之身,遇穆寻雁、徐丘貉等人,想起来似乎过了很久,然而距离当初,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年头罢了。
  自己如今已是太华山弟子,待此番回山,已是白袍加身,再看此方天地,恍如隔世。
  李辟尘见到一个女孩,她就在前方不远处,神情冷漠,低着头,不愿意和旁边的人有任何接触,只是站在哪里就有一种极其深远的孤独感。
  她的嘴唇抿起来,神情中满是漠然。
  一头漆黑的长发如瀑,然遮不住那秀丽的容颜。这般神情,与当初的穆寻雁何等相似?
  脑海中,仿佛又响起曾经穆寻雁那漠视生死的话语:“人死如灯灭,你我也不过太过惊惶,无非一死而已,死后魂魄径自转入幽冥海往生……”
  李辟尘还记得,当初自己对她所说的一些话。
  “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若是死了重活,我还是我吗?你还是你吗?”
  “我有我的目标,所以我不能死。我相信你也有你的目标,所以,请你也不要死。”
  最是惜命,却又最喜欢赌命。
  李辟尘笑了起来,人之一世,独一无二,生生世世不同,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一心之动,可改人之一生,正如当初李元心那般,李辟尘在这个女孩的身上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脚步挪动,李辟尘走到这个女孩的身边,开了口去。
  “你唤何名,因何入谷?”


第二百零三章 姬紫云 终为空去,助昌平 灞水再出
  女孩抬起头来,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仙人。
  十六七岁的青涩年纪,然而那身道袍在明白的告诉她,这是一位仙人,是有道的,真正太华仙山中的修道者。
  女孩沉默了,她的手有些颤抖,过了半响才张开口。
  “剑奴……姬紫云……见过太华仙人。”
  “回仙人的话……剑奴是……因为杀了人,这才下了大狱,被送来了这里……”
  姬紫云的话说的有些磕磕绊绊,而在说到杀人时,她的双眸变得极为愤怒,其中充满了憎恨。
  李辟尘听着,待她讲完,双眸微动,道:“话为何不曾说全?”
  “人杀你父,辱你之母,那大府之人本为恶徒,黑白无道。人杀你,你恒杀之,这本无错。”
  “你恨他憎他,希冀生食其肉渴饮其血,虽说杀了他,但人死总不能复生,终究一场大空罢了。”
  李辟尘三言两语道尽天机,姬紫云顿时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来,诡异的看着李辟尘,张了张口,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李辟尘继续说着:“天心最是难明,人心最是难测。狼披羊皮,虎藏稻草,你这一刀下去,是报仇雪恨;他那一刀下去,为得是心中私欲。”
  “人该有欲,然欲多则贪,终成饕餮。到头来都是一场大空,大空。”
  姬紫云愣在原地,面色忽然变了,她的手剧烈颤抖,银牙紧咬,一字一句的开口。
  “仙人是觉得……他杀我父,他辱我母,我……倒是不该杀他吗?”
  “报仇雪恨有什么错的?谈空?什么是空!”
  姬紫云的肩膀在颤抖,而边上的剑奴们早已经不敢说话了,在他们看来,姬紫云肯定是要被教训了的,这里是剑囚谷,是关押罪犯之地,是仙门大狱!
  燕未央皱了皱眉头,看着远处的李辟尘。
  李辟尘却看着姬紫云,小姑娘的眼睛和李辟尘的对上,好半响,李辟尘才笑起来,对她道:“报仇雪恨,是极对的。”
  “然而,你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竹篮打水,湖里那鲤鱼仍旧在游,你却自觉功成正果,要顺流而走,永坠深瀑大潭,这岂非可笑至极?”
  “你杀他后便入剑谷等死,这如何不是大空?他已死,你父母已死,你还活着,死人如何与活人相比?”
  “他们已经成空,而你不该成空。”
  姬紫云愣在原地。
  “亡者为空,生者非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千寰宇,何等雄壮?”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人皆有志,一念灭自有一念生,这便是自己的道。”
  “仇消恨难去,你的道,又是什么?”
  李辟尘哈哈大笑起来:“不懂不懂,便是说了你也不得悟!”
  “若是愿跳脱出去,十日之后便至磨剑河前。”
  话语落下,李辟尘转身离去,只留下那名唤姬紫云的姑娘站在原地,那一双如墨水星辰般的眸子盯着悬崖峭壁,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不见有剑囚弟子,更无黄巾力士,姬紫云从出神状态中恢复过来,再看谷内云雾之天,曾经让她心中无比压抑的天地,此时却显得有些可爱了。
  她喃喃自语起来,眸光闪动,似水波粼粼。
  “大千寰宇,何等雄壮?”
  “其实是竹篮打水,我却自觉功成正果……”
  ……
  诸位仙人来至洗剑池畔。
  燕未央回过头去,对李辟尘询问:“为何对那个姑娘另眼相看?”
  那名叫姬紫云的姑娘他也看过,心中早已淡漠生死,万念俱灰,且气数无有出奇之处。
  李辟尘笑起:“见她如见故人,曾经穆寻雁也是如此,然再看寻雁如今模样,可是早已与过去大不相同。”
  “眼见新花在身前凋零,却还不曾绽放出最艳丽的光彩,这是何等可惜之事啊!”
  李辟尘笑着:“如我一般,当初若非元心师兄,我也不得有如今风采,燕师兄,记得当初,还是你捉我入谷的。”
  这话说出,燕未央笑笑:“这剑囚谷本就是大狱,剑奴们也本就是罪犯,你小子,当初要不是我把你捉进来,你能遇到李元心?”
  “如何说都是你有理!”
  江陵云忽然开口,瞪了燕未央一眼,后者连连苦笑,直道惹不起,惹不起。
  “陵云可是看那姑娘名后也带一个云字,当是自家姐妹了?”
  解天戈忽然开口,这又引得江陵云一个白眼,她自顾自的端起酒坛饮一大口,这才觉得舒爽起来。
  前方池水如故,李辟尘牵着踏红尘来到池畔,龙马有灵,此时见了这仙家真水就要朝里踏去,被李辟尘拦住。
  前方水中,一柄神剑倒悬,这正是余昌平真灵所存之剑,神剑灞水。
  一年光景匆匆而过,此时灞水之后已有一尊剑躯法相凝聚,那剑灵静坐,此时睁开眼睛,便见李辟尘容颜。
  “师弟来了。”
  余昌平笑了笑,刚要说话,便见风雨雷云四脉首座当面,立时便是一惊。
  青箬笠摇头:“你慌甚么,我等四人是来助你重塑法体来了。”
  “青首座……这可真让师弟我受宠若惊啊……”
  余昌平苦笑起来,重塑法体罢了,不曾想竟是四脉首座亲至,这换作是谁,也不能不慌啊。
  苏亡归开口:“莫要多言,诸位,此间事了,还需速速回太华复命,快些动手吧。”
  四圣互看,俱都颔首,此时再观,已是施起法来。
  李辟尘双眸中造化阴阳,那洗象池水被牵引,带起诸般异象。
  风雨雷云四大神光萦绕,中央洗剑池水盘卷而上,注入那虚幻剑躯法相之中,只看四光纠缠,被仙水搅在一起,造化一道生灵气息。
  以此气为源头,化真正法体,如此气如血肉,又得仙光,剑为真躯,也算是造化出了一尊真正的“剑仙”来了!
  剑中有灵,灵化真仙,是也可称一声剑仙。
  十日造化,法体道成,余昌平化出身形,手掌一招,那灞水神剑登时飞起,落入掌中。
  此剑分江海,却破不开一池剑水,余昌平大笑起来,灞水即他,他即灞水,当初遭逢大难,如今终是得以再出。


第二百零四章 种因果 立地成佛,定心意 同归仙山
  灞水乃水道霸者之剑,此剑虽只为人仙至宝雏形,不过区区百折境界,然其威能却不可以道里计!此剑出处,境界低微的河伯龙神俱要前来拜其剑主,听其号令!
  王者听谏,霸者一言!
  余昌平此时以剑为躯,成另类剑仙之体,虽失了肉身,但依托神剑有了法体,日后再等,得机缘直上,当可成剑道真身!
  四圣收法,李辟尘闭上双眸,洗剑池水哗啦啦的落下,水花溅落池中,一水一珠倒映万象,仔细一见,却俱都是灞水模样!
  嗡!
  一声凶悍剑吟响彻,洗剑池中百兵台顿时躁动起来,那杀气澎湃,听闻灞水长鸣,瞬间大为恼火,因其吟唱之意正是不曾把百兵放在眼中!
  “平!”
  余昌平猛地转身,手持灞水朝下一挥,引动剑池同鸣!只这一下,那几柄暴躁兵器刹那便被镇压,再不能有半分造次!
  剑主持剑,远胜剑威!
  “有身躯的感觉真好!”
  余昌平哈哈大笑,对四脉首座道声大谢,便是苏忘归,余昌平也没有无礼半分。
  雷脉风脉虽然不和,但同门师兄弟有难,绝不会袖手旁观。
  苏亡归点点头,算是回应,也没故作高冷,如今的他只想着闭关修行,在见到杨安石后,来回路上,他便一直在想部分事情。
  争了一代,只是把精力放在风脉魁首之事上,在修行上却落下了太多,再观如今,四圣乍看俱都是出窍之境,然而只有苏忘归清楚,四圣中,其实自己已是最弱。
  大道在前,听见无心道人最后的话后,他心中便有弦被拨动,那是问道的声音。
  自己是为求道而修行,其余诸事,不过皆是过眼云烟罢了!
  李辟尘落下身子,牵着踏红尘,饮下一口剑池之水,只是这下,那龙马身子便膨胀一圈,那里还有骏马模样,几与熊虎无异!
  “这是要变成麒麟啊!”
  李辟尘有些惊诧,踏红尘的身躯上,原本的马皮已经隆起,上面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凸起物,光亮坚固,如同鳞片一般。尤其是那一条红云,此时显得俞发狰狞,又有些威武。
  头顶上,那马鬃疯长,几成雄狮之冠,两耳后有鹿角冒出,四根短小,看的清楚分明。
  踏红尘本就有龙马血脉,此时喝了剑池之水,不过是走了返祖征兆罢了,而且李辟尘说的也没有错去,龙马后代,其可化诸多模样,并非只有龙马一路。
  李辟尘看着变了模样的踏红尘,不由得想起封神演义里闻仲的坐骑墨麒麟,当初看时,却觉得威武无比,不曾想如今自己也要有了一只这样的坐骑。
  余昌平看见那龙马,不由得双目一亮,大赞:“当真灵兽!”他又看见站在不远处有些拘谨的相映红,又是讶异:“这女子又是谁?”
  他看了几眼,不由得眉头微皱:“身有杀气,魔气一丝,元阴已泄,这女子什么来头?”
  “马匪。”
  李辟尘解释,对余昌平言明,复又转身对相映红吩咐。
  “我带你离开天寒,如今不再受易水寒之苦,如今你那魔弟也去了,当是时候让你离去,且记得,入了这方人间,再不可为非作歹。”
  话语落下,却见相映红面色大变,连跪在地,声音软糯,哀求道:“妾身来至这里,一路走来,早已洗心革面,眼下还望道长开恩,给妾身一个求道的机会,莫要赶妾身入凡。”
  李辟尘眉头微皱:“洗心革面?我只道你是惧我观心之能呢!想要修行,也无不可。”
  “只是你前路难行。元阴已泄,浊骨已成,乃整个红尘浸泡之身。便是入了仙山,求了道法也行不长久,此生与筑基无缘。”
  听得这话,相映红面色一白,眸光更惨,凄凉一笑,心知道终究是报应。
  种因得果,当年自己放纵,以身为傲,风流春宵,烧杀劫掠。如今有通天正道摆在面前,却踏不出半步来!
  恶果当食!
  李辟尘这话严厉,乃是刻意说给她听,须得知道,仙不是佛,想入便入,那一生杀人如麻者,难道一句放下屠刀就想让她立地成佛不成!
  仙求逍遥,需斩断尘缘,即使如此,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窥仙道,不历真磨,如何可见真心?
  李辟尘开言:“十年之后九玄论道,你若真想求道,便去石明镇中待上十年,待十年以后,你真有向道之心,届时自有真神前去接引。”
  “若是不愿,那便自出谷去,请一位黄巾力士带你下山,化入凡尘去罢。”
  听闻言语,四圣皆看,李辟尘不再管她,只稍等三息,便听得相映红开言。
  “我愿去此十年。”
  她话落下,余昌平皱着眉头开口:“你这女子可要晓得,十年之后若从石明镇中见不得接引真神,那便会被自逐镇去,那时你体内浊骨清气相聚,一旦踏出太华山,便是立死的下场!”
  “我晓得了,多谢仙人。”
  相映红点头,却是笑起来,不过有些凄凉。
  李辟尘见她如此,便点头:“既如此,那你便去吧,燕师兄,师弟我……”
  燕未央摆手:“无需多言。”他转过身去,手掌朝天一划,只见一道光华化出,遁入不远处一尊仙兵石像之中。
  “这仙兵堪比筑基之境,太华地脉上,也不敢有什么猛兽前去阻路。”
  那仙兵动作,高有一丈,此时抱拳,听燕未央吩咐,点点头,带着相映红出谷去了。
  李辟尘看着仙兵带人远去,眨了眨眼睛,阴阳二瞳轮转,沉默半响,意味深长。
  若是心中真有道,人不寻道道寻人。
  转眼十日已毕,余昌平留驻剑谷,而李辟尘几人来至谷口之畔,磨剑河前,已有一个衣着褴褛的姑娘在束手等候。
  见到李辟尘,姬紫云跪下,行三叩之礼。
  九拜乃是面见祖师所用,她很清楚,故不九拜。
  李辟尘看着她,笑起来。
  “花朵终究要绽放的,人间终究要看见这绚烂的光彩。”
  “既心意已定,那便随我归山。”


第二百零五章 见寻雁 琉璃仙酒,问峰名 山唤峨眉
  铁舟悠悠,带起一片凌波;
  白云滚滚,卷起半世苍黄。
  天高明明不见鸟,再抬头,却突见鲲鹏横天。
  诸道人归山,四脉首座径自上太华峰去回报掌教,李辟尘身后,姬紫云牵着踏红尘,缓缓归山。
  草庐如故,大瀑依然,那门前大石旁,一尊妖道磨刀,大兵偃月,杀气森然。
  虎头抬起,刚要呵斥,便猛地愣住,紧接着麻溜的站起身来,三步两步跑到李辟尘身前,发出杀猪般的呼号!
  “主公啊,您可回来了!”
  寅虎大嚎,李辟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托你的福,我尚无恙。”
  寅虎听得这话,连道:“可不是,可不是!咱可是有福气的!猛虎一出百兽退避,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李辟尘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草庐的门缓缓打开,里面露出个人儿来。
  听得脚步,李辟尘以为是赵无恨,刚探头看,却忽然一愣。
  那草庐中走出个人儿,不是赵无恨,而是个女子。
  穆寻雁。
  两人皆停下脚步,四目相对,李辟尘摇头失笑:“居然是你,我……当真意外。”
  穆寻雁也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何出此言?何以笃定?”
  李辟尘指言而问,穆寻雁指言而答。
  “你有你的目标,你不能死,所以不会死,那就一定会回来。”
  李辟尘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川瀑飞流,其音轰鸣,久久不息。瀑布外,老松伸枝,群猴嬉戏。
  两只白鹭自大瀑之下飞起,展翅而鸣。
  李辟尘看着穆寻雁,上前去,走到她的身前,想了想,开口来言。
  “有酒吗?”
  穆寻雁促狭的笑了一下。
  “当然有。”
  这神情看的李辟尘楞了愣,接着笑起来:“你比当初,真的变了很多。”
  “是吗?”
  “是的。”
  两人俱都笑起,这样的对话,除去剑囚谷中,还是第一次。
  “走吧,喝一点。”
  “嗯。”
  李辟尘转头去,对姬紫云道:“徒儿,将我的马牵到草庐边上便可,不用栓。”
  姬紫云的目光盯着穆寻雁,直到李辟尘呼唤她,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答应了一声。
  穆寻雁看见姬紫云,对李辟尘笑到:“徒儿?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徒儿?”
  李辟尘摇摇头:“你不觉的很像吗?很像初入剑囚谷的你。”
  “剑囚谷……这女孩,也是剑奴?”
  穆寻雁抬头,看着姬紫云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苦命的人儿。”
  她看着姬紫云,隐约间,这女孩居然变成了自己极为熟悉的模样。那是曾经的自己。
  “像……真像啊。”
  穆寻雁笑了笑,李辟尘感慨着开口:“新的花儿还不曾向人间昭告她的美丽,便要被风雨摧残的凋零,岂不是非常可惜?”
  “就如同曾经的你我。”
  李辟尘转身,穆寻雁同时转身,两人在草庐外一处石桌石椅上坐下,这是每个草庐都有的配置。
  一盏玉壶被穆寻雁取出,她笑了笑,对李辟尘有些小孩似的炫耀。
  “这东西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千年的琉璃酿,你可绝没喝过。”
  穆寻雁手一动,桌子上啪嗒落下两个玉酒杯。
  “琉璃酿,乃无垠海中独有,取碧玉龙泉之水,以九穗禾为根本所酿,天下之间,能喝这酒水的仙魔,不过一个巴掌之数。”
  李辟尘闻言当惊:“嚯!九穗禾!”
  此物神异非常,古老神话之中,九穗禾坠地立时生根,不消数日便可成田,食之老而不死,待百年过后,再化一生!
  “可得好好尝尝!”
  李辟尘笑言:“你哪里得来的这酒?”
  穆寻雁手捧壶盏,酒如玉液潺潺,晶莹剔透,化细线坠入玉杯。她为李辟尘斟酒,额头前一抹乌黑之发垂落下来,化绕指之柔。
  听李辟尘询问,穆寻雁莞尔一笑:“这次出行,我也是巧合,遇到龙族的四公主,一番同行,倒也熟稔了许多,故送我这酒来。”
  她话中省去诸多繁杂之事,然李辟尘知晓,这其中精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却是笑起来:“区区熟稔,便送你这般神酿,看来这龙族公主,可当真大方!”
  “要不要,改日我也去无垠海讨要两壶解馋?”
  李辟尘打趣,穆寻雁同样笑答:“不消说,你且去吧,不到半路,便是六十六妖将拦路,二十七妖圣临尘。”
  李辟尘连道:“当不起当不起,我可没有这么大脸面!”
  所谓六十六妖将,二十七妖圣,俱都是地仙的人物,他李辟尘一个小小玉液,人仙还未化,如何能有这般面子,只是与穆寻雁互相打趣罢了。
  二人聊着,当谈言境界之时,穆寻雁直言自己已是玉液之境,可着实把李辟尘吓了一跳。
  李辟尘对她开言:“看来你一路行去,见了不少风雨。”
  穆寻雁只是笑着,又对李辟尘道:“你将化人仙,可去太华峰中请一尊大峰下来,做人仙居所,可想好了,称个什么名字吗?”
  “名字?”
  李辟尘饮下一口清酒,甘甜入心,妙不可言,此时想着穆寻雁的话,开始思量。
  “孤峰一座,要甚么名字,何处不是修行?”
  李辟尘摇摇头,有些不在意,穆寻雁却是道:“错了,错了,人既有名,山便要有名。”
  “现在不想,到求峰时,难不成还四处思量吗。”
  她如此说,李辟尘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酒水。
  仙酿淳澈,李辟尘摇晃玉杯,眸光转动,似见到不一样的东西。
  “一人一山,是一个仙字。”
  李辟尘端起玉杯,其中酒水微微颤动。
  “我居山中,山中有我。”
  “我即是仙。”
  李辟尘开口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一山一我,一人一画。”
  李辟尘抬头,看向穆寻雁。
  美人如画,仙子倾城。
  臻首蛾眉。
  “蛾眉……峨眉……”
  “一山一我一红颜……”
  李辟尘抬头,大笑起来。
  “天唤虚陵,地做太华……”
  “山名……峨眉!”


第二百零六章 心有乱 我非她影,曾经囚 太华之上
  ……
  草庐边上,姬紫云蹲着,双手抱着膝盖,歪着头,静静的看着寅虎磨刀。
  “小祖宗,你这是干嘛呢。”
  寅虎有些无言,他磨刀的手停下来,对着姬紫云摇摇头:“小祖宗,别看啦,这磨大刀有甚么好看的么,吱吱嚓嚓的,难听的紧。”
  姬紫云不说话,两只眸子清冷,依旧静静的看着偃月刀。
  踏红尘在一旁吃草,这地上长的草都秉持三清而生,灵气充足,算的上是仙料了。
  姬紫云呆呆的看着,忽然抬起头来,对寅虎开口:“虎师叔……”
  “我当不得师叔,小祖宗可别胡乱叫哈!”
  寅虎吓了一跳,连连苦笑,他不过一介妖灵,虽然如今也称太华弟子,可又怎么敢在李辟尘徒儿面前装什么老资格呢?
  他只是道:“小祖宗,有什么话,你且说便是了,可不得称握虎师叔,实在当不起。”
  “哦。”
  姬紫云答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这才又开口:“那个女仙人……是谁?”
  寅虎答她:“是主公的故友,同是剑囚谷出身,更是主公的救命恩人,同样也是红颜知己。”
  “是红颜知己吗……”
  姬紫云眸子中开始有了些神采,然而她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又缓缓开口。
  “李辟尘说我和一个人很像……很像……”
  “穆寻雁……她叫穆寻雁……”
  “真讨厌的感觉……我不喜欢她,我不是她的影子。”
  姬紫云的语气没有变化,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我是姬紫云,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李辟尘说了,我只有一个。”
  话语落下,寅虎有些愣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是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
  “主公不喜欢转世,更不喜欢前世,换了一世,自己便不再是自己。幽冥海中走一遭,此后再难见真我。”
  “还有小祖宗,叫师父,可不能直呼主公名字。”
  姬紫云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可是那眸子之中明显多了一点其他的色彩。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色彩,那漆黑的,如墨水般的眸子,黑白分明,就像夜幕中高挂一颗明星,澄澈的让人心醉。
  ……
  石桌旁,穆寻雁把目光移动回来,对李辟尘笑起。
  “怎么了?”
  李辟尘看着穆寻雁发问,笑道:“是觉着我这山名起的好?”
  “嗯,真不错。”
  穆寻雁嘴角勾起,饮下一杯清酒。
  “何时化作人仙?”
  她开口询问,李辟尘饮下一口甘甜酒水,回言:“不急,不急。”
  “这是一道坎,急躁不得,便是我已有人仙修行,顶上一花已出,这境界之事,仍旧是水磨功夫,半点也不得急了。”
  “九日之后,我沐浴焚香,自去太华之上,请掌教真人赐峰。”
  李辟尘抖了抖衣衫:“此番去,这黄袍终究去了,白袍加身,过不几年,便又换作黑白道袍。”
  穆寻雁笑起:“怎么得,旁人还轮不到这种福气,你这言语,还嫌麻烦怎的?”
  “不消言,你都已经白袍加身,却又说起我来!”
  李辟尘笑言,穆寻雁同是摇头失笑,二人聊着,天外白云悠悠,神禽振翅,黄鹂踏在树梢,发出清丽纷扰的声音。
  一日光景过去,穆寻雁离开草庐,川瀑峰中居住的俱都是雷脉弟子,并非云脉弟子居所,是以乘风驾云,逍遥离去。
  李辟尘将求峰之事以玉简模样传讯入山,不多时便得到回应,显然有长老早已知道此事,仔细一想,当是四圣复命之时提及过了。
  既然太华已知,李辟尘便开始沐浴焚香,祭礼九日。而在这之前,方才知晓,还有诸多太华弟子尚未归山。
  赵无恨未回,显然便是这个原因。
  九日光景过去,李辟尘出了草庐,比起寅虎早已候着,而姬紫云起的更早,正牵着踏红尘踱步。
  “师父。”
  姬紫云见到李辟尘,恭敬的唤了一声,李辟尘点点头,对她道:“且牵着马,与我同上太华。”
  “寅虎,你且守在此地。”
  吩咐下去,李辟尘带着姬紫云径自朝太华峰去,行不多远,便见两尊黑袍弟子等候,一者提三剑,一者腰悬斧,二人见李辟尘,俱都打个稽首,面容严肃冷漠。
  “执法殿接引使者。”
  这两人俱都是玉液的境界,实力高绝,只是站在此处,便有不怒自威得感觉,此时当面,犹如直见两尊威严神灵一般。
  “李师弟,请!”
  两人身后,一艘铁舟悬天,与剑囚谷中那艘几无不同,李辟尘上了铁舟,其后,姬紫云与踏红尘一并登上,而临行时,那位提着三剑的弟子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姬紫云。
  “你可是剑囚谷中剑奴?”
  这执法弟子语气冷漠,姬紫云沉默,点点头,抬起面颊,有些戒备的看着这位弟子。
  “好好学,大道无涯,既出剑谷入太华,便是荆棘已去,大路在前。”
  执法弟子语气没有波动:“我曾经,也是剑囚剑奴,不曾像你如此好命,被太华师兄从剑谷带出。”
  “缘法飘渺,却又真实无比,且得珍惜。”
  他话语落下,不只是姬紫云愣住,连李辟尘也呆了一会。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我还以为要发生些口角呢。”
  李辟尘自嘲笑起,再看执法殿两位弟子,那死人般的脸似乎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行了三个时辰,太华峰已在身前,又过半响,铁舟靠着山门停下,那两位执法弟子对李辟尘打个稽首,便又驾铁舟离去,不知作何事去了。
  踏红尘抬头,心中莫名恐惧,对着李辟尘低声嘶鸣几下,居然有些怯场了。
  太华峰顶地仙之威几乎让它神魂剧颤,它还不曾真正化作异兽,此时在这天下七十二福地的主峰前,自然恐惧。
  观门打开,一名清秀小道出现,正是姜壶。
  “见过太华真传。”
  李辟尘打过稽首,姜壶笑道:“快进快进,师尊正在等你。”
  “还有天,也在等你。”


第二百零七章 天等人 仙天之下,喷求天 人间之上
  天在等我?
  李辟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姜壶在前方带路,引李辟尘入观,姬紫云牵着踏红尘站在观前,束手静候。
  李辟尘被姜壶引着,行不多时,便来至观内。
  这一次不是茅草屋,而是富丽堂皇的大殿,是另一处仙道净土。
  茅沧海真人端坐蒲团,位居正中,而他两侧各自坐落十位地仙!
  二十一位地仙!
  李辟尘心中猛跳,这二十一位地仙真人俱都不是陶弘景那种寻常地仙,他们气息内敛,只是坐在那,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二十一位至少也是六神境的无上人物!
  姜壶小声开口:“这些都是已入六神的地仙真人,不算掌教,其中还有三位天桥。”
  话音虽小,却如惊雷乍起,李辟尘心中不由得慨叹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福地之力!
  十日圣境,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一百零八仙玄山!
  境、天、地、山。
  此时李辟尘来至大殿中央,姜壶告退,二十一位地仙真人俱都睁开眼眸,刹那间,浩荡无垠的气势铺面而来,无上地威赫赫,让人心震神骇!
  茅沧海手提拂尘,此时一挥,顿有白云升起,托着李辟尘摇摇而上,造化一尊蒲团。
  “可来请山?”
  茅沧海缓缓开口,李辟尘点头:“是,弟子正为此而来。”
  茅沧海点头,又道:“如何请?天,地,人,有三法,俱都可试。”
  李辟尘不解其意,打过稽首:“弟子不明,敢问掌教,何为天地人法?”
  真人颔首:“所谓天地人三法,天法,乃可请洞天赐峰;地法,乃可请福地赐峰;人法,自去人间寻峰。”
  李辟尘一愣,不曾想请峰还有三法,于是便又问:“三法如何可试?”
  “你且看。”
  茅沧海手中拂尘一抖,云雾缭绕,化为一朵桃花。
  “桃花无影,你拿此花,划入自身之气,若是凋了,便去人间。若只落花瓣,便是地赐。若是花朵摇摇升起,便向天求。”
  一花五瓣,若女子面带红霞,李辟尘接过桃花,那花朵入手,摇摇颤颤。
  李辟尘向花朵之中注入三清之气,桃花摇曳,晃晃悠悠,却不曾发生任何变化。
  诸位地仙凝眸,却不急躁,静静等待,不发一言。
  半柱香后,大殿没,那桃花之上冒出清云,团团转转,忽然脱离手去,升入清天。
  “向天求!”
  李辟尘看着桃花升天,发出绚烂光华,忽的似见乾坤翻转,大殿顶上洞开,正见湛湛青天!
  仙光耀世,道影遮天!
  那一尊神秘道影向下看来,不知是什么生灵。
  此时,茅沧海忽然开口,语气中正浩大:“向天求,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般景色了。”
  “贫道茅沧海,领太华掌教之位,见过大圣。”
  他朝天打过稽首,此时左右两侧地仙真人同时起身。
  左侧真人向天打个稽首:“贫道孙仁武,领太华镇山真人位,见过大圣。”
  右侧真人向天打个稽首:“贫道韩道雨,领太华降魔真人位,见过大圣。”
  两位真人言罢,接着,下方又有四位真人起身,面容严肃,着四道令,正对风雨雷云。
  一尊道人身穿青袍,面容英俊,长发如瀑:“贫道阴灵子,领太华风尊之位,见过大圣。”
  一尊道人身穿白袍,面容寻常却又威严无比:“贫道昊素,领太华云尊之位,见过大圣。”
  一尊道人身穿黑袍,面容憔悴,耳挂两只青蛇坠:“贫道陈汤,领太华雨尊之位,见过大圣。”
  一尊道人身披鱼鳞之甲,面如冠玉,头戴玄冠:“贫道商无尘,领太华雷尊之位,见过大圣。”
  四位真尊言罢,剩余诸多地仙也一并起身,这里大多是诸峰峰主,而李辟尘对其中最有映像的,应该就是定烟峰主宁真人了。
  因为罗元子便是被宁真人擒住的,而李辟尘之前只以宁真人当不过寻常地仙,如今却不想是一位六神境界的大真人。
  二十一位地仙俱都对那道仙影打过稽首,言语之间俱称大圣,那仙影不言,此时李辟尘起身,得掌教真人授意,向那仙影打个稽首。
  “太华雷脉弟子李辟尘,为求峰而来,见过大圣。”
  话语落下,李辟尘头顶忽然化出那人仙之花,黑瓣白蕊,有一道清气贯穿天穹,晃晃悠悠,直入九霄中去!
  那道仙影忽然震颤起来,紧接着,一道金光破开云层,如天仙降世!同时有雷声轰响,撼动乾坤苍茫!
  这大圣显化容貌,却居然是一尊石人!此时站在天上,探出半个身子,只见其双眼为金光之源,其中落下两个石胎,圆圆滚滚,却是他的眸子!
  那两个石胎落下,化作神光坠世,此时降临,居然成就一座玄秒天山。
  仙山悬天,金光散去,那原本颠覆乾坤回归原本姿态,此时此刻,这仙山之姿映照李辟尘眼中,却有万千气象!
  “道山不老!”
  李辟尘开口言语,那仙山有灵,此时直化金光坠地,一缩再缩,这般模样好似李辟尘施展古之神通一般,拿日月,缩千山!
  茅沧海此时开言:“天已赐峰,辟尘,带你掌中山河离去,是在太华之中,还是在人间之上,皆由你定。”
  “是,弟子晓得。”
  李辟尘对茅沧海打过稽首,与诸位真人告过一罪,便径自离去,此时前脚刚到殿门之前,后方忽传来一道爽亮声音。
  雷尊开口:“掌教,既是我脉弟子,贫道可否送其一程?”
  茅沧海点点头,雷尊谢过,大笑一声,手掌一番,李辟尘眼前乾坤再转,只是听得一声雷响,再看前方,已是川瀑峰草庐之前!
  那边上,姬紫云牵着踏红尘,清丽的脸蛋上全是呆滞,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辟尘看了看手中之山,脚步踏出,离开川瀑峰,行不多远,站立仙峰之上,遥远眺望,已能见到石明镇。
  “仙天之下,人间之上。”
  李辟尘笑起来,将手中仙峰抛出,这神物猛地变化,只是十息以后,便化作一尊仙山落在人间大地之上!
  李辟尘背上,照地青被拔出,闪耀清光,在那大峰之上劈下,天上雷霆炸落,待烟云消散,其上峰顶已出两个大字。
  “峨眉。”


第二百零八章 煮白石 法筑仙观,入人间 寻觅仙匠
  石明镇内,那是仙家之居所;石明镇外,那是烟火之红尘。
  一座小镇,隔断仙凡两界,谓之仙天之下,人间之上。
  峨眉山落,带起滚滚烟云,大日当空,洒落道道金辉。
  山顶之上,李辟尘踏天而至,身后姬紫云、踏红尘跟随。
  神通显化,那手有天巧。
  取了白石,煮烂成泥;斩了仙木,火烤成炭。
  拔了灵山,砸出陨铁;断了江河,引入天山。
  一番折腾,再抬头,只见一座小观已成,外部模样不美,若是远远看去,倒像是个泥巴筑的土丘陵,只是模样奇怪了些许罢了。
  李辟尘摇摇头,苦笑两声,这隔行如隔山,自己动手,造化道观,却不曾想是这般可笑模样,这还不如推倒了去,重立个草庐。
  正此时,冥冥之中一道气数显化,那道观之上冒出一道青烟,摇摇晃晃,落入人间之中隐匿不见。李辟尘看了看,不由得笑起来:“原来如此,这还有说道!”
  “仙山成就,仙观初立,居然生出气息,落入人间之中。这是嫌弃我手艺太差,故此要找个厉害的匠人么?”
  “也罢也罢,既然我将化人仙,于此山修行,这一次也正是红尘之中走一遭来,这也正对人仙二字了。”
  “紫云,牵我马来。”
  小姑娘把马儿牵来,踏红尘昂首嘶鸣,李辟尘笑起,转头,对姬紫云道:“我要下山去,寻个泥瓦匠人,你且在山中修行,这道观虽烂,但好歹也可遮风挡雨,且等我四十九日。我给你留个黄巾力士,若是要吃食,便朝他讨去。”
  李辟尘掏出一张符篆,正是黄巾力士符,此时落入姬紫云手中,后者抬头,用双眸盯着李辟尘,奇怪道:“为何不去请师叔、师伯、长老他们帮忙呢?”
  “还得去凡间寻什么泥瓦匠,岂非本末倒置?”
  李辟尘哈哈笑起:“紫云,我问你,何为人仙?”
  “人仙么,自然是人中称仙,脱去凡胎,化作仙躯。”
  姬紫云不假思索,李辟尘点点头,又摇摇头。
  “师父是说我错了?”
  “错了,也对了。”
  李辟尘开口:“我私以为,人仙二字,除去人中称仙之意,还当有另一层说道。”
  “人仙人仙,若要化作人仙,不去人间行走,如何称仙?”
  李辟尘话似反问,言罢,骑上踏红尘,晃晃悠悠下了山去,姬紫云愣了愣,觉得李辟尘说的有道理,然此时她想了想,突得道:“师父,你让我修行,我修什么……”
  话语未落,那黄巾力士符忽然迎风而长,只见一尊魁梧力士显化出来,手捧一卷经文,上面写着一些大字,正是太华山弟子皆要修行的法诀《一元静始心经》。
  李辟尘的声音摇摇传来,在天空中回荡。
  “若要修行,先要修心,心不正者,行亦不行。”
  ……
  石明镇外,红尘之中。
  李辟尘隐去白袍,化个寻常游方道士,那踏红尘也隐去奇气,只作一头寻常骏马,但便是这样,那马儿之神俊也赢得诸多百姓频频侧目,不时还有人上前来询问,言语之间尽是有要买下踏红尘的意思。
  李辟尘对于这种人,皆是笑着拒绝,此番人间来去,寻那泥瓦匠上山,也是随缘而找。
  至于石明镇,李辟尘知晓,自己第五心境破境之机就在其中,然时间未至,故此不去,万一生出事端,气运陡转,那便有的玩了。
  且石明镇乃是人间之上,仙天之下,不入红尘之中,故此于此行不合。
  红尘浊世,熙熙攘攘,人来人去,皆为利往。
  李辟尘牵着骏马,在闹世之中穿行,此世喧嚣,烟火纷扰。
  “小牛鼻子,这马怎么卖的!”
  有个绑头巾的汉子对着李辟尘询问,眼睛盯着踏红尘不眨一下,李辟尘笑回:“不卖不卖,这马儿是我脚力,卖了我可不得跋山涉水了。”
  “这马气象不凡,我给你十两银子,卖不卖?”
  这汉子嘴一撇就开口,李辟尘一听这话,顿时摇头失笑,甚么十两银子,摆明了是想要白拿,踏红尘有龙马血脉,便是现在化作寻常凡马模样,那也是千金难买,十两银子,怕是狗都买不到。
  “若是消遣小道,还请阁下离去。”
  李辟尘摆摆手,那大汉面色一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行行停停,李辟尘四处询问泥瓦匠之事。
  “敢问老丈,何处有手艺上好的泥瓦匠?”
  李辟尘驻足在一位老人身前,这老者卖的糕点,推着木车,此时听李辟尘开口,见他模样,便拱拱手:“不知小道长是何处仙山福地之人?”
  李辟尘笑着回应:“游方散人,因寻了个宝地,希冀筑观,却不料自己手艺欠佳,故此特来寻位泥瓦师傅,随我同去修观。”
  老者询问:“不知小道长看中了哪块地?”
  李辟尘手指朝西一点:“顺此方位,行一千六百二十五里,可见一座大山,贫道所寻之观正在那处。”
  “一千六百里!”
  这老头面色顿时一变,对李辟尘道:“那一千六百里外尽是江河猛兽,再朝那边去,便是传说中的仙山福地,非凡人所能靠近。再言了,这一千里地,来回得有多少时日,便是寻到了泥瓦匠,也不会跟你去的。”
  “那赚的银子还不够买自己的性命,小道长真是爱说笑。”
  老人摇摇头,说完便走,看的李辟尘一愣,不由得大摇其头。
  行两步,李辟尘便问上一句,那些个庄稼汉子,卖糕枣的小贩俱都摇头,也有的为李辟尘指点迷津,言明此地手艺最好的泥瓦匠在何处,但大多数听完李辟尘所说之地,皆是摇头。
  “道士,你是不是要寻个泥瓦匠人?”
  有孩童声音响起,一连四个,俱都是乞儿模样,李辟尘点点头:“是,几位小爷可知道这地手艺最好的匠人所居何处?”
  “跟我们来吧!”
  那领头的孩子咋咋呼呼,领着李辟尘便走,后者笑笑,牵着马儿跟上,七拐八拐,来到个胡同里,又七拐八拐,却是到了个荒僻的大院。
  李辟尘走进去,刚踏一步,便有十几个泼皮无赖围上来,盯着李辟尘,面色不善。抬眼看,那最边上,有个绑头巾的汉子,不是那十两银子就要买马的泼皮,还会是谁?


第二百零九章 强买卖 铜皮铁骨,群泼皮 无赖道人
  那汉子看着李辟尘,脸上擎满笑意,不过是阴笃的笑,他目光游移,又见那马,转过头去,对着不远处的一个汉子道:“就是这马了,当时我出了十两银子这小牛鼻子都不卖,着实可恨。”
  “十两银子不少了,小小年纪便如此贪财,这可不好!”
  边上有泼皮冷笑,紧接着一群人起哄,那几个小鬼躲在柱子边上,看着李辟尘,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总之淡漠的很。
  李辟尘听得这些泼皮讲话,不由得哈哈笑起:“十两银子便是买只狗都不够!”
  “放屁,你家的狗要十两银子?!”
  一个泼皮直接就呼喊出来,对着李辟尘破口大骂:“小牛鼻子,找打是不!”
  “这小子狂妄的紧,收拾一顿便好了!”
  有泼皮拎起木棍,在半空比划,那上面的木刺如同荆棘,看着森然可怖。
  这些泼皮要的是马,至于李辟尘,早不在他们的眼中,这时候,那领头的汉子走上前来,只见他身上挂着个破烂的口袋,脖颈上围了一圈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看上去是要模仿个山大王,然而却只落了个四不像的下场。
  “小道士,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把马留下来,就可以走了,至于价钱,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你要么就拿,要么就别要。”
  这泼皮汉子的话透着股狠辣,此时看了个手下,那人顿时会意,嘿嘿一笑,向李辟尘处走去,手一伸,便要去牵那马儿。
  踏红尘怎么可能让这泼皮碰到自己,当即就是两个前蹄扬起,如雷似电,砰的一下踹在了这泼皮胸口,只这下便是一阵骨裂,那泼皮却是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倒砸出老远,摔在地上,血洒了半个天,再看时,人直挺挺的躺着,手扭得不成样子,是已经死的透了。
  “狗娘的!”
  自己弟兄瞬间被踹死,这帮泼皮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当即怒不可遏,那其中一人拎着铁棒对准李辟尘头就砸下去,只听得当啷一声,那铁棒稳稳当当不偏不倚砸在李辟尘脑袋上。
  这泼皮原本狞笑,然而接着那脸色就是陡然一变,铁棒落下,砸在这小道士脑门,对方却和没事一般,依旧面带微笑,再看那头顶,却是连皮也没破!
  李辟尘看着这泼皮,笑骂:“不疼不疼,再用点劲来。”
  “这点力道,你给蚂蚁捶背呢?”
  “你!”
  这泼皮猛地收回手,惊疑不定的看着李辟尘,此时,那泼皮老大瞪着眼睛,恶狠狠道:“原来是个有三分修行的野道士,手上还有点本事。”
  他起身来,从怀里摸索,不一会弄出一张符篆,向前一丢,那符篆大放光华,忽的化作一尊金人,身有一丈,高大魁梧。
  “黄巾力士?”
  李辟尘微微讶异,不曾想这种仙家符篆居然还会出现在泼皮无赖的手里,此时黄巾力士当面,那泼皮头子面显凶恶之色:“上,打断他的手脚!”
  力士听命而动,大步走来,那手掌张开,动作迅猛如雷。
  见这东西,李辟尘刹那间脑海中闪过画面,那是自己曾经来至这方天地时,在剑囚谷中被两尊黄巾力士抓走的场面。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敢问苍天绕过谁啊。”
  李辟尘哈哈大笑,此时那黄巾力士已经一掌扣在李辟尘肩头,那泼皮见此情景,面色一喜,然下一瞬间,这喜色立刻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李辟尘肩膀一抖,刹那间,黄巾力士一只胳膊直接被震的粉碎!
  “区区下等力士,也敢拿我!”
  李辟尘哈哈大笑,此时踏出步伐,两指于那黄巾力士头颅一点,只听得一声炸雷响彻,那黄巾力士的脑袋当场被打的爆开,灰飞烟灭!
  只是两指便打爆了黄巾力士!
  那些个泼皮瞪大了眼睛,再看时,一个个面面相觑,却都是惨白如纸!
  “我的娘啊!”
  “这这这!”
  “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
  “那符有问题!”
  一群泼皮自己给自己打气,然而那泼皮头子也是瞪大了眼睛,和活见了鬼似的,眼见黄巾力士瞬间被打碎,这泼皮头子心里也打了退堂鼓,然而输人不输阵,自己这边还有十几号手下,对方再厉害,也就是一个人而已。
  区区游方的道士,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便觉得天下无敌,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别怂,都上!”
  泼皮头子大吼,那些个无赖们听见老大呼喊,顿时嗷嗷朝前冲去,铁棒木棍,钢刀铜剑俱都朝李辟尘身上招呼,只见到一阵噼里啪啦乱打,李辟尘却是连还手也没有还手。
  这帮泼皮打着打着忽然觉得不对,再定睛一看,那些个钢刀俱都卷了刃,那些个铜剑俱都缺了口,那些个木棍早都断了几截,那些个铁棒早已碎的不成样子!
  这帮泼皮们瞪大了眼睛,移动着目光聚集在李辟尘身上,此时只见这道人老神在在,笑意盈盈,依旧是原来那模样,莫说伤口,便是连衣衫也不曾破了半寸。
  场中死一般的寂静,不知是谁吞咽了一口唾液,紧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娘啊,有妖怪!”
  “这……铜皮铁骨!”
  这帮子泼皮无赖顿时把那些刀剑棍棒都丢了去,转身撒丫子便要跑,那泼皮头子顿时急了,正此时,那破门外传来一声悠悠之声,正见一尊道人缓步而来,面容修长,蓄着长胡,那肩膀上挑着个“替天行道”的牌匾,看上去滑稽又好笑。
  泼皮头子看见这道人,顿时眼睛一亮,直接喊道:“道长来的正好,这里有个妖道!”
  这道人听见泼皮头子的呼喊,那两撇长胡抖动,迎风而展,对李辟尘道:“无量天尊,不知道友是何处的真人,为何要为难这些良善百姓?”
  “良善百姓?”
  李辟尘呵呵一笑:“一群泼皮无赖也称良善百姓?他们十两银子就要买我的马,买不得便要强抢,怎么成了我为难他们?”
  这道人摸了摸胡须,目光移动,见踏红尘,顿时其中闪过精光,直接对李辟尘开口道:“这马儿神俊,确实不止十两银子。”
  “不过如此神俊之物,岂能是金钱可衡量的?世间万物皆讲究缘法二字,正如古之仙法,不传六耳,有缘者得之。此马身如黑渊,一道红云似尘,正看这马儿和贫道有缘,不如道友割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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