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喜极而泣(二)
作者:言西早楼|发布时间:2024-06-29 04:30:22|字数:83130
傍晚时分……
无名一心只想着去寻心爱的姐姐,除此之外脑子里面再没有其他,因此所有善后工作全落在了程怀宝的脑袋上。
程怀宝心思缜密也够毒辣,一把火将住了两天的魔门秘巢付之一炬,将五名秘巢中的魔门下属身上设下定时发作的独门禁制,确保不会从他们的口中泄漏什么秘密,这才又给了他们一千五百两银票,将他们打发到了邻近的县城中潜伏。
不用程怀宝说任何话,侥幸没被灭口却可能更悲惨的五个倒霉蛋诚惶诚恐的领了银票,指天誓日的发誓已忘记了这两天的一切,然后浑身颤抖地仓惶而去。
无名不耐烦地终于等到程怀宝将五个他的“属下”打发掉,立刻迫不及待的一把揪住还待搜罗些财物的程怀宝的后脖颈子,踏上了赶奔律青园的漫漫长途。
他已然急不可待了。
如月与如霜姐妹被无名赶了出来,两姐妹经过一番商议,决定遵照无名的命令带着十龙卫返回渡劫圣宫,一切事情交给大长老去作主。
一行十二人赶了九天路,这一日来至永顺司,再有两天路程便能赶回渡劫圣宫。
落宿在一处魔门开设的客栈之中,方自安顿下来,忽然一个神色微现慌张,一身客栈伙计打扮的年轻汉子急匆匆闯了进来。
接过这人递上来的绝密急件,如月与如霜同时花容失色。
在心急如焚的无名一路催促之下,两兄弟昼夜兼行,为了避免形迹落入各方势力的耳目眼中,两人尽拣小路行走,二十余天后,两兄弟来到凤翔府。
这一日正午时分,经过简单易容,一身黑衣腰胯斧头的无名来至律青园的大门前。
已经来过一次,他已是轻车熟路,对着守卫少女抱拳一礼道:“汉中帮斧头堂侯三奉纪帮主之命送一封信给贵园谭园主。”
经过一番说辞,女守卫将无名引至前园的会客厅,要他在此等待。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前园总管赵琳揭帘而入。
当赵琳的一双美目望在无名的脸上时,即使以她的修为与定力,也不禁一脸见鬼的神情,低声惊呼了出来,好在身边没有旁人。
急步走入会客厅,赵琳低声急问道:“无名你……你不是跳崖死了吗?”
无名却根本没理会,他比赵琳还急哩,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一把抓住赵琳的玉手问道:“姐姐怎样了?我们的孩子怎样了?赵大姐你快带我去见她们。”
玉手被抓,赵琳心神微乱,虽然她的年纪快能作无名的娘了,仍不免有些心跳,看着无名满脸急切的神情,不觉安慰道:“无名不用急,我先带你去见园主。”
无名的性子上来了,眉头紧蹙道:“我要先见姐姐。”
赵琳毫不生气,反而觉得无名这么任性的模样很是亲切,玉首微摇道:“若不先见园主,你是见不到徐师妹的。”
无名倒也干脆,二话不说立刻拉着赵琳的手便往外走,他实在是等不及了。
这可把赵琳吓了一跳,若这么出去被人看到那还了得?玉掌一扭一缩间,已然挣脱了无名的铁掌,柔声道:“不用急,随我来。”
徐文卿是她最关心喜爱的小师妹,爱屋及乌,对于心地单纯的无名,她也有一种关爱之情。
即使沉稳冷静如谭菲雅,在见到无名时,一双充满智慧的明眸中也不禁微微现出吃惊的光芒。
无名是真的急了,见到谭菲雅后立刻没丝毫礼貌的道:“我要见姐姐。”
望着无名眸中闪烁的刺目紫芒,谭菲雅晓得如果自己拒绝,这个小子肯定会立刻狂性大发,大闹起来。
微微摇摇头,谭菲雅道:“无名稍等片刻,我要小月带你去。”
得到确定的答复,无名面上神色一缓,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眼神中满是急切的望着谭菲雅的素面。
在襄阳时见到无名第一眼,谭菲雅便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生出一份喜爱之情,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缘分这一说,似谭菲雅这等睿智之人,若想对一个人生出好感,实在不是易事。
使赵琳去唤韩笑月后。谭菲雅慈祥的目光望向无名刚待说话,无名已抢着道:“姐姐现在可好?我们的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生的像姐姐还是像我?”向来孤言寡语的他同时问出三个问题,也算空前了。
谭菲雅轻轻一叹道:“无名不用着急,你来了,一切都好。”
无名心中一痛,他怎会听不出谭菲雅话中的潜意,自己的死讯对姐姐而言是何等巨大的打击?她又怎可能过得好?
望着无名一脸黯然,谭菲雅心中微叹,这一对有情人的情路之艰辛,还远未结束,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屋中陷入一片静默,无名甚至连自己的孩子皆忘在了脑后,脑中只剩下了为了自己伤心欲绝的姐姐。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韩笑月动听的声音自门外传入:“弟子韩笑月求见师尊。”
谭菲雅温和道:“小月进来。”
韩笑月推门而入,目光扫过无名,虽然无名简单易容脸上皮肤涂成了暗红色,她仍从独一无二的紫眸认出了他,禁不住低声惊呼出来。
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时,人们面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般意义上可以统称为活见鬼。
总算韩笑月修为不差,立时恢复了镇静,向谭菲雅行礼问安。
谭菲雅道:“小月,你带无名去见文卿。”
韩笑月恭敬的应了一声,转头对无名道:“无大哥,请随小月来。”
无名终于记起了礼貌这回事,冲谭菲雅抱拳道了一声多谢,随韩笑月出门。
望着无名刚健壮硕的背影,谭菲雅轻叹一声,明眸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神光。
无名在赵琳的引领下,独自一人从前门出了律青园,然后绕了一圈绕行至律青园后面那片树林之中,韩笑月已然等在了那里。
程怀宝跨坐在一棵高高的松树枝干上,用力的啃着手中硬如石块的干粮,贼溜溜的一双眼中满是急切的神光,不停的瞄着下方。
韩笑月是他唯一真正喜欢的女人,是他的一个梦。
远方人影一晃,程怀宝大喜,一个后翻,轻盈落地,伸手入怀,握了握怀中装有和合散的瓷瓶,眼中尽是决然的神光。
程大无赖已然下定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小月月吃下肚中,他已等了太久了。
三人在林中相会。
经历了数月生离死别的折磨,程怀宝眼前的韩笑月忧虑含烟,但却依然美目流盼,似烟笼洞庭,雾锁涂淮水,鹅蛋俏脸,恰开樱唇,体态明显消瘦,却越发显的娇柔无比……
望着面前的临风玉人,程怀宝的眼中闪烁着发情公狼般的幽绿目光,但在那有若实质的饥渴目光之中,却还包含了怜惜、思念、欣喜与痛楚。
这一切,尽皆掺合在这一股闪电般的目光之中!
可惜边上有老大块头一个无名,不然,程怀宝只怕是早已经扑将过去,先把苦思数月的心上之人抱个满怀!
因为边上有偌大个无名,韩笑月不得已强压心中的千言万语,千般思绪也被揉在自己的一双大眼之中,此时她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程怀宝一个。
世间最苦是相思。
被程怀宝炙热有若火焰般的目光包围着,韩笑月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幸福与满足!如果时间可以停止的话,她是如此的希望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下来吧,不要再流走,让她能够永远享受这重逢的欢愉,不要再和小宝分开。
良久的对视与目光的胶着,山色也为之动容和失色。
可惜!他们身边还有一个无名,一个心急如焚的无名。
无名可不管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煞风景的事情,硬生生插在程怀宝与韩笑月的中间,冷淡的声音中夹带着浓浓的急切道:“快带我去见姐姐。”
这一刻,程怀宝暴捶无名一通的心都有,不过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如果不立刻带已到了疯狂边缘的无名去见徐文卿,不定谁揍谁哩?
在韩笑月的引领下,三人展开身法,在山中疾行。
翻过一座高峰,忽然从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琴音。
无名眉头一蹙,紫眸中射出两道急切紫芒,脚下忽然加力,瞬间超过引路的韩笑月,全力狂奔起来,直冲向琴音发出的地方。
韩笑月虽也有一身了得的功夫,但哪里见过似无名这般快疾无比的身法,心神微震间,脚下不禁一缓,忽有两条铁臂环上纤细腰肢,将她紧紧拥在一个宽厚的胸怀之中。
程怀宝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月宝贝,可想死我了。”
韩笑月本能的一挣,却仿佛被程怀宝的轻声呢喃盗走了所有的力气,娇躯瘫软在程怀宝的怀中。
程怀宝心中一荡,厚重的嘴唇猛地印在了韩笑月微张的樱唇之上。
此时在无名的脑中心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意识:“姐姐就在前面,我的姐姐就在前面!”
快!无名迅疾的身法快的超出了人的极限,仿佛一缕没有实质的青烟,穿梭于枝蔓岩壁之间。
登上峰顶,无名的面前是一座青翠小谷。
小谷正中的一块巨石上,坐着一个紫衫丽人,粉首微垂,怀抱琵琶,玉指撩拨间,传出天籁般凄凉唯美的琴音。
“姐姐!”
无名再也忍不住胸中那已经溢满的相思,狂呼而出,声音雄浑有若虎啸龙吟。
琴音嘎然而止!
小谷中的紫衣丽人猛然抬起头来,美似天人的绝世娇颜上盈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神情。
当她的目光终于看到坡上的那个雄伟身影时,瘦削的似能随风而起的玲珑娇躯剧烈的颤抖起来,晶莹的泪滴瞬间自凤目中流淌而出。
“弟……弟……”
随着一声令人肝肠寸断的娇呼,徐文卿猛然站了起来。
自从听闻了无名的死讯,徐文卿万念俱灰之下,不顾方自临盆后虚弱的身体,住在了这座隐秘的小谷之中,每日伴着新生的娃儿,除了苦练一身绝艺之外,便是弹琴追思。
无名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身形飞掠而下,三百多丈高的斜坡他数息而下。
徐文卿几乎将自己的娇躯撞入无名坚实宽广的胸膛之中,一对爱人紧紧拥在了一起。
这一刻,仿佛天地已不存在,世间只剩下了这对亲密爱人。
久久……
徐文卿有如梦呓般道:“被弟弟拥在怀中真好,姐姐希望再也不用醒来,让这个梦永远继续下去。”
无名空白一片的大脑渐渐回复了知觉,半晌后才纳闷道:“姐姐的话,无名怎么听不懂?”
徐文卿紧紧地贴在无名怀中,无意识的喃喃道:“梦醒了,弟弟又要走了。”
无名的一对浓眉渐渐蹙在了一起,探手捧起徐文卿那尖削动人的下颏,一字一顿道:“姐姐,这不是梦,我没死,你的弟弟没死。”
晶莹的泪,重又盈满了徐文卿动人的星眸。
绝世娇颜上现出一个凄美动人至极点的笑容,她轻轻的,仿佛生怕把自己吵醒一般轻轻的道:“每次梦到弟弟,弟弟都会这么说,但每一次姐姐醒来,弟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弟弟不乖,总是骗姐姐,这次姐姐再也不会让弟弟走了。”
仿佛怕再次让无名溜走,徐文卿的一双玉手始终紧紧地抓住无名的虎腰,由于使力过大,十指玉指已然深深地陷入到无名坚韧的皮肉之中。
无名坚毅刚强的心几乎碎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怎么也压抑不住胸中那股强烈到极点的情绪。
鼻腔酸酸的,眼中朦胧一片,心爱的姐姐变得模糊而虚幻。
心……
已痛到了极致。
无名猛然将佳人重又拥入怀中。
紧紧地,重重的,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一点热流顺眼角直流而下。
晶莹的泪滴顺着他的下巴,径直流到她的秀发之上。
无名想说话,却发觉喉咙中仿佛有一个重重的铅块哽在其中,他使尽了力气,也没能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
忽然,一阵婴儿的嘹亮啼哭声自一旁的巨石上传来。
相拥的一对爱人倏然分开。
徐文卿死死拉住无名的手,俏脸上一片急切的央求道:“弟弟别走,咱们的邪儿饿了,姐姐要给邪儿喂奶,弟弟一定不要走。”
徐文卿成为了无名眼中、耳中、心中的唯一,他竟始终没有发现方才徐文卿弹琵琶时所坐的巨石上还有一个熟睡的婴孩。
这个巨大的意外令无名的大脑彻底陷入停顿状态,木然的望着巨石上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儿,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徐文卿还是不放心,生怕无名又再消逝,一只玉手始终抓着无名的铁手,来至巨石旁,从精致漂亮底部垫了绵软褥垫的篮筐中将嗷嗷哭叫的小家伙儿抱了起来,有些费力的拉开胸襟,露出一只莹白丰润的玉乳。
哭声嘎然而止,小家伙迫不及待的含住了那一点殷红,卖力的吸食起来。
无名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温馨的天伦画面,心中盈满了温暖。
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是他生命中最珍贵重要的宝贝。
紫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无名在心中对天发誓,即使天崩地陷,他也决不会让眼前的人儿受到哪怕一丁点惊吓。
有他在,没有人能够伤害她们!
小家伙的饭量不小,吸了半晌后竟还不够,又再哭叫起来。
徐文卿星眸中满是爱怜的拉开另一边胸襟,小家伙可不跟娘客气,鼓着小嘴又凑了上去。
望着徐文卿俏脸上慈爱的神情与小家伙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名忽然生出一种冲动,随即冲动变成了行动,他傻傻的道:“姐姐,我也想吃。”
徐文卿嗔怪的望了无名一眼,绝世娇颜终于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爱宠道:“弟弟也不怕羞,竟与邪儿争奶吃……”
突然间……
笑容凝结在了徐文卿那仙子般的娇颜上,她凤目圆睁,樱唇微动,喃喃道:“弟弟……你……你方才说什么?”
第六卷 第一百零一章 新的起点(一)
无名怔了一下,搔了搔头发,老实的道:“我说我也想吃。”
“以前的梦中弟弟从没这么说过……”徐文卿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置信。
无名缓缓的俯首,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徐文卿的樱唇上轻啄了一下,又再她那精巧细致有若没有一丝瑕疵的绝美珍宝般的耳畔轻声道:“姐姐,这不是梦,我是无名。”说着话拉起徐文卿的玉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玉手顺着浓眉而下,当抚过无名的阔鼻时,两道清泪缓缓从徐文卿的凤目中流出。
不同的是……
这次是幸福的泪。
“弟弟……”
那股鼻酸的感觉又来了,无名强自吸了吸气,轻轻将徐文卿揽入怀中,柔声道:“姐姐不哭,无名岂是那么容易便死的?”
徐文卿将粉首紧紧地依偎在无名的怀中,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呼吸着无名身上那特有的清新体味。
两人依偎着,直到许久之后,徐文卿才真正的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她的无名真的回来了。
小无邪吃饱了,小小的身子开始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徐文卿爱怜的将小无邪抱至无名的面前,柔声道:“弟弟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无名有些笨拙的将小无邪捧在手上,怔怔的望着这个一点都不怕生的小家伙。
或许血缘真的有种奇妙的联系,小无邪一双又大又黑灵气十足的眼睛直通通的看着无名,小嘴呵呵笑着,一双小手撕抓着无名的袖口,玩的很是起劲。
无名的紫眸中闪烁着浓浓的感动,这是我的孩子,我与姐姐的宝贝。
徐文卿骄傲道:“看看咱们的宝贝多么漂亮。”
无名怔怔的接口道:“是啊!咱们的乖女儿生的真美,长大后一定和她的娘亲一样漂亮。”
“女儿?”绝美的笑容僵住了,徐文卿秀眉微蹙道:“咱们的小无邪是男孩。”
无名半晌说不出话来,虽说他没见过几个婴儿,虽说婴儿的长相分不出男女,但他在第一眼见到小无邪时,就已有一种古怪的认定,这个漂亮的小家伙是个女孩,长大后肯定如他娘一般的绝色美人。
随即无名释然了,男孩女孩都是他的心肝宝贝,轻轻的点点头道:“男孩也好,只要生的像姐姐就好。”
徐文卿的玉手始终没有放开无名的手,这时轻轻一捏道:“弟弟又不丑,邪儿生的象弟弟有什么不好?”
对美丑无甚概念的无名傻笑了一下,忽然眉头一蹙,望着手中的宝贝儿子喃喃道:“邪儿?怎么听着象小宝的儿子才会起的名字?”
经过方才那阵发泄,横亘在徐文卿心中数月的悲切情怀早已舒缓一空,这时听了无名这番话,被逗得噗嗤一声,娇笑出来。
望着徐文卿那魅惑至极的甜美笑容,无名心中一荡,忽然凑上前,厚厚的嘴唇重重的吻在了伊人红艳艳的樱唇之上。
许久之后……
无名满是怜爱心疼的道:“姐姐瘦了许多。”
徐文卿粉首微摇道:“无名回来了,姐姐很快就能胖了,到时你不要嫌姐姐太肥了就好。”
无名认真的摇摇头,老实道:“无名不会。”
徐文卿好笑的在无名的脸颊上轻捏了一下,宠腻的调笑道:“弟弟已经做了父亲,还是这么可爱。”
无名很是享受被徐文卿宠爱的这种温馨感觉,脸上挂起一个傻傻的笑容。
小谷之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无名与徐文卿毫无形象的趴在草地上逗弄着小无邪玩耍,无名的浓眉忽然一蹙,仰头看向小谷上方的坡顶。
一灰一白两条矫捷身影飞速下掠,正是程怀宝与韩笑月。
四人围坐成一圈,望着韩笑月微微散乱的发髻,绝美娇颜上那抹慵懒与嫣红,以及始终躲闪自己目光的星眸,徐文卿哪里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秀眉微微一蹙,凤目中射出两道锐利晶芒,瞪向偷腥成功的程怀宝。
程怀宝号称无法无天,可也不是混假的,面对徐文卿责难的目光毫不在意,反而有些得意的冲她挑了挑眉毛,挤了挤眼睛,然后一只胳膊仿佛宣示一般的揽住了韩笑月那堪堪一握的纤腰。
本就有些心虚的韩笑月俏脸上立时一片通红,慌不迭将程怀宝的贼手推开。
程怀宝不乐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两情相悦,有什么可害羞的?”说着话又将贼手伸了过去,死死占据在伊人纤腰之上。
程大无赖脸皮厚度超人,自然无所谓,韩笑月一个大姑娘家却哪里放得开,羞窘的真盼地上能有条缝,让她躲上一躲。
徐文卿心里这叫一个气,偏偏她晓得,自己拿这个无赖没办法。
不过她虽然制不住程怀宝,自有能制住这小子的人在。
冷冷的哼了一声,徐大小姐淡然道:“弟弟,若有人惹姐姐生气了,你会怎办?”
一听徐文卿这话,程怀宝不禁一缩脖子,对无名的畏惧,早已成了他的习惯,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无名却未如徐文卿所料那般帮她说话,他瞄了程怀宝一眼后,眉头微蹙一下才道:“小宝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姐姐不用担心。”
听了无名的话,程怀宝立刻伸出一只大拇哥,用眼神对无名道:“好兄弟,够意思。”
徐文卿没好气地瞪了无名一眼道:“若以后小宝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月的事,姐姐拿你是问。”
无名苦笑一下,闷头不语,他总不能说“姐姐你话说晚了,小宝早不知做了多少对不起韩姑娘的事了”这话吧?
程怀宝倒是满不在乎,在他想来,无论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月月的事情,只要不让她晓得就是,凭他那么聪明的头脑,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韩笑月强自压下心中的羞意,整了整玉面道:“多谢徐师叔关心小月,小月相信……”说到这里一顿,星眸望向程怀宝,才又道:“他不会辜负小月的。”
韩笑月此言一出,三人表情各异。
话中的主角程怀宝面上挤出一个温柔笑容,却掩饰不住肚中的心虚。无名是始终面无表情,仿佛与他无关。徐文卿则望着韩笑月粉首微摇,叹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程怀宝实在不愿再继续这个令他不自在的话题,干咳一声道:“还是说些正经事吧。木头,你跟徐大姐说了你的那些个奇遇了吗?”
无名摇摇头道:“光顾了逗邪儿玩,忘记了。”
程怀宝探手拧了拧被无名抱在怀中的小无邪那红扑扑的小脸,嘻嘻笑道:“我干儿子生的真漂亮,你若不说我还以为是个小丫头呢。”
显然对程怀宝将韩笑月偷偷吃了仍有些气愤,徐文卿随手打出一道气劲,将程怀宝“非礼”宝贝儿子的鬼手打掉,这才好奇的问无名道:“弟弟有什么奇遇?对了,姐姐一直忘记问了,江湖上传言你跳崖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名把玩着儿子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将自己跳崖后的那番令人瞠目结舌的神奇遇合重又讲了一遍。
没有巧舌如簧,没有夸张失实,但徐文卿与韩笑月仍然仿佛在听天书一般,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传说中的龙与魔门之主?
做梦也不会梦到这么离奇吧?
直到在程怀宝的怂恿下,无名将小花的七彩蛇蜕、玉瓶中的神奇仙果以及右手中指上的魔门至尊之戒一一展示给二女看,二女终于相信无名说的是真的,不是在讲故事。
徐文卿娇躯一震,自震惊中醒过神来,秀眉紧蹙道:“弟弟你怎的糊里糊涂当了魔门之主?如此一来岂非真的成了正道公敌,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无名面色微沉道:“即使我不当魔门之主,正道诸派也不会放过我与小宝。”
“怎么会?”徐文卿讶异道:“只要找到那个陆天祺陷害你们的证据,你们不就可以还了自己的清白吗?”
程怀宝冷哼一声道:“徐大姐此言差矣。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找到被人陷害的证据,便是找到了,还了清白,我们杀了三教四门多少人?结了多大的仇?那些混蛋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再说换了徐大姐你是一门之主,你会在丢了如此大脸之后还要承认,你错了,你冤枉了我们吗?”
被程怀宝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徐文卿玉面之上神色百变,显然她没有料到事情竟然糟糕至如此境地。
她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想,所谓关心则乱,事关她的挚爱的人,她的一颗芳心彻底的乱了。
无名怜惜的拉起徐文卿的玉手,声音坚定而有力道:“姐姐不需为无名操心,无名与小宝也并非随意让人捏圆搓扁的。”
无名的话不但没能安慰徐文卿,反而令她更加担心了:“弟弟说什么傻话,你与小宝便是生了三头六臂,又如何是整个江湖的对手?前几次你们侥幸逃脱,皆是因为别人轻视了你们。可若三教四门真正重视了你们,天下根本没有你们容身之地!”她是真的有些急了,说到最后几乎已是声色俱厉了。
无名默然不语,让心爱的人为自己担心着急,是他最不愿的事情。
程怀宝却一脸自信至极点的神情道:“大姐说得没错,若只是东逃西窜,天下虽大,确是再没有我们兄弟的容身之地,只看何时被人宰掉。所以,我们才不能逃。只有面对敌人,想方设法击败敌人,才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听了程怀宝这等大话,连初尝人事,一直羞涩难当的韩笑月也再无法保持沉默,轻轻望了程怀宝一眼,秀眉微蹙间,星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彩,道:“自信是好事,但若自信蒙蔽了双目,便可能是要命的坏事了。”
程怀宝冲韩笑月挤了个恶心的媚眼,一脸轻松道:“小月此言差矣,若还没对敌,已然吓破了胆子,那还打个屁。你的小宝不是被自信蒙蔽了双目,而是有勇气面对一切挑战。”
望着程怀宝那一脸不正经的模样,徐文卿已然有了翻白眼的冲动,这等要紧要命的事情,这小子还是这么不着调。
与徐文卿不同,韩笑月看到了程怀宝不正经表面背后隐藏的那份沉着与稳健,而这正是程怀宝最吸引她的一点。
律青园上下都很奇怪,韩笑月为何会喜欢程怀宝这么一个整天没个正经的无赖小子。
第六卷 第一百零一章 新的起点(二)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韩笑月的心中,程怀宝是如此与众不同,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之中,他永远是最醒目的一个。
他不拘小节,从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
他特立独行,嬉笑怒骂之间却能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快乐感觉。
他胆大包天,基本上除了无名以外,她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令他害怕的。
然而最重要的,在这一切表象之下,他有着超乎任何人想象的智慧与勇气。他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当然晓得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庞大可怕的敌人,但他依然嬉笑相对,试问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他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或许有人比他勇敢,或许有人比他聪明,但再不会有另一个如他这般总能给她带来各种各样新奇、惊喜甚至是惊吓的奇妙的人了。
望着程怀宝虎目中那活灵活现的神采,韩笑月的星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动人波动,似惆怅,似关心,似欣赏,更似爱恋。
无名淡然道:“现在根本没有我们选择的余地,只有拼出一条活路来。”
徐文卿望了无名坚毅的紫眸一下,樱唇微动,终于什么也没说。
韩笑月不愧为律青园下一任园主的第一人选,谈到正事时,立时便将方才的无边羞涩收拾得干干净净,回复她一贯的沉稳平静,对无名道:“无大哥,虽然我们面对的境遇险恶,但自古正邪不两立,即使再难,我们也不应与魔门联在一起。”
无论无名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徐文卿皆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即使是他成为了魔门之主,因她本就是个任性妄为之人,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不惜一切。
但韩笑月却不同,在她的心中,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不能含糊过去的。
生怕无名会因韩笑月的话生气,程怀宝赶忙打着哈哈道:“小月不用这么认真吧?”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韩笑月认真的目光始终盯视着无名,并未因他的话而有丝毫松动。
无名的紫眸直迎着韩笑月的动人星眸,没有丝毫畏缩躲闪,声音平和淡然道:“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三教五门自封为正就是正吗?被三教五门斥之为魔便是邪吗?”
无名的声音不大,语调不高,平平淡淡却有一股令人难言的压迫感。
韩笑月有些语塞,默然片刻才道:“魔门为祸江湖,铁证如山,乃是江湖公认的事实。”
无名嘴角微微上扯,脸上现出一个飘忽淡漠笑容,缓缓道:“成者为王,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如果取得最后胜利的是魔门,韩姑娘以为江湖上会怎么说?”
韩笑月秀眉微蹙间,被无名两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徐文卿的星眸中闪烁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采,呆呆的望着无名的侧脸。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这话出自当世大儒或许算不上奇事,但无论徐文卿怎么想,也无法想象无名的口中竟能说出如此堪称经典的话来。
这还是方才一脸天真笑容没一点形象的趴在地上逗儿子玩的那个无名吗?在她的印象中那个单纯中带着些许傻气的弟弟怎么变得……变得令她看不透了?
眼见徐文卿一脸震惊的模样,程怀宝好笑之余帮忙解释道:“自从见了那条龙之后,木头忽然间开了窍,整天跟个半仙儿似的好像什么都知道,徐大姐用不着吃惊。”
听了程怀宝的话,无名扭过头去才发觉了徐文卿那一脸的震惊神情,本是莫测高深的一张脸上忽然显出一个憨憨的笑容道:“姐姐别听小宝胡说,方才那些话是那个魔尊陆天涯在我小的时候说过的。”
他说话间,仿佛忽然之间又变回了往日那个单纯的无名,那是一种令人无法言说的气质变化,人还是这个人,前后气质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无名如此极端的变化着实令人有些适应不良,在场三人怔怔的望着他,谁也说不出话来。
程怀宝是最了解无名的人,所以他也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人,一拉韩笑月的柔荑,无赖罕有的一脸正色道:“小月,虽然说正邪势不两立,但若能改邪归正,岂非更佳。木头当了魔门之主,有他约束那帮子大小魔头,才真正是江湖之幸,武林之幸。小月不但不该阻拦,反而应该举双手支持才是。”
韩笑月乃是明理之人,无名与程怀宝所说占理,她也就不再坚持,玉首微点,坦然认错道:“是小月错怪了无大哥,请无大哥莫要见怪。”
无名还没说话,程怀宝已在一边夸张的惊叹道:“就冲小月这份坦然认错的宽广胸襟,为夫的简直佩服得快要五体投地了。”
被程怀宝耍宝的这么一搅和,原本有些沉凝的气氛登时轻松了许多,二女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地向上翘了起来。
是夜,四人加一个小无邪,通过那条隐秘的地道回到了律青园中。
出了地道口,只见谭菲雅房中闪烁着摇曳的灯光。
韩笑月轻声道:“师父在等我们。”
行至门前,韩笑月低声道:“小月与徐师叔求见师尊。”
屋内传出谭菲雅那平和动人的声音:“都进来吧。”
四人推门而入,谭菲雅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顿在了怀抱着小无邪的徐文卿俏脸上,明眸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神采道:“文卿终于肯回来了。”
面对自己最尊敬的园主,徐文卿恭敬道:“文卿任性妄为,又叫园主担心了。”
谭菲雅淡然摇手道:“大家坐下说。”
几人依言坐下,只有程怀宝没坐,反而踏上一步,一脸让人情不自禁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热情神情道:“小宝给师尊见礼了。”
谭菲雅秀眉微蹙,对于这个不能用常理揣测,总能给她意外的滑头小子,她还真不敢小看。明眸在程怀宝与自己的爱徒的脸上扫了一圈,心中已然明了,暗叹一声,温和的对韩笑月道:“小月下定了决心吗?”
韩笑月娇躯一震,她晓得自己与程怀宝的事瞒不过师父,却没料到竟会这么快便被师父看破,心中没有一点准备,粉首微垂间,讷讷的不知该如何答复。
一见心上人这副表现,程怀宝可有点急了,他眼珠一转,以比方才更加热情至肉麻的笑容道:“园主莫非忘了咱们在襄阳时的那个赌约?怎能这么问?就算小月不答应我,你也应该将她绑了送给我才是,所谓愿赌服输……哎呀!痛啊!”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无赖终于闭嘴,一脸哀怨至极的神情,回头看向韩笑月。
原来,听了程怀宝这张大嘴巴里竟然冒出对师尊如此不敬的话,可把韩笑月气坏了也急坏了,韩大美人再顾不得什么紧张羞涩与矜持,秀眉微蹙间,伸出两只纤纤玉指,重重的在程怀宝的后腰上拧了一把。
程怀宝可不在乎是在什么人的面前,龇着牙咧着嘴,一脸痛苦哀怨的对韩笑月道:“小月,你拧我做什么?很痛的。”
在自己最尊敬的师尊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韩笑月又羞又恼,粉首几乎快要缩进胸脯了,从侧面望去,那张绝美的脸蛋已然仿佛大红缎子一般。
望着从来都是镇静若水的爱徒此时小儿女般的行为,谭菲雅哪还会看不出端倪,自己的徒弟是真正陷了进去,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律情园最出色的两名弟子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便宜了这两个小子。
谭菲雅虽然心中在叹息,外表却没露出丝毫痕迹,不理耍宝的程怀宝,转头对无名道:“你们兄弟今后有何打算?”
无名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的道:“我们要同那些陷害我们的人斗到底。”
无名的回答显然超出了谭菲雅的预料,明眸之中现出一丝惊异之色,秀眉微蹙道:“你可知道你们面对的敌人是谁吗?”
无名道:“知道。”
在无名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谭菲雅不禁将目光投向徐文卿。
徐文卿心中微微一叹,轻声将白天在小谷时众人商议过的话条理分明的重述了一遍。
当听到无名已做了魔门新主时,谭菲雅的明眸中禁不住现出一丝极度震惊的光芒,任她智慧通天,又怎能料到事情会有如此离奇的发展。
待徐文卿将一切说完,屋中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小无邪熟睡时发出的细微鼾声,四双眼眸紧皆盯视着谭菲雅,等待着她的决定。
蓦然听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谭菲雅凤目微闭,沉思半晌,当一双明眸再次张开时,两道刺目精芒闪现,径直射在无名的脸上:“你们想怎样?再次挑起一场正魔之战吗?”声音表情是罕有的严肃,一股令人慑服的无形威压倏然间充斥于客厅之中。
无名与程怀宝皆是胆大包天之人,混不在意,无名刚待开口,那边厢程怀宝已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轻松道:“师父你在开玩笑吗?我们兄弟可是受害的人呐,怎么是我们挑起正魔之战?这么大个一口黑锅,我们俩身体单薄,可着实背不动。”
从未见过园主露出这等严厉表情,徐、韩二女心中皆紧张的紧,哪想到程怀宝还能如此调笑,不禁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偏偏此时又不能发作,只得憋在心里,盼园主莫要因此更加盛怒。
无名的脸色有些阴沉,紫眸中闪烁着妖异的紫芒,直直的盯视着谭菲雅的明眸道:“我们不想挑起纷争,但若有人一心想要我们死,我们也决不会束手就擒。”
“你们为何不肯暂时隐居一段时日,待风声过去了再行设法。”谭菲雅并未因程怀宝的调侃与无名的顶撞恼怒,声音中多了一丝无奈。
随着无名重重的一哼,自他身上爆发出一股暴烈煞气,声音冷似玄冰道:“我们没做错什么,为何要隐居?就因为所谓的正道认为我们错了吗?他们凭什么?”
眼见无名即将发飚,生怕心爱的人与自己师门闹僵,徐文卿慌不迭在后面轻轻拉了无名的衣袖一下。
无名话音才顿,那边程怀宝立刻接道:“他们凭什么?还不是凭着胳膊比人粗,拳头比人大,人马比人多,嗓门也比人高。师父大人,小宝说的对吗?”
没给谭菲雅答话的机会,程怀宝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眸中精光四射道:“可是如此一来,公理何在?道义何在?只因为三教五门实力雄厚,便能指鹿为马,将白的硬说成黑的吗?那么正道凭什么称之为正道,与魔门又有何不同?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老子偏要用自己这颗脑袋去试试,三教五门是不是无坚不摧的金刚钻?”
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韩笑月望向程怀宝的星眸中,却无法自制的闪烁着动人的莹彩,这才是真正令她心动,值得她付出一片真心的男人,一个无畏无惧的当世奇男子。
虽然语气粗俗了一点……
迎着无名坚定的目光与程怀宝挑衅的目光,谭菲雅微叹一声,玉首轻摇道:“江湖已然够乱了,再多出你们两个来,岂非更要大乱?”
无名冷然道:“江湖已然乱了,黑不是黑,白不是白,三教五门不分良莠好坏,只知道拼命扩充地盘,收罗地方帮派,即使没有陆天祺的暗中作梗,内讧也是迟早的事。”
谭菲雅又何尝不晓得无名所说的这些,近几年来她一直在为这事心烦,奈何情势已然失控,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扩充律青园的实力,以备大乱来临之日,能渡过这场浩劫。
“你们想怎样?”同样的一句话,却已没有了方才的那番威势。
程怀宝邪邪一笑道:“既然江湖已然没有了公理道义,完全凭借实力说话,说不得咱们也只有搏上一场。将相本无种!弄好了说不准咱们还真能火中取栗,弄个江湖至尊玩一玩。”
听了程怀宝的狂妄之言,在谭菲雅的那双明眸之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彩。
第六卷 第一百零二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一)
近几年来,江湖形势日益严峻,谭菲雅在思索,面对可见的未来那场江湖浩劫,律青园该如何行事。
自魔门败亡后,三教五门的联盟名存实亡。
玄青观、圣人谷与圆守寺这正道三根擎天巨柱开始渐行渐远,再不复当年之精诚团结。
至逍遥子仙去,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
三教五门间原本的关系出现了一种微妙而又危险的变化。
三教五门内部原有的派系盟约更加紧密,如玄青观与柳叶派,圆守寺与清禅寺,而本是同律青园相扶相持的玉扇宫,却与圣人谷走的越来越近。
圣人谷、双刀门再加上一个玉扇宫,实力空前强大,圣人谷的威势已然隐有凌驾于玄青观之上之势。
律青园本就是三教五门中实力最弱的一派,再加上现时这等势单力孤的窘境,实可说已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稍有不慎,便可能成为未来那场江湖大劫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摆在律青园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抱三教的大腿,背倚大树好乘凉,但如此一来律青园便不可避免的被绑在了别人野心的战车之上,即使不愿参与正道内斗,也已身不由己。
另一条路是独立自主,保持超然的中立身份,但很可能会因此成为野心势力的眼中钉,因为实力最弱而被人抢先攻击。
近几年来,玄青观与圣人谷皆数此派人前来游说,希望拉拢律青园加入两方阵营,谭菲雅一直在犹豫矛盾中,她既不愿成为那些因一己的野心而欲挑起一场浩劫的枭雄人物的帮凶,更不想看到律青园的毁灭。
程怀宝的话虽然狂妄,但却让谭菲雅在隐约之间看到了一丝未来的希望。
明眸望向程怀宝,谭菲雅淡然问道:“小宝想要律青园助你们兄弟争霸江湖?”
程怀宝嘻嘻一笑,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那不是成心要害律青园。我们只想园主能够置身事外,莫要与我们为敌就行。”
谭菲雅又将目光看向无名。
无名紫眸中紫电连闪,令人不敢直视,声音中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园主以前曾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无名却以为只要有足够的信心与恒心,智慧与实力,总有一天,这个江湖会因我而改变。”
无名坚定而又霸气十足的话音方落,四人尽皆动容,程怀宝还好一些,毕竟他是最了解无名的人,三位律青园的大姐小姐可就不同了,她们怎的也无法将现在这个一身霸气慑人的无名同以前那个单纯的仿佛一张白纸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江湖果然是个大染缸,即使单纯若水的无名也无法避免被染了颜色。”这是三女心中共同的想法。
徐文卿忽然生出一丝彷徨,在汉中双尊盟时,她曾经是多么的希望无名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威震江湖的一代豪侠,然而目睹此时无名的惊人变化,她反而又觉得无名还是保持原本的赤子之心才是最好的。
因为现在的无名令她心中有一股可怕的陌生感觉。
无名显然还不晓得自己的话给别人造成了怎样的震撼,纳闷的看了看四人脸上相同的震惊神情,奇怪道:“你们为何这么看我?我刚才说错了什么?”
原本妖异紫电连闪,令人望而生畏的紫眸此时却换上了一抹单纯的迷茫之色,才一句话的工夫,无名便又变回了四人熟悉的那个人。
四人不约而同生出方才那个一身霸气冲天的无名不过是他们的幻觉这等古怪想法。
时而高深莫测,时而又单纯质朴,这两种天差地远的气质几乎同时出现在无名身上,着实令人无法适应。
程怀宝当先醒过神来,击掌叫好道:“木头说得没错,那句江湖因我而改变说得尤其的好,小宝佩服得五体投地。”
谭菲雅望向无名的明眸中闪过一丝痛惜,经历了何等的磨难才能将纯净如水的无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想象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滋味决不好受。
秀眉微蹙间,谭菲雅道:“无名你也想争霸江湖吗?”
无名摇摇头,抱着小无邪的手微微加了一点力道,沉声道:“我只想光明正大的活着,让姐姐与我们的小无邪过上他们喜欢的日子。谁阻止我,谁就是我的敌人,江湖阻止我,我就去改变江湖。”
徐文卿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动,轻轻唤了一声弟弟,柔荑微微颤抖着,紧紧地握住了无名的铁手。
这才是她深爱着的人,她心爱的弟弟没有变,仍是那个简单至不能再简单的男人,所不同的是他长大了,变得成熟了也更有责任感了。
在无名的眸中,谭菲雅没有发现丝毫造作与虚伪,与以往见到时一般的清澈纯净,若硬要找出其中的变化,大概就是这双虎眸中多了一份成熟的坚定与责任。
“告诉我你们的打算与计划。”当说出这话时,谭菲雅发觉,自己已然被这两个她所欣赏的小子说动了。
说了这么多,两兄弟等的就是谭菲雅这句话,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兴奋之色。
夜,在几人的一番密议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中间唯一的插曲是小无邪尿了他爹一身。
为了徐文卿与韩笑月,也为了整个律青园的安危,谭菲雅终于做出了最为大胆的一个决定。
因为无名与程怀宝所说的,令她看到了能令律青园在江湖大劫之中得保全身的希望。
清晨,山林间的茫茫雾色之中,两个人影靠坐在一处山石之下。
程怀宝望着律青园的方向狠狠地看了一眼,才对一边兀自处于失神状态的无名道:“木头你也真够狠心的,就那么一拳把徐大姐打昏了,一点不晓得怜香惜玉。”
无名并未搭理程怀宝,永远挺拔的身躯罕有的靠坐在巨石下,一双紫眸没有焦点的望向头顶的青天,仿佛此刻他的魂魄已然脱离了身体,飞向了数十里外的律青园。
程怀宝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舍不得他的小月月,学着无名的样,将脑袋靠在身后的巨石上,望着天空发呆。
许久之后……
无名悠悠的道:“小宝,人长大了为何要面对这么多生死离别,这么多令人难受的事情?人们辛苦的活着,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而活着吗?人们活在世上,除了生存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没想到无名会忽然问出如此问题,程怀宝怔了一下,沉思许久才认真道:“我认为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喝玩乐,为了赚到更多的钱财,玩上更漂亮的美人,能将天下人都踩在脚底下供我驱策鱼肉才是最好。”
无名怔怔的望着程怀宝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半晌才奇怪道:“小宝的意思是说你想当皇帝?”
程怀宝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除了你这根木头,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不想当皇帝的?我想当皇帝有什么可奇怪的。”
听了程怀宝的话,无名的脑袋里面更加混乱了。
他所接触的人中,或好名或好利或好财或好色,皆因之而有了人生的目标与梦想,其中更是以他的好兄弟程怀宝为最,几乎囊括了人所能拥有的所有欲望。
可是他自己呢?
名利财色之于他,没有任何意义,根本无法令他生出哪怕一丁点的拥有欲望。
人们从学会思考那一天起,便有了烦恼。
思考是人们一切烦恼的源头。
而无名也没能逃脱这一定理。
“我人生的目标是什么?我的梦想又是什么?”
无名的脑海中不停的问着自己这两个问题,并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眼见无名又自钻入了牛角尖,程怀宝无奈的摇摇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也用得着这么费脑筋?
一抹习惯的邪笑挂在脸上,程怀宝调侃道:“木头你的人生目标我知道。”
无名疑惑的望向程怀宝,显然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程怀宝不紧不慢道:“老婆孩子热炕头,算不算木头的人生目标。”
“老婆孩子……热炕头?”无名慢慢的重复着程怀宝的话。
程怀宝已然开始悄没声响的挪动屁股准备逃跑了,等无名琢磨过来自己是在逗他,想来迎接他的便是硬如玄铁的一对铁拳了。
无名紫眸中精光一闪,右手方抬,早已有备的程怀宝身形一闪,已然飞出一丈开外。
无名一愣,随即好笑道:“我是要夸小宝聪明,为我解了疑惑,你跑什么?没错,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说着话,这傻小子紧握的双拳用力挥了挥,一副想通了什么重大人生哲理而兴奋异常的模样。
“嗄?”程怀宝彻底绝倒,哑口无言的他再也无法分辨,现在的无名到底是傻还是不傻。
终于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无名开心异常,甚至连与心爱的佳人及儿子分离所引起的惆怅皆因之而烟消云散。
自此后,无名多了一个习惯,每当他对未来产生迷茫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喃喃的念起自己的人生目标:“老婆孩子热炕头。”
以之激励自己。
第六卷 第一百零二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二)
圣人谷坐落在东岳泰山之中,原本叫做秦王谷,相传始皇赢政巡游泰山之时曾在此谷中设下宫帐安寝,由此得名。
隋朝初年,一少年书生为避雨,无意间在谷中一处隐秘山洞中发现了儒家秘不可测的宝典《圣贤武典》,三十年后神功有成的书生出道江湖,成就不败之威名,遂开宗立派于秦王谷,改号圣人谷。
这一日,圣人谷中来了数位贵客,这些贵客神秘得紧,由秘道入谷,谷中除了三五人外其余弟子根本便不知晓。
圣言堂。
圣人谷谷主儒林狂士姜伯钊的居所,敞阔明亮的屋中坐了四个人。
身居主位的自然是姜伯钊,年过七旬的他外表却给人不过五十的感觉,细眉方脸,眉目看着儒雅,但双目炯炯,额角饱满,却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紫色儒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在他身侧作陪的是一身藏蓝儒衫的圣人谷副谷主无情秀士肖坚。
能让这两位大人物亲自接待的客人,自然也是同样的大人物。
一个是脸上带着一条丑恶刀疤的双刀门门主断魂刀秦胜,另一个是玉扇宫的宫主一扇绝尘潘天俦。
姜伯钊面上现出一个儒雅笑容,从容的端起茶壶为三人的茶杯倒满,随着一股清新沁人的茶香,随意道:“这是今春的极品洞庭碧螺春,秦贤弟与潘贤弟尝尝。”
秦胜与潘天俦虽然是五门之主,但比起姜伯钊这等三教巨擎,身份上还要差了半筹,两人双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品过之后皆道:“唇齿留香,果是好茶。”
姜伯钊淡然道:“近来二位贤弟可曾发觉,江湖上有什么异常?”
秦、潘二人面上同现思索神情,秦胜道:“近来江湖上安静得很,但似乎有些安静的过头了。”
潘天俦也道:“玄青观与圣人谷皆无任何动作,上个月我派到律青园说项的人又被谭菲雅搪塞回来,她还是那句话,她要仔细斟酌。”
秦胜冷冷道:“律青园太不识抬举了,哼!”这一声冷哼中透出几分杀气。
姜伯钊淡然一笑,道:“秦贤弟不必着急,咱们布局十余载,现如今已是胜券在握。”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那个叫程怀宝的小子还没有找到吗?”
肖坚与秦、潘二人同时摇首,肖坚道:“说也奇怪,那小子自从大闹了天风帮后,便消失了踪影,再没见他冒出过头。”
潘天俦点点头道:“肖兄说的是,那姓程的小子狂妄至极,又睚眦必报,无名死了,他怎会毫无动静?确实有些古怪。”
秦胜微微犹豫一下才道:“秦某临动身之前,曾听到一则传言,那个无名不但未死,反而成了魔门之主?这会不会是程怀宝没有妄动的原因。”
闻听此言,另三人的眸中皆有一丝异色闪过。
亲自参与过那次围杀的潘天俦更是失声道:“这不可能,那个无名已被本宫主重伤,又跳落千尺高崖,万无生理。何况他与魔门没有丝毫联系,又怎会忽然之间成了魔门之主?实在是荒唐可笑!”
兴师动众结果却死伤惨重的一场围捕,仍让程怀宝逃了,参与其中的潘天俦的面子已然是荡然无存,若无名该死而未死,他可真的没脸再在江湖上混了。
因此一时激动间连实话都说出来了,他根本就不信无名兄弟会与魔门有什么勾结。
姜伯钊面上现出沉思的神情,片刻后微带凝重道:“虽然这则传言确实有些离奇,但却不可轻视,全力去查,一定要查清楚,这传言从何而来,有何证据。另外一个当务之急,是务必找到这个程怀宝的行踪。咱们已经因为轻视这两个小子付出了代价,绝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
肖坚也附和道:“谷主所言极是,因为小看了这两个小子,咱们已然蒙受了额外的巨大损失,若不提前将这个程怀宝除掉,只怕将来还有大患。”
秦、潘二人同时点头,经过几次交手,江湖上再也无人胆敢小看无名与程怀宝这两个小子了。即使似他们这等江湖上的顶尖人物,也已将程怀宝当作了必欲除之的未来劲敌。
显然觉得有些跑题,姜伯钊抬手示意,待三人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时才道:“那两个小子的事情,相比起咱们的大事来不过是旁枝末节的插曲,注意就是,不要舍本求末,别忘了我们真正的对手是玄青观。”
三人点头受教。
姜伯钊神情平静沉着,目中隐泛光华道:“现如今主动与优势尽在我方,大厦将倾,可笑苍空还犹不自知。但我们不能因此小看了玄青观,玄青历经千年不倒,自有其独到之处。为兄这次请秦、潘二位贤弟来,便是要与二位贤弟商议一件要事。”
两个时辰过后,当秦、潘二人自密道离开圣人谷时,眸中皆有令人生畏的寒芒闪现,那是猎人即将对猎物动手的先兆。
圣言堂中,姜伯钊缓缓品了一口香茶,儒雅道:“师弟以为如何?”
肖坚恭敬道:“师兄妙算,天下无双,除了佩服,小弟再想不到其他。”
姜伯钊淡然一笑,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
肖坚又道:“师兄早在十余年前魔门未灭之时,已看清败亡的魔门再不足为患,开始着手布局未来,如此高瞻远瞩,便是陆天涯与逍遥子,也未必能比。无名与程怀宝这两个小子,我们谁都没有在意,师兄却一语料定这两人是祸根。现在想想,凭那两个小子的厉害,再发展几年,玄青观自然更加如虎添翼,定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只是师弟有一事不明,不知……”
姜伯钊沉声道:“师弟是为兄最信任的人,不用拘束,尽管道来。”
肖坚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的神采,续道:“苍空怎都是逍遥子指定的人选,怎会糊涂至此,做出这等自毁长城的蠢事?若是当初玄青观一力维护,咱们根本无法奈何那两个小子。”
姜伯钊脸上泛起一丝儒雅笑容,淡然道:“苍空并不蠢,程怀宝桀骜狂妄,岂是久居人下之辈,待他翅膀硬了,反是心腹大患。换了本座,也会寻个机会将他除了。苍空唯一算错的,只是他没选对时机罢了。对于玄青观的实力,他太自信了,所以并未将咱们放在心上。轻敌,永远是失败的最大根源。这也正是本座严令谷中弟子不得在外张扬,示人以弱的原因所在。”
肖坚眸中现出心悦诚服之色,恭敬道:“师兄高见,小弟远远不及。”
姜伯钊眼神变得锋锐凌厉,语气却平静无波道:“江湖自诞生那一日,便是充满了征伐血腥的混沌之地,已然乱的够久了,该是给它制定秩序的时候了。”
圆月之夜。
借着苍茫月色,在高高的山顶向下望去,汉中府仿佛一只庞大无匹的怪物,趴伏在地面之上。
无名的紫眸中的坚定里又多了一丝温柔,双尊盟无异于他的家,盟中上下那些粗豪的汉子更是让他有家人感觉。
终于回来了,虽然现在他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回来。
在无名的身边,程怀宝同样出神的望着汉中府城,口中喃喃道:“站在这里我才知道,游子回家是他奶奶的一个什么感觉。老酒鬼、矮子、龙大斧子还有五恶,在外面的时候还不觉得,回来了才知道,还真想他们了。”
无名淡淡道:“走吧。”说着话当先掠下山坡。
两兄弟先寻到钟老爹的幕前,摆好香烛贡品,烧了一把纸钱,磕上三个响头,这才趁着夜色潜入汉中府。
双尊盟也有一条密道,那是在徐文卿的提醒下挖掘的。
这条密道可径直通至程怀宝为迎娶韩笑月而精心建造的花园小楼。
在黑暗中程怀宝摸索着打开地道出口的机关,这套机关是纪中请来的高手匠人设计,暗藏数道致人死命与报警的机关,因为无名懒得过问,所以打开方法只有程怀宝与纪中两人晓得。
地道口无声无息的打开,无名凝神细听,冲程怀宝点点头,示意上面没人。
两兄弟似鬼魅一般钻了上来,无名从未进过宝月楼,莫说宝月楼,便是他自己与徐文卿的新房至尊楼他也从未踏足过半步,程怀宝盖楼那段日子,无名完全沉迷于武学参悟之中。
程怀宝低声道:“我去找矮子,木头你在这里等我。”
无名刚待点头,忽然浓眉一凝,低声道:“楼上有人。”
有人?
程怀宝的眸中射出两道可怕的寒芒,这是他与小月月的新房,竟然有人胆敢玷污?
双尊盟里有谁敢这么大胆?
纪中莫非造反了不成?
“无论是谁,犯了老子最大的忌讳,都要你不得好死!”
程怀宝发了狠,冲无名打了个手势。
无名会意,两人悄无声息上了楼。
程怀宝是小扒手出身,对于溜门撬锁很有一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将门锁弄开,推门而入。
床上睡着一人,细微而又有节奏的呼吸说明这人还是个练气有成的高手。
程怀宝望着床幔的眼中已然射出了野狼般绿幽幽凶狠很的歹毒神光,此时的程大无赖已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给了无名一个替他压阵的手势,撸了撸袖子,猛地一个饿虎扑食,扑到了床上。
床上睡的这人虽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却怎都没料到有人能突破双尊盟众多机关哨卡闯入这等核心要地,根本没有丝毫准备,待发觉有人攻击时,已然晚了,只来得及娇哼一声,包括哑穴在内,身上十多处大穴被同时制住。
程怀宝一听声音,知道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怒火立时转成了淫火,心中盘算着:“胆敢睡老子与小月月的爱床?怎的也要付出点代价!哼哼……”暗地里冷哼了两声,两只鬼爪子已然不安分的探入被中在那女子的玲珑娇躯上掏摸起来。
那女子又惊又惧又怒,苦于穴道被制,莫说挣扎叫喊,便是动一动眼皮都困难无比。
程怀宝正在床上大占便宜,突觉后脖颈子一紧,一股巨力将他拽的飞了起来。
他在空中收腹拧腰,轻巧落地,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死木头你做什么?这臭娘们竟敢睡在我与小月月的床上,今儿个不办了她我还算什么男人?”
无名淡淡道:“床上的是丑丫头。”
“你……你说什么?丑……丑……丑丫头?”程怀宝差点晕过去,简直有五雷轰顶的感觉。短短瞬间,他的脸就象个万花筒,已经变幻出无数种精彩丰富的表情!
丑丫头怎会在自己与小月月的爱床上?
“木头……木头在开玩笑吧?别逗小宝了,你怎么知道床上的是丑丫头?”程怀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寻找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无名轻轻一句话彻底将程怀宝打入无底深渊:“我闻到了丑丫头的味道。”
程怀宝彻底绝望了,他的脸色已然惨淡至令人无法描述,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
床上的女子是谁都好,怎么偏偏是丑丫头?是喜欢他的丑丫头?
方才自己一时痛快地上下其手,能摸的不能摸的全摸遍了,万一丑丫头借此要他对她负责……
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程怀宝痛苦闭上了双眼,有生以来头一次恨起了自己贪淫好色的本性。
“看不出干干瘦瘦的丑丫头身上还挺有货。”
即使在这等时候,他那个满是糟粕的脑袋里面竟然还能浮现出这等荒谬又不合时宜的想法。
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想的是什么,程怀宝只剩下哭笑不得,这一刻他真的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程怀宝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无名。
无名指了指绣床道:“去将丑丫头的穴道解了。”
这会儿程怀宝宁可去面对无名喜欢的那个恐怖女妖怪,也没脸再见丑丫头了。
可是事已至此,无法面对也要面对。
程怀宝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壮胆。
不够……
又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没感觉到胆子有丝毫的增长。
缓缓伸出手去,大腿却在不由自主地打软。
终于拉开床幔,借着窗外那微微的月光一看,一双满是激动神采死死盯着自己的灵动大眼的主人,可不正是刁蛮任性却又不失单纯可爱的丑丫头。
也罢,都到了这一步,程怀宝无奈之下终于强自压下心中的尴尬,拼命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忐忑不安道:“丑丫头,没想到是你,方才小宝哥哥……唔……冒犯了你,丑丫头可千万别生你小宝哥的气啊。”
说着话伸指去为林语冰解穴,由于心里太过紧张,他破天荒地点歪了数个穴道,着实是狼狈。
然而出乎程怀宝的意料,本以为怎都会大发小姐脾气的丑丫头林语冰方自能动,便嘤咛一声扑入他的怀中,没有吵闹,也没有对他这个方自恶劣轻薄她的男人拳脚相加,唯一做的便是两只玉臂紧紧地搂住程怀宝的虎腰,将一颗粉首死命的扎在他的怀里,低低的垂泣哽咽声自他的怀中传了出来。
如此一来程怀宝反而不晓得怎么办了,或许丑丫头甩给他两个耳光他还更自在些。
林语冰抽泣的声音微微颤抖的道:“小宝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丑丫头……丑丫头担心死了,生怕你有……什么意外。”
因为她的小脸紧贴在程怀宝的怀中,因此她原本清脆动听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但其中那浓若有形的情意却是白痴也听得出来。
因为性子相投,程怀宝本就很喜欢林语冰,当她似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宝贝的不得了。
一时间心有所感,一股淡淡的怜惜心痛浮上心头,那极致的尴尬感觉竟然渐渐的淡了,程怀宝自然地一手轻轻揽住林语冰的纤巧腰肢,一手轻柔的在她后背轻抚,声音是罕有的低沉温柔道:“丑丫头不哭,你小宝哥哥的本领大着呢,意外哪里敢找上我?”
无名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紧紧相拥的一对,紫眸中闪烁着一丝笑意。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小宝与丑丫头很相配,他们俩个在一起时,总能给他一种和谐的感觉。
“或许改天应该跟小宝说说。”无名心中想道。
许久之后,丑丫头林语冰才想起边上还有一个无名哥哥。
她忍不住低声惊呼一声,猛地离开了程怀宝的怀抱,一颗小脑袋垂得低低的,一张小脸红的似是快要滴出血来一般。
一双小手无意识的搅着衣诀,林语冰声似蚊讷一般细微的结结巴巴道:“无……无名哥哥……你……你不是死……啊!不……不是……冰儿的意思是……是……”
无名也很喜欢性子单纯的林语冰,淡然笑道:“无名哥哥没死,冰儿莫急。”
林语冰快要缩在胸上的小脑袋瓜儿费劲的点了两下头,心中乱成一团,不晓得该说什么。
无名体贴的为林语冰提供了暂时逃避尴尬的机会,他道:“冰儿能否帮我们将纪中和龙霸天找来……”
无名话还没说完,急着逃开窘境的林语冰已然逃难似的冲出了房门。
无名不放心,追至门口对着已到楼下的丑丫头叮嘱道:“冰儿莫要惊动其他人。”
见到身法快疾的林语冰小头连点,无名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回到房间,才发觉程怀宝竟然怔怔的呆立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这回我可玩完了。”
眼见无名进来,他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纵身跳至无名身前,一把抓住无名的肩膀,急道:“木头你一定要救我。”
无名纳闷道:“小宝在说什么胡话?”
第七卷 第一百零三章 抉择(一)
程怀宝的脸上苦的快要滴出胆汁来了:“我没开玩笑,方才我……我在丑丫头身上……我……唉!这个男女授受不亲,若丑丫头就此赖上了我,我可怎办?木头快给我想办法!”
无名眉毛一挑,好笑道:“小宝也知道什么叫授受不亲?”
程怀宝恼道:“木头你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无名面色一正道:“你将冰儿娶进门不就行了?”
程怀宝一脸痛不欲生道:“让我娶丑丫头?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无名重重哼了一声道:“冰儿有什么不好?我倒觉得她很配你。”
程怀宝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被无名这句话打击的昏了过去,随即咬牙切齿道:“冰儿什么都好,就是生的太丑了。”
无名摇摇头道:“冰儿丑吗?我觉得她很漂亮啊。”
“猴子在你眼中还漂亮呢!”对于无名的审美观念,程怀宝着实是不敢恭维。
无名懒得再与程怀宝废话,率性的耸了耸肩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得山多终遇鬼,小宝你自求多福吧。”
无名这话在程怀宝的耳中怎么听怎么象是幸灾乐祸,怎么听怎么那么的不顺耳。
偏偏……
唉!
偏偏无名这家伙说的又是该死的没错!
程怀宝陷入无比痛苦煎熬的悔恨之中时,无名忽然道:“他们回来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楼下传来四人的脚步声,最好认的是龙霸天,脚步最沉最重的就是他。
出乎两兄弟的意料,走入屋中的竟然有五人,而那个连无名皆未觉察的人正是林语冰的爷爷老林头。
见到无名与程怀宝,所有人皆异常激动,其中尤以纪、龙二人最甚。
两条老大汉子竟仿佛隔了许久重见娘亲的奶娃一般,几步冲到两兄弟近前,激动地低呼了一声:“盟主、宝爷,你们可回来了。”
无名平静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激动,声音中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震颤道:“老纪老龙,辛苦你们了。”
而一向大嘴巴的程怀宝则在看到林老头的第一眼,便将身子缩到了无名身后,心中直叫:“完了完了……老林头怎么也在?这回可真的完蛋了。”
老酒鬼纳闷的看着拼命缩在无名身后的程怀宝,纳闷道:“小宝,你躲什么?”
林老头冷冷道:“这小混球做了亏心事,怕是躲我老人家呢。”
林老头这大把年纪可不是白活的,已快成精了,宝贝孙女来喊自己时那娇羞欲滴的模样,便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会儿的程怀宝可再没有了无法无天的嚣张气焰,干干一笑,带点结巴道:“胡……胡说,宝爷做了什么亏心事,也用不着躲你林老头。”
这一副十足心虚的模样,登时让酒怪与纪、龙二人皆看出了端倪,数到目光同时落在了表现大异平常的程怀宝与林语冰的脸上。
林语冰虽然刁蛮任性,却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在这等男女之事上脸皮儿薄着哩,一颗芳心又羞又窘,小脸臊得通红,刺溜一声躲到了程怀宝的身后。
而程怀宝虽有天下第一厚的脸皮,此时也有吃不消的狼狈感觉,强自装出镇定,莫说瞒得过几个人精,连龙霸天这等粗人皆是一脸若有所悟的刺目笑容,令他恨不能找条地缝躲上一躲。
无名轻轻咳了一声道:“各位过来这里不是来看笑话的吧,都坐下说正事。”
无名说话,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威严,不要说纪、龙两个手下,便是酒怪与林老头也都给了他面子,这才终于解了程怀宝与林语冰的窘局。
程怀宝如获大赦,偷偷冲无名伸出个大拇指。
众人各自坐好,酒怪倚老卖老道:“小无名,怎么前几个月还传说你跳崖身亡了,这几天又有传言说你做了魔门之主?你们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名眉头一蹙,他当了魔门之主这等极端隐秘之事,怎会传出江湖?知道这件事的人有限至极,会是谁泄漏的消息呢?
从无名的脸色与反应中,江湖经验丰富的林老头与老酒鬼皆已看出了答案,两个老人精面色同时一变。
勾结魔门的罪名已然不小,无名当了魔门之主,这若是被三教五门的人查证确实了,那还了得?
无名的紫眸中锐芒一闪,他已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人泄漏了这个消息。
抬眼在众人面上扫过一圈,无名淡然道:“没错,我现在确实是魔门之主。”
纪中与龙霸天毕竟是差了一级的人物,闻言不禁吓得打了个寒颤,魔门在他们心中,是恐怖、血腥与邪恶的代名词。
屋内沉凝的气氛终于令心神慌乱的程怀宝觉出了不对,回过神来的他发觉几个人的脸色皆难看异常,不禁笑骂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木头不过当了魔门之主,你们就惊成这样,若是他当了皇帝,你们还不当场吓死过去。”
酒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亏你小子还笑得出来?这事若被三教五门的人查实了,你们两个小子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程怀宝最听不得这等话,狂气冲天道:“三教五门早就视我和无名为眼中钉了,那又如何?三十多个高手于绝地设陷埋伏,要置我们兄弟于死地,结果如何?哼!死伤惨重不说,连我们兄弟的一根鸟毛都没捞到。老酒鬼你若害怕便赶紧躲得远远的,我和无名咽不下这口恶气,就跟三教五门那群王八蛋较上劲了,看他娘的谁让谁难受!”
酒怪被气得好悬没蹦起来,恼火的声音自牙缝中蹦出来:“小宝你放屁,老酒鬼是担心你们两个小子,你个不知好歹的小王八蛋!我怕个鸟?豁出一条老命不要,便是三教的掌门,老酒鬼也敢打他娘的。”
眼见酒怪真的火了,无名做起了和事老道:“老酒鬼别理小宝,他的嘴臭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怀宝也觉自己的话有些过分,无暇与无名计较,搔了搔头对酒怪道:“老酒鬼你别上火,方才是小宝不好,小宝给你老赔不是了。”
老酒鬼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这才消气。
林老头浑浊无神的老眼中忽然闪过两道精芒,沉声道:“江湖传言的三教四门伏击你们两个小子的事情是真的?参与那次伏击的都有哪些人你们两个可晓得?”
无名不晓得,转头看向程怀宝。
程怀宝得意一笑道:“就是传言中的那些蠢货。”
得到程怀宝的亲口证实,所有人的眼中皆满是不敢置信的光芒。
就连羞不可抑,一直闷头不语的丑丫头林语冰皆不自觉地惊道:“天!小宝哥哥你们好厉害。玉扇宫宫主潘天俦亲自出马,你们都能逃脱,真是……真是太厉害了。”说着话,两道敬服崇拜的光芒自这丫头那双大眼睛中射了出来。
程怀宝早忘了那时生死一线间的恐惧与无奈,狂妄无比道:“潘天俦算个鸟毛?木头一个照面便将圣人谷那个叫陈子平的胳膊生撕了下来。还有那个号称江湖第一快腿的智通秃驴,你小宝哥一刀就把他那秃头砍了下来。哼!什么高手,全是狗屎!”
听了程怀宝夸张得没了边的鬼话,单纯的丑丫头却信了,在她心中,程怀宝本就是无所不能的,一双动人清眸中的崇拜光芒登时放大了十倍不止。
酒怪与林老头可不像林语冰这么好骗,程怀宝有几斤几两重,又怎逃得出这两个老人精的锐目。
即使因人参练功法而内功大进,现在程怀宝的功力顶多也只能算在一流境界,距离超级高手的境界还有不小距离,怎么可能一刀宰了大名鼎鼎的飞和尚智通?
莫说程怀宝了,便是逍遥子陆天涯复生,也断无可能一招击毙似智通这等接近超凡境界的高手。
偏偏事实却证明了程怀宝的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教五门虽然拼命遮掩,但陈子平断臂退隐与智通的死都已被人证实了。
无名淡然道:“别听小宝胡说,我们两个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哪里是他说的好像吃萝卜白菜般的轻松。”
程怀宝噗嗤一笑,毫不因为被无名拆穿了自己的大话而脸红。
两兄弟的轻松终于使屋内本有些沉凝的气氛缓和了下来,酒怪撇撇嘴道:“无名、小宝,你们俩个小子有何打算?”
程怀宝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道:“木头是老大,听他的。”
无名微微思索片刻道:“现在双尊盟的情形如何?”
纪中苦着一张脸道:“所有兄弟都一心盼望着盟主与宝爷能回来。”
老酒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林语冰笑道:“丑丫头可把那帮子毛头小子折腾得够呛,连我老酒鬼在一边看着都忍不住要为他们掬一把同情之泪了。”
无名与程怀宝疑惑的目光同时望向林语冰。
林语冰得意地耸了耸满是红包暗疮的鼻子,骄傲的扬着小脸道:“冰儿要将那群笨蛋全部训练成合格的杀手。”
无名与程怀宝尽皆哑然,以丑丫头的刁蛮性子及狠辣手段,双尊盟上下人等吃的苦头只怕是小不了,难怪纪中与龙霸天这一脸的痛苦相。
程怀宝颇为幸灾乐祸的望了纪、龙二人一眼,兴致盎然的问道:“效果如何?兄弟们的实力增长可快?”
龙霸天的脸上快要苦出胆汁来了,痛心疾首道:“宝爷,您……您救救兄弟们吧,冰儿大小姐哪里是练人啊?简直是要……”
林语冰冷哼了一声,清眸中射出两道危险的目光。
结果龙霸天这大老粗竟然脖子一缩,声音嘎然而止,可想而知对丑丫头是何等的敬畏了。
看了这等情形,程怀宝兴致更浓,脸上挂起一抹邪笑调侃道:“丑丫头一个眼神,都能把你吓成这样,老龙你还真给宝爷长脸。”
龙霸天一张粗脸臊得通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调侃之上,无名淡然道:“小宝别闹了。”
程怀宝这才放过了龙霸天,望着丑丫头那得意洋洋的可爱模样,习惯性的抬手在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没好气道:“看你这丫头得意的。”不自觉间,语气中满是娇宠的味道。
他却不晓得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是何等的亲昵,林老头的一对老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波动,面上全无表情,心里却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别看林语冰骄狂任性,在程怀宝面前却乖得似只小猫,挨了一巴掌不但不恼,反而开心的拉住了程怀宝的胳膊,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全不在乎自己的爷爷还在一边坐着呢。
无名浓眉微蹙道:“现在还不到与三教四门公开翻脸的时候,老纪、老龙你们继续留守汉中。切记不可张扬行事,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纪中与龙霸天恭声应是。
无名又道:“我与小宝不能留在汉中,天亮之前我们就走。”
林语冰忽然道:“冰儿要和无名哥哥小宝哥哥一块走。”
林老头可急了:“冰儿别胡闹。”
程怀宝也道:“丑丫头别开玩笑,和我们在一起太危险了。丑丫头还是留在汉中折磨老龙吧,那多好玩。”
林语冰不满道:“冰儿教他们是为了帮小宝哥的忙,才不是折磨他们。冰儿要跟小宝哥在一起,冰儿不怕危险。”
丑丫头任起性来,真的是十头牛也拉不住,任凭所有人苦口婆心的哄啊劝啊的全不管用,一张小脸绷得紧紧地,两只小手死死的拽着程怀宝的袖子。
当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时候,无名走了过去,只是淡淡的道声:“跟在我们身边太危险,冰儿不能去。”然后一拳将林语冰打昏了过去。
霎那间,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尽皆有些呆滞的望着无名。
无名平静的对林老头道:“我是为冰儿好。”
林老头心里这叫一个痛啊,宝贝孙女是他的心头肉,长这么大莫说打了,他老人家可是连重一点的话都没说过半句,无名这小子也未免太狠了,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粗呢?
偏偏无名那一副打人有理的神情,让林老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揽着林语冰娇躯的程怀宝才一脸古怪神情道:“大哥,有一种功夫叫点穴你晓得吗?”
无名身形一僵,脸上忽然现出一个尴尬的神情,搔了搔后脑勺道:“我忘了。”
众人尽皆晕倒。
第七卷 第一百零三章 抉择(二)
将林语冰放在绣床上躺好,程怀宝不放心之下又点了她的睡穴,众人移师楼下。
六人围坐在客厅的圆桌之上,无名面色微现凝重道:“双尊院地处府城繁华街段,无论做什么皆在各方耳目的眼中,虽然经过一番苦心经营,设立了许多机关陷阱明卡暗哨,但防御方面仍嫌薄弱。”
程怀宝随即接口道:“所以我与无名商量过之后,觉得双尊盟应该在府城外的山岗上选择一处地势险要的地方重新兴建一块根据地,既可增加行事的隐密性,又可大幅增强防御的能力。”
纪中眸子一亮,兴奋道:“盟主与宝爷高明,纪中佩服。”
程怀宝撇撇嘴道:“矮子少说恭维的话,你与老龙地头熟,还是想想府城周边有什么地方适合做咱们双尊盟的根基之地吧。”
纪中与龙霸天同时眉头微蹙,思索起来。
林老头恶狠狠的瞪了无名一眼,显然还在记恨他方才那一拳,冷冷道:“你们两个小子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真想跟三教四门斗一场吧?”
无名毫不在意林老头凶恶的目光,淡然答道:“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与小宝了,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换了林老爹你又会如何决定?”
林老头一怔,眸中现出思索的神色,默然不语。
酒怪听了无名的话可来了劲,豪放道:“无论无名与小宝跟什么人对上,都算老酒鬼一份。哼!三教五门也横了太久了,也该受些教训了。明天我老酒鬼便出去转转,找几个老朋友前来助阵。娘的,咱们来个妖魔鬼怪大闹江湖。”
程怀宝眸中精光一闪道:“老酒鬼能找些什么朋友?”
酒怪得意一笑道:“我老酒鬼的朋友,自然是一群性子古怪的老不死。真要把他们凑齐了,也够三教五门好好喝上一坛了。哈哈……”
程怀宝立刻打蛇随棒上,没大没小的一揽酒怪的肩膀,开心道:“那就多谢老酒鬼了。”
林老头无视这边哥俩好一般的一老一少,目光闪烁着一丝异彩始终望着无名道:“当日你们兄弟救了斌儿,老夫曾答应过欠你们俩一个人情,现在你们可以对老夫提一个条件。”
无名有些疑惑的望着林老头,眸中的疑惑渐渐淡去,转而射出两道妖异紫芒,冷然道:“老爹是什么意思?”
听了无名的声音有异,笑闹中的酒怪、程怀宝与思索中的纪、龙二人同时醒过神来,四道炯炯目光齐刷刷望向林老头。
林老头古井无波道:“老夫不能因一己之私用侠客杀手堂上下数百口人陪你们冒险,还了你们救治斌儿人情后,咱们从此再无关系。”
听了林老头这番绝情断义的话,除了无名外,所有人皆满脸激愤之色。
便是酒怪这等江湖老怪也多少有些顾忌侠客杀手堂的威名,但程怀宝这无法无天的小子可不在乎,他拍案而起,指着林老头的鼻子开了骂:“老子干你老不……”
“小宝!闭嘴!”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让盛怒中的程怀宝闭嘴的话,非无名莫属。
听了无名微含怒意的低喝,程怀宝身形一僵,骂声嘎然而止,他不服气的转头看向无名,在无名的眸中读到了什么,拳头攥得咯吱作响,终于哼了一声,重又坐回椅子上。
无名声音清冷淡漠道:“既然林老爹已把话说清了,我们兄弟自然不会连累你,救治冰儿爹爹我们是看在冰儿的面上,用不着老爹还。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双尊盟与侠客杀手堂将来是敌是友,请老爹不要将今晚的事传入江湖,老爹能答应吗?”
林老头望着无名冰冷无情的紫眸,淡淡的点点头道:“老夫答应你们。”
无名笑了,笑得没有丝毫感情与温度,漠然道:“老爹到楼上将冰儿带走,从此我们兄弟与老爹再无任何瓜葛。”
林老头走了,无声无息的带着昏睡中的林语冰走了,临走之前,他那双平淡昏花的老眼望向无名时,闪过了一丝旁人读不懂的讯息。
屋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极差。
程怀宝狠狠地一掌打在桌上,咬牙切齿道:“气死我了!死木头你为何不让我骂那无情无义的老混蛋几句?”
无名淡然道:“他没做错什么?”
“什么?”程怀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敢置信道:“他没做错什么?难不成还是咱们错了?”
无名理所当然道:“面对明显比自己强百倍千倍的敌人,退缩自保有什么错?换了是小宝,你会因为与冰儿的交情,便拿双尊盟上下八百多兄弟的命去同三教四门拼吗?”
无名一句话将程怀宝说的没了脾气,酒怪与纪、龙两人本是义愤填膺的脸上也平和了许多,皆现出思索之色。
程怀宝想了半天,长长舒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接受了无名的话道:“木头说得没错,林老头没做错,换了我也不愿意连累盟中的兄弟。”
无名转向酒怪与纪、龙二人道:“老酒鬼、老纪、老龙,我们面对的敌人是除律青园外的三教四门,是统驭江湖的力量。我们胜利的机会微乎其微,甚至可说是几乎没有。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考虑一下再作决定,你们要不要跟着我们。无论你们做出什么决定,我与小宝都不会怪你们。”
屋内的气氛登时变得沉凝无比,仿佛空气皆要凝固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酒怪抓起自己的酒葫芦咕咚咚灌下一口老酒,大袖一擦嘴角的酒渍道:“三教四门一群小屁孩儿都敢欺负到老酒鬼头上,实在欺人太甚,老酒鬼咽不下这口气。无名、小宝,同那群正道伪君子干,算老酒鬼一个。”
无名与程怀宝心中感动无比,程怀宝一拍酒怪肩膀,声音微颤道:“老酒鬼……”却想不出用什么语言能够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
他们晓得,虽然酒怪口中这么说,但真正令他肯用一条老命去搏的原因,却是情义二字。江湖中,还是有能为情义二字抛头颅洒热血的真正汉子的。
纪中与龙霸天颇有默契的互视了一眼,毫不意外的皆在对方的眸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坚定神光。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笑容不潇洒更谈不上英俊,却有一股子真汉子的豪爽与真诚。
纪中的目光直直的望向无名,声音坚定无比道:“纪矮子愿追随盟主宝爷,赴汤蹈火,生死与共!”
龙霸天粗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老龙不会说话,只知道我老龙生是双尊盟的人,死是双尊盟的鬼,老龙烂命一条,就交给盟主与宝爷了。”
生死与共!
这是人世间何等珍贵的情义!
无名缓缓的甚至自己的右手,平放在桌上,因为激动,声音中带着些许波动道:“生死与共!”
程怀宝会意,随即也伸出右手,重重的压在无名的手上,庄重无比道:“不离不弃。”
酒怪呵呵一笑,忽然之间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五十岁,又变回了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股豪气充斥心田,将自己的老手伸了出来,压在程怀宝的手上,醉眼中射出两道精芒,沉声道:“算老酒鬼一个。”
随着纪中与龙霸天的手也压了上来,五只有力的手紧紧的连在一起,一股浓若有形的情义仿佛可以填满天地。
问世间,还有什么比这等不惧生死共对强敌的情义,更加珍贵难得的吗?
第二日,双尊盟上下忽然发现,令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那位恐怖的林大小姐消失了,倚老卖老的酒长老出门远行了,而自从得知盟主跳崖身亡的消息后便无精打采的纪、龙两位堂主则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不但做起事来精神百倍,连说话的嗓门皆有力嘹亮了许多。
一天之间发生这许多变化,令所有人皆有些无法适应。
还没等所有人适应过来,一个庞大的计划已在纪中与龙霸天的安排下,开始按部就班的实施起来。
在汉中府北郊外一处山势险峻的山岗之上,双尊盟动员了近千民壮,在数百双尊大汉的带领下,开始修建一座规模雄浑庞大的城堡。
一个全新的双尊盟,已经开始孕育。
第七卷 第一百零四章 路遇劫囚(一)
因为无名成为魔门新主的消息走漏,因此两兄弟在行路时更加了十分的小心,再不敢行走官道,只捡些荒山小路走,吃一堑长一智,方柏县那次中伏令两人铭记终生。
经过探讨研判,两兄弟看法一致,泄漏这个消息的只有魔门。
而魔门之所以会这么做,有两种可能,一是彻底断掉无名与正道诸派和解的可能性,让无名死心塌地的做这魔门之主。
另一种可能便比较可怕了,魔门想借正道之手除掉无名。
然而无名与程怀宝没有想到的是,这则令他们担心不已的传言并未引起江湖人的重视,原因有很多方面,其中最主要的一条是设计了那场伏击的三教四门的态度。
三教四门大张旗鼓,几乎撅地三尺,也未找到这则传言的出处,加之两兄弟的小心,形迹没有泄漏,所以为了自身的颜面,正道诸派自然是宁可信其无了。
就在人们对这则传言越来越怀疑的时候,另一则传言开始在江湖上广为流传。
绝世双恶实则是玄青观搅乱江湖的一个险恶手段,玄青观为了一统江湖,故意放出了无名与程怀宝。
而事实也似乎印证了这个说法,三教五门之中,除了不参与追捕行动的律青园外,只有玄青观与柳叶派一个人毛也没掉,其他几派皆在绝世双恶的手下死伤惨重。
绝世双恶能在方柏县正道重围中杀出,也是因为早得玄青观的暗中知会,做足了准备,加上参与行动的玄青观诸道士暗中放水,这才成就了绝世双恶的神话。
甚至有更加恶毒的传言,飞和尚智通被程怀宝一刀断首,其实是因为玄青观的苍珏在后面施以偷袭,不然凭程怀宝的功夫,怎么可能做到?
这些传言虽然离奇夸张,但若仔细去想,却又前后连贯,解开了许多之前人们的疑惑,令人不得不信。
这则传言流传之初,玄青观的道士们并未在意,负责情报收集的天视地听殿殿主苍峰甚至没将之记入每十天一次呈报观主苍空的纪要之中。
然而在有心人的操纵之下,传言的影响渐巨,随着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大,渐渐的江湖人开始相信了。
当苍峰终于将这件事报到苍空面前时,已成满天风雨之势,江湖处处质疑问责之声,玄青观原本在江湖人心目中的清高光辉形象严重受损。
掌门苍空大怒,立时撤去了严重失职的苍峰的殿主之位,并立刻召开紧急长老会议,商讨应对之法。
人言之害大于虎,谎言说上千遍也成真。
玄青诸道真真正正尝到了其中滋味,面对着江湖悠悠众口,玄青众长老皆有一筹莫展的感觉。
他们皆已猜到这件事的幕后主谋是圣人谷,偏偏苦于被人先下手为强,在苍峰的疏失之下,造成了舆论的劣势,这时再想扳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玄青观建观千余年,什么风浪没曾见过?观内可说是藏龙卧虎,苍空既能被逍遥子看中成为掌门,自然有其厉害之处。
经过一夜的仔细研究探讨,玄青观于第二天发动了舆论反击。
反击从明暗两方面同时发起。
明里,玄青观公告江湖,务必要活捉无法无天程怀宝,以示玄青观之清白。同时公开诸多只有三教五门知晓的捉拿绝世双恶时的隐秘细节,其中隐讳的指出了圣人谷等门派的无能,才是造成令绝世双恶屡次逃脱的原因,各派的重大损失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暗地里,玄青观联合起柳叶派,全力开动了它们那庞大的宣传机器,炮制出无数抹黑圣人谷的流言蜚语,借以转移江湖视线,并以此牵制圣人谷的精力。
终于,因为权势与利益,曾经的盟友撕开了彼此间所有的伪装,开始了半公开的对立。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玄青观与圣人谷开始了口角之战时,作为江湖上三足鼎立之一的圆守寺却沉默之极,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三缄其口。
仿佛还嫌江湖不够乱一般,没过几日,律青园忽然放出了一个令江湖为之震惊的公告。
律青园从此后闭门隐退,再不参与江湖之事。
如此一来,原本与律青园订有从属协定的江湖帮派,就成了没了娘的孩子,更成了别人眼中的美味。
一时间,除了圆守寺与清禅寺这两大佛门势力,其余五派同时动作起来,抢夺这些原本属于律青园的地盘。
正道诸派的纷争,立时引起了魔门叛徒陆天祺的注意。
陆天祺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情遥望天际,眼中闪烁着一丝睿智的光芒,淡然自语道:“万事俱备,只可惜……只可惜不晓得白魅何时才能出关?”眸中忽然射出两道刺目精光,声音一转,坚定道:“大哥,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向你证明,我比你强!”
望着手中的情报纪要,谭菲雅心中升起感慨,喃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却不晓得,在它所站的树枝下,还有一个拿着弹弓瞄准它的孩子。”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无名与程怀宝,而事情的发展,也正是顺着他们兄弟希望的方向进行着。
谭菲雅的素面之上忽然现出一丝苦笑,又道:“利用本座明哲保身的心思,设计出这个有着天大诱惑的鱼饵……好厉害的心机,我小看他们兄弟了。或许……他们两个真的能够成功改变这个江湖。”
就在这江湖大乱的前夜,无名与程怀宝昼夜潜行,赶奔柏岭山渡劫圣宫。
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魔门的助力乃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因此无论如何,两兄弟皆要保证魔门不能有失。
一路匿迹潜踪,小心行脚,这一日,两兄弟来到了襄阳府与南阳府交界处的一处小山村。
简单易容后的程怀宝入村去买食物,而无名则在山林之中等待。
不一会儿,程怀宝满载而归。
小山村中能有什么好东西吃?程怀宝拿回来的不过是些玉米饼,两兄弟狼吞虎咽,仿佛是山珍海味。
边吃边聊间,忽然无名眉头一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程怀宝自然会意,两人同时伏身于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速度很快,转眼行过两兄弟藏身的树前。
大约有五、六人的样子,这些人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着南方奔去。
两兄弟在树后草丛中探出头来,只看到这些人的背影,那是一群身形雄壮至极的大汉。
见不是针对自己兄弟,程怀宝随即放松了戒备,重又坐回地上,继续吃着他手中的玉米饼。
无名却眉头微蹙,始终定定的望着那几个大汉消失的方向,眸中紫芒忽隐忽现,似在思索着什么。
程怀宝纳闷道:“木头在看什么?”
无名所答非所问道:“走,咱们跟过去看看。”
程怀宝懒洋洋道:“木头开玩笑?听脚步声便能肯定不过几个寻常粗汉,有什么可看的?”
无名懒得与程怀宝废话,直接长身而起,顺着那群大汉消失的方向追去。
程怀宝这可有点急了,低声叫道:“臭木头等等我,不知道你今天抽的是哪门子疯?”
凭无名远超常人的灵觉,两兄弟紧紧缀在那几个大汉身后四百余丈远。
行了十余里山路,程怀宝也觉出了这几个汉子的怪异之处。
方才听他们的脚步声,速度虽然快疾,但下脚极重,显然不是练气的高手,没有用上轻功。
没有真气辅助,这些人竟然能够保持如此高速在这崎岖山路上奔驰了这么久?这几个大汉到底是什么人?
又攀过两道山梁,前方的大汉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无名忽然一拉程怀宝,打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程怀宝会意,两兄弟收敛声息,缓缓向前方靠近。
透过茂盛枝叶远远望去,前方一片空地之上竟然是一座小小的营地。
几个帐篷之间,围坐着四十余名大汉。
虽然这么多人在一起,却几乎没有丝毫声嚣,每一个人皆面色冷厉彪悍,双目闪烁着炯炯神光,直视前方。
程怀宝运功聚拢声音直接传到无名耳中道:“乖乖,这都是些什么人?好重的杀气!”
无名没有做答,一双紫眸始终盯视着前方这些汉子,正因为感受到那几个大汉身上迥异于常人的气息,他才生出前来一探的心思。
这些人在等人,这是两兄弟观察了许久之后才得出的答案。
半个时辰后,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工夫,三名彪壮汉子自营地的另一侧行了过来。
原本盘腿端坐的一众大汉齐刷刷站了起来,又同时单膝跪地,连声音皆是整齐划一道:“参见副指挥使。”
两兄弟四目交视,皆在对方的眼中发现了相同的惊异光芒,数十人的声音动作有如一人,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
三个汉子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冷然道:“起身。”
刷的一声!
所有人又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那个副指挥使面色沉凝一片道:“王天霸,可曾探明消息。”
被无名与程怀宝跟踪而来的六大汉中的一人朗声道:“回禀副指挥使,押解于指挥使的车队方自经过鱼鲢镇,依照车速,明日便可到达平顶县。”
那副指挥使忽然声如金石般喝道:“悍不畏死的勇士们,于指挥使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然而朝廷中那些个混蛋奸臣,竟还要诬陷他图谋叛国,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整齐划一的呼喝声雄浑嘹亮,其中蕴藏了无限决心与杀气,震人心魂,慑人神魄。
“锵!”
副指挥使猛地将腰间长刀抽出,斜指天际,高声喝道:“救出于指挥使!”
“锵!”
所有大汉皆长刀出鞘,同指天际,震人心脾的相合道:“救出于指挥使!”
威武的声音直上长空。
两兄弟缓缓退了出来,直到退至安全之地,程怀宝才喃喃道:“好家伙!跟这些家伙一比,龙大斧子简直就像个一无是处的无赖。这些是军人,可没听说咱大明朝有这么厉害的一只军队呀?”
无名没有理会程怀宝,脑中兀自在想方才那些刚毅坚忍的大汉,虽然没有见过他们的身手,但无名直觉的感到了他们的可怕。
程怀宝双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精芒,凑到无名身前道:“木头,这些家伙打算劫囚车,咱们不如暗中跟随着看看。若他们真有几把刷子,不妨将他们收服过来你说如何?”
无名点了点头,他倒不在乎能不能收服这些人,却很是好奇他们的战力如何?
第二日正午时分,二百余人的一队大明官军守卫着一辆密闭的囚车,行在官道之上。
看这些官兵行进中懒散的模样,显然是一群兵痞。
在一队步卒之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员武将甚是显眼,只见这一身铮亮盔甲的游击将军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睡眼朦胧间,仿佛没有睡醒一般。
惊变突起。
“嗖嗖”声响过后,十数枝弩箭自道旁闪电般射出。
一阵惨叫声过后,弩箭箭无虚发,箭箭皆中要害,一箭射落一命。
押运囚车的队伍登时乱了,押队的游击将军拼命大叫,想要指挥手下兵卒抵挡,结果还没才叫了三声,便被一只阎王贴一般的弩箭射落马下,当场毙命。
失了领队军官,这群没用的兵卒更加慌乱,甚至连最起码抵抗之心皆已失去,不只是谁起头,一阵乱喊乱叫,仓惶四散而逃。
就在这时,头天晚上便已在道旁预先掘出的地洞中埋伏的数十条大汉破土而出,长刀似电,暴卷向四散奔逃的官兵。
这些大汉所用刀法与江湖人的刀法迥异,没有一丝一毫的花招,然而简单的刀招中却蕴含着无限的血腥杀气,深和刀道中勇猛无畏之理,寻常人还未接招,已然吓破了胆。
数十大汉在副指挥使的带领之下,如下山的嗜血猛兽一般,勇不可挡。
第七卷 第一百零四章 路遇劫囚(二)
更难得的是他们之间,无论刀法、步法,彼此间皆配合得默契无间,只眨了数下眼皮的工夫,已然冲近囚车。
一个大汉眼见囚车在望,大喜至极,大喝一声:“指挥使莫惊,兄弟们来救你了。”一刀将守在囚车前的最后一个官兵砍倒,伸出大手便去拉紧闭的车门。
副指挥使自冲杀时起,眉头便紧紧蹙在一起,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事情成功的也未免太容易了,尤其是这辆封闭的囚车,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处处透出诡异。
眼见那名大汉伸手去拉车门,他直觉的大叫一声:“秦胜,不要!”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那大汉兴奋的用力拉开车门,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马车被车中火药炸成了碎片。
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方圆十数丈的人尽皆震倒,距离马车最近的五六条大汉当场毙命,十余人被震成了重伤。
副指挥使吃力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片惨景,就在这时身后刀风一动,凭借着多年生死一线锤炼出的超人反应,他倏然向右一滚,只觉腰肋一震,挨了一刀。
副指挥使侧翻出五尺,半跪在地,长刀斜指前方,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四个完好无损的人,面上尽是怨毒的神情:“贺彪,你……你们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出卖于指挥使?出卖兄弟们?”
那叫贺彪的大汉冷冷道:“于广廷早已死了,一切尽在陈公公的算中,赵志南你若识相的便赶紧缴械投降,不然难逃乱刃分尸之祸。”仿佛映衬着他的话,远方官道上隐隐传来马蹄呼啸之声,显然是大队骑兵杀到。
副指挥使陈志南双目尽赤,灵智却还保持着清明,大喝道:“王平听令,带所有兄弟撤走,本使殿后。”
此时所有活着的大汉尽皆围拢在副指挥使陈志南的身后,虽然各个伤痕累累,却无一人呻吟出声,一双双满是仇恨的虎目死死的盯着贺彪等叛徒。
一个半边身子尽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大汉抢上一步,当在陈志南的身前,急声道:“副指挥使您带兄弟们走,王平断后。”
无论受伤轻重,所有汉子尽皆齐声道:“副指挥使先走,我愿断后。”
袍泽情深,望着身边这些血性汉子,陈志南虎目中模糊一片,狠狠一咬牙道:“混帐!军令如山!我命令你,王平,立刻带兄弟们走!”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倏然从道旁冲出,冷然的声音道:“都别争了,你们走,我替你们断后。”说着话,这人没有丝毫停顿,赤手空拳的杀向贺彪等四个叛徒,可不正是无名。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战马的惊嘶之声,显然远处的官兵也受到了阻截。
在这些大汉发动时,无名与程怀宝就伏在不远处的农田之中观瞧,将官道上的惊变尽皆看在眼中。
至囚车爆炸时,程怀宝眉头一皱低声叫道:“坏了,只怕要糟。木头,咱们上。”
两兄弟动作如电,隐伏接近官道,无名当先察觉到远方那隆隆的马蹄之声。
两人默契十足,无名伸手一指,程怀宝会意,身形一偏,向着传来马蹄声的方向潜去。
贺彪等眼见无名赤手空拳的扑了上来,眼中尽是残忍的杀意,暴喝一声,四柄长刀兜头劈下,刀光似电间,瞬间将无名所有的前进路线全部封死,乍一看去,仿佛无名是送上去被人砍一般。
这几人的刀法与无名的招式很象,简单中霸气十足,以快狠取胜。
可惜他们碰上的是无名。
无名急速前冲的身形不可思议的顿了一下,那是他独创的小步身法。
四人原本计算好的刀招登时落空,没容他们有丝毫变招的机会,无名身形又动,倏然接近,一只手掌快似闪电般插入一名大汉的心窝,同时飞起一脚踢爆了另一人的卵蛋。
闪身让过醒过神来的另两人砍来的长刀,将手中大汉抡起砸向一人,同时飞身而起,手脚同时攻出,扑向为首的贺彪。
贺彪从未见过似无名这等悍勇无匹的打法,即使以彪悍无敌著称的蒙人与他比较起来也要相形见绌。
眼见三名同伴尽皆倒下,心下已寒,大喝一声为自己壮胆,手中长刀飞劈而下,直取无名颈项。
手中一震,长刀顿在半空,贺彪惊恐的发现自己的长刀竟已被对手牢牢抓住了刀刃。没等他反应过来,无名已然欺近身来,一掌劈在他的脖颈之上,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一旁被同伴尸体砸倒的那名大汉一脸惊慌畏惧神情,爬起身来便待逃走。
他又如何快得过无名,才刚迈出第一步,已然被无名从后面拿住脖颈,铁手稍稍使力,那人已晕了过去。
无名将四人尽数打倒,只不过常人眨了几下眼皮的工夫,赵志南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前帮忙,一切已然结束,不禁全呆在了当场。
无名回头一看这些人还未曾撤走,不禁急道:“还不快走!我兄弟顶多只能抵挡一下。”
就在无名说话的工夫,远方忽然传来一阵火器的轰鸣声。
一众大汉脸色登时一白,赵志南失声道:“神机营?兄弟们快撤,迟恐不及。”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一队士兵,只用了数息时间,所有大汉尽皆退走,甚至连袍泽的尸体也未留下。
无名向南一指道:“往前三里是一片树林。”
赵志南会意,带着一队残兵逃向南方。
无名始终留在队尾,担心的眼神望向身后,不晓得程怀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直至一队人马尽皆退入山林,追兵始终没有出现,暂时安全了。
程怀宝躬身潜行隐于官道旁一棵树下,远方烟尘滚滚,蹄声阵阵。
数息工夫,一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骑兵冲进视线,大致估算,竟有数百之多,骑兵之中,还夹杂着十数辆造型有些奇怪的马车。
程怀宝暗自咬了咬牙,为了能收服那群彪悍大汉做手下,说不得今日也只好拼了。
将身形伏得更低,程怀宝暗自调匀呼吸,屏息以待。
这队骑兵马速极快,转眼间已到近前。
程怀宝眼中射出两道刺目精芒,气势陡然提至巅峰,刀光似匹练一般斩向身前大树。
运起无上太清罡气的长刀真有无坚不摧的威力,刀锋过处,没有一丝迟滞,一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折倒,砸向官道。
一阵人呼马嘶,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骑士猝不及防,被大树打落马下。
变生肘腋,快马疾驰之间,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反应,造成了连锁反应,稀里哗啦倒了一片。
程怀宝还没来得及得意,嗖嗖数声疾风,八支劲箭自前方划空而至,这些骑兵皆是精锐士卒,反应着实够快。
程怀宝心叫我的娘,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的让了过去。
还没容他直起身子,马蹄声响,三名骑兵杀至,三柄骑兵专用的长柄大刀当头劈下。
程怀宝身法快疾似电,身影一虚,幻现在五尺外,这小子够阴损,长刀电闪,三匹马的马屁股上各挨了重重一刀。
三马登时惊了,稀溜溜惊嘶一声,不顾马上兵士的控制,漫无目标的狂奔而去。
就在程怀宝方自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阵轰鸣之声,随即感觉到左腿一阵刺痛,身形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带的一个踉跄。
程怀宝直觉得不好,不顾腿上有伤,强自运功使力,身形连闪。
果然又是一阵轰鸣之声,他原本站立的树后多了几个小洞。
程怀宝的眼角余光瞄到官道上几辆奇怪马车上所架的长长的稀罕玩意,不禁心中叫道:“火器!他娘的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程怀宝还来不及自怨自艾,又有几名骑兵冲上近前,大刀长枪抡圆了将程怀宝罩在其中。
程怀宝把牙一咬,拼命了。
无名引领着这队人马在山林中一路缓行,来至他与程怀宝事先约定的碰头地点。
望着远处树下一身狼藉的程怀宝,无名一颗悬起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此时的程怀宝可真够狼狈的,披头散发,浑身血污,根本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左肩头兀自插着两只劲箭,好一副劫后余生的惨样,可想而知他是经过了何等血战才逃出生天,当然这也多亏了他天下有数的逃跑功夫。
赵志南感动至极道:“铁血神武营副指挥使赵志南多谢两位壮士出手相救。”又转头道:“王平,快为这位壮士取箭疗伤。”
王平应了一声,走到程怀宝的身后为他取箭。
程怀宝惨笑道:“赵老哥莫要跟我们兄弟客气,我们……嘶……”话没说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王平用一支匕首划开了程怀宝肩头皮肉,准备取箭。
赵志南正待说话,无名已在一边道:“赵兄不用与我们兄弟客气,讯问那两个叛徒才是要紧事。”
赵志南猛醒,冲无名一抱拳,急匆匆来至五花大绑的贺彪与另一叛徒身前。
这两人被无名打昏,此时还未醒转。
赵志南一挥手间,旁边两名彪悍的大汉一把将贺彪提了起来,“啪啪”几个耳光扇过去,贺彪的脸已然肿得好似猪头一般。
悠悠醒转的贺彪缓缓抬起眼皮,一见眼前的形势那还不明白,自己是完了。
这人不愧出自铁血神武营,面上没有一丝畏缩之色,面色冷厉道:“姓赵的,贺爷爷落在你们的手中,认命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志南心中恨极,眼中射出两道血腥寒芒,一记重拳打在贺彪小腹之上,只将这叛徒打得似虾子一般弓起身形狂呕不止。
“说!于指挥使现在在哪里?”声音奇冷如冰。
贺彪面目扭曲狰狞的抬起头,嘴角兀自流着恶心的垂诞,狂笑道:“于广廷早已死了,你们别做梦了。哈哈……”
闻听此言,一众铁血汉子双目尽赤,赵志南心中恨极,“锵”的一声抽出长刀,刀光似电,将这叛徒劈成了两爿。
待从另一个叛徒口中确证了于指挥使的死后,二十余条铮铮铁汉,尽皆痛哭失声。
谁说铁汉不会流泪?
眼前这悲壮的一幕,引得无名与程怀宝也心有所感,眸中尽皆是黯然的神光。
许久之后……
赵志南使袖子一擦满脸泪痕,略带嘶哑的声音高声喝道:“都不许哭了!于指挥使不是说过吗?好男儿只有血,没有泪!”
铁汉们渐渐止住悲声,一个相貌彪勇的汉子道:“副指挥使,咱们以后怎办?”
以后怎办?
赵志南也在心中问着自己,现在他们已成朝廷要犯,除了落草为寇,再无其他生路。
刚硬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赵志南道:“兄弟们再不用叫我什么副指挥使了,从今以后大家兄弟相称。”
他说罢,来至无名与程怀宝身前。
这会儿工夫,王平已将程怀宝满身的伤势尽皆处理完毕。
望着地上染满了血迹的两只狼牙箭与四粒火统铅丸,便能想象程怀宝以一己之力拖延一支骑兵大军,在生死一线之间苦苦挣扎的危险与艰辛。
为了收服这群战斗力强悍惊人的军士,程怀宝可是下足了本钱,王平为他治伤时,肚子里已快要喊断肚肠了,表面却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
英雄最重英雄。
程怀宝押对了宝。
待得他行若无事的站起身来时,所有铁血神武营的勇士望向他的目光中皆充满了敬服之色。
赵志南右臂紧贴胸前,对着无名与程怀宝行了一个威武的军礼,肃容道:“赵志南多谢两位小兄弟相救之恩。”
程怀宝摆了摆手道:“赵老哥不用客气,咱们坐下说可好?小弟……嘿!小弟这两条腿有些打软。”
赵志南挥手打出几个手势,立时有六七名没有受伤的大汉分散至四方放哨,其余的人的坐于原地,鸦雀无声。
程怀宝由衷的感叹道:“如此铁军,想来在战场之上定是战无不胜。”
赵志南微微一叹,有些英雄气短道:“战场无敌又有何用?于指挥使英雄一世,被蒙人视为不可动摇的山岳,却被一个该死的阉人迫害,落得一个冤死的下场。英雄无用!英雄无用啊!”
无名被赵志南那苍凉凄然的话音所感,轻声道:“赵大哥能否给我们兄弟讲一讲于指挥使的事情。”
面对两个恩人,赵志南自然不会隐瞒,悠悠的说起了往日那些荡气回肠的英雄岁月。
第七卷 第一百零五章 摸皇帝的屁股(一)
这些大汉皆出自铁血神武营。
铁血神武营乃是由永乐大帝朱棣精心打造的一支无敌铁军,提起这支军队,大明子民只怕还没有塞北蒙人知道的多。
六十余年前,永乐大帝朱棣亲统大军二十万北征,在沙井一带同北元皇帝帖木儿决战。
此一战中,建军十载的铁血神武营初露锋芒便一鸣惊人,在同蒙元最精锐的部队禁卫铁骑正面硬撼中,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生生顶住了元军第一波狂攻之势,为那场沙井大捷立下了汗马功劳,并且开创了大明史上第一次与北元骑兵对决的胜利,一战成名。
自那以后,铁血神武营便成了与北元作战的主力,是大明军队里精锐中的精锐。
铁血神武营编制为一千人,从全国选取精锐的兵士,是大明除御林军外唯一一支不用屯田的军队。
每一名经过选拔,马步皆能的精锐兵士,都要经过堪称当世最为严格残酷的训练,合格方能成为铁血神武营的一员,淘汰率极高,故此铁血神武营的战斗力之强悍堪称天下第一。
由于长年在塞北同蒙元作战,蒙人恨之入骨也畏之入骨,提起铁血神武营,蒙人莫不为之胆寒。
铁血神武营的这一任指挥使于广廷战功卓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熟用蒙人的狼群战术,曾创下一千铁骑孤军深入大草原,转战千里,斩敌过万得胜而还的奇迹,直将北元军队杀得魂飞魄散,望影而逃。
蒙人畏惧的称他为特勒牧儿,意即不可翻越的高山。
然而就是这支无敌的铁军,最终却毁在了皇帝身边的奸佞小人手中。
大明朝现如今这位皇帝老爷不信将军大臣,只信自己身边的太监,派兵打仗,必要派出个太监作为监军。
于广廷生性耿直,不屑于奉迎拍马,对于狗屁不通的监军太监更是不假以辞色,引得这个陈姓太监的怨恨。
这个陈太监心计了得,当时并不发作,回到京城后将战功揽在自己身上,此后深受皇帝宠信,爬上了东厂统领太监之高位,这时才开始跟于广廷算起了旧账,诬陷于广廷通敌。
昏庸皇帝大为震怒,要斩于广廷,总算众多朝中大臣进言,这才救下于广廷一条命,改为发配至广西。
陈太监乃是心胸狭隘的小人,怎肯甘心,不停在皇帝耳边进谗言,终于将皇帝说动,赐下押解于广廷进京的圣旨。
本就因为于广廷被下冤狱而心存怨恨的铁血神武营的兵将们闻听此事,终于爆发,副指挥使赵志南带领着三十余个没有家世拖累的麾下士卒踏上了劫狱之路。
现在回想起来,从起始时贺彪等人所提供的押解情报,直至最后的囚车诡计,这一切皆是陈太监的诡计。可以说这次若非碰上无名兄弟多管闲事,数十名铮铮铁骨的汉子便要覆没于此了。
听罢赵志南的这番话,无名的紫眸中冷电四射,自他的口中阴森森迸出四个字来:“此贼该杀!”
在徐文卿有意为之的教导之下,无名明白了人世间的正邪忠奸,在他的心中便也产生了对忠臣义士的敬与祸国奸佞的狠这两种强烈的情绪,这时的他再不是玄青观中那个淡漠世事,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小道士了。
感受到无名身上那股浓若有形强至极点的暴烈杀气,赵志南等一众铁汉暗觉心惊,他们想象不出,这个外表普通甚至有些憨厚朴实的年轻汉子身上的杀气,怎么竟比他们这些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还要浓烈还要血腥。
程怀宝听了无名的话,立刻接道:“木头说得对,老子恨不能立刻干死那个注定了断子绝孙的死太监!娘的!若不宰了这个死太监,为于指挥使报仇,老子誓不为人!”
这小子可没有无名那么单纯,话语中多少带了点收买人心的心机。
所有人的眼神中皆现出愤恨杀芒,但却没一人出声,显示出绝佳的纪律。而纪律,正是一支战力强大的军队的基本保证。
赵志南眉头微蹙,忽的略带疑惑道:“不知两位壮士怎会忽然现身相助?”
程怀宝心思百转,犹豫间双眸问询的往向无名。
眼见无名微微点首同意,程怀宝终于将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赵老哥别壮士壮士的叫了,比起你们这些铁血汉子,我们兄弟差得远了。不瞒赵老哥,我们兄弟开始时是抱了私心而来。昨日我们跟踪着这几位兄弟,偷听了你们在营地时的话,所以跟了过来,打算……嘿!打算看看有没有可能将你们招揽过来。小弟一时大胆,还请赵老哥莫怪。”
赵志南闻言一怔,仔细打量起无名与程怀宝,沉声道:“两位小兄弟是……”
程怀宝面色一整,将自己兄弟被人陷害,落得千里逃亡的惨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最后道:“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们兄弟怎的也是站着撒尿的汉子,咽不下这口气,即使拼了两条小命,也要还自己一身清白。”
程怀宝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隐晦的道出自己兄弟乃是一方之豪,虽然一时落魄,但迟早能够东山再起,给赵志南一个希望所在,然后又突出了自己兄弟被人陷害的事实,以引起同病相怜的赵志南共鸣。
果然未出程怀宝的所料,已然成为朝廷钦犯,可说除了落草为寇外走投无路的赵志南心下千思百转,蹙眉沉思许久,双眸中忽然现出两道毅然光芒,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坚定道:“程爷无爷若不嫌弃我们是朝廷钦犯,赵志南愿追随两位,共闯江湖。”
比起落草为寇,闯荡江湖自然更能为这些铁血军人所接受,毕竟山贼草寇本就是他们最不屑的垃圾渣滓。
程怀宝方才那番英雄表现早已征服了这群铁血汉子,一见赵志南做出决定,除去伤重的四人外,二十余名汉子同时单膝跪地,粗犷威武的声音齐刷刷道:“愿追随程爷无爷,共闯江湖。”
程怀宝手上运劲,一把将赵志南拉了起来。
赵志南只觉得手臂上一股巨力传来,没容他反应过来,人已被拉了起来,心中又惊又佩,更坚定了他心中投效的念头。
只有这等英雄豪杰,才值得他为之效忠。
程怀宝暗自运起无上太清罡气高声喝道:“弟兄们快快起来,承蒙大家看得起我们兄弟。我程怀宝在此对天立誓,从今日起与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便如此树!”
震人心神的喝声未落,电光一闪,他身侧一棵腰折两段,切口平滑如镜,而除了无名外,赵志南等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的,只觉得他手影一虚,仿佛长刀根本没出过鞘一般。
折断的大树轰然倒地,在漫天尘屑之中,程怀宝雄壮的虎躯笔直的矗立,威武的仿佛一尊天神一般。
“赴汤蹈火,誓死效忠!”在赵志南的带领下,所有人单膝跪地,每一个人的眼神中皆是激动敬服的光芒。
望着眼前这等激动人心的场面,无名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只有他看出了程怀宝的外强中干。
也只有他晓得,在程怀宝那一副威风凛凛的外表下,这小子心中早已开始叫娘了。
接收到程怀宝递来的求救目光,无名无奈的微微摇首,每次都是这样,总要替这个好出风头的家伙擦屁股。
无名伸手将赵志南扶了起来,声音平淡却另有一股威严的味道道:“都起来,江湖人没那么多讲究,赵志南。”
赵志南恭敬道:“卑职听令。”
无名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双尊盟落雷堂堂主,众位兄弟尽数归在你的麾下。”
赵志南道:“卑职遵命。”
无名点点头,转首望了兀自死撑英雄活受罪的程怀宝一眼,语气柔和了许多道:“赵堂主叫人给宝爷看看,方才那一刀只怕他那一身伤口全裂了。”
又给程怀宝包扎上药弄了一通,众人上路,回到那座简易营地之中。
营帐中,身上裹满伤巾,被包裹的仿佛一个粽子一般的程怀宝哪里还有方才的英雄相,此时帐中只有他与无名,登时便露出了无赖的本来面目,一脸痛苦状道:“痛死老子了,这英雄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
无名好笑道:“既然如此,为何方才小宝还扮英雄扮的那么起劲?”
程怀宝撇撇嘴道:“枉我这么努力,你这木头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嘲笑我?太过分了。你知道方才我有多危险?只差那么一丝丝,便让人用火统打成筛子了。他娘的,没想到那玩意这么厉害,管你是神功盖世,也看不清速度那么快的小小铅丸,更别提抵挡了,挨上一下就是一个洞。”
无名面色一凝,思索片刻后忽然道:“既然那玩意如此厉害,咱们若偷出几只来用,岂非多了一样保命的宝贝。”
程怀宝精神一振,连声叫好道:“木头这主意好,嘿嘿……到时候咱们弄他百八十条火统,还怕她奶奶的什么三教四门,直接杀上门去乒乒乓乓一通乱扫,哈哈……怎一个爽字了得。”
无名淡然摇首道:“若火统真的那么厉害管用,今日小宝你又怎么可能逃得回来?你身上虽然被打出四个洞来,但四粒铅丸尽都被阻在肌肉之中,比如你背心那处伤势,换成是强弓劲弩射出的利箭,只怕小宝真的便完了。”
程怀宝眉头一皱,思索片刻才道:“还是木头想得清楚,如此看来这火统的威力也算不得什么。”
无名嘴角微微上扯,淡笑道:“小宝无需妄自菲薄,以你现在的罡气火候,你的护体真气已然相当了得,你能捱受得起的铅丸,别人可未必都捱受得起。”
难得被无名夸奖,程怀宝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道:“我是天才,只有天才才能想出人参练功大法。”
无名貌似无心的拍了拍程怀宝受了伤的肩膀,淡然道:“小宝不但是天才,还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哩。”
肩上伤处传来的剧痛令程怀宝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偏偏还要继续装他的英雄好汉,不能喊叫出来,强自憋住已到了喉咙口的一声惨叫,龇牙咧嘴的低声叫道:“死木头,你故意的!”
无名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笑意,当世能看到他这副天真淘气的神情的,只怕也就程怀宝与徐文卿两个人罢了。
程怀宝气哼哼的噘着嘴巴,十足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但望见无名眸中促狭的笑意,终于苦笑出来,无奈道:“我知道了,方才我又得意忘形了。不过拜托木头大哥以后能否换一种方式提醒可怜的小宝。有话好好说嘛,何必一定要动手动脚呢?”
无名面色一正,语气转为平静道:“不说笑了,回到正题。方才小宝说的也有道理,若真能弄上一批火统与强弓劲弩,那么即使我们没有足够的高手,也能打赢三教四门。”
程怀宝虎目之中精芒一闪,兴奋之下浑忘了自己满身的伤痕,猛地坐了起来大喜道:“好主意……哎哟!痛死我了!”
可怜的小宝,数处包扎的白巾内泛出了猩红,显然是伤口又裂了。
不过程怀宝却仿佛毫不在意,重又躺下的他双眸中冒着兴奋的精光开心道:“木头赶紧把老赵叫进来,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换了咱俩,便是火统摆在眼前,也只能当烧火棍用。嘿!这次可赚到了。哈哈……咱们若能组成一支军队,莫说区区三教四门,便是打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哩。三教四门,你们等死吧!哈!”
无名无奈的摇摇头,好气又好笑道:“你这臭小子,才提醒过你便又得意忘形了,你还真是标准的记吃不记打,当年师父拿你做了五十一次试验,不是没有道理。”
“死木头,别提我的伤心事!”
两兄弟目光相交,同时笑了出来。
这两人率真的笑容中充满了无尽的兄弟情义。
第七卷 第一百零五章 摸皇帝的屁股(二)
简单的拜祭过忠勇卫国却含冤而死的于指挥使以及方才不幸战死的兄弟,程怀宝再次放下狠话,一定不会放过那该死的陈太监,随即便将赵志南请入营帐中共商大事。
铁血神武营乃是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对于火统这等火药利器,自然也是精通无比。
待程怀宝客气的问罢,赵志南沉吟着道:“火统自宋时便已用在战场,最初为竹筒所制,到了元鞑子时才有了青铜火统。本朝太祖洪武皇帝雄才大略,创建神机营,大量装备使用鸟炮、火统,可以说当年能将元鞑子赶出中原,神机营的鸟炮与火统功不可没。”
听赵志南将火统说得如此威力巨大,程怀宝的心都痒起来了,恨不能赶紧弄几只火统回来玩。
无名可不似程怀宝那般容易想入非非,眉头微蹙着问道:“火统到底是怎么回事?使用时如何操作?”
赵志南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的火统图样,边讲解道:“这是一个可以安装木柄的銎,上面装有一个手柄,前边是药室,药室上的洞可以放药捻,从前面的青铜管口先把火药塞进去,塞到药室里边,然后装上药捻,前边放上石头或者铅丸,使火折子或燃香点了捻就可以依靠火药的威力把它射出来了。”
无名听罢立刻意识到其中一个重要的问题,面色微沉道:“如此填充一遍然后发射,需要多久?”
赵志南想也没想便道:“最熟练的士卒也要十息(明时计时方法,一息相当于十秒左右)才能准备好。”
赵志南的一句话登时将程怀宝的美梦戳破了,程怀宝失声道:“十息?那要是碰上高手,岂不是被砍成一滩肉泥还有富裕?这算什么利器?简直就是个送死的玩意。”
赵志南苦笑道:“宝爷说得没错,所以现在的战场之上,刀枪与弓弩仍是主要的兵器。”
程怀宝苦闷道:“十息……嘿!黄瓜菜都凉了。”
赵志南笑道:“火统虽然使用繁琐,但也有其优点,那便是极易上手,任何人只要训练上几个时辰,便能熟练应用,比之弓弩射术,简单许多。”
无名是个好学的人,多年来在程怀宝与徐文卿面前早已养成了不懂就问的习惯,也没跟赵志南客气,直接问道:“弓弩射术很难练吗?”
赵志南道:“回禀盟主,若要练至实战之中百发百中,最少也要十年苦功。”
无名与程怀宝尽皆哑然,十年苦功?那岂不是同练武一样?
看来事情并非如他们兄弟想象中那么简单。
赵志南有些纳闷的问道:“盟主、宝爷怎的忽然问起这事来?”
程怀宝有些丧气道:“我们面对的敌人实力雄厚,高手众多,所以我与无名想能不能找一条简单获胜的捷径,看来指望火统与弓弩是没戏了。”
赵志南恍然的点点头,随即信心十足道:“这个请盟主与宝爷放心,只要给卑职足够人手,卑职保证在一年之内训练出一支可堪大用的人马。”
程怀宝兴奋道:“太好了,人手我们有的是,如此便看老赵你的了。”
无名则又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赵堂主可晓得哪里可以弄到火统以及强弓劲弩?”
这个问题显然令赵志南有些为难,他蹙眉道:“大明军械管制最严,火统与强弓劲弩这类利器,根本没得买。”
程怀宝噗嗤一笑道:“买?老赵你莫不是开玩笑?他就是有的卖,宝爷我还不愿意花那个冤枉钱哩?”
自于指挥使被冤发配,赵志南便已对大明皇帝彻底死了心,因此这时听了程怀宝这大逆不道之言,心中只有佩服,佩服他的胆大包天,连大明军械的主意也敢打。
思索片刻,赵志南道:“依照大明军制,各地屯军皆有军械库营,平日里卫军耕作时,所有兵器尽皆收在库营之中。”
无名与程怀宝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异口同声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军械库营在哪里?”
程怀宝号称无法无天,无知无畏更没有任何顾忌的无名比起他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才不管抢劫军械库营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之事。
十五日后,一伙穷凶极恶的蒙面匪徒袭击了驻扎在荆州府的卫军军械库,守备军械库的两百多官兵尽被打昏,弓弩火统丢失无数,甚至连攻城的鸟炮皆被抢走了三门。
发生了如此惊天大案,荆州卫所却出人意料的采取了粉饰太平的处理手段,既未张榜缉拿强盗,也未派出侦骑四处搜索强盗的踪影,最后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不了了之了。
皆因若是呈报上去,荆州卫所从上到下都要倒霉,因此上至将军,下至士卒尽皆默契的很,众志成城的将这件大明皇朝定鼎以来最为疯狂的惊天大案掩盖了下来。
所谓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大臣,忠臣已快叫皇帝杀光了,能留下性命的,除了结党营私的权奸与趋炎附势的小人,便是得过且过的昏臣庸吏。
因此即使日后此事走漏出去,也不用怕,往上面送上一份重礼,一切尽皆摆平。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是好东西,若能瞒下来,何必平白送与别人。
大明朝的军队由于耕田多过练兵,虽然如此一来省下一笔天文数字的粮饷,却造成军力大衰。把守军械库的兵卒莫说同无名与程怀宝这等一流以上的高手比较,便是与铁血神武营的一众铁汉们比起来,也如小鸡与猛虎般的天大差距。
无名与程怀宝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带头,赵志南这个新任落雷堂堂主领着一群凶悍若虎的老兄弟,大白天便嚣张到极点的袭击了荆州府军械营库,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将所有守库兵卒打昏。
面对军械库大门上五斤重的大将军锁,伤势尽愈的程怀宝气吞河山的大喝一声,运足了无上太清罡气后威猛无匹的一刀,将之劈成了碎片。
那股睥睨天下的威霸气势,登时引得赵志南为首的一众原铁血神武营的铁汉们一片崇敬的目光。
英雄,永远只尊敬比自己更强的人。
无名自然不会去与程怀宝争着出风头,望着好兄弟天神一般压倒一切的无畴威势,无名的眼中尽是笑意。
小宝既然爱耍宝,便由得他吧。
以程怀宝那等超级贪婪的性格,虽然他们只有二十辆大车,但他却想将整座军械营中三个大库尽皆搬空。
眼见二十辆大车皆已被沉重的军械压得嘎喳作响,仿佛随时可能散架似的,而那边厢程怀宝还在不停的吆喝兄弟们玩命往车上堆小山,赵志南除了苦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做?
他想不通宝爷抢来这么多军械做什么?这二十辆大车上的弓弩箭矢与火统火药铅丸,足以装备一只五百人的军队,难不成宝爷想造反?
闯荡江湖似乎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铁血神武营乃是大明朝中军纪最严的一支军队,对军令的服从已成了他的习惯,因此即使心中充满了疑问,赵志南却仍然忠实的执行着程怀宝的命令,继续谋杀着即将散架的大车。
就在这时,一直被所有人忽视,在所有人的眼中被视为程怀宝跟班的无名做出了一件纠正所有人错误观点的事情。
他一巴掌打在了兴高采烈的程怀宝的后脑勺上,然后以一贯的淡然口气道:“再往车上搬,大家就都不用走了。”
随即,那个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宝爷立时变了受气包,噘着一张大嘴,望了一眼嘎吱作响的大车,犹豫了许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哭丧着一张脸喝令大伙收队走人,明明心中万分不舍,却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这下,赵志南等一众人马总算晓得了,这里谁才是老大。
用防水毡布将大车密密实实的包裹严实,一行人赶着二十辆小山一般的马车,大摇大摆浩浩荡荡踏上了归程。
军械营库建在府城北郊空旷无人的山地之中,这群胆大包天至敢摸皇帝的屁股,打劫大明官军的强盗们倒也少了许多被人发现的危险。
经验丰富的赵志南命令五名属下负责打扫大车留下的痕迹,众人一路将大车赶至事先便寻好的一座隐秘山洞中,每人随身留下一套火统与弩箭,将多余的弓弩、火统、鸟炮以及箭矢、火药、铅丸、炮弹藏入洞中,然后在一众人等目瞪口呆之下,无名举起五块一人高的千斤巨石将洞口封死。
似赵志南等人常年与蒙人作战,蒙人最尚勇力,有力气的人他们见得多了,但见识了无名这番表现,他们才晓得,什么叫力大如熊。
众人中以蛮力著称的王天霸有心试试,挑中了五块巨石中最小的那块,结果弄至太阳穴上青筋暴露,才只抱离地面一尺而已,已然快要累吐了血,再难有寸进。
至此时,所有人心中对无名已是一片折服,能让宝爷如此听教听话,岂能是平凡之人。
京城至湖广路途遥远,趁着赵志南等人的画影图形缉拿榜文还未贴出,无名一行近三十条大汉,化装作一只镖局车队,赶着十辆装了石头杂草做掩饰的大车,踏上了前去渡劫圣宫的道路。
由于皇帝昏庸无度,宠信奸佞,致使中原各地盗匪横行,伴随而来的便是镖局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天下各处,其中最有实力的几块金字招牌,无一例外皆是三教五门的产业。
因之扮作一只镖队,实在是最佳的掩饰形迹的方法,只因天下间似这等规模的镖队,可说是遍地都是,实在太普遍了。
车队进入常德府府界最北端的地龙县县城时正当午时许,街边一家小酒馆中飘出的阵阵饭菜香气引的贪吃的程怀宝食指大动,他大手一挥吆喝道:“休息了,在这里吃完午饭再走不迟。”
随着他一句话,车队停在了酒馆门前,留下六个兄弟在外面看守。
对着店伙计,程怀宝一如既往的海派道:“小二,捡你们店里最好的吃食拿上来,若老子的兄弟们吃得可口,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店伙计巴结道:“大爷您放心,小店的酒菜在这地龙县是出了名的,保大爷您吃了赞不绝口。”
程怀宝哈哈笑道:“好小子,这话大爷爱听,快点上菜。”
这家小酒馆原本还有几个食客,眼见呼啦啦进来这么多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皆识相得很,不用人赶,慌不跌扒拉几口,急匆匆结账离开。
等所有人找好座位等待上菜时,小酒馆中已坐得满满当当再无外人。
酒馆的老板伙计手脚挺麻利,不一会儿的工夫,酒菜陆续上桌。
酒馆之中登时热闹了起来,其中嗓门最大叫得最欢的,无疑便是程怀宝了。
因为手下这批兄弟都是出自军纪最严的铁血神武营,最重上下等级,因之好玩好闹喜欢与人打成一片的程怀宝在安静的有若坟地一般的第一餐后,便特别定下了一个规矩,吃饭时候无尊卑,大家一概兄弟称呼。
他这规矩一定,效果立竿见影,迅速与这群豪爽仗义满腔热血的铁汉建立了深厚的交情,从此后一到吃饭的时候那叫一个热闹,饭桌上的声嚣唯有用噪音二字才能形容。
只有两个人例外,无名与赵志南。
无名生就不爱与人交道,更不要提似程怀宝那般放浪行秽了。至于赵志南,乃不怒自威的大将之才,与他同坐,那些原本的军中下属谁敢放肆,弄得大是不爽的程怀宝一到吃饭的时候便直接将赵志南踢给了无名。
自此后每到用饭的时候,无名便和赵志南一小桌,于喧闹之中,独辟静地,倒也算得上自得其乐。
至于程怀宝,可以当游击将军了,一顿饭下来每个桌子上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是饭桌上最受欢迎的人。
正当小酒馆中的喧嚣之声到达最高点时,忽然门帘一挑,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第七卷 第一百零六章 神算小钟(一)
这人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样子生得普通,打扮却古怪的很,这么热的天气下精瘦的身上竟还穿了一件藏青色大袍子,不过他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汗影,左手持着一只白帆,上写铁口直断四字,右手摇着一串铜铃铛,是个算命的相士。
这个年轻相士进了酒馆后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专注的扫过酒馆中的大吃大喝的每一人,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只是声音极低,不晓得叨咕的是什么?
随着这个古怪的年轻人的闯入,原本喧闹的酒馆忽然安静了下来,近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瞪了过来。
程怀宝机警的转头看向无名,无名淡然摇首,显示他未从这人身上感觉到敌意,程怀宝放下心来,挥手吆喝弟兄们继续吃饭。
这一挥手吆喝不要紧,登时引得年轻相士的注意,他先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仔细打量了程怀宝的面相一番,接着眸中精光一闪,脸上现出极度惊喜神情的急步走上前来大叫一声:“贵人!”
可怜程怀宝一口酱肉刚刚入嘴,还没嚼呢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吞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灌一口酒将堵在嗓子眼的酱肉生生压了下去,程怀宝腾的一声跳了起来,目露凶光恶狠狠道:“干你娘,你小子吃顶了跑老子跟前瞎叫唤什么?”
挨了骂,这年轻相士却毫不着恼,兀自一脸极度兴奋的道:“贵人啊!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多么辛苦!”
“这厮脑子有病。”这是除无名外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程怀宝破口大骂道:“贵你娘个头,再不滚别怪老子动手揍人了。”
仿佛响应程怀宝的威胁,已然有几个兄弟将刀抽了出来。
眼见这等杀气冲天的情势,酒馆掌柜与伙计哪敢上去阻拦,尽皆打着哆嗦缩在了柜台下面。
年轻相士却没有一点畏惧,仍在那里一脸委屈的神情道:“你是我的贵人,我不信你会揍我。”
程怀宝这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老子今儿个就他娘的揍你了。”说着话手影一虚,夹带着呼呼拳风的一拳,径直兜向相士脸颊,他竟然在这一拳用上了无上太清罡气。
年轻相士的反应真快,几乎在程怀宝出拳的同时,他的身形怪异一转,疾动的右掌已然挡在了程怀宝的拳上。
“嘭!”
一声轻响,劲风四溢。
年轻相士被强大的反震之力震得踉跄着连退两步,脸色一白,随即便恢复正常。
程怀宝身形微晃,虎目中微现惊色,显然没料到这个年纪不大的疯癫小子内功会如此深厚,竟能接下自己七成功力的突然一击。
年轻相士运功平息了内腑间翻腾不已的气血,对程怀宝的一拳不但不恼,反而摇头晃脑的赞叹道:“不愧是我的贵人,果然厉害。”
程怀宝好笑的望着这个脑袋里面少根筋的家伙,心中却在算计着眼前这人是装傻还是真傻。
就在这时,坐在最里面一桌上的无名站了起来,淡然道:“都把刀收起来。”声音不大,效果却立竿见影,几乎是他的话音方落,所有撤出来的长刀都已入鞘。
无名缓缓走上前来,望着相士平静道:“你是谁?为何说他是你的贵人?”
年轻相士不经意的望了无名一眼,忽的一怔,口中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即那双小眼便仿佛定在了无名的脸上一般,越是仔细观瞧脸色变得越是古怪,先是极度震惊,接着又变成了不敢置信,最后从他那颤抖的嘴唇中传出无意识的喃喃声:“奇怪了……真是奇怪了……这怎么可能呢?”
无名望着神情百变的年轻相士,不禁微蹙着眉头纳闷道:“怎么了?”
年轻相士怔怔的指着无名的脸道:“你……你的脸上的命格怎会如此古怪?”
无名一怔,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是命格,我脸上的命格又怎的古怪了?”
程怀宝噗嗤一笑道:“老大,这种骗吃骗喝的神棍,满大街都是。他接下来肯定会说你将有一场什么什么大劫,需要怎样怎样才能逢凶化吉。哈哈……”
程怀宝此言一出,没料到好脾气至挨打不恼的年轻相士这会儿却发了脾气,大声道:“虽然你是我的贵人,但也不能如此侮辱我!我是神算子小钟,未来的天下第一神算。”
“小钟?”眼前这个神神道道的小子也叫小钟,无名不禁想起了另外一个小钟。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关系,也或许无名感觉到了对方的真诚,他抬手止住了程怀宝待要出口的话,淡然道:“小钟把话说清楚。”
小钟不死心的眼神又在无名脸上连扫几遍,仍然没有丝毫发现,这才有些丧气道:“每个人一出生,命运便已注定,命运形之于外,骨骼肌肤都有表现,此便为命格。世人皆有命格,无论或好命或厄命或财命或碌命,总之皆会在面上有所浮现。可……可你面上的命格着实古怪的紧,我竟什么也看不出来,这……这又是怎么回事?除非……这位大哥,你的生辰八字可否告诉小弟,小弟愿意免费为你起上一卦。”
无名一愣,纳闷道:“什么是生辰八字?”
小钟目瞪口呆,连生辰八字都不懂的人,又怎么可能晓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呢?
默然片刻,小钟还是替无名解释道:“生辰八字就是你出生的年月日时。”
无名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顿了顿道:“小钟说说你的事情,到底什么是贵人?”
小钟望了一脸等着看笑话神情的程怀宝一眼,道:“小钟自出生那日,祖父以六爻筮法为小钟批了一卦,算到我二十三岁那年将会遇到一场生死大劫,是早夭必死之相,但卦象之中却暗含一道奇异变数。祖父又以龙王天甲再批了一卦,才发现若我能在十八岁这年遇到贵人,便能借贵人的贵气逢凶化吉,躲过二十三岁那场生死大劫。”
程怀宝一脸果不其然的神情,不屑的嗤笑一声,撇撇嘴道:“白痴才会相信这等鬼话。”
无名紫眸中紫电一闪,瞪了程怀宝一眼,才回头认真地对小钟道:“六爻筮法是什么东西?龙王天甲又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就能肯定他是你的贵人?你又是如何晓得在这里寻到你的贵人?”
无名认真的态度显然令小钟的自尊心得到很大程度的满足,看不出无名命格的失落稍退,微有些得意洋洋道:“寻人寻物是神算中最基本的一项,这点小事怎会难到我这未来的天下第一神算?只需起一个简单的卦象,便能知晓大约的方位与大致的距离,只是一路寻来费了些力气罢了。这位大哥所问的六爻与龙王天甲皆是由易经推演而成的神算之术,尤其龙王天甲,乃是我钟家傲世不传之秘,可看透天地之造化。”
望着小钟那一脸的得意之色,无名沉静的问道:“你还没答是如何确定他就是你的贵人的?”
小钟嘿嘿傻笑了一下道:“这又要从相学来解。”说着话指了指程怀宝道:“贵人两颊乌青,被无数凶气晦气缠身,乃是极凶之相,偏偏他的天庭之上却又金柱贯通,乃是神灵护体百劫不侵的极吉之相,如此极凶极吉共存之面相,正是奇相异志上所载的百万人中无一例的百劫不死之奇相。传说生具百劫不死奇相之人,一生坎坷,劫难众多,但无论什么样的奇凶厉劫,皆能平安渡过,可说是世间最神奇的一种面相,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想到竟被我遇到了。我以前还在奇怪到底什么样的贵人才能助我逃过大劫,现在才晓得,只要能跟在贵人的身边,什么戾气大劫都会自动转到他的身上,如此我自然便能躲过二十三岁那场大劫。”
程怀宝呸了一声,激动得咬牙切齿的骂道:“竟敢咒老子,我看你小子是想找死。”
他的反应之所以会如此激烈,是因为小钟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准确,他可不是劫难不断,从练功时起便受师父麻烦老祖的荼毒,下山后更是大灾小难没完没了,换了旁人,早死过百八十遍了,偏偏他每次都能险之又险的躲过去。
百劫不死?
还真是贴切的很哩。
可问题是再他娘的逢凶化吉百劫不死,也不如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好不是?
小钟耸了耸肩膀道:“我没咒贵人,命由天定,老天既然要贵人你遍历百劫,人力不可挽回。”
“我呸!去他娘的命由天定!老子的命老子自己掌握,还有!臭小子再敢叫老子一声她娘的贵人,老子揍死你!”程怀宝真格发起飙来,身上那股无畴威势着实吓人。
小钟委委屈屈的道:“我又没说错什么,贵人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
程怀宝的眼睛皆快气绿了,咯吱咯吱的咬着满嘴钢牙,心中盘算着老头传下来的哪一种禁制最适合这个混蛋小子。
无名虚手一拦道:“小宝少安毋躁,我还有话要问。”
若这世上还有人能叫住盛怒中的程怀宝,怕也只有无名了,果然程怀宝听了无名的话后重重的哼了一声,眸中却有一丝杀芒一闪而过。
两兄弟一直避免在外人面前用上习惯称谓的木头小宝,但方才无名无意间还是叫了自己小宝,被这疯癫的小子听了去,天晓得会不会泄出秘密,为了安全起见,他心中已然盘算着如何灭口了。
似是感受到程怀宝心中的杀机,无名奇怪的望了他一眼,这才又对小钟道:“你想随我们一起走吗?”
小钟一双小眼陡然一亮,兴奋的点头道:“大哥你答应让我随你们同行吗?”
无名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跟我们一起走,但你也要答应教我那个什么神算之术。”
“没问题,没问题!”小钟一双小眼睛已然笑成了两条缝,没口的答应着。
程怀宝面色微微一变,怎都想不通无名为何会收留这个来历不明又有些疯疯癫癫的家伙,心中想着这事等出城之后再问不迟,便招呼着弟兄们重开饭局。
无名淡然道:“小钟若没吃午饭,便随我们一起吃吧。”说着话与身后的赵志南返身行回到最里面那张饭桌。
小钟犹豫的望了望里面的无名,又看了看身前的程怀宝,心中矛盾异常,既想与无名一桌,好继续探究他面上命格之谜,又想待在程怀宝的身边,多吸收一点百劫不死的“福气”,以备将来那场大劫之用。
心中权衡再三,小钟终于决定来到无名的那桌,毕竟无名这史无前例的面相对他这个自诩为未来天下第一神算的挑战实在是太大了。
一场冲突消于无形,酒馆的掌柜与伙计这才从柜台下面爬了出来。
吃完饭,车队重新上路,向南出了县城的南门,走上了一条崎岖难行的偏僻小道。
程怀宝斜瞄了一眼始终不懈的瞪大眼睛死盯着无名的小钟,没好气道:“神棍,到队首去。”
小钟条件反射的激烈叫道:“我不是神棍!我是未来的天下第一神算,神算子小钟!”
程怀宝嘴角噙着一丝邪笑道:“神棍子小钟,这名号倒是挺适合你。”
小钟气呼呼道:“虽然你是我的贵人,但也不能这么污辱我,我再说一遍,我是神算子小钟,未来的天下第一神算。”
无名没好气道:“都别吵了,小钟到前面去一会儿,我与小宝有话要说。”
在无名那无形的威严之势下,小钟乖乖的答应一声,闷头走向车队的队首。
程怀宝望着小钟背影,邪气十足道:“木头,你真打算带着这个神神道道的家伙?”
无名点点头,淡然道:“怎么了?”
程怀宝道:“我觉得他不是那么可靠,木头真的相信他那一套贵人的鬼话?我却觉得他象个奸细更多过神棍。”
无名默然片刻,才道:“我有预感,小钟会给我们很大的帮助。”
程怀宝一脸诧异道:“木头在开玩笑?你真的相信这个神棍子?”
无名淡然笑道:“我可以肯定小钟没有说谎,而且我也相信他的神算之术。”
程怀宝一副无语问苍天的神情翻着白眼,喃喃道:“又是感觉,我却感觉这小子只会给咱们带来麻烦。”
第七卷 第一百零六章 神算小钟(二)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程怀宝心中却明白,无名玄妙的直觉虽然是飘渺且不可猜测,但以往的事实已经证明了无数次,就是这种直觉,从未出过错,且在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能救他们的命。
无名率性的耸耸肩膀,这是他与程怀宝的习惯动作,轻笑道:“小宝终于学会感觉了,可惜小宝的感觉不准。”
程怀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的摇摇头道:“算我怕你了。”
两兄弟悠闲的聊着天,忽然小钟脸上微见慌张神色的从车队队首行了过来,急道:“无大哥,小宝贵人,我们不能再往南边走了。”
程怀宝仿佛吃了老鼠屎一般的神情,显然对小宝贵人这四个字深恶痛绝。
无名则微有些好奇道:“为何不能向南走?”
小钟道:“我方才走到对手忽的心有所感,随手起了一卦,时运行水,南方属火,如此水火相克,将应一场刀兵之劫,若听我的,最好向东,东方属木,水木相生,可保一路平安。”
程怀宝嗤笑道:“鬼话连篇。”
小钟急道:“真的,无大哥你相信我。”
无名点点头,轻声道:“小钟不要急,我相信你说的。”
程怀宝嗯了一声惊道:“木头你发烧了?竟相信神棍的鬼话?”
“我不是神棍,小宝贵人!”
“死神棍!再叫老子小宝贵人,你可就真的要应一场刀兵之劫了。”
眼见两个冤家又斗起嘴来,无名好气又好笑的低喝一声:“小宝、小钟闭嘴!”
程怀宝与小钟怒视对方一眼,同时哼了一声将脑袋扭到旁边。
惊觉到车队还在向前赶路,小钟又急道:“无大哥,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前方必有刀兵之劫。”
无名淡然道:“小钟,我们有急事,必须尽快赶到,若听你的向东绕路,怕要误事了。”
程怀宝则嘲弄道:“刀兵之劫有什么可怕的?老子连鬼门关都闯了好几遭了。神棍就是神棍,永远成不了大英雄大豪杰。”
小钟显然有些小孩心性,气恼之下嘴巴噘起老高,闷闷不乐的跟在无名身边。
他无法理解无名与程怀宝的想法,世人中有哪个不是趋吉避凶的,听说有刀兵之劫,躲还躲不及,怎么他们还要硬闯上去?
难道无大哥口上说相信只是敷衍自己吗?
他心中这么想着,更是郁闷起来。
无名忽的扬声将赵志南叫了过来,低声吩咐前方有敌,小心应对。
赵志南惊异的望了无名一眼,却没有出声询问,恭敬领命后,立刻开始安排起来。
程怀宝挑着眉道:“木头你没事吧?神棍的一句胡话也至于弄得草木皆兵?”
无名眉头微蹙,随即学着程怀宝的模样眉头轻挑道:“小宝敢跟我打赌吗?”
程怀宝稀罕道:“木头也会主动跟人打赌?就冲木头的第一次,不管赌什么,我都跟你赌了。”
无名没理会程怀宝的调侃,淡然道:“若被小钟说中了,前方真的有刀兵之劫,便算小宝输,小宝要向小钟郑重道歉,并且以后再不许欺负小钟。”
小钟惊异的望向无名,登时将方才的郁闷忘在了九霄云外,失声道:“无大哥……”
无名淡然一笑,挥手止住了小钟后面的话。
程怀宝邪笑着望了小钟一眼,又看向无名道:“木头你竟这么相信神棍的胡言乱语?嘿嘿……有意思,若是我赢了呢?”
无名淡然道:“随小宝提条件。”
程怀宝眼中一亮,心中打着小算盘,奸笑着道:“如果我赢了,以后木头你要听我的,所有的钱都要交给我来掌管,唔……还有以后别老是禽兽禽兽的扰了我追美人的兴致……(滔滔不绝中)”
盏茶工夫后……
程怀宝终于将他的长篇大论画上一个句号:“基本上就这样了,如果还有什么遗漏的,以后再补。”
小钟的下巴已经砸在脚面上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能说的,说了这么久竟连气都没喘一下,叫人不佩服都不行,同时心中暗自警告自己,以后决不要同这位长舌贵人做口舌之争,简直是螳臂当车一般的愚蠢之举。
望着程怀宝那副小人得志的得意面孔,无名伸出一只手来,淡然笑道:“赌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自觉占尽了便宜的程怀宝生怕无名会反悔,忙不迭与他击了一掌,一双鬼祟的眼眸中已开始幻想未来奴役无名时的美妙时光了。
小钟悄悄揪了揪无名的袖子道:“无大哥,你为何要同小宝贵人赌这么不公平的赌约?”
无名淡然一笑道:“我相信小钟,赢定了的赌约为何不赌?”
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被人信任,小钟的心里暖暖的,忽的把头垂了下来,小声道:“谢谢无大哥。”
但随即他又纳起闷来,既然无大哥相信他的话,知道前方有刀兵之劫,为何还要往前闯?这不是明摆着去应劫吗?
难以理解……
生在神算世家的小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不过他也没有伤脑筋多久,便又想起了另一桩事,一脸急切神情对无名道:“无大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掌?”
无名微微一怔也没多问,便将自己的手掌伸了出来。
小钟慌不迭凑上前去,哪晓得这一看,当场便蹦了起来。
“这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望着小钟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无名纳闷的看了自己手掌一眼,奇怪道:“小钟怎么了?”
小钟无意识的讷讷道:“怎么会没有掌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小钟方才忽然记起在酒馆中看不出无名的面相,故此才想看无名的手相,哪里想到无名这只通体白皙,仿佛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一般的手掌掌心竟然连一道掌纹皆没有。
小钟莫说见了,便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世上竟会有没有掌纹的人。
“掌纹?”无名蹙眉想了想才若无其事道:“原本是有的,后来掌心的肉被磨掉再生出来后便没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小钟哭丧着脸道:“无大哥你……你是不是人啊?人怎么可能没有面相与手相呢?”
程怀宝噗嗤一笑道:“什么叫没有,根本就是你这神棍无能。木头不是人是什么?难道是妖怪?”说到这里他忽的一愣,望了无名一眼后喃喃道:“妖怪?或许也说不定。”
无名没好气的给了程怀宝后脑勺一巴掌,微恼道:“没有便没有,也没什么要紧。”
小钟的大脑已完全陷入呆滞状态,两眼发直,嘴巴微张,口中无意识的反复叨咕着:“没有命运的人……人又怎么没有命运?难道无大哥真的不是人……”
又行了半个时辰,平安无事,程怀宝可来了劲,嬉皮笑脸道:“刀兵在哪里?我们的刀兵之劫在哪里?哈哈……木头你输了可不许赖账,我真的期待起明天来了。哈哈……”
无名静如止水一般,毫不理会程怀宝的撩拨,嘴角微微向上,扯出一个平和的浅笑,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神情。
转过一处山坳,陡变突生。
“当当当……”
随着空中一连串刺耳的铜锣脆响,忽的从两侧山头上冒出数百条手持刀兵的恶汉,疯狂呐喊着顺着平缓的山坡狂冲而下。
盗匪!
且是一股实力强大的盗匪!
邪笑瞬间凝固在程怀宝的脸上,他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干你娘的……”
由于早有防备,面对十倍于己的盗匪蜂拥而来,赵志南不慌不忙的大喝道:“围成车城,弓弩四射。”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越权,转头去看无名,一路相处下来,他们都已经知道无名才是真正的首领。
无名淡然点首,紫眸中尽是信任的目光,声音微扬道:“这里交给赵堂主了,我与小宝听你调遣。”
程怀宝长出一口郁闷之气,无可奈何的撇嘴道:“老赵好好干,可别让我们看了铁血神武营的笑话。”
无名与程怀宝这一正一反两句话,不啻是最佳的战前动员,赵志南只觉热血上涌,猛地将长刀拔起,斜指向右前方的敌人高声喝道:“铁血神武!”
听到这刻印在骨髓之中的军号,一众原属铁血神武营的铁汉们尽皆热血沸腾的齐声应喝道:“有我无敌!”
伴随着这声齐喝,是有如火山爆发般爆裂至极的恐怖战意。
无名与程怀宝惊异的对视一眼,毫不例外的在对方眼中发现了同样狂热沸腾的战意,显然他们俩也已受到了这股气氛的感染。
程怀宝喃喃道:“乖乖,我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想痛快地冲杀一场的冲动,铁血神武营果然名不虚传。”
无名没有说话,不过他那双杀气腾腾的紫眸却已明白无误的告诉别人他心中的战意之强。
自看过无名没有掌纹的手掌后一直蹙眉苦思的小钟猛地回过神来,显然没经过这等血腥搏杀阵仗的他,望着密密麻麻顺山坡上狂冲而下的彪悍恶匪,魂都快吓飞了,连自己有一身高强的武功皆忘了,一抓无名的袖子惊惶道:“无大哥,他们这么多人,我们打不过,快逃吧。”
无名挺拔的身形纹丝未动,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坚定不移的气势道:“小钟,勇气与冷静,是战胜危险的依仗,逃跑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放心,一切有我们,伤不到你的。”
他们说着话的工夫,攻击已然开始。
不愧是出自大明最精锐的铁血神武营,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二十余条铁汉没有一个人面上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与慌乱,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完美的执行了赵志南的命令,在十数张强弓劲弩的掩护下,迅速将十辆大车围成一座利于防守的简易车城。
除了无名、程怀宝与小钟外,所有人皆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弓弩,对着大呼小叫狂奔而下的强盗便是一通攒射。
能与蒙人力拼骑射战而胜之的铁血神武营,弓弩使得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深得快准狠三诀,一排排箭矢在数息的短暂时间下,连续射出,几乎看不到明显的间隙,射出的每一箭都象足了勾魂夺命的阎王帖。
只一瞬间,盗匪群的前锋仿佛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片,血染山坡。
小钟看得目瞪口呆,再回想方才无名的话,心中忽有所悟。
匪群中一个身高过丈有如鹤立鸡群的壮汉猛然暴喝道:“点子扎手,散开队形,给老子杀光了这群婊子养的混帐!”喝声之响,仿佛炸雷一般。
匪群听令,队形登时散开,看来竟仿佛一群久经战阵的悍匪。
无名的目光立时停留在了这名显然是匪首的大汉身上,此时冷静与狂暴这两种极端对立的气质竟怪异而又完美的融合在他的眸中。
这股盗匪也真是彪悍,短短数息时间经过几轮箭雨已折损五六十人,却仍悍不畏死的狂攻而下。
盗匪中最显眼的除了方才大喝的匪首外,还有四个身穿劲装的大汉,口中暴喝连连,身法速度奇快无比,手中兵器在身前舞出一片光幕,将射向他们的箭矢扫得漫天飞舞。
在这几个高手的带领下,这群亡命之徒终于顶着箭雨冲近车城。
目测出两方距离只剩下十丈左右,赵志南当机立断扔掉手中的强弓,拔出长刀,大喝一声:“铁血神武!杀!”
“有我无敌!杀!”
第七卷 第一百零七章 血战盗匪(一)
在赵志南的带领下,一众大汉丢弓弩,拔长刀,在一阵雄浑嘹亮的杀声中,似二十余条下山猛虎一般冲出了车城。
然而有两条身影比他们更快,似两只大鸟一般,瞬间自他们头顶飞跃而过,正是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的无名与程怀宝。
此时呆若木鸡般孤单矗立在车阵中的小钟耳边兀自响着无名平淡中却满含着无尽杀气的话:“小钟小心,敌人近身,杀!”
无名早已认准了那个高大彪悍的匪首,似风一般直迎了上去。
那匪首眼见竟有人赤手空拳的直冲自己而来,不禁桀桀怪笑一声,挥舞起手中那条粗如鸡卵的四尺钢鞭,搂头盖顶打向无名,狂风呼啸间,真有霸王之威。
无名眸中紫电一闪,眼前敌人的神力竟让他生出无法硬接的感觉,这在他下山以来,还是首次碰到这样的情形。
经过无数次的血腥搏杀,无名与人打斗的经验丰富无比,当下果断的用上了小步身法,身形诡异的在钢鞭前划过一道弧线,左掌顺势去扣急落而下的钢鞭。
匪首嘴角噙着一丝狞恶的笑容,手腕一震,又粗又长的一根钢鞭在他手中轻若树枝,竟然又生出三式变化,将无名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更有三名悍匪冲至无名身前,两刀一矛,同时攻向无名。
无名冷哼一声,眸中紫电一闪,匪首的钢鞭乃是中途变招,力道大减,他再无顾忌,毫不在意对手钢鞭耍出的两式虚招,左手急出,硬抓钢鞭,同时右手如电前出,一把抓住锋利的矛尖,运力一挥,那倒霉的持矛大汉哪是无名的对手,只觉一股不可抵挡的巨力自矛杆传来,人已腾空,连带着两个使刀强盗同时扫飞。
手鞭相交,无名只觉左手猛震,一股生平罕见的巨力袭来,身形禁不住踉跄了一下,铁手却如铜浇铁铸般牢牢的抓住了钢鞭。
鞭头落入敌手,匪首大惊,他最清楚自己鞭上的力道,曾经生生将一只猛虎的腰骨打折,眼前这不起眼的小子怎的可能只用单手便接了下来。
不过他也算久经战阵的老手,猛地回力夺鞭,同时扬起一脚,蹬向无名腰腹要害。
无名右手一甩,长矛化作一道虚影,刺穿了两丈外一名持刀强盗的胸膛,同时脚下使劲,身形腾空而起,躲开匪首踢来一脚,借着鞭上传来的拉扯巨力,借势一脚快如天外流星,飞踹向匪首心窝。
太快了,“砰”的一声,竟将这条数百斤的壮汉踹得横飞了起来,砸倒了他身后的一片盗匪。
另一面的程怀宝飞掠的身形直迎上一名劲装高手,这小子抱着一击必杀的念头,掠至出手距离时正是一口无上太清罡气运至巅峰的时刻。
脚尖触地后,他一个旋身,刀芒电闪,横过斜坡丈许的空间,扫在攻来的敌人长剑处。
那个强盗头目本来是挥剑刺来,可是程怀宝的一刀带起令他感到躲无可躲的凌厉刀风,且变化无方,身法又迅快至使他无法把握,更感觉到程怀宝的杀意全集中到他的身上,故虽身后数尺便是同伙,他仍感到心寒胆丧,无奈地收回攻出的一剑,只求保命,再不敢有任何奢求。
“当”!
那人虎口震裂,长剑化作一道银芒,打着旋飞了出去,程怀宝虎目中闪过一道厉芒,长刀一转间,自这人头颈一闪而过,头飞血喷,跟着一脚,正中尸体心窝,无上太清罡气过处,尸身往后抛飞,撞在身后三匪身上,四人变作滚地葫芦。
两兄弟都是一招败敌,登时引得本方士气大盛。
“杀!”雷鸣一般的杀声从二十余名大汉口中暴喝而出。
战场上的形势从来都是此长彼消,群匪眼见称霸一方的首领与武功高强的头目竟然一招落败,原本强盛疯狂的气势登时一落千丈。
两方人马相交一瞬,铁血神武营称雄漠北的恐怖战力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二十五条大汉组成一只锥形突击阵,作为锥锋的赵志南勇不可挡,刀锋过处,血肉飞溅下,前方拦路者无不堕跌翻倒,瞬间在敌阵之中冲开一个缺口。
这支锥形突击阵仿佛一柄锐利无比的钢锥,几乎没有丝毫迟滞的钻入匪群,徒具蛮力只靠一股悍勇之气冲杀的盗匪如何是这一小队无敌之师的敌手?
二十五条铁汉仿佛一个协调完美的整体,进退之间整齐划一,刀光闪烁,惨嚎之声不断,残肢断臂漫天飞舞,好一片血雨腥风。
无名与程怀宝击倒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后,毫不停顿,俩兄弟经过无数惨烈战斗,早已形成了完美的默契,彼此没打任何招呼,身形连闪间,在匪群冲上之前,重又聚在一起。
无名低声道:“小宝,不要离车阵太远,保护小钟。”说话间一拳打飞一把长刀,右手如电抓住倒霉的长刀主人的手臂,又展最拿手的人棍之术,抡圆了砸向包围而上的匪群。
程怀宝扁了扁嘴,赌输了的他对那个神神道道的小神棍更加讨厌了,这会儿一听要自己保护那个臭小子,自然不乐,不过面对潮水般滚滚杀来的盗群,已容不得他有丝毫懈怠,长刀划出一片璀璨刀幕,紧守住无名的后方。
在俩兄弟想来,凭借他们那身一流武功,对付百来个徒具蛮力的盗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事实证明了,他们俩个犯下的愚蠢错误。
因为要守护车阵中的小钟,俩人失去了灵活这一以寡敌众的最大优势,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想要挡住敌人,结果转眼间便被人潮淹没,陷入到重围之中。
所谓蚁多咬死象,面对狂冲而下的近百盗匪的冲击,即使以无名与程怀宝的武勇无敌,也不禁陷入苦战。
周围密密麻麻都是敌人,前后左右在同一瞬间少说也有近十柄不同的兵刃招呼向自己身上,这等场合什么诱招虚式都成了自寻死路的笑话。
他俩所要面对的通常是用胳膊挨刀还是大腿挨枪这等最最无奈的选择。
车阵之中忽的传出一声小钟的惊叫,显然已有盗匪绕过拦路的无名与程怀宝,闯入车阵。
此时已然浑身浴血的无名登时想通自己的失着,立刻改变战法,双眸之中猛地射出两道妖异夺目的两道紫芒,大喝一声:“小宝换位冲阵。”
喝了这一句的工夫,他劈手夺过一柄单刀,反手插入身前一名使长枪盗匪的胸膛,倏然闪身,让过两刀一枪,肋下血光闪现,被一柄长刀划出一道血槽。
二人心意相通,程怀宝卷起漫天刀芒,将身前三名悍匪震得往后抛跌倒毙,拼着左臂挨了一刀,却终于获得一瞬间的喘息之机,脚踩诡异步法,身影连闪间已与无名换过身位。
无名势若疯虎,奋勇向车阵杀去,再不顾忌自身的防护,以伤换命的手抓脚踢之下,六、七名悍匪口喷鲜血飞跌而出。
两兄弟一动起来,登时威力倍增,在无名前冲的带动之下,身后掩护的程怀宝立觉压力大减,全力一刀,无上太清罡气像山洪暴发,劈得两个悍匪连人带刀往后抛飞。
这二人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身不由主的撞得身后七、八个悍匪骨牌般东倒西歪躺下了一片。
程怀宝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立刻飞身而起,与无名形成前冲的犄角之势,这才终于进入俩兄弟最擅长的突击阵势,全力前冲之下,挡路的悍匪登时倒了大霉,被两兄弟杀瓜切菜一般,瞬间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冲入车阵之内。
车阵内倒着一具悍匪尸体,小钟手持一柄夺下的长刀,正被五六名悍匪围在中央猛砍,其中还有一个身穿劲装,武功不弱的头领,看小钟手忙脚乱身上数处血痕的模样,已然危在旦夕。
无名暴喝一声,一拳打在围攻小钟的一名盗匪背心,庞大至无匹的力道之下,穿肉碎骨,铁拳竟从那人的前胸破出,猛然挥臂,将死尸砸向身后攻来的四个盗匪,同时飞出一脚将一名持刀的盗匪踢得飞跌出车阵之外。
程怀宝一入车阵立刻便找上了那个头目,长刀卷起一阵无匹刀风,电闪一般直劈那人头颈。
那人的武功顶多能列入二流之境,如何是程怀宝的对手,面对仿佛能开天破地的无匹一刀,心胆俱裂,完全失了斗志,身形连闪,妄图逃过死劫。
奈何程怀宝刀上气机早已锁定了他,身随刀动,刀随意动,意到刀到,电芒一闪,一颗斗大头颅飞上了天。
得无名与程怀宝之助,小钟之围立解,这小子一看便没有丝毫搏斗经验,且是头一次杀人,竟不顾身在战场,一脸惶恐之色颤巍巍道:“无大哥,我……我方才杀人了。”
无名一把拉过小钟,一脚踢飞一根刺向小钟的长枪,声音冷厉道:“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若不想死,杀!”
眼见冲入车阵之中的盗匪越来越多,又有被围之势,无名大喝一声道:“小宝,刀球绝技突前,冲出去与老赵会合。”
程怀宝闻言禁不住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这招忘了,刀球绝技虽然还未完善,但用在这等场合却是合适至极,目中精芒闪烁间,一团由无数刀影组成的光球倏然出现在车阵之中,瞬间扬起一片血雨。
程怀宝就象一台恐怖的绞肉机,所有碰触到刀球的人或兵器,都会被搅成粉碎,那血雾漫天,碎肉飞舞的场面仿佛进了血池地狱一般。
无名与小钟紧紧随在程怀宝的刀球之后,一同冲杀出车阵。
表面上程怀宝风光至极,手下无一合之敌,实则他心中已在叫苦不迭。刀球绝技确实威力无匹,但相应的也最是消耗真气,他才冲出车阵五丈距离,竟已有内腑空泛乏力之感。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身形挡在程怀宝的正前方,正是被无名一脚踹飞的凶恶匪首,只见他原本狞恶的脸上全无血色,显然在无名那一脚之下,已受了严重内伤。
无名那一脚的力道足以裂石断金,蹬在他的心窝要害竟还没死,身体之强悍顽强足以傲世。
这人也真是悍不畏死,才刚喘过一口气爬起身来,便迎上了程怀宝的刀球。
只见他钢鞭高举过头,猛然大喝一声,飞砸而下,径直砸向程怀宝。
“当!”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刀球立破。
程怀宝脸上一白,巨震之力的作用下,刀碎人飞,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飞跌近丈,才被无名接住。
那匪首虽然凭借一股蛮力生生砸碎了程怀宝的刀球,却遭蕴含在长刀之上那一股无坚不摧的无上太清罡气反噬,五脏六腑尽被震碎。
“噗!”
狂喷出一口血雾,其中更夹带着些许粉碎的内脏碎末,庞大的身躯仰天倒在地上,狰狞的眸子瞪得溜圆,至死不闭。
眼见程怀宝脸色苍白,嘴角流出一条血丝,无名大急,扫开两柄长刀,急道:“小宝怎样?”
程怀宝微微一笑道:“内腑震伤,还能支撑。”
无名低叫道:“我打头阵,小钟留心照顾小宝。”说着话将程怀宝护在身后,奋勇前冲。
小钟挡开三柄兵刃,慌慌张张没一点高手风范道:“无大哥,小宝贵人乃是百劫不死的奇相,不用人护也死不了的,倒是小钟我,只怕不用二十三岁大劫了,今天就悬了。”
这时程怀宝刚接过无名抢来的一柄长刀,听了小钟这话险些气吐了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刀出如电,仍是那么杀气腾腾。
当无名三人与赵志南他们汇合在一起时,胜负终定。
匪群初时仰仗着人多势众生出的一时凶悍之气此时已然尽泄,再无战意,开始了溃逃。又追杀一阵,无名望着蹿入密林中的十几条漏网之鱼,高声喝道:“别追了!”
一场血战之后统计战果,毙匪二百一十七人,兀自呻吟惨嚎的还剩下口气的六十三人重伤。
而本方无一战死,伤得最重的竟然是程怀宝,其次是无名。
由于久历战阵,精通群搏战法,赵志南等二十五条铁汉都只受了些许轻伤,战力之强可见一斑,叫无名与程怀宝佩服不已。
因所用的长箭乃是大明军制,非平常百姓所能拥有,为了避免暴露形迹,心细的赵志南在打扫战场时不忘喝令弟兄们收回染血长箭。
浑身浴血的一行人弃车入林,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一日后,这处血腥战场终于被人发现,当县衙的差役战战兢兢的赶到现场,并最后发现倒在这里的竟然是为祸方圆数百里的一股巨匪赛霸王的人马时,禁不住欢呼起来。
这股悍匪乃是方圆五百里内百姓的大患,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十年里无能的大明军队剿了七回,次次无功而返,更有一次遭遇伏击,大败而回。
这次这股悍匪几乎全军覆没,匪首赛霸王孙连成及手下四个悍匪头目四大金刚当场伏诛,当地的这位幸运的府台大人与县令大人倒是聪明人,立刻将这份天上掉下来的剿匪之功归在了自己名下,不但没有去追查是什么人剿灭了赛霸王,反而拼命遮掩,派出心腹将一切有关这场血案的蛛丝马迹尽皆销毁。
不过也因为这样,无名一行的行藏才没有因为这场偶然的血战而暴露。
第七卷 第一百零七章 血战盗匪(二)
密林深处,又被裹成了粽子一般的程怀宝哭笑不得的望着无名,咬牙切齿道:“木头,我不甘心。”
外伤远较程怀宝多的无名却仗着皮糙肉厚兼怪物一般的自愈能力,根本便不用包扎,伤口都已止血,换件衣服洗洗脸便仿佛没事人一般了。
无名纳闷的望了程怀宝一眼微有些奇怪道:“那群盗匪几乎已被我们杀光了,小宝还有什么不甘心?”
程怀宝咬牙忍痛抬起手来,指着无名的鼻子道:“每次咱们兄弟与人拼斗之后总是我被包裹成粽子一般,而你这家伙却连根布条都不用缠,我不甘心!该死的老天偏心眼!”
无名失笑,淡然道:“要是不被包成粽子一般,哪里显得出小宝的百劫不死奇相。”
程怀宝险被气吐了血,哆嗦着手指头指着无名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名毫不以为意,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安静的小钟。
小钟受伤并不重,只有背上一道刀口有些深,比起程怀宝来简直是微不足道。许是因为头一次杀人再加上头一次见识那等血腥场面,他自血战后一直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之中,此时脸色苍白两眼茫然的坐在一棵树下呆呆出神。
无名抬手拍拍小钟的肩膀,小钟身形剧烈一震,猛然回过神来,眸中尽是惊慌之色,待看清了身前的无名,才稍稍镇定下来,嘟囔着道:“无大哥,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无名平静道:“小钟怎么这么说?”
小钟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道:“无大哥与小宝贵人都是以一挡百,可是我……我才杀了一个人,就吓得惊慌失措,现在还在后怕,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面全是血肉横飞的场景,我……”
程怀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弄小钟的机会,噗嗤一笑道:“神棍还真是一个没用的家伙,这么一点小场面你就吓得快要尿裤子了?嘿!想当年我们哥儿俩独闯铁汉帮,两个人足足打倒了一千多人,那才叫大场面,那才叫痛快!”
无名没好气地斜瞄了程怀宝一眼,才道:“小钟别听小宝胡说,那次我们不过打倒了五百多人,小宝足足养了一个月的伤,痛是真的,快则未必。”
不过打倒了五百多人?
小钟目瞪口呆的望着无名,整个人都懵了。
程怀宝撇了撇嘴,忽的抬脚踢了无名一下,结果无名仿佛无觉,他自己却因牵动了周身的伤势,而龇牙咧嘴,呼痛不已。
无名蹙眉道:“小宝为何踢我?”
程怀宝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若不是你这根臭木头的决策失误,我又怎会被区区百十来个小强盗弄得浑身是伤!”
无名怔了怔,紫眸中闪过一丝愧疚,谦然道:“这次是我不好,若是我们一开始便带着小钟利用身法优势冲阵,小宝便不致受这么重的伤了。”
难得在无名面前占到上风的程怀宝登时得意起来,大嘴一撇就要说话。
这时小钟一句话险些让程怀宝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事怪不得无大哥,小宝贵人一生要历尽百劫千难,这次血光之灾本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硬要说起来,无大哥身上这许多伤势与小钟背后挨的一刀,都是受了小宝贵人的拖累。”
“你……”此时的程怀宝已有中风的早期症状,浑身上下都在哆嗦。
无名煞有介事的想了想,然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程怀宝被两人的一搭一档气得直翻白眼,可现在的他除了凶狠的眼神与颤抖的手指,根本拿无名与小钟没一点办法。
无名紫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正色道:“经过方才那场血战,小宝有什么收获?”
一听说到了正事,程怀宝有些不甘心的哼了一声,这才收起了受气包的神情,撇了撇嘴道:“若没看出点门道,宝爷这一身伤岂不是白受了。”顿了顿眸子里闪烁着算计的神采又道:“蚁多咬死象,嘿!我当年初听到这话时还嗤之以鼻,经过今天这一阵,我总算信了。这等群殴,只要身陷乱阵,什么他娘的高深武学绝世神功面对刀山箭海时也全是白搭,真正管用的是老赵他们那一套战阵之法。若是咱们能够练出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哪怕全是由三流低手组成,只要运用得法,也足以踏平江湖了。”
无名点了点头道:“小宝说的对极,武功的高低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标准,只要我们能够将弓弩火器以及战阵之法结合运用,确是一条破敌制胜的捷径。”
俩兄弟专心致志的讨论着,旁边忽的传来小钟有些迟疑的声音:“无大哥,小宝贵人,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爷爷口中那些想要称霸江湖的坏人吧?”
俩兄弟猛醒,自与小钟结识到现在,几个时辰的工夫竟还不晓得他的身世,也真够大意,程怀宝眸子里暗藏了一点杀芒,面上却一副随意状道:“小钟听说过绝世双恶吗?”
小钟讷讷的摇摇头道:“没有,不过一听这名号便知是两个超级大恶人。”
程怀宝仔细观察小钟的神情,终于确定了他确是对绝世双恶这名号陌生之极,这才悠悠的将自己兄弟的过往经历说了一遍,最后道:“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不是什么称霸江湖的坏人,不过是俩个被人陷害的可怜人罢了,小钟若是怕被我们兄弟连累,现在离开我们还来得及。”嘴上虽然这么说,实则他暗中已将无上太清罡气运足,准备拼着伤势加重,也要杀掉小钟灭口。
无名忽的侧身挡住了程怀宝的攻击路线,紫眸狠狠瞪了程怀宝一眼,无声的道:“小钟不是敌人,无论他如何选择,都不能杀他。”
无名肚子里没有程怀宝那么多弯弯绕,在他心中,由于脾气相投,小钟不但不是敌人,甚至可说已经接近朋友的地位,只对敌人残忍的他,自然不会容许程怀宝为了预防未来而将小钟杀掉灭口。
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够阻止程怀宝认定要做的事情,怕也只有无名了,读懂了无名眸中的信息,程怀宝暗自长叹一声,散去了内腑中的罡气。
小钟浑不晓得这一瞬间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整个心神兀自沉浸在程怀宝所讲述的故事中,面上尽是义愤之色,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两只手分别抓住无名与程怀宝的手郑重其事道:“无大哥,小宝贵人,小钟虽然没用,却愿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助你们对抗那些依仗强势,随意欺人的坏人。”
望着小钟大义凛然的脸庞,程怀宝的心中忽的生出一丝愧疚,为了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
无名嘴角微微上扯,紫眸中闪过一丝欣色,轻声道:“小钟,我们的敌人非常强大,你与我们在一起,很危险的。”
小钟浑不在意的摇摇头,坚定道:“小钟不怕,反正只要有小宝贵人在,什么危险劫难都会自动找他。”
听了这绝对具有小钟风格的回答,程怀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愣了半晌才笑骂道:“去你个神棍子。”
至此,小钟终于得到了俩兄弟的认同,成为俩人共同的小弟。
心中已然认了这个兄弟,三人间的气氛更见融洽。
从小钟的口中得知,原来他的本名叫钟颖承,出生在一个神相世家,祖上十三代皆为当世著名相师,而他更是自幼时起便立志继承祖业,成为天下第一神算,并为之刻苦学习,努力钻研,小小年纪已然将家传秘学龙王天甲参透,被誉为奇才,深得家中长辈宠爱。
十余日前,小钟心有所感,信手占得一卦,卦象所说西南方可遇一生之贵人,这小子胆子也真大,跟爷爷与父亲打了声招呼,从没出过家门的人便这么独自上路,去寻自己命中的贵人。
三人正聊着天,防止有人追击而缀在后面故布疑阵的赵志南领着十余名弟兄跟了上来。
在无名的朗声宣布下,落雷堂正式改名为铁血神武堂,这道命令登时引得欢呼声一片,这些铁血汉子对于铁血神武这四个字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感情。
常德府城城北有一座名唤朗月轩的酒楼,楼如其名,虽是酒楼,却是一个雅致的地方,这里没有寻常酒楼的喧闹嘈杂,往来食客皆是读书的士子书生,品酒吟诗,诗酒会友,颇有几分盛唐之风。
无名、程怀宝与小钟三人换了一身儒生打扮,行入朗月轩。
朗月轩中没有跑堂的伙计,服侍客人的皆为年轻貌美的侍女,楼门口迎客的侍女躬身福了一礼道:“三位先生可有订位?”
无名淡然应道:“清风居。”
那侍女面上登时现出尊敬的神情来,恭敬至极道:“婢子引两位先生入内。”
与旁的酒楼挂满了酒幡菜牌不同,朗月轩中的饰物皆是诗书字画这等雅致的玩意,倒叫程怀宝开了眼界,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酒楼。
至于无名,俗与雅于他而言根本便没有区别,自然不会去在意。
小钟跟在两人屁股后面,左顾右盼,一脸稀罕的神情,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跟班。
清风居竟然在酒楼最里面的一个死角之中,若没人引领,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间包房。
入了清风居,没有金碧辉煌的华丽店堂,也没有奢华的紫檀桌椅,不大的居室中地面上铺着锦席,席上一几四垫,着实当得起清幽雅致这四字评语。
三人坐于几前,侍女奉上菜谱。
如往常一样,吃什么全听程怀宝的,谁承想打开菜谱一看,程怀宝晕了。
原来菜谱之上一个菜名没有,通篇都是唐诗。这哪里是菜谱?简直是一本唐诗诗集。
程怀宝怕自己露怯丢人,随手将菜谱扔给无名。
无名可不管那么多,随便翻开一页,一点上面的四行诗句道:“就要这个。”
侍女温柔软语的报起了菜名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客官可是要点这四道菜?”
无名淡然点头,一脸淡定神情。
待侍女关门离去,程怀宝才吐了吐舌头道:“干他娘,这叫什么玩意?老子还是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地界,这酸掉大牙的地方老子再也不来了。”
小钟却道:“小宝贵人,我觉得这里很好啊,清幽雅致别有一番滋味。”
程怀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神棍你懂个屁,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气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才叫吃饭。”
小钟瘪了瘪嘴,不再言语,几天下来的经历告诉他,论起口舌之争,十个小钟加在一起,也决不是小宝贵人的对手。
无名默然不语,仿佛没有听到程怀宝与小钟的争执,自顾自望着窗外的景色,眼神中带着一丝迷离。
一看无名那若有所思的模样,程怀宝便晓得他又在想念徐文卿与小无邪了。
是啊!离开律青园已两个月了,他才与他的小月月亲热了一次便又分开了,除了不舍还是不舍啊!
没一会儿的工夫,无名点的菜上来了。
程怀宝打眼看去,险些没笑出声来。
原来两个黄鹂鸣翠柳是韭菜炒了两个鸡蛋,一行白鹭上青天是将煮好的蛋白切成了长条,窗含西岭千秋雪是几方煮豆腐,最夸张的要算门泊东吴万里船,好好的一碗汤上面竟然漂浮着几片蛋壳。
幸好侍女离开得快,而程怀宝对着桌子上那充满诗情画意的三菜一汤足足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不然只怕当场就要掀桌子。
等程大无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无名与小钟已然运筷如飞的猛吃起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吃上了,心中却打定了好好收拾这酒楼老板一顿的心思。
三人正吃着,门口忽然传来一个能让人酸掉牙的声音吟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噗!”
程怀宝塞了满嘴的韭菜豆腐尽皆喷在了地上。
好酸!
第七卷 第一百零八章 魔门生变(一)
无名皱着眉头瞪了程怀宝一眼,淡然扬声道:“进来。”
房门开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行了进来。
这人将房门关好,抱拳道:“小生慕容天地,恬为朗月轩的主人,给两位兄台见礼了。”
酸!
酸得程怀宝怒从心头起,只想暴捶此人一通才能解气,他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这样想揍一个人。
无名面无表情的将右手中指的戒指亮了一下,才道:“如月如霜对我说有事可以找你。”
慕容天地目光扫过无名指上那枚魔门至尊之戒,身形猛然一震,满身的酸气忽的一扫而光,目中精光一闪,身形利落的单膝跪地,恭声道:“属下慕容天地参见圣尊。”
这处朗月轩乃是魔门在湖广地面的总堂口,慕容天地虽然武功算不上高强,但却是个真正的情报高手,整个湖广地面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的耳目。
十三年前那场决定胜负的大决战中,魔门总堂高手死伤殆尽,正道诸派乘胜追击,一举将魔门分布各地的分堂口尽皆剿灭,哪怕是有丁点名气的魔门高手,尽遭屠戮。
活下来的魔门高手,或是归顺了陆天祺,或是从此隐姓埋名,退隐江湖。
能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皆是魔门中隐藏得最深的耳目密探。
因之大长老手中掌握的,是一张遍及江湖的情报大网,真正的高手却只有渡劫圣宫中的那些人马。
无名冷然道:“我要见如月与如霜,你需要多久能够找到她们俩个?”
慕容天地恭敬答道:“回禀圣尊,两位小姐现在就在常德府,两个时辰内便能赶到。”
无名紫眸中紫芒一闪,登时爆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之势,声音中不含一丝波动道:“今晚子时,我在北郊鸡头岭上等她们俩个。”说罢长身而起。
慕容天地叩首道:“属下遵令。”
程怀宝随在无名身后向外走去,经过慕容天地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若非此时不利动手,这酸厮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浑然不晓得逃过一劫的慕容天地待无名三人走后才站起身来,眸中闪过一丝急迫的神光,口中喃喃道:“要赶紧通知两位小姐才是。”
子时正,鸡头岭上现出两条婀娜的身影,正是如月如霜两姐妹。
两片薄云挡住了月亮的光辉,峰顶之上,一片漆黑死寂。
如月与如霜互视一眼,同时跪倒在地,同声道:“婢子如月如霜,求见圣尊。”清丽的声音在寂静的峰顶响亮异常。
没有发出丝毫声息,无名缓缓自暗影之中行出,神情平静淡漠,浑身却散发着邪异莫名的慑人气势,仿佛是暗中统治九幽地府的魔王,忽然现身人间。
眼前这邪异的气氛中,如月与如霜禁不住娇躯微微一震,两只玉首垂得低低的,恭声道:“小婢参见圣尊。”
无名紫眸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妖异紫芒,声音冷若玄冰般道:“是谁将我成为魔门之主的消息传入江湖?”
感受到无名身上散发出的无尽煞气,如月与如霜一阵胆寒,如月粉首低垂,急声道:“圣尊息怒,如月有下情禀报。”
无名淡漠的声音响起:“讲。”
如月自怀中掏出一张卷成一卷的小小纸条,跪行至无名身前高举过头道:“这是婢子方自回到常德时收到圣宫中的密报,请圣尊过目。”
无名接过纸条,远超常人的锐目扫过,首先发现纸条上已变成黑色的血迹,显然为了这张纸条,可能已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廖风耿天楚篡位夺权。
无名默然片刻,忽然问出了一个这张纸条上所说完全无关的问题:“你们俩个在魔门中是什么地位?”
无名如此直问,如月不敢欺瞒,老实道:“回禀圣尊,婢子姐妹承蒙大长老的栽培,委以外务总管的重任。”说罢怕无名不懂,又接着解释道:“廖风与耿天楚两人是内务总管,负责圣宫内的一切事物。”
“外务总管?”无名紫眸中明灭不定的紫芒忽然大盛,声音中多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两个总管跟在我的身边做丫环,大长老真是大材小用。”
如月与如霜同时感觉到了危险,娇躯轻震间,如霜声音微颤道:“大长老是想要我们姐妹帮助圣尊尽快熟悉圣门,所以……”
无名淡漠的声音打断了如霜的话:“我曾说过,有些事情,我知道。”在漆黑一片的峰顶之上,强劲的山风掠过山林,发出有若来自幽冥厉鬼一般的可怕尖啸,无形中为无名的声音渲染上一层恐怖的味道。
在无名那迫人至极的强横威压气势之下,一股发自心底的畏惧袭上心头,如月与如霜禁不住娇躯微颤,同声娇呼道:“求圣尊饶恕。”
两姐妹自从随在无名身边之后,明里暗里交锋无数,然而无名总是给她们一股莫测高深的感觉,伴随而来的便是一股发自心底的无力感,一种弱者面对绝无法战胜的强者时因为畏惧而产生的无力感。
此时此刻,在无名那双妖异仿佛可以看穿世间一切的紫眸注视下,两姐妹心中彻底的生出了臣服的念头,情不自禁的想要匍匐在眼前这尊可怕魔王的脚前。
就在这时,远处黑乎乎的树影中忽然传出一声有些轻浮的笑声,随即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木头,看你把两个小美人吓得,有话好好说嘛。拜托你面对美人时能不能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很吓人的!”
如月与如霜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盼望着这个卑鄙下流的宝爷的出现,听了程怀宝邪气十足的声音,俩姐妹同时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据她俩观察所得,圣尊只有与宝爷在一起时,才偶尔会露出人的感情,才不那么令人畏惧。
果然,随着程怀宝的话声响起,压得两姐妹快要喘不上气来的那股威煞陡然消散了不少,无名淡然的声音响起:“你们起来吧。”
如月与如霜暗自长出一口气,恭声应是后爬了起来。
程怀宝施施然的自树影中行了出来,以他一惯的不正经神情邪邪道:“两位美人,如果我是你们,便老老实实的把你们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这位圣尊可从来就不晓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被程怀宝这么一吓,两姐妹娇躯又是一震,沉稳功夫不如姐姐的如霜急急道:“圣尊,如霜与姐姐真的没有参与廖风、耿天楚的犯上作乱,求圣尊明鉴。”
无名的紫眸淡淡的扫过两张面色同样惶然的如花俏脸,没有说话。
旁边的程怀宝自然替无名代劳了:“你们俩个或许没参加,不过魔门那个老不死的狗屁大长老可就说不准了,没有他准许,那两个混账可能夺权成功吗?”当时从无名口中知晓这世上竟然有比他师父至真老祖活的还要久的人,程怀宝可是着着实实吃惊不小,自此后老不死这无比准确地称谓便成了大长老的专属。
“这……这不可能,若大长老准许廖风与耿天楚这一对叛逆篡位夺权,必会通知婢子姐妹……”突然晓得自己说漏了嘴,如霜的声音嘎然而止。
程怀宝脸上现出一丝可怕的邪笑,淡淡的接道:“必会通知你们暗中下手,把无名与宝爷我暗中作了对不对?”
如月与如霜心神巨震,程怀宝所说的正是大长老派她们跟在圣尊身边的任务之一,若他们发现圣尊怀有异心或是一个无能之辈,立即动手除之。
程怀宝口气转为温和道;“你们俩个不用怕,其实无名早就晓得了,他以前不杀你们,现在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杀了你们。宝爷现在问你们一句话,如果那个老不死的与我们兄弟作对,你们俩个跟着谁?”
如月与如霜现在最怕的便是这样的摊牌,她们从心底里畏惧无名,早已失去了与之为敌的勇气。
然而大长老于她们有养育教导之重恩,她俩自幼跟随大长老,一身本事与现在的身份地位皆为大长老所赐,恩深若海,她们更是不可能背弃。
人生总会遇到这样的两难抉择!
她们晓得,此时此刻如果不向圣尊表明效忠之心,这处荒山野岭,便将会是她俩的葬身之地。
心思千回百转间,俩姐妹的星眸对碰一下,发现对方眼中闪烁着相同的坚定光芒,如月深吸一口气,秀眸勇敢的直视无名道:“启禀圣尊,大长老养育教导我们姐妹长大,恩比天高海深,如月与如霜永不会背弃大长老。”
无名抬手拦住程怀宝待要出口的话,紫眸中射出两道刺目紫芒,射入如月的秀眸,阴沉道:“即使与我为敌也不会背弃大长老吗?”
在无名那妖异可怕的目光注视下,如月心神巨震,强自勉强着自己才没有避开无名的目光,然而秀眸中波光却已泄漏了她心中的畏惧。
她声音微颤却坚定的说出了只有两个字的答案:“是的!”
无名又看向如霜,淡漠问道:“你呢?”
性子活泼的如霜没有姐姐的镇定功夫,不敢与无名的目光对视,粉首低垂,声音颤动着道:“如霜……如霜与姐姐一样。”
“很好!”无名说着话抬起了他的两只铁手,缓缓伸向如月与如霜。
在无名与程怀宝这对把江湖搅得风雨漫天的绝世双恶面前,俩姐妹晓得自己根本一点机会皆没有,索性不再做无谓的反抗,两双明眸紧紧地闭上,娇驱微颤的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降临。
当无名的手碰触到两姐妹略显单薄的香肩上时,如月与如霜的娇躯畏缩的猛然一震。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漠视死亡呢?
然而出乎俩姐妹的意料,无名的手只是轻轻的在她俩的粉肩上拍了一下,声音中竟带了一丝从未在她们面前出现过的温和:“你们两个很好。”
自以为死定了的姐妹俩猛然睁开两双美目,明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光望着无名,她们实在分不清,圣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名淡然道:“你们很诚实。”
如月与如霜还是没弄明白无名的意思,明眸中写满了疑惑,但从无名温和的语气中,她们晓得两条小命是保住了。
程怀宝邪笑着替无名解释道:“诚实救了你们的命。你们俩个小妞生死关头还能对那老不死的知恩图报,以后也不会背叛我们。如此忠心耿耿又能力不错的两个丫环,木头怎么舍得杀了,宝贝还来不及哩。”
显然程怀宝的调侃令某人有些恼火,无名重重的哼了一声,瞪来两道恶狠狠的目光。
程怀宝有恃无恐的呵呵一笑,晓得有这俩丫头在的时候,无名怎都会给他留些颜面。
果然,无名只是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对如月与如霜柔和道:“如果你们愿意,从今以后便跟着我吧。”
“什……么?”俩姐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圣尊饶过她们的性命已经令她俩莫名其妙了,现在这句话更是完全超出了俩姐妹的认知,谁会将未来可能的敌人留在身边。
无名没再做任何解释,径自缓步向山下行去。
如月与如霜有些不知所措的对视一眼,慌忙跟了上去,两双看向无名背影的明眸中充满了异样的神采。
若说以往她俩对圣尊的莫测高深充满了畏怯的话,那么此时无名的宽容与信任令她们的心中更多了一股敬仰。
程怀宝邪笑着叫道:“木头带两个丫头先走,我要方便一下。”
待无名与两个丫头走的没了影子,程怀宝淡然道:“兄弟们都出来吧。”
十数条黑影似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自树林与草地中蹿了出来,正是赵志南与他的落雷堂弟兄。
他们浑身上下皆涂了一层粘性极佳的松脂,再在其上粘满了树皮苔藓以及一些枯枝草叶,若他们伏在地上不动,莫说是现在这等漆黑的夜里,便是大白天也很难发现这等逼真地伪装。
论起伏击侦查,无名与程怀宝比起这些专家来可差得远,这次行动,赵志南与一众手下让他们哥俩真真正正见识了铁血神武营的实力。
赵志南将他们在蒙古作战时的最擅长的那一套看家本领搬了出来,论起潜踪匿迹,在一览无余的大草原上都能打蒙古人伏击的他们,在这月黑风高又树林密布的山上,设计出一个伏击圈来简直如儿戏一般简单。
最令程怀宝意想不到的是,这些没有练过内功的汉子在埋伏时不但瞒过了他的耳目,竟然连无名那个怪物都说察觉不到,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铁血神武营实在不愧有大明第一军的称谓。
第七卷 第一百零八章 魔门生变(二)
从如月与如霜方自在山下现身时起,行踪便落入了暗桩的眼中。
确认了二女是单独上山,埋伏在山下的暗桩通过惟妙惟肖的夜枭尖厉鸣叫告知在山顶埋伏的人。
可以说自始至终,一切尽在掌握之间,二女没有异心也就罢了,若是她们心存不轨,程怀宝相信,便是来上百十来号高手,毫无防备之下面对突如其来又精准无比的一片夺命箭雨,也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程怀宝满意的望着这群卓越的属下,眼神之中全是赞赏,拍了拍赵志南的肩膀道:“老赵辛苦了,兄弟们都辛苦了。身上涂满了松油,粘了这许多杂物,想来定不舒服,赶紧回去梳洗一番,好好睡上一觉。”
铁血神武营是大明军队中最自负的一支军队,在战场上他们是最好的,即使号称天下最凶悍的蒙古铁骑,在他们的面前也会面露惧容。
哪怕是铁血神武营中最平常的一名兵卒,都拥有着最强烈的自尊心。
程怀宝能以一人之力生生抵挡住数百神机营骑兵,而无名在匪群之中悍勇无敌的表现所带来的震撼绝不比程怀宝的影响稍差,他们已然得到了所有铁血神武堂弟兄的承认与敬服。
勇士只会服从于更强的勇士,何况程怀宝与无名对他们还有救命之恩?
冒充镖局车队赶路的那段日子里,无名与程怀宝和他们食同餐,寝同被,并肩作战,共同杀敌,一个威严宽厚,一个平易近人,早已彻底的征服了这些铁汉的心。
他们早就憋足了劲,想要让这两个能令他们佩服的新首领见识见识自己的能耐。
路上碰到的匪徒实力只算一般,他们的本事顶多只发挥出了一半,而如今程怀宝眼中赞赏的神光可说极大的满足了一众汉子的自尊心,所有人的心中皆被满足与自豪填满,心中狠不能赶紧来些厉害点的角色,才能在无爷与宝爷面前尽显他们的本领。
逞强!同样是所有英雄与勇士的通病。
而程怀宝这个狡猾无比的无赖家伙,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便几乎最大限度的鼓动起这群强悍属下的斗志与战心,确实有够厉害。
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制与人,就是这么回事。
心中得意的程怀宝突然发觉眼前还少了一个小钟,禁不住蹙眉道:“神棍呢?”
“我……我来了。”睡眼朦胧的小钟摇摇晃晃的自林中走了出来,看他那模样,定是刚从梦乡之中醒来。
程怀宝心里这叫一个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的恶狠狠道:“死神棍你竟然……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睡觉?万一方才动起手来,你小子岂不是误大事了。”
小钟毫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气,仿佛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道:“小宝贵人,我早说了今天没有劫数,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有什么办法。”
“你……”任程怀宝口舌无敌,此时此刻却拿小钟没一点办法,最后无奈之下只得闷哼了一声,心中又给小钟重重的加了一笔,等着将来有机会再与这小子算总账,他怎都不信每次都被这根神棍碰巧料中!
无名晓得程怀宝借屎遁是为了什么,因之走得很慢。
如月与如霜自然不敢催促,两个丫头现在回想起方才的情景,还有几分后怕,死里逃生的滋味绝非没经历过的人所能想象。
行了盏茶工夫,忽然头顶上突兀的传来夜枭那尖厉的叫声,在这等漆黑的山林之中,更增几分异样的可怖。
如月与如霜毕竟是女子,天生胆小,加之刚刚在峰顶受了不小的惊吓,精神始终处于紧张状态,竟被夜枭的叫声吓得娇躯一哆嗦,两姐妹默契得紧,一左一右,同时将无名的手臂抱在怀中。
无名一怔,转头看到姐妹俩写满畏惧的小脸,口气温和的道:“不用怕,一只夜鸟罢了。”
出奇的,在无名坚定却带着一丝温和的声音中,俩姐妹真的觉得似乎没什么可怕的。
这时才发觉自己一时惊慌竟将圣尊坚强的手臂抱在了怀里,登时小脸通红一片,慌不迭赶忙松手。
两颗芳心中却已生出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解风情的无名对二女的心理变化毫无所觉,有行了两步忽然道:“如月,圣宫里面没有你们的人吗?”
如月小脑袋瓜中正自回味着方才将圣尊的铁臂抱在怀里是那种异样的感觉,一时走神没听清无名的话,又羞又窘之下将一颗粉首几乎垂到了胸上,声音闷闷道:“啊!方才如月走神,请……请公子莫怪。”有意无意间这丫头又将称呼变成了公子。
无名毫不在意的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
如月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廖风与耿天楚是内务总管,圣宫之中的一切事物都由他们二人掌管,圣尊方才所看的那封密报乃是婢子的一个心腹拼死送出来的。想来他们已然有了防备,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信息从圣宫发出。婢子曾四次派人入圣宫,结果都是有去无回。婢子不晓得圣宫之中的情形,也不敢擅自作主带人回去,只能留在常德府,等公子您回来再说。”
无名点点头,紫眸中现出思索的神光,再不说话。
沉默的走了盏茶工夫,程怀宝终于赶了上来,在如月的提议下,四人来至城外的一处庄院,这里就是俩姐妹与十龙卫暂住的地方。
安顿好无名与程怀宝的房间,程怀宝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挥挥手,将如月与如霜打发下去。
见识过程怀宝的卑鄙阴险,如月与如霜早已将他当作了绝不能与之为敌的人,顺从的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行了出去。
待俩姐妹离开,程怀宝邪笑道:“人都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可咱们兄弟明明天天泡在一起,木头你怎么还是总能给我意外?”
无名眉头一蹙道:“小宝想说什么?”他晓得每当程怀宝这种表情说话时,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程怀宝嘿嘿奸笑两声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收买人心?”
无名明显一怔,愣了愣才道:“什么收买人心?”
程怀宝不满道:“木头还跟我装傻?你这家伙早已料到老不死的不会与你为敌,所以故意耍了这手欲擒故纵。不得不说,这手耍的实在精彩,有那么一阵子险些将我也骗了,起先我还真以为你这家伙想要杀了她们哩。那俩丫头后来看你的目光都变了,想来以后即使你真的与老不死为敌,她们也可能会帮你。哈哈……”
无名待程怀宝笑够了才道:“小宝错了,我起始时确是想杀了她们,我不会留下能够威胁咱们的敌人。”
程怀宝面上笑容一僵,纳闷道:“那你后来怎么又没杀她们?”
无名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感觉不到她们对我的敌意,不是敌人我为什么要杀她们?”
“嗄?”听了无名这简单至匪夷所思的回答,程怀宝险些晕倒。
开什么玩笑?又是感觉?
为了这个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的玩意,无名竟敢将两个未来可能是敌人的女人留在身边?
程怀宝僵了半晌,才忽然噗嗤一笑道:“这才象木头的想法,你不是装傻,你是真傻。”
待程怀宝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搔了搔头后,自言自语的说出了心里话:“那两个丫头虽然算不得绝顶美人,可难得的是两个生得完全一样的美人,扔到床上一定别有一番滋味。唉!为什么老天爷好像总是照顾那根木头一些,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我得份?唉!”
摇头晃脑一番后,无赖叹了口气,留着口水羡慕道:“这根木头,傻人有傻福啊!”
同一时间,如月的房中。
如霜带着些许惊异的口气道:“好奇怪啊姐姐,不晓得为什么,方才下山时我竟再不觉得圣尊可怕,反而……反而……”小脸一红,后面的话又缩回到肚中。
如月秀眉微蹙,如霜的话正好也是她的疑问,前一刻俩姐妹还对圣尊畏惧的要死,但下山时竟然已对他生出了亲近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
苦思许久,如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了。”
如霜忙问道:“姐姐想到了什么?”
如月微蹙的秀眉舒展开来,轻道:“以前我们畏惧公子,是因为我们在潜意识中将他当作了敌人。”
如霜小脸上现出一个恍然的神情,点头道:“姐姐说的是,想来公子也是因为觉察到了我们的敌意,才会始终那样子对我们。以前看他和宝爷在一起时,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偶尔甚至能看到他的笑。对了,就像下山时他对我们的样子,虽然还是有些清清淡淡,但绝不是原来那种冷若冰霜。”
如月俏脸上现出一个动人的笑容道:“公子已将我们当成了自己人。”
第二日一大早,无名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刚离开渡劫圣宫时的模样,刚刚炼完丹,两个漂亮丫环已然一捧脸盆,一拿面巾,伺候上来。
唯一与那时候不同的是,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嫉妒的直流口水的程怀宝。
程怀宝怎都没料到大早上一过来就看到无名舒服的享受着美人的温柔伺候,而他呢?除了站在一旁瞪大眼流口水,就只剩下嫉妒了。
待如霜仔细又小心的为无名擦罢脸颊,程怀宝终于忍不住酸溜溜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木头你好意思一人享受吗?”
无名一怔道:“小宝想要什么?”
程怀宝狠狠地瞪了正自专心为无名梳头的如月一眼,咂吧着嘴道:“你有两个丫环,怎的也应该送一个给我吧?”
无名还没怎样,如月与如霜已紧张的轻叫道:“我们只服侍公子一人。”
开玩笑,程怀宝的卑鄙无耻与下流好色她们是亲眼见到的,若真被公子送了给他那还了得?怕不当天晚上就被他吃下肚了。
无名冲程怀宝作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淡然道:“若小宝能让她们两个主动自愿地随你,我没有问题。”
站在无名身后的一对姐妹话听了无名的话不禁喜上眉梢,两双灵动大眼颇有些示威性的瞟了程怀宝一眼。
程怀宝毫不生气,噗哧一笑道:“不送便不送,你们俩个丫头以为宝爷没本事找来心甘情愿侍奉我的丫环吗?嘿嘿……”
奸笑两声后他又信誓旦旦对无名道:“臭木头你等着,等我弄来一打(计数单位,相当于十二个)的漂亮丫环,羡慕死你!”
无名好笑道:“小宝弄十打丫环也与我无关,只要小月同意就是。对了,小宝最好不要惹姐姐生气,不然到时候我也未必能帮到你。”
忽然想到当日徐文卿警告的话,无名忍不住点了程怀宝一句。
程怀宝把嘴一撇,牛气冲天道:“小月月那里我自有办法,至于徐大姐,只要木头你保持中立不重色轻友,我才不怕她哩。”
无名嘴角上扯,脸上现出一丝轻笑道:“随你胡闹吧,小宝最好记住今天的话,到时候别怪我不帮你,反正现在有如月如霜为我作证,不怕以后你耍赖不认。”
从未见过无名如此轻松的神态口吻的姐妹俩芳心中兴奋的紧,忙不迭在后面猛点小脑袋瓜道:“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为你作证。”
程怀宝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已经一个鼻孔出气的无名与两姊妹,现在自己一对三,明显处于不利境地,当下聪明的闭上嘴,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将来定要找一帮漂亮丫环来为自己说话,怎么地也要形成十个说一个的群殴之势,才叫解气。
第七卷 第一百零九章 与叛徒过招(一)
两兄弟吃过早饭,在仆人将碗筷杯盘撤干净,无名抬手示意道:“如月如霜你们俩个也坐下。”
在大明朝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中,丫环是永远不可能与主人同坐的,当然无名这个心中没有丁点世俗规矩的人例外。
没料到圣尊竟会让自己姐妹坐下,如月与如霜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讷讷的半晌也不敢坐下。
无名眉头一蹙,紫眸中开始有紫电闪烁。
二女以为无名是因她们没有听话而生气,再不敢犹豫,慌忙的坐了下来。
其实她们误会了,无名只是不愿意耽误时间罢了。
待两姊妹坐好,无名微微沉吟着道:“如月先讲讲目下情势如何?”
如月点点头后好整以暇道:“目前圣宫之中的情报封锁极为严密,如月想方设法却也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如月也曾派人前去试探接引使者华炼天,结果派了三个人尽皆有去无回,想来他肯定已被两个叛徒控制。”
程怀宝眉头微蹙道:“如月丫头,你们那个圣宫里面好几百号人,吃喝拉撒都怎么解决?可不可以从这方面想办法?”
如月道:“回禀宝爷,圣宫一切日常物资需求,尽由华炼天负责,有专门的一套程序,我们姐妹并不了解,因此很难动上手脚。”
程怀宝撇撇嘴,一脸不正经的神情道:“那索性把那个华炼天作掉,断了那两个叛徒的口粮,兴许他们就会投降也说不定哩。”
如月与如霜忽望了一眼,皆有哑口无言的感觉,如此重要的事情,这位宝爷竟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无名没好气道:“小宝正经一点,杀了华炼天于事无补,只会平添变数。打蛇要打七寸,我们的目的是要让圣宫中的力量为我所用,因此要对付的人是廖风与耿天楚。”
程怀宝率性的耸了耸肩膀,表示知道了。
无名思索片刻,又对如月如霜道:“你们姐妹熟悉廖风与耿天楚这两个人,说说他们的特点。”
俩姐妹中向来是姐姐主事,因此如月秀眉微蹙,边思索着边答道:“启禀公子,大长老曾评价这两人,廖风思绪缜密,精于计算,有军师之材,而耿天楚敢拼敢打,冲劲十足,乃是将才。依照平日里婢子对这二人的观察,若这两人能够精诚合作,绝对不能小觑。”
程怀宝听如月将对手说得挺厉害,不禁来了精神,难得正经的问道:“若依如月你看,咱们现在应该如何行事?”
如月晓得宝爷这是在考较她的能力,不敢轻忽,秀眉微蹙,思索片刻才答道:“回禀宝爷,廖风他们掌握了圣门所有的武力,婢子虽然掌控了圣门的情报网络,但手中真正的高手只有十龙卫,硬拼并不合算,且如此内耗即使我们消灭了他们,圣门也会实力大损。所以婢子以为当前似乎应该先派人进入圣宫探探他们的底牌,然后再作打算。”
如霜听姐姐说的头头是道,切中问题之核心,不禁玉首连点。
可惜,当如月微有些得意地目光瞟向无名时,心中微微一惊,因她发现,无名的眉头已然蹙了起来,赶忙问道:“公子,可是如月说错了吗?”
无名眉头稍舒,淡然道:“小宝你说。”
程怀宝脸上又再泛起惯常的邪笑,不甚正经道:“若依如月丫头所说,岂不是大张旗鼓的告诉那两个叛逆我们怕他们,我们想跟他们议和,我们可以任他们漫天要价。如此一来索性让木头把那鬼的圣尊让出去算了。”
如月的小脸登时有些红了,一向自负的小心眼中很有些不服气,微微吸气平息心中的羞恼之意,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道:“请宝爷示下。”
程怀宝这么奸滑的人怎会看不出如月心中的不服,心道:“若宝爷连你这小丫头都弄不平,还谈什么同三教五门去斗。”
心里这么想着,程怀宝摸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他们有求于我们的多,还是我们有求于他们的多,搞清楚这个,就好办了。如月丫头说了,那两个叛徒掌管内务,也就是说他们除了死守在圣宫那个大乌龟壳里之外,什么都没有。至于我们,我们有遍及江湖的情报网络,掌握着魔门庞大的产业与雄浑的财富。而最主要的,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宝爷我随便动一动小手指头,也能玩死他们。”
如霜有些不信道:“宝爷说得轻松,咱们虽然掌握了圣门的情报网络,但圣门中的高手却都在廖、耿二人的手下,实力不可小觑。”
程怀宝仰天大了个哈哈,偏头对无名道:“木头,你手下的两个丫环竟然这么小看我。”
无名淡然道:“小宝少废话了,你想怎么做?”
程怀宝如此这般的说出了一番话。
结果他还没说完,如月与如霜已然蹦起来了:“什么?这怎么能行?圣门……”
无名眉头一蹙,冷冷道:“坐下!”
如月与如霜怕定了无名,两个丫头娇躯一震,乖乖的坐了下来。
程怀宝满不在乎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好笑的看着那对小心翼翼望着无名的孪生姐妹。
无名的紫眸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默然片刻后道:“小宝的计划很好,这件事就交给小宝去做,如月如霜你们俩个全力配合宝爷。”
无名的话俩姊妹可没有胆量违抗,有些委屈的点了点玉首。
渡劫圣宫之中,耿天楚的双眉紧蹙,有些烦躁的一拍桌子道:“见鬼!自从红莲那个贱丫头放出那只鸽子到如今,已过了两个多月,为何那小子还没有任何动静?”
等待,是最煎熬的一件事。
站在耿天楚身前的廖风恭敬的一抱拳道:“圣尊不用急,圣宫乃我圣门之核心所在,圣宫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怎到那小子不低头。”
耿天楚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都怪红莲那该死一万次的贱人,坏了本尊的大事,若没有她的飞鸽传书,待那小子无知无觉的回宫之日,便是他受死之时。
也怪那老东西,非要搞什么内外分领,将外面的一切都交给了如月如霜两个黄毛丫头,搞得咱们现在有眼无视有耳无闻,成了瞎子聋子。
正道那群蠢货,忙于内讧,枉费了咱们冒着暴露圣宫的风险传出传言,真是该死。”
抱怨完了,他皱眉问道:“老东西所藏的圣门秘籍还没有找到吗?”
廖风摇摇头道:“回禀圣尊,大长老的石室已然翻遍,没有任何线索。”
耿天楚暴躁道:“该死的老东西,死了却还把持着圣门秘籍不肯撒手。”
廖风道:“或许大长老告诉了那俩个丫头也说不定。”
“哼!行了,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耿天楚毫不客气的一甩袖子,没给廖风丁点面子。
廖风恭敬的抱拳一礼道:“属下遵令。”
转身行出石室时,自他病怏怏毫无神采的双目中,两道精芒一闪而逝。
就在无名与程怀宝针对盘踞在通天魔宫中的耿天楚采取一系列行动的同时,他们俩个不晓得,自己的后院已快着了火。
俩兄弟胆大包天,设计出律青园退隐江湖这么个庞大的鱼饵计划,然而这两个马虎的小子拍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虽然剑走偏逢,成功的引得几条大鱼同时动作,但由于没有经过认真推敲演练,也给俩兄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隐忧。
自从律青园宣布退隐江湖之后,除圆守寺与清禅寺外的两教三门同时动作起来,生怕出手慢了捞不到好处,纷纷将手脚伸向原本隶属于律青园的那些地方帮派。
双尊盟控制着汉中府城,早已为周边的几个帮派心谗眼热,只是畏于律青园的威势,不敢动手罢了。
如今律青园大树既倒,汉中府这块地盘自然便成了别人眼中肥得流油的美味,几双贪婪的眼睛已然恶狠狠的盯上了双尊盟。
这一日中午,纪中方自巡视完北郊山上那座正在大兴土木的堡垒,回到双尊院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大斧头龙霸天已然急匆匆冲了进来。
龙霸天这人粗中有细,别看外表一副浑楞的莽撞模样,实则绝非蠢人,办起事来有板有眼,是能独当一面之人。
眼见龙霸天一脸沉凝的神情,纪中晓得肯定有什么要事,不然龙霸天不会如此,眉头一蹙道:“老龙怎么了?”
龙霸天面上现出一个狰狞的神情道:“街面上多了不少生面孔,而且最近府城中的几个眼线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矮子想到了什么?”
纪中面色一凝,沉声道:“有人开始在汉中府踩盘子了?”
龙霸天点点头,猛地一拍桌子道:“干他娘的,这帮砸碎想要趁火打劫!”
纪中沉吟片刻道:“老龙叫下面所有的弟兄都警醒点,我们在明对方在暗,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敌人是谁?唉!若是有律青园能帮咱们一把就好了。”
龙霸天哼了一声道:“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生了豹子胆,敢找咱们双尊盟的麻烦。哼!老龙的斧子也好久没见过血了!”说罢气哼哼便向外走去。
纪中望着龙霸天雄壮的背影,忍不住高声道:“老龙,最近小心点!注意自己的安全!两位盟主与酒长老不在,这里可就靠咱们俩了。”
龙霸天身形一顿站定,回头道:“矮子你也小心,盟主和宝爷不在,汉中府绝不能在咱俩的手中丢了。”说罢才又抬腿向外走去。
好重的一副担子!
纪中呆立许久,方自回过神来,摇了摇一颗大头,一路小跑着到后院督促手下们练功,连自己没吃午饭皆忘记了。
半个月后,渡劫圣宫之中。
耿天楚手拿着一页纸,气得浑身哆嗦。
廖风纳闷的看着耿天楚,他从被叫来后足足过了盏茶功夫,耿天楚竟然还没从暴怒之中平复过来,那页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能将他气成这样?
终于,耿天楚再忍不住憋在心中的一口窝囊气,大喝一声,一掌将身前的石桌拍成四块,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廖风恭敬道:“圣尊息怒,不知谁人如此大胆,惹圣尊如此大怒。”
耿天楚脸上现出一个狰狞的神情,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那页纸递向廖风。
廖风恭敬的双手接过,举目一看,登时也怔在了那里,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人会使出如此绝户的一招。
只见那页纸上写道:廖、耿二贼,给你们五日时间投降,若五日内不降,本尊懒得理你们两个无耻叛徒,你们便等着三教五门的人前来伏魔吧。
够绝!够狠!更够歹毒!
即使向来自负智计一流,廖风在看罢这段话后,也有背心发凉的感觉,这招绝户计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
耿天楚的声音很明显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怎么办?廖风你说该怎么办?”
经过初一瞬的震惊,廖风瞬即冷静了下来,眉头微蹙间,思索道:“看这段话的口气,不像是无名写出来的,倒有些像那个无法无天程怀宝的风格。”
耿天楚咬着牙道:“少说废话,无论这段话出自谁手,我们该如何应对?他们会不会真的将圣宫之秘泄漏给三教五门那群狗东西。”
“这个……”廖风犹豫片刻才道:“这两个小子行事狂妄乖张,不可以常理揣度,尤其是无法无天程怀宝,若以属下推测,只怕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圣宫乃我圣门圣地,他们……他们真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耿天楚怔了片刻,犹自不愿相信道。
廖风微有些苦涩道:“在无名的心中,圣门根本算不得什么,不然他也不会总以魔门称之。”
耿天楚的手紧握成拳,眸中射出两道杀气腾腾的精芒,狠狠道:“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七卷 第一百零九章 与叛徒过招(二)
常德府。
这些日子来,最苦命的人是程怀宝,为了对付魔门的两个叛徒,他殚精竭虑,事必躬亲,经常三五天不见人影。由于他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如月如霜两个丫头,因之他硬要无名瞒下了铁血神武堂与神棍小钟的存在。
至于本应是主角的正宗魔门之主无名,这段日子却清闲得紧,做起了完全的甩手大掌柜,每日窝在房中炼丹,将所有事情都丢给了他的好兄弟。
这天清晨,如月与如霜两个丫头一如往常一般一端面盆,一执面巾,行了进来。
站在无名身后为他梳理长发的如月小脸上现出一个迟疑的神情,显然心中有话,却在犹豫是否该说。
就在她心中万分矛盾的当口,无名忽然道:“如月想说什么?”
如月一惊之下,手上一颤,“铮”的一声脆响,牛角梳摔落在地。
如月慌张道:“如月笨手笨脚,请公子莫怪。”
无名淡然摇头道:“如月心神不宁,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如月转到无名的正面,鼓足了勇气道:“公子,万一……万一廖风与耿天楚不肯投降,难道我们真的要将圣宫之秘大白天下吗?”
无名的紫眸望了如月一眼,缓缓道:“如月捉过兔子吗?”
“嗄?”如月怎都没想到无名会问出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愣了片刻才道:“如月没抓过。”
无名淡然道:“当兔子藏在洞中时,若不将它逼出来,如何去抓?”
如月秀眸倏然一亮,恍然道:“如月明白了,宝爷用的是引蛇出洞……不!应是打草惊蛇的计谋。宝爷也真够毒的,就算廖风智计再高,识破此计,也绝不敢冒圣宫之秘大白天下的风险。唉!智计方面如月远及不上宝爷。”
无名淡然摇首道:“如月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被无名说中了心事,如月的秀眸一黯,幽幽道:“只是……只是不晓得大长老现在怎样了?按理说大长老决不会由着廖风他们胡来的。”说话间她有些迟疑的眸光望向无名。
无名并未在意,随意道:“如月不用多想,用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说话间,程怀宝兴冲冲行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无名的身旁,将手中拿的那页纸递在了无名面前的桌上。
无名将那页纸拿起看过,转手交给了如月,口中道:“小宝怎么看?”
程怀宝得意洋洋道:“两只瓮中之鳖,一切尽在我的算中,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如月凝神细看,只见纸上写着:我等愿降,敬请圣尊还宫。下面落款是廖风。
无名眉头忽然一蹙,道:“如霜倒水怎么倒了这么久?”
如月躬身一礼,刚待出门去找如霜,如霜已然一脸惶急的从外面行了进来,一进门便急道:“公子,方才如霜接到汉中府急报,有三个帮派要对公子的双尊盟不利。”
“什么?”程怀宝已自椅子上蹦了起来,恶狠狠道:“是哪个王八蛋竟敢招惹老子的双尊盟?”
而无名虽然没跳起来,但一双紫眸中暴射而出两道蕴含无限杀气的妖异紫芒,声音奇冷如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情报?”
如霜恭声道:“回禀公子,密报自汉中府传至常德,用了十五天时间。公子与宝爷不用太过担心,遵照姐姐的吩咐,汉中府的密探已设法将这份情报交给了千手地丁纪中,所以双尊盟应该已经有了准备。”
听了如霜最后这句话,无名与程怀宝明显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准备,凭双尊盟现有的实力,只要不是三教五门这等超强的门派,还有一拼的实力。
程怀宝重又坐回椅子上,邪气的脸上难得在俩姊妹面前现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说道:“如月、如霜俩丫头,这个人情宝爷记住了。”
如霜连道不敢,一双秀眸却始终盯着无名。
无名的嘴角挂起一丝笑容,轻声道:“你们俩个丫头很好,我没有看错你们。”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如月与如霜的心中尽皆生出一分喜意,这是无名第一次夸奖她们。
无名面色重又转为凝重道:“小宝,圣宫的事情咱们不能再拖了。”
程怀宝点点头道:“嗯,木头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圣宫中的人手,最省事的方法莫过于杀光,直接干脆,也省了许多麻烦。”
无名无可无不可的看向如月道:“如月以为呢?”
如月恭声道:“公子乃是圣门之主,执掌生杀大权,那些叛徒的死活,全在公子一念之间。不过如月以为,圣门本已实力凋零,大长老十余年心血才造就了圣宫现在的规模,若毁于一旦,确实太过可惜了。”
无名思索片刻,紫眸中闪过两道决断的紫芒道:“此事无论如何要在十天内解决,能收服便收服,若实在不行,也决不能拖了。小宝,说说你的计划。”
程怀宝点点头道:“就这么办。我心中有两个计划,那两个叛徒想要咱们进入圣宫,摆明了想玩关门打狗的把戏。当然他们也知道咱们决不会答应,此举不过虚晃一枪,重又将鞠(蹴鞠的鞠,那时代没有足球这玩意)踢到了咱们脚下。我的打算是将他们诱出来,或在外面设伏袭杀,或是干脆调虎离山,直接领一支人马冲进那鬼的圣宫,端掉他们的老巢。”
如霜想说些什么,但方自张开口便想到自己的身份,又将话咽到了肚子里。
如霜的神情落在了程怀宝的眼中,程怀宝邪笑道:“如霜丫头有话就说,宝爷与你家公子可不是咱们大明朝那位昏君,不会因为你说错话砍了你的脑袋。”
如霜有些不敢确定的看向无名,无名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宝爷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俩个记住。”随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妥,斜了一脸得意神情的程怀宝一眼又补充道:“在正事上如此,至于其他无聊的事,他说什么你们都可以当放屁。”
霎那间,得意的神情便僵在了程怀宝的脸上,此时他脸上表情之古怪,引得如月如霜俩丫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响亮的应道:“婢子遵命!”
程怀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面上装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情道:“什么叫无聊的事?木头你给我说清楚。”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笑了出来,说起无聊的事,他确实干的不少。
无名面上一整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如霜你有什么话要说?”
如霜小脸上笑容一敛,正容道:“公子,宝爷方才所说的两个法子,婢子以为有些问题。”
程怀宝奇道:“宝爷想出来的天才主意能有什么问题?”
如霜道:“启禀宝爷,如霜以为我们的实力有些不足!虽然公子与宝爷武功高强,但咱们这一边真正能派上用场的高手除了您二位外便只剩下十龙卫。敌人那方,廖风与耿天楚都是大长老悉心栽培出的一流高手,功力之深绝对不可小觑,何况耿天楚统领一百虎卫,廖风统领五十豹卫,功力虽及不上大长老直属的龙卫,身手也都在二流左右,不可轻视。而且圣宫中还有十多名龙卫,若是他们也站在廖风那一边,只怕……”
程怀宝大头连点道:“不错不错,分析得头头是道。”对如霜说着话,他的眼睛却在看无名。
无名接收到程怀宝的眼神,凭他们俩兄弟的默契,他又怎会读不懂兄弟眼神中的意思,没有犹豫,紫眸中回复了一个确定的眼神。
程怀宝摸了摸下巴道:“想来不只是如霜丫头,如月你也有这等想法吧?”
如月乖乖的点了点头,她确是想不通宝爷哪来的这么足的信心。
程怀宝一脸舒意的揭开了谜底:“这次随我们兄弟一块来的,还有一批精干人马,实力强大到足以能将你们那狗屁圣宫掀个底朝天。”
俩姐妹脸上同现惊容,她俩是专门负责情报的,统管着魔门庞大的情报网络,自然最是清楚无名与程怀宝的实力,这时听说他们隐藏了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哪能不震惊莫名。
与此同时,她们心中又或多或少的有了那么一丝失落,原来公子还是没有完全的信任她们。
眼见两张生得一模一样的小脸上那微有些失落的神情,程怀宝噗嗤一笑道:“怎么?你们俩丫头是不是觉得无名将这秘密瞒了你们,心里有些怨气。”
不等两姐妹有什么表示他已接着道:“其实无名很信任你们俩个,只是宝爷我习惯做小人,要他将这事瞒住你们。如果你们要怪,怪宝爷就是。”嘴上这么说,这小子却一脸我是小人我怕谁的得意神情,哪有半分愧疚的模样。
望着程怀宝那一脸的小人得意,如月与如霜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小人的如此心安理得,还真叫人生不起气来。
不过随着程怀宝这话的澄清,姊妹俩心中的那丝失落奇妙的消逝无踪。
这时无名说话了:“小宝的想法太简单,对方又不是傻子,闷头闭眼便往你的圈套里面撞。且别忘了,即使我们赢了,若不能将两个叛徒尽皆擒住,我们也会后患无穷。”
程怀宝面色一凝,沉思片刻才认真道:“木头说得有理,我又有些轻敌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如月秀眸中精光一闪道:“如月有一计,不知……”
程怀宝没好气的道:“还不知个屁,赶紧说出来。”
如月也不在意,秀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充满自信的不急不徐道:“现今的局势,我们在暗,廖耿二人在明,主动之势尽在我手。宝爷玩了一手漂亮的打草惊蛇,已然成功的惊动了那两个叛徒。我们算计他们,他们也在算计我们,但由于我们身藏暗处,他们有力却用不上。因此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要找到我们,只有找到我们,他们才有发动攻击的可能。只要想通了这一点,只要我们不出昏招,实际上我们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无名点点头道:“如月继续说。”
如月显然受了无名认真聆听神情的鼓励,语气中更加了两分自信道:“如我们姐妹一样,廖风与耿天楚绝不会晓得公子与宝爷身旁还藏有一股强大的战力,这便是我们的制胜之机。如月以为,凭借廖风的精明,简单的调虎离山或声东击西的计策很难成功,但我们可以虚实相应,将宝爷方才所说的调虎离山与设陷诱杀结合来用,或许能收奇效。”
程怀宝一脸邪笑,贼溜溜的一双眼睛在如月秀美的脸蛋上来回扫了数眼,才不阴不阳又半阴半阳道:“宝爷还是小看如月丫头了,年纪不大,心眼不少,不错不错,前途无量啊!”
听了程怀宝这阴阳不定的一番话,如月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禁不住生出一丝寒意,暗悔自己不该一时得意,忘记了一向装出的乖巧可人的丫环形象,暴露了自己真正的能力。
这一瞬间她想了许多,最怕便是因此惹来好不容易才开始信任自己姐妹的公子的猜忌。
怀着忐忑的心情,如月微带些紧张的望着无名,却失望的发现,无名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她从其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在如月紧张的注视下,无名淡然的点了点头,缓缓道:“如月说的有理,这件事情就交给如月与如霜负责了。”
如月暗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无名对她全然的信任令她的心中又生出一丝感动。
被委以如此重任,活泼的如霜兴奋之极,一拉姐姐的花袖,性急的道:“公子只给了十天时间,姐姐咱们快去安排。”说着话已拉着如月便向外走。
如月自然不似如霜这般冒失,秀眸望向无名。
无名点点头道:“如月去吧,好好干,不要令我失望。”
如月的秀眸中现出决绝的神采,樱桃小口中坚定道:“公子放心,如月定不辱命。”
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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