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太极


  傍晚时分,在萧月生的小院里,夕阳斜晖溢满,染成了金红色。
  正厅台阶下摆着两张矮几,一左一右,萧月生垫着蒲团坐在台阶上,徐铮与马春花坐矮几旁。
  大黑狗明月趴在萧月生脚下,呼着舌头,不时仰头看萧月生,似乎想看看他在想什么。
  萧月生正在传他们三字经。
  他说话不急不徐,温和而从容,脸上虽淡漠,目光却温润。
  他左手拨动一串檀木佛珠,随口而说,娓娓道来,吐字如珠,声音清朗而柔和。
  马春花一身碎花薄衫,拄着胳膊,手托下颌,怔怔望着他。
  秀美的眸子里,目光朦胧,迷离一片,显然已神思不属,游于千里外。
  “不学啦!不学啦!”徐铮忽的推案而起。
  萧月生淡淡一瞥,心下暗笑,这个徐铮,能忍到现在,倒是难得,性子虽躁,却也并非不可救药。
  徐铮瞪大眼睛:“这些酸掉牙的玩意,学了没用,花这功夫,不如练功!”
  “师兄!”马春花忙拉他裤脚,薄怒带嗔。
  徐铮见师妹薄怒,口气一软,放低声音:“师妹,你识字罢,我要练功,咱们保镖的,功夫练好了最重要!”
  “爹爹的话你不听么?”马春花白他一眼,娇声哼道。
  徐铮气势再矮,低声道:“师妹,你去跟师父说说,好不好?”
  “要说你说,我才不管!”马春花轻嗔,低声哼道:“你对先生如此无礼,被爹爹知道,难逃责罚!”
  徐铮冷笑一声,瞥一眼萧月生:“他不过是个郎中,师父偏偏好吃好喝的供着,真是……!”
  “你住嘴!”马春花忙叱道。
  她忙看萧月生,见他脸色淡漠,仍旧是不冷不热,起身道:“先生,我师兄鲁莽,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萧月生无喜无怒:“他既不想学,就练功去罢!”
  “先生……”马春花忙站起来,要求情。
  萧月生摆摆手:“你师兄说得不假,与其耽误功夫识字,不如好好花时间练功,你识字也就够了。”
  “还是先生明白事理!”徐铮大喜过望,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刚才有些过份了。
  萧月生摆摆手,淡淡一笑,指了指院门。
  “那好,我先走啦,师妹好好学!”徐铮忙不迭的转身便走,生怕萧月生改变主意。
  “师——兄——!”马春花小蛮靴猛跺,看着徐铮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先生,师兄他……”马春花小心看着萧月生。
  “继续。”萧月生淡淡道:“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这一句你可都识得了?”
  ……
  马春花出了萧月生小院,披着霞光,径直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位于镖局的东边,是一块儿方圆十几丈的平坦地方,空荡荡的,仅有几排兵器架子,还有一些石锁等物。
  此时,演武场上,热闹非凡,夕阳余晖中,镖师及趟子手们正热火朝天的练功,呐喊声阵阵,夹杂着金铁交鸣声,是有人在切磋。
  马行空大马金刀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背对阳光,右手转着两颗铁胆,叮啷作响,闪闪发光。
  他双眼炯炯,精芒四射,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威风凛然。
  “爹。”马春花走上前。
  马行空转身,笑呵呵道:“春花,读完书了?”
  马春花轻轻点一下头,转身看一眼正在练拳的徐铮,咬着艳红的下唇,轻声道:“爹,师兄他不读书了。”
  马行空皱眉,扫向徐铮,徐铮正在全神贯注,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像模像样,他问:“道长怎么说?”
  “先生说,不读书也罢,他认字不如练功。”马春花道。
  “嗯,先生既这么说,就这么办罢。”马行空抚着几络须髯,点点头道。
  “可师兄对先生颇为无礼!”马春花哼道。
  “嗯——?!”马行空眉头一皱:“果真?!”
  马春花重重点头:“师兄他对先生说话一点儿不客气,瞧不起先生!”
  马行空一拍扶手,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铮儿,给我过来!”
  他个子瘦小,却声如洪钟,震得整个演武场嗡嗡作响,人们动作一滞,转头望去。
  徐铮正练得全神贯注,没有听到,双拳呼呼作响,身法矫健,颇有几分火候。
  “春花,去唤你师兄过来!”马行空吩咐一句,转身便走。
  ……
  徐铮与马春花来到后院,马行空的院子中。
  马行空站在院子当中,花圃旁的空地,见他进来,沉声问:“铮儿,你不打算读书了?!”
  徐铮小心翼翼道:“是,……师父,弟子不是读书的料,资质驽钝,让师父失望,更不敢分心。”
  马行空冷冷扫他两眼,徐铮低着头,惴惴不安。
  “嗯,你这般想,也算不得错。”马行空开口,哼了一声:“可是,你竟对观澜道长无礼,快快去磕头道歉!”
  “师父?!”徐铮睁大眼睛,一脸惊讶。
  “瞪眼睛做甚?!”马行空瞪他一眼,哼道:“观澜道长妙手回春,仁慈宽厚,谅不会跟你计较!”
  “可是……”徐铮不以为然,道:“他只是个郎中罢了!”
  “你若受伤,还得靠他救命!”马行空哼道,倏的出腿,迅捷而突然,把徐铮踹出一丈远:“给我老老实实请罪去!”
  徐铮在地上打个滚,鲤鱼打挺,站起身,脸色怏怏,叹道:“弟子遵命!”
  ……
  萧月生半倚在榻上读书,这是一间雅致的小屋,由马春花所布置,她虽是江湖女子,却是心细。
  窗下一轩案,案上有一兽炉,飘出袅袅细烟,屋里幽香缭绕,泌人心脾。
  这种香气,对人体极有益处,乃是萧月生所制,有固本培元,增强体质之效。
  灯光温柔,笼罩着他,他忽然放下书,下了榻,推开窗户,一阵清风吹进来,拂动他的道袍。
  忽然之间,他心中升起一丝惆怅与孤寂,眼前刘菁众女的影子闪现,随即又是完颜萍她们,一张张玉脸,仿佛一朵一朵鲜花在眼前绽放,美得惊人。
  “唉……”幽幽叹息一声,他推门出去,来到院中。
  大黑狗明月自狗窝里跑出来,来到他脚下,摇头晃脑,撒着娇,想让他摸摸自己。
  萧月生微微一笑,心生一丝温暖,弯腰摸摸它的脖子,舒服得它闭上眼睛。
  蛐蛐声叫个不停,越显幽静,夜凉如水,月色朦胧,明天看来有一场大雨啊,他起身看了看天色,叹息一声,负手在院中踱步。
  忽然,他神情一动,扬声道:“进来罢!”
  门被推开,徐铮在门外徘徊良久,听到萧月生招呼,只好下定决心进来。
  他一直过来,明月听得他声音,只是呜呜两声,没有叫。
  月光下,他光着膀子,腰带上插着一段儿藤条,大步进来,直接跪倒在地:“先生,弟子白天犯混,负荆请罪来了!”
  萧月生微微一笑,摆摆手:“起来说话罢!”
  徐铮道:“先生若不原谅,我便不起来!”
  萧月生淡淡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严重了!”
  “这么说,先生是原谅我了?!”徐铮抬头问。
  萧月生点头:“嗯,起来说话罢。”
  “这便好!”徐铮大喜,双腿一用力,“腾”的直挺挺站起来,拍拍膝盖的土,一抱拳:“那我走啦!”
  说罢,转身便走,如一阵风,一下消失不见。
  萧月生怔了怔,摇头失笑。
  这个徐铮,真是个楞头青,显然是被马老爷子逼着来的,不情不愿,心下还是看不起自己。
  “师兄……”远远传来马春花的声音,脚步声渐进,她盈盈走了进来。
  月光下,她穿着一件缀花小袄,下面一件藕合裙子,多了几分温柔妩媚之意。
  “先生,我师兄他来赔罪了罢?”马春花柔声问。
  萧月生点头一笑:“嗯,刚来过。”
  他虽是微笑,却甚是淡漠,也不邀请她进屋坐,问:“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马春花本想走,闻言却改了主意。
  她过来,是看看师兄来没来,赔师兄的热闹,却晚来一步,没有看上,甚感遗憾。
  她如花似玉,平常在镖局,也是众人的掌上明珠,或是巴结,或是讨她喜欢,如萧月生这般冷漠的,一个没有。
  “先生,你不怪罪师兄罢?”她歪着脑袋,眨眨明媚的眼睛。
  萧月生转身,淡淡道:“芝麻大点的事,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你不想睡,我想睡了!”
  说着话,往屋里走去。
  马春花上前一步,身法轻盈迅捷,忽然出现,挡在萧月生跟前,笑盈盈道:“不愧是先生,大人大量!”
  萧月生眉头一皱,伸手一拨,将马春花拨开,跨步进了屋子,直接关上门,屋里传出淡漠声音:“明天再见罢。”
  马春花怔怔站在那里,眨着明眸,若有所思。
  ……
  “爹爹,先生他会不会武功?”马春花吃饭时问马行空。
  马行空端着一只大碗,却细嚼慢咽,摇摇头:“他身子骨太弱,不能练功,否则,叫他练练,不能打架,强身健体总是好的。”
  “就是,师妹,你读书读傻了吧?!”徐铮忙抬头道,嘴边沾着一粒白米。
  “真的么?”马春花低声嘀咕一句,没有再说。
  吃过早饭,她直接来到萧月生的小院。
  刚到门口,她抬起小手,想敲门,有声音自院里传来:“进来罢。”
  她听出是萧月生的声音,便推门进去,跨进院子,扫一眼,见萧月生正在慢悠悠的练拳,站在竹林前。
  她走过去,满眼好奇与兴奋,暗自思忖,今天来得格外早,终于让自己撞上了!
  她赶上几步,来到竹林前,萧月生动作未停,仍在缓缓画着弧,慢悠悠而动,眼睛却是闭着的。
  “先生练的可是太极拳?!”马春花忙问。
  萧月生闭着眼睛,置若罔闻,动作不停,连绵不绝,动作却如行云流水。
  马春花撇一下小嘴,不再吱声,盯着萧月生看,目不转睛,不放过一丝一毫。
  一盏茶的时间,萧月生沐浴在朝阳中,一言不发,闭着眼,悠悠行拳,脸上沉静。
  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他头上出现白气,一丝一缕,到了后来,白气浓郁,氤氲如雾。
  马春花张大樱桃小口,满脸讶然,出现这般情形,乃是内力颇有根基之像呀!
  萧月生缓缓收势,双掌结在腹下,捂着丹田,静静站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先生,你练的可是太极拳?!”马春花迫不及待的问,将小亭栏杆上挂着的毛巾递上去。
  萧月生接过毛巾,拭了拭额头,点点头:“嗯,不错,正是太极拳。”
  马春花兴奋的道:“先生会武功,真没想到!”
  “强身健体罢了。”萧月生淡淡道,迈步走出竹林,走出家门,慢慢踱步,上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热闹非常。
  在早晨的阳光下,人们各自练功,热火朝天,吆喝声,金铁交鸣声,还有刀剑的啸声,脚跺地声,揉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马春花亦步亦趋,跟在萧月生身后,不停的问他,什么时候练的武功,火候如何。
  萧月生置若罔闻,只是走路,一言不发,如未听到她说话。
  马春花无奈闭嘴,却一直跟着他。
  演武场西头,马行空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手拨弄着两个铁胆,目光炯炯。
  看到萧月生过来,他起身,笑道:“道长过来坐,来人,拿一张椅子过来。”
  萧月生走上前,淡淡摇头:“总镖头不必客气。”
  一个机灵的趟子手跑走,很快搬一张椅子过来,放在马行空旁边,然后退到一旁。
  萧月生不客气,坐下来,双眼打量着周围。
  “道长可通晓武功?”马行空扫一眼马春花,笑呵呵问萧月生。
  萧月生摇头:“武功嘛,我学过,只是从未与人动过手,只是强身健体罢了。”
  “是呀,我看道长体弱,练练武功,最好不过。”马行空赞同,笑道:“道长医术高明,先将自己的病医好。”
  ……
  “先生,咱们过过招,好不好?”马春花带着撒娇的语气,腻声娇笑道。
  萧月生摇摇头,默然不语。
  他刚才又教了三字经的四句,已经讲完,马春花今日的课便算完成,每天四句,不多不少。
  马春花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先生,我看你太极拳练得极好,说不定,我还真打不过你呢!”
  萧月生忽然停下来,目光照着她:“也罢,不到黄河不死心!”
  他招招手:“且试试你的身手!”
  马春花顿时一喜,摆出架式:“先生小心,我来啦!”
  说罢,呼的一拳打出,直踏中宫。
  萧月生左手在身前画了个弧,轻轻搭上马春花右拳,轻轻一捋,一送,马春花顿时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已到了门口。
  马春花嘤咛一声,眼冒金星,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觉得浑身都散开了,骨头分离,不好使了。
  萧月生走上前,弯腰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搭,她只觉一股清凉气息涌进来,身子一轻,站了起来。
  “先生,你……?”马春花好奇的望着他,带着一丝恼怒。
  萧月生淡淡一笑,转身便走。
  马春花娇叱:“接招!”
  说罢,倏的一掌探出,速度极快,话音乍落,手掌已到他肩膀,便要拍下。
  萧月生脚下一滑,倏的一扭身子,侧身转过来,恰好避过,左手再次一划,画出一个圆弧套上她手掌。
  一捋一扯,马春花踉跄前冲,冲出十几步远,勉强止住身子。


第5-6章 调教
  她恼怒的瞪一眼萧月生,娇嗔道:“先生!”
  萧月生摇摇头:“你武艺差得远,莫要行走江湖,免有杀身之祸,……搬书案来,准备开讲!”
  “是先生你的太极拳练得好!”马春花哼道,迈步进了屋子,去搬书案。
  她虽知自己武功差,却不愿在他跟前落下风。
  萧月生笑了笑,不再多言。
  马春花左手托着矮几,右手拿着绣墩,放到台阶下。
  她已经理好衣衫,灰尘与泥土都不见,罗衫洁净如新,一身淡粉色,妩媚娇艳。
  萧月生坐到台阶上,娓娓讲起了三字经,一部入门读物,被他讲得趣味盎然,吐字如珠,马春花极喜欢听。
  ……
  一会儿过后,四句讲完,马春花收拾好矮几与绣墩,便离开萧月生小院,未如平常一样磨蹭,赖着不走。
  她出了小院,径直来到演武场上,转了一圈,露出失望神色,又去了徐铮的小院。
  徐铮的小院隔着演武场只有十几米,是一座简单的小院,远不如萧月生的清雅。
  敲敲门,扬声叫道:“师兄!师兄!”
  徐铮很快出来,脚下飞快,拉开门,笑得眼睛成一条缝,道:“师妹,你怎么来了?!”
  马春花脸皮薄,一向不来徐铮的院子,是为了避嫌。
  马春花白他一眼,转过身,朝左右一扫,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径直往里走。
  徐铮忙侧身让开,疑惑看她背影一眼,不知何人惹师妹生气了。
  “师兄,你知不知道,先生他是会武功的?!”马春花没有进屋,只坐在院里的石墩上,抬头问,明眸善睐。
  徐铮的院子西边是一些花草,东边则是平坦的小练武场,场中一个兵器架,几个石锁,还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墩。
  “师妹,他那小身子板儿,还会武功?!”徐铮忍着笑,摇摇头:“不可能嘛!”
  “我骗你不成?!”马春花白他一眼。
  “是真的?!”徐铮敛去笑,正容问。
  “千真万确!”马春花用力点头,贝齿紧咬,哼道:“他的太极拳打得极好!”
  徐铮松了口气,笑道:“是用来健身的吧?”
  太极十年不出门,太极乃内家功夫,欲想得其精髓,需得苦心钻石,悟性极佳,光凭苦练,却是没用。
  任凭你如何聪明,练太极拳,没有深厚的内力,也是无用,武当没落,太极拳也跟着落没,如今江湖,没有太过出名的太极拳高手,还不如师父的百步神拳呢!
  “哼,你去试试便知道了!”马春花娇哼。
  徐铮眼睛一亮:“好啊,我去会一会他!”
  他负荆请罪,是被师父所逼,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有机会出这口气,自然极好。
  马春花露出微笑,心下暗哼,看看他还能不能藏着掖着,不露真实本领!
  ……
  二人来到萧月生的小院,门是虚敞着的,敲敲门,直接进去,明月黑狗呜呜叫了两声,没有大叫。
  徐铮也是喜欢狗的人,极喜明月的聪慧,常带一些好吃的给它,对明月远强于萧月生。
  萧月生正拿着剪刀修理花草。
  见二人进来,点点头,没有理会,伸出剪刀,慢慢剪了一段儿玫瑰的枯枝。
  “先生,听师妹说,你太极拳极好,我想领教!”徐铮抱拳,大声说道。
  马春花白了他一眼,这个师兄,说话一点儿不会转弯,鲁莽率直,直接将自己卖了。
  萧月生转身,神情冷漠,瞥一眼马春花,马春花明眸躲闪,不敢与他直视,似是做了亏心事。
  “嗯,好罢!”萧月生眉头皱了皱,点点头。
  徐铮冲步上拳,右拳呼的击出,叫道:“看拳!”
  他一直苦练武功,虽然悟性不行,却有苦练之功,基本功极扎实,一拳击出,颇有几分精气神。
  萧月生一手拿着剪刀,左手划一个圆弧,套住徐铮,一捋其手腕,跨前一步,肩膀一靠,撞在徐铮胸口。
  他动作看似绵软,似是缓缓,徐铮却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传来一股巨力,顿时身子飞起,落在两丈开外。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瞪大眼睛,道:“不算不算,再来!”
  说罢,他脚下一蹬,飞身扑向萧月生,如苍鹰展翅,俯掠而下,双手成爪,直扑过去。
  萧月生摇摇头,闲庭信步,踏前一步,双手同时画弧,各圈其一手,如给徐铮戴两只手环。
  又退后一步,两手各搭上徐铮手腕,再一画弧。
  徐铮双手不由张开,如伸臂拥抱萧月生,身子前冲之势仍在。
  萧月生收臂侧身,肩膀朝前一靠,撞上徐铮胸口,他再次飞身而起,飞出三丈远,“砰”的一下落地。
  半天功夫,他方才爬起来,泥土沾染衣衫,脸上也沾上泥,显得狼狈不堪。
  马春花小手捂着樱桃口,明眸瞪大,怔怔看着。
  徐铮低头叹气,来到萧月生跟前:“先生,我服了,你武功比我高明!”
  萧月生笑了一下,点点头,淡漠如水,转身回到了屋里。
  ……
  傍晚时分,马行空亲自到来。
  “呵呵,观澜道长,听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说,道长的太极拳高明得很。”马行空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抹角。
  他自觉摸熟了观澜道长的性子,他看似冷漠,心却并不冷,只是对世事淡漠一些,可能是修道人的通性,不理俗事。
  观澜道长最讨厌转弯抹角,喜欢率直,有什么事,开口直说,效果最好。
  萧月生坐在小亭的榻上,跏趺而坐,双手结印。
  他点点头:“嗯,今天与他切磋一二。”
  “道长何处学得太极拳?”马行空在栏杆旁坐下,感兴趣的问。
  萧月生道:“是家师所传,……可惜我身子骨太弱,练得不勤,火候差得远。”
  马行空点头,笑眯眯问:“那道长学的是何门太极?”
  “不知。”萧月生摇头,叹息一声,道:“是一些野路子,……山上一个人,是为了防野兽,没有跟人打过。”
  “老夫技痒,咱们推两手,如何?”马行空呵呵笑道。
  萧月生瞥他一眼,微微点头,自榻上下来,二人来到院中央,台阶下有一片空地,是马春花上课处。
  “请——!”马行空抱拳,撩起衣襟,扎到腰间,左手伸出,右手按在胸前,做一个起手势。
  萧月生静静站着,点点头:“总镖头,我练的是太极,后发制人,你先出招罢。”
  “好!”马行空应一声,弓步出拳,呼的一声,击萧月生左肩,拳风凛凛,气势不凡。
  萧月生神情不动,暗自一笑,马行空虽称百步神拳,论及武功,委实算不得一流高手,在他眼中,破绽百出,随手可制。
  他毫不客气,也不想掩饰,所谓韬光养晦,乃实力不济时无奈之选,这些日子暗自观察,他已看明白,如今世界,好似每人都没有了内力,论及招式之精妙,他敢自诩第一。
  既如此,他岂能甘卧于地,受人轻忽?!何不活得畅快淋漓,潇洒从容?!
  萧月生一捋一按,马行空退后一步,脸色凝重。
  他忽然改变打法,饶着萧月生转动开来,脚下干净利落,身法迅捷轻巧,却是少林的梅花桩功。
  萧月生一动不动,面朝西方,迎着夕阳站着,周身虚松,似是一顶钟伏在地上,周身毫无破绽,浑然一体。
  马行空身形转动不停,难以下手,萧月生摇摇头,慢慢的阖上眼帘,遮住阳光照射。
  马行空顿时一怒,断喝一声:“接拳!”
  呼的一声,百步神拳施展,身与拳合为一,如流星斜坠,直撞向萧月生。
  萧月生微阖眼睛,身形倏动,右掌猛旋,划出两道圆,套住了马行空右拳。
  他手掌不知不觉搭到马行空手臂上,轻轻一扯,马行空前冲之势陡增,更快撞向他。
  他侧身一让,右掌已按在马行空腰间,轻轻一送。
  马行空飞起来,撞到房门上。
  房门是虚敞着,他一撞,马上陷了进去,“砰”的一声闷响,自屋里传来。
  萧月生走上台阶,慢慢往里走。
  “哈哈,果然是好拳法!”马行空自屋里出来,抱拳大笑,脸色如常,不见尴尬。
  他创立镖局,能支撑到如今,心胸气度却是不缺,若败了一次便恼羞成怒,镖局早已关门。
  “见笑。”萧月生抱抱拳,淡漠笑了笑,进了屋,二人在屋里坐下来。
  一个清秀窈窕的丫环进来,奉上茶,马行空盯着这个丫环,直到她退出房去。
  他端起茶盏,笑道:“老朽自愧不如,咱们飞马镖局,如今也是藏龙卧虎呀!”
  萧月生淡淡一笑,端盏轻啜一口。
  “还是道长你眼力好!”马行空呵呵笑道:“当初那么一个小叫化子,不成想却是个美人胚子。”
  萧月生放下茶盏,露出一丝笑意:“当初她倒在路边,不能见死不救,也是无奈。”
  “道长宅心仁厚。”马行空笑道。
  又说了几句闲话,他起身告辞,临走时,笑道:“日后免不了再请道长指点一二。”
  萧月生点点头,没有多言。
  ……
  清晨,萧月生练完拳,马春花推门进来,手上提了一个篮子,打开取出四道小菜。
  她将小菜放到小亭的石桌上,歪头看着萧月生吃。
  她的厨艺极好,自小没有母亲,马行空又是个武人,性子不细,她七八岁时,就要照顾自己。
  她喜欢做菜,也极具天份,常亲自下厨,给爹爹做饭,练得一手精妙厨艺。
  萧月生毫不客气,吃得津津有味,很久没有吃得如此美味。
  待他放下碗筷,舒服得的个饱嗝,马春花干净利落的收拾好了碗筷,坐到旁边。
  “先生,我拜你为师,好不好?”马春花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一般,紧盯着他。
  萧月生摇摇头:“你一个女孩子家,相夫救子便是,何苦要学武功?!”
  马春花明眸一转:“我也要强身健体呀,太极拳软绵绵的,不费力气,再好不过!”
  萧月生一想,摆摆手:“先读好书罢!”
  “先生,你答应啦?!”马春花用力摇晃他胳膊,兴奋的问。
  萧月生摇头:“我的武功尚没练好,岂能误人子弟?!”
  “先生,我爹爹跟你切磋,是不是输了?”马春花放低声音,缩着头,悄悄问。
  萧月生看她一眼。
  “一定是输了!”马春花抿嘴笑道:“若是赢了,他可不会这个模样!”
  昨天傍晚时分,她听徐铮说,已经告诉了师父,会去替自己讨回场子。
  马春花大是不忿,斥责他几句:自己不争气,便找师父,真是丢男人的脸面,像小孩子。
  她又去问马行空,是不是跟先生切磋武功了,马行空点头承认,却也不肯多说。
  见此,马春花心下明白,爹爹一定是输了。
  她既吃惊,又兴奋,便想到了,要拜萧月生为师,修炼太极拳。
  “去搬桌椅,开始讲课!”萧月生淡淡一瞥她。
  马春花顿时住嘴,吐吐舌头,去了屋里搬出矮几与绣墩,来到台阶下坐着,奈着性子听萧月生讲课。
  她颇为聪明,读书进展甚快,没有徐铮拖累,一天可学八句。
  萧月生讲完,起身便要进屋,又被马春花拽住道袍袖子,软语娇求,非要拜师。
  萧月生无奈叹息一声:“你可能守秘,不得传与他人?!”
  马春花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便是爹爹问,我也不会说!”
  “嗯……,既如此,也罢,便收你为徒罢!”萧月生点头,神情无奈,脸色仍旧淡漠。
  “叩见师父!”马春花大喜过望,直接跪倒在地,“砰砰砰”,一口气磕九个响头,白皙额头印一块儿青斑。
  萧月生生受她九个响头,点点头,迈步进屋:“进来罢!”
  马春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转身把门关上。
  萧月生将灯点上,柔和的灯光渐渐充满屋子,马春花的脸庞娇艳秀美,越发白皙如玉,皎皎动人。
  他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温声道:“你仓猝拜师,没跟总镖头说一声罢?!”
  马春花一怔:“嗯,爹爹不知,……不过,我能拜师父你为师,爹爹想必是高兴的!”
  萧月生淡漠一笑:“还是先去禀明总镖头罢,……若他同意,你再过来!”
  “师父?!”马春花不解。
  萧月生摆摆手:“去罢!”
  马春花见他眼神渐冷,忙答应下来,转身出了屋子,跑去马行空那里。
  ……
  过了一会儿,她又气喘吁吁的回答,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身后,跟着马行空,气定神闲,一袭干净的青衫,虽然干瘦,却双眼炯炯,极为精神。
  马行空进得门来,抱拳笑道:“道长,小女得蒙收录门下,实是幸事,老夫感激不尽!”
  萧月生不仅武功高明,更有一身绝顶的医术,他心中打定主意,让女儿学得医术,自己百年之后,她不必再混镖局这碗饭。
  萧月生淡淡一笑,道:“总镖头不嫌我误人子弟,我就知足了!”
  “道长哪里的话!”马行空哈哈大笑。
  萧月生对他不甚热情,一直是淡淡的,马行空颇有眼色,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师父!”马春花留下来,欢喜的叫道,屋里只有两人,温暖的灯光照着。
  萧月生摆摆手:“你既入我门,须知我的根底,我姓萧,名观澜,后来出家为道,有了观澜道号。”
  “是!”马春花应道。
  萧月生道:“你入我萧氏一门,也没有什么规矩,练好武功,不能为恶便是。”
  “是。”马春花低眉顺眼,恭声应道。
  萧月生又道:“我的俗家姓名,不得说与别人听,明天早晨,过来随我练功罢。”
  “是!”马春花抬头,明眸闪闪。
  萧月生摆摆手:“去罢!”
  马春花告辞而去,步履轻盈,快活得像一只小燕子。
  萧月生坐在榻上,叹息一声,微微一笑。
  马春花的资质,只能说是一般,但他历经三世,对于调教弟子,大有心得,因材施教,倒不担心。
  收她做弟子,大半却是因她的厨艺,还有便是想省一些麻烦,习惯有江南云替他挡下麻烦,想调教出江南云第二来。
  ……
  第二日清晨,萧月生自榻上起来,吐纳行气一个时辰,解座下榻,到了院中,扬声道:“春花,进来罢!”
  他知道,马春花天不亮就来了,等了一个多时辰,却一直静静站着,没有闯进来。
  马春花推门进来,身上宽松的黑缎练功服贴在身上,呈现美妙的曲线。
  站了一个时辰,露水打湿了她衣衫。
  萧月生朝西边厢房一指:“那屋子给你,用来换衣衫处。”
  “多谢师父。”马春花脆生生道。
  萧月生道:“你身上既湿,便打一套原本的拳法罢!”
  马春花遵命,摆开架式,开始演练拳法,刚猛矮健,英姿飒飒,萧月生却暗自摇头。
  一套拳法打完,马春花气喘吁吁,白皙额头有一层细密汗珠,脸庞娇艳如春花。
  “师父,我的拳法如何?”马春花笑盈盈的问,状甚得意。
  “嗯。”萧月生点点头,不予置评,摆一个奇怪的姿势,道:“跟着我做。”
  两脚略宽于肩,膝盖微曲,腰松塌,如坐椅子,两臂环于胸前,如抱一棵大树,双手萁张,是一个站桩姿势。
  马春花跟着站桩,萧月生矫正她的姿势,站在花园旁,一站便是两刻钟。
  马春花汗如雨下,娇弱的身子颤抖,萧月生负手于后,冷着脸,淡淡说,若是撑不住,便逐出师门,不必再学了。
  “停。”萧月生负手踱步,忽然止步,吐出一个字。
  马春花顿时瘫软在地,素有洁癖,却直接坐在泥地上,一动不动,绸衫贴在身上,将她身体美妙的曲线呈现。
  萧月生冷着脸,淡淡道:“马上起来,去换了衣衫!”
  “师父,我动不了了!”马春花有气无力,动了动手臂。
  萧月生眉头一皱:“想象有人追杀你,不起来就没命!……快去罢!”
  “师父!”马春花无奈叫道,挣扎一番,摇摇晃晃站起,两腿似是不好使,笨拙僵硬,不像她自己的身体一般。
  又酸又麻,痛苦不堪,却强撑着,眼泪却忍不住,簌簌而下,滑过白皙秀美的脸庞,落到地上。
  萧月生装作不知,温声道:“站桩之后马上坐下,乃是大忌,与受内伤无益,切记!”
  说罢,转身进了屋。
  马春花泪珠越急,滴答滴答往下流,她咬着下唇,满脸倔强,强撑着回了西厢,屋里榻上放着数件衣衫,却是男式。
  她皱着秀气眉毛,选一件淡青色的,咬牙切齿换上,手脚迟缓呆滞,指挥不动。
  将衣衫换上,又是一身汗,她站在榻前,不敢坐下,皱眉想着心事,想着师父萧观澜。
  她暗自叹息,看来拜了一位严师,日后可有苦果子吃了,自己真是自讨苦吃!
  随即,她又想到萧月生的武功,明眸闪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妙事,嘴角翘起,弯弯带笑。
  ……
  随后的日子,萧月生只是让她站桩,其余功夫,一概不传。
  马春花站七日桩功后,实忍不住,询问什么时候教自己太极拳。
  萧月生微微一笑,娓娓道来,跟她讲了练功之计划,先站桩,乃是入门之法,她体质弱,力气不足,不打好根基,先学拳法,反而有害无益。
  他不屑故弄玄虚,先学桩功,练上一个月,初有根基,再学招式,仅是学两招散手,练好了,再学其他。
  马春花心中有数,觉得师父所说有理,便认真埋头苦练。
  十日之后,她感觉到了气如蚂蚁,在身体内游走,萧月生授她导引之法。
  武功一脉,入门之法,多是站桩,乃是普遍的培养元气之法,但其中导引之法,却是各有各法,高下不同。
  萧月生所授之术,自然极为精妙,仅是三两日功夫,她便觉丹田温暖,氤氲如霞蔚,周身暖洋洋,如浸在温水中。
  萧月生所传导引之法,精妙绝伦,他对身体通晓,又元神强大,能看透她身体内部,因材施教,创出这套心诀,命之抱虚诀。
  马春花毕竟出身武人之家,自小练功,虽然练得不得法,却身体强健,血气充足,远甚寻常男子。
  抱虚诀运行开来,十几年打下的根基便显威力,内力突飞猛进,仅是几日功夫,已颇有根基。
  一个月后,萧月生传她招式,仅教了一招,这一招有三式,一捋一按,或一捋一靠,或一捋,再捋。
  其招式源自太极拳的劲力,正是萧月生当初所施展的,马春花兴趣大生。
  这一招,她已暗自揣摩了很久,自从见到,见威力宏大,便一直暗自琢磨,想学会它。
  这一招看着简单,她越捉摸,越觉其妙无穷,似是而非,难尽窥见全豹,冥思苦想数日,仍难想明白。
  隐隐的,她总觉得其中别有关窍,自己是想不明白,只要点明了,便能学会这一招。
  如今,萧月生稍一点拨,她顿有拨开云雾见明月之感,一气贯通,得其精妙。
  ……
  这一日傍晚,她出了萧月生的院子,因为时间甚早,没急着做饭,便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仍旧如常,马行空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其余镖师与趟子手们热火朝天的练功。
  武功是他们保命的手段,若是偷懒,行镖时遇到盗寇,打起来,定会没命。
  他们头上如悬一柄剑,以一缕青丝所悬,如此刺激之下,他们个个拼了命的练功。
  “爹!”马春花轻盈走到马行空身前。
  马行空目光炯炯,气势威严,在众人身上不停转来转去,自豪满怀,闻呼唤声,转身过来,手上铁胆仍转个不停,呵呵笑道:“春花呀,练完功了?”
  他暗自叹息,竟没听到女儿脚步声,是自己太过专注,还是自己老了,耳聋眼花?!
  年纪大了,最怕的便是衰老,纵使神功盖世,也是无能为力。
  “嗯,练完了,”马春花点头,明眸一扫:“爹爹,你脸色不好,歇一下罢!”
  “不妨事,可能是今天练得太久了。”马行空笑笑。
  “爹,你年纪大了,不能跟年青人一样啦!”马春花轻声劝道,随即吐了吐舌头,自己忘了,爹爹最忌讳说老。
  马行空脸色一沉,随即松下来,笑道:“是呀,我年纪大了……,呵呵,等你与铮儿成亲,爹就颐养天年,不管镖局的事了!”
  “爹——!”马春花跺跺靴子,秀脸飞霞,娇态动人。
  “师兄,师妹!”徐铮走了过来,赤着上半身,肌肉雄健凸起,蕴着力量,虽有满脸的青春痘疤,仍难掩英姿勃勃。
  马春花瞥他一眼,轻哼一声,转脸不理会他。
  马行空道:“铮儿,你的百步神拳,初有火候,还要加紧!”
  “是,师父,徒儿定当努力!”徐铮用力点头。
  他转向马春花,笑道:“师妹,听说你拜了观澜道长为师,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马春花懒洋洋答道。
  徐铮哼了一声:“拜他为师做甚?!……师父的拳法,你若练好了,足够使了!”
  马春花秀气的眉毛蹙起来,转头横徐铮一眼,不说话。
  徐铮颇是迟钝,未觉马春花的不悦,哼道:“来来来!师妹,你跟他练了一阵子,让我看看你都学了什么!”
  “铮儿!”马行空开口,摆摆手。
  “师父……”徐铮无奈,对于萧月生,他一直暗生敌意,隐隐觉得,师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马春花明眸一转,忽然一笑,哼道:“好啊,咱们切磋一下罢!”
  “春花!”马行空喝道,沉下脸:“莫要胡闹!”
  “爹爹,师兄一直瞧不起我师父,不给他点儿厉害瞧一瞧,他不会服气!”马春花哼道。
  “师父,观澜道长医术尚可,至于武功嘛,谁知道会不会误人子弟!”徐铮伸着脖子哼道。
  马行空想了想,点点头:“嗯,比一比也好。”
  他也想知道,女儿究竟学得如何,观澜道长是不是尽心教她,还是敷衍。
  ……
  演武场上,人们纷纷停手,围成一圈,马行空坐在太师椅上,大马金刀,目光凛然。
  他对面五步远,马春花与徐铮对面而立。
  “师兄,你出招罢!”马春花静静站着,招招手。
  徐铮抱拳喝道:“师妹,你小心了!”
  一拳击出,呼呼作响,他成心挫马春花的锐气,免得她这般骄傲,总要压自己一头,这一拳使出八九分功力。
  马春花踏前一步,白皙的左掌画出一个圆,准确套中徐铮拳头,轻轻搭在他小臂,一捋,一按。
  徐铮拳头被她按住,顿觉手臂被朝前拉去,力气甚大,忙用力往回扯,想稳住身形。
  却不防臂上力道陡变,由前扯变后推,加上他原本的回扯,两力相加,他无法抵挡。
  “噔噔噔”他踉跄后退三步,屁股着地,坐到地上。
  他满脸通红,如猴子屁股一般,一下撑起,大声喝道:“好!再来!”
  马行空微眯着眼睛,认出这一招,正是萧月生当初施展的拳法,只是略加变化。
  他心中百般滋味,既为女儿高兴,又觉几分不自在,不仅自己输给观澜道长,自己的徒弟也输给了他徒弟了!
  所谓名师出高徒,果然如是!
  徐铮极不服气,觉得自己冷不防,身子前冲,又是一拳冲出,与刚才一般无二。
  但这一次,拳势却略减,没有先前的凌厉,仅使五分力气,留以防备她变化。
  马春花轻轻一笑,左手再画圆,又准确的套上徐铮右拳,搭上他小臂,顺势一捋。
  徐铮冷笑,右腿踏上一步,止住前冲之势,手臂劲力蕴着,含而不发,应付她的一按。
  马春花顺势踏前一步,右脚贴上他左腿,侧身一撞,香肩撞上他胸口。
  徐铮顿时飞了起来,飞出一丈开外,“砰”的一下落在平坦地上,打了两个滚,一下弹起来。
  “铮儿,好啦!”马行空一摆手,沉声道。
  徐铮脸红,眼也红,狠狠瞪着马春花,被她连绵摔两个跟头,他实在抹不开脸。
  马春花毫不畏惧的瞪他,哼道:“我到今天只学了一招,对付师兄你,已经够用了!”
  “你——!”徐铮怒瞪她。
  “春花,去给你师父做饭罢!”马行空道。
  马春花一看天色,秀脸一变,忙不迭答应一声,一溜烟儿跑开,冲向内院。
  “大伙儿各忙各的罢!”马行空冲众人摆摆手。
  众人散开,脸上兴致盎然,纷纷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并不知马春花已经另拜他师。
  “师父,弟子给您丢脸了!”徐铮低着头,羞愧说道。
  “怨不得你!”马行空笑了笑,叹息一声:“春花她熟知你的武功,你却不知她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怨不得你!”
  徐铮顿时抬头,恍然在悟,双眼恢复几分神采,又摇摇头:“师父,我便是知道她的招式,也防不住。”
  马行空缓缓点头,苦笑道:“唉,她拜了一个好师父啊!……铮儿你去吧,用心练功莫松懈,武功都是人使的,便是少林罗汉拳,高手使来,也是威力宏大!”
  “是,师父!”徐铮重重点头,眼神坚定。
  ……
  转眼之间,秋去夏来,一年时光匆匆而过。
  盛夏的清晨,阳光明媚。
  马春花一身淡粉色劲装,在萧月生的院里练功,动作利落,舒展大方,如舞如蹈,看着是一种享受。
  萧月生则坐在小亭中,斜倚着栏杆,一手拨着檀珠,另一手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他腿边是明月这条爱犬,它正将头枕在他腿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透着舒服。
  石桌上红泥小炉,汩汩做响,白气蒸腾,茶香袅袅,在小亭内缭绕不绝。
  马春花缓缓收势,明眸一闪,恢复如初,她轻盈来到亭中,斟满一盏茶,送到萧月生身前,笑道:“师父,爹爹接了一单大生意,三十万镖银。”
  萧月生点头,放下收,接过白盏,道:“嗯,做了这一趟,今年算是有着落,不必再接镖了。”
  “是呀,爹爹也这般想。”马春花笑道,坐到萧月生身边,带来一阵幽香。
  她如今模样已变,脸庞越发白皙如玉,明眸闪闪,黑得发亮,内蕴光华,整个人仿佛发着光一般。
  马春花并不怕师父,好似看穿了他冷漠的外表。
  “你要跟着一起?”萧月生淡淡问,茶盏递过去,马春花伸手接过来,放到石桌上。
  “爹爹想请师父也一道跟着,做到万无一失。”马春花不好意思的笑道。
  “嗯,也好。”萧月生点头。
  这一年来,他调养身体,有丹药之助,进境甚快,内力浑厚,虽有些驳杂,却不妨碍。
  马春花也从中受益,一天三顿,她一直是亲自下厨,然后陪着他一起吃饭,怕他孤单。
  萧月生将丹药融于饭菜中,马春花不知不觉吃下,内力大增,只以为是所修功法玄妙故。
  马春花兴奋的道:“师父,我昨天跟爹爹切磋一场,仅是三招两式,便败了爹爹!”
  “嗯,莫要太过招摇,关键时候出手。”萧月生点点头,看着书,漫不经心。
  见他如此,马春花的得意也消散了,“噢”了一声,也拿起一本书,倚着栏杆,小手轻轻挠明月的脖子,明月舒服无比,眯着眼睛,似是睡过去。


萧舒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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