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动荡不安


  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呢?
  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其实命运也都不错,然而像杨贵妃这种长得绝色倾城,被帝王看中的女子,命运就不一定好了。
  为了得到她,李隆基不惜背负失德丧伦的骂名,也想方设法从儿子寿王身边抢走了杨贵妃。
  绝色佳人不仅仅有美貌,也有一身才艺,据说杨贵妃精通音律和舞蹈,性格又温顺娴淑,李隆基那时正好沉迷在盛世开创者的成就感里,渐渐变得懈怠和自负,恰好遇到了绝色倾城的杨贵妃……
  应该说,杨贵妃的出现,只是恰好满足了李隆基骄奢淫逸的欲望,就算没有杨贵妃,也会有别的绝色佳人让他沉迷下去。
  李隆基沉迷的不是杨贵妃这个女人,沉迷的是盛世开创者的满足感。辛苦了半辈子,他需要的是余生的享乐,杨贵妃不过是一件恰好出现的物件,就像极度渴望饮酒的人看到了一只精美的酒杯,它来得及时,但不一定是必须,就算没有酒杯,想喝酒的人还是会一滴不少地喝进肚里。
  杨贵妃站在李隆基面前,婷婷袅袅仍如初见时的风情,李隆基看着她,眼里亦是一如既往的着迷目光,像看着一件珍藏多年的艺术品。
  “娘子……”李隆基深情地唤道。
  杨贵妃盈盈福礼:“陛下……”
  “娘子很久没唤朕‘三郎’了,为何?”李隆基深情忽然变得失落。
  杨贵妃沉默片刻,轻声道:“三郎……”
  李隆基转悲为喜,欣然道:“娘子来与朕共膳吧,朕等你很久了。”
  杨贵妃点头,李隆基当即命人上膳食。
  尽管在逃亡途中,李隆基的膳食仍然无比奢靡,二人面前很快摆了二十几道精致的御膳,每一道菜色都是御厨精心所制。
  “陛下,妾身……今日想饮酒。”杨贵妃轻声道。
  李隆基有些意外,但还是笑道:“朕陪娘子同饮。”
  宫廷御酿的美酒端上来,杨贵妃斟满,端杯直视李隆基的眼睛,柔声道:“妾被三郎宠爱多年,这杯酒,妾敬三郎。”
  李隆基痛快地饮尽,捋须笑道:“娘子多日不曾与朕共饮,今日说话都生疏了许多,最近舟车劳顿,娘子想必也很辛苦,不过你放心,朕的王师正在与叛军厮杀,过不了多久,朕与娘子便会重回长安,还政于都。”
  杨贵妃嫣然一笑,忽然道:“三郎,是真心与妾白头偕老吗?”
  李隆基一愣:“那是当然,朕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与娘子偕老,夫妻恩爱一生。这些年朕除了你,可没宠幸过别的女子,难道娘子还不相信朕对你的真心吗?”
  杨贵妃默然,轻声道:“能得帝王真心,妾终归是有福的……”
  李隆基执起她的手,柔声道:“娘子不负朕,朕亦不会负娘子,朕是天子,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朕放弃娘子。”
  杨贵妃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凄然的味道。
  “三郎一直待妾很好,妾知足了……”
  李隆基疑惑道:“娘子今日为何愁眉不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杨贵妃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三郎,行军已半月,三郎可有听闻禁军将士动荡?”
  李隆基皱眉:“禁军动荡?有何动荡?高将军未曾……”
  话没说完,李隆基忽然一顿,他想起今日高力士曾说过一句,禁军中有暗流涌动,但查无实据,高力士正在详查。
  此刻杨贵妃又说了同样的话,李隆基不由重视起来,心中生出深深的恐惧。
  今时今日,两万多禁军已是他的全部了,若禁军不稳,李隆基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杨贵妃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幽幽道:“无论妾的兄长做错了什么,三郎请看在妾的薄面上,留兄长一命吧,杨家本是庸碌人家,因妾身而蹴,骤而富贵至极,若德不配位,于国终是不利,三郎若有易相之意,还请与妾直言,让兄长平安归去,从此做个顺民。”
  李隆基目光闪动,却笑道:“娘子说的什么胡话,国忠人不错,朕到蜀中后还打算继续重用他,而且国忠是忠臣,当初安禄山未露叛相时,国忠便不止一次与朕说安禄山拥兵过重,于国不利,是朕没有听进良谏而致此恶果,社稷动荡之时,朕正需要国忠这样的忠臣为朕匡扶社稷,怎会有易相之意,娘子莫听信外面的闲言碎语。”
  杨贵妃直视他的眼睛,然而以她的道行怎能看出李隆基的城府,看了半晌仍看不出端倪,杨贵妃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幽幽叹了口气。
  能为兄长做的,她已做了,剩下的全看李隆基的心意,这位天子刚愎自负,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夫妻二人一同吃了一顿表面祥和恩爱的御膳,杨贵妃告退离开后,李隆基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沉声唤道:“高将军!”
  高力士躬身出现。
  李隆基冷冷道:“禁军中恐确有动荡,宣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来,朕要问问他。”
  ……
  天子行营在暗流中勾心斗角,千里之外的许州城外,却是枕戈待旦,战事一触即发。
  按照顾青的战略部署,鲜于仲通和曲环的蜀军河西军四万兵马已在颍水北岸三十里外埋伏下来,四万兵马偃旗息鼓,在一处狭长的山谷中静静地等待,人衔枚,马裹蹄,斥候分派出去,等候敌军的到来。
  颍水南岸,常忠刘宏伯的三万安西军也已埋伏下来。子夜时分,颍水两岸静悄悄的,漆黑不见五指,无形中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颍水河面上浓雾笼罩,四周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孙九石蹲在常忠的身旁,仍在惴惴地向常忠请教临战布阵之法,常忠开始时颇有耐心,渐渐地越来越暴躁,这次伏击战本就是以他所部的三万兵马为主攻,常忠肩上承受的压力不小,孙九石还在旁边不停的问一些弱智问题,常忠越来越不爽了。
  “回去多读几篇兵书,兵书上什么都有,马上要开战了,你这时来问我有用吗?”常忠不耐烦地道。
  孙九石陪笑道:“将军,末将心里没底呀,我曾经只是神射营里普通的军士,打吐蕃时莫名其妙立了功,被公爷升了旅帅,后来放枪准头不错,又被公爷升了都尉,可末将没指挥过战斗,这不是怕误了公爷的大事,也对不起跟着我的五千神射营袍泽呀……”
  常忠嫌弃地挥了挥手,道:“你的任务是收拾那些漏网之鱼,从我和鲜于节帅手中漏掉的敌军才轮到你来收拾,懂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差事,尽量多放几排枪,把那些漏掉的敌军宰了,这才是你该做的事,公爷这次明显只是让神射营露个面,练练兵而已,没指望你们能干出多大的事。”
  孙九石不服地道:“公爷对神射营寄予厚望,说不定神射营这一战能击敌破万呢。”
  常忠嗤笑:“击敌破万?你以为敌军是笼子里的鸡鸭,站在那里随便你宰吗?我虽不知公爷为何对你们五千杆破枪如此看重,但你们切莫太高看自己了,躲在远处放放枪便可,真正击敌的主力还要看我老常的本事。”
  话不投机,孙九石窝了一肚子火,常忠又是他曾经的上司,孙九石不敢怼他,憋了半晌,孙九石不悦地道:“常将军,你未曾亲眼见过三段千弹齐发的场面,那场面……可比万箭齐发厉害多了。”
  常忠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启明星方位,淡淡地道:“此时此刻,我懒得跟你争,孙九石,你现在应该带着神射营在我大军后方五里列阵待敌,按照公爷平日教你的,将神射营将士三段列阵,快滚回去,莫误了军机。”
  孙九石悻悻地离开。
  到了下半夜,颍水河面上的雾越来越浓,常忠皱眉喃喃道:“浓雾固然有利于埋伏,但若两军厮杀起来也于我军不利,这可要命了……”
  旁边的刘宏伯笑道:“天时地利本就有利也有弊,我军两岸埋伏已占了地利,至于天时,利弊两军皆受,放宽心吧,我军固然不好受,敌军却更难受。”
  常忠揉了揉脸,苦笑道:“这次咱们面对的是十万异族大军,说实话,当年在安西都护府时也没遇过如此大的阵仗,心里实在有些慌……这一战若没打好,回去如何跟公爷交代。”
  二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依稀的马蹄声,没多久,马蹄声越来越近,在漆黑寂静的夜里,声音越来越清晰。
  一名斥候策马飞驰至常忠面前,翻身下马行礼,语气急促地道:“常将军,前方斥候来报,敌军前锋已至许州城北面五十余里,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可至颍水河畔。”
  常忠已冷静下来,沉声道:“敌军有多少人马?”
  “约十万之数,皆是异族骑兵,手执兵器各异,大部分着皮甲,旌旗也是五花八门各种图腾文字。”
  常忠点点头,朝刘宏伯看了一眼,道:“下令全军备战吧,这些杂碎终于来了。”


第五百零一章 浓雾鏖战(上)
  颍水河畔,丑时一刻。
  河面上万籁俱寂,漆黑的夜色里,浓雾笼罩在河面上,像一个走不出尽头的迷宫,白色的雾气翻涌升腾,透出一股诡异的杀机。
  三万安西军蛰伏在颍水南岸数里之外的山坳里,静静地注视着颍水河面的动静。每个将士都绷紧了神经,手中用力握着兵器,身上的铠甲不觉已沾满了子夜的露水。
  许久以后,河面上终于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安西军将士们打起了精神,握着兵器的手更用力了。
  常忠冷静地盯着远处的颍水河面,轻声道:“传令全军将士沉住气,莫发出声音,待敌军半渡后再击之。”
  身边的亲卫猫着腰飞快朝后方跑去,传达常忠的命令。
  颍水北岸,隆隆的马蹄声到了河畔便停住了,雾气太浓,看不清水面的情况,没过多久,敌军派出了数十名斥候游水横渡颍水,湿淋淋的游到了南岸。
  斥候上岸后冻得浑身发颤,继续朝前走了数里,两岸大多是平原,周围也有山地树林,不见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动静,附近安静得可怕。
  斥候心觉有异,又继续往前走了几里,还钻进路边的树林里查看了一番,确定并无伏兵后,斥候们这才放心,然后掉头回到颍水岸边,仍旧游水回去禀报。
  见斥候们离开,常忠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其实敌军斥候只要再往前走一两里,就会发现路边一个山谷,山谷里满坑满谷的人,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幸好如今是冬天,游水上岸的斥候们冻得不行,粗略在附近搜索一阵后便急忙离开,并未发现安西军的伏兵,也算是天助了。
  很快,对岸的敌军派出人马,在附近搜寻渡船,颍水附近的渔家小船被敌军粗暴地搜集起来,同时还在林中伐木,制作简易的木筏。
  忙了一个多时辰,敌军仍没有渡河的迹象,南岸埋伏的常忠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安西军后方五里处,孙九石坐在草地上,不停派出斥候打探前方的消息。
  他是最沉不住气的人,常忠刘宏伯都是老将,参与的征战次数不少了,老将有经验,重要的是,他们有耐心,但孙九石却没有太多耐心。
  他被顾青提拔为都尉,升官几乎是一步登天的速度,最初只是因为他的箭术高超,在对敌吐蕃一战中独自射杀数十名吐蕃将领,被列为功劳簿第一,由此而升官,后来顾青见他枪法也绝妙,于是索性提拔他为都尉,将神射营交给了他。
  个人能力厉害的人,不见得别的方面都强,如果说一场战争里,战略战术是为帅者必须考虑的方面,那么这场战争里,为帅者还要考虑变数。
  孙九石就是这场战争的变数。
  没有指挥经验的人,第一次指挥作战时很少有沉得住气的,孙九石发现自己越来越没耐心了,他时而坐下,时而站起,不停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斥候一个又一个向他禀报前方敌军的动向,孙九石坐立难安。
  “燧发枪一弹能至两百步以外,如此利器,却只能在后方收拾漏网之鱼,公爷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孙九石不满地嘟嚷道。
  旁边一名校尉营官凑过来道:“孙将军,公爷的军令不可违,他让咱们神射营守后方,咱们就老老实实守后方,神射营有此利器,早晚会露脸的,不急在今晚一时。”
  孙九石冷哼道:“用你来开解我?我难道不知军令难违吗?”
  说着孙九石摸了摸下巴,叹道:“当初还只是个小兵时活得比现在惬意,尤其是对吐蕃那一战,战场已乱,没人管我,我独自一人横插过战场,躲在沙丘后面一箭又一箭,放翻了数十名贼将,那滋味儿,啧!”
  营官笑道:“如今你已是将军,部将五千多皆执利器,孙将军一声令下,只消扣一下食指,就能送敌人去见阎王,比当初对阵吐蕃时岂不是更省心省力?”
  孙九石咂咂嘴,叹道:“省心也省力,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按我的想法,此时的我应该埋伏在颍水河边,待敌军一冒头,我便砰的一声,一弹射穿他们的脑袋,这才是酣畅痛快的交战,比咱们此刻躲在后面捡别人嘴边剩下的强多了。”
  孙九石越说越心痒,他渴望胜利,更渴望战场上亲手收割敌人性命的快感。
  扭头上下认真地打量着这名营官,孙九石忽然道:“公爷教咱们的三段式列阵射击,你都懂了吧?”
  营官不明其意,拍着胸脯自信地道:“早已烂熟于心,三段蹲站轮流放枪嘛,说穿了简单得很……”
  孙九石点头:“我懂的其实也不多,跟你一样,无非就是五千将士列成三排轮流放枪,轮流填药装弹,大约便是如此了……”
  营官觉得有些不对劲,道:“孙将军为何突发此问?”
  孙九石眨眨眼,道:“神射营交给你指挥,你给我老老实实钉在这里,按公爷的军令去做……”
  营官大吃一惊:“你呢?”
  孙九石神秘地道:“我去前面看看,总觉得不大放心。”
  营官死死地拽住他的手,惊慌道:“孙将军不可胡来,你是神射营的主将,临战之时你怎能弃袍泽而不顾?若被公爷知道,天大的功劳都给你抹得干干净净,说不定还要挨一顿军法。”
  孙九石哼道:“杀不了敌人才会挨军法,我若杀了敌,便是功劳,公爷凭什么让我挨军法?莫多说了,我多带些火药铁弹,再带一张强弓,两壶箭矢,神射营就交给你了,你好生在此守着,若有漏网之鱼逃窜过来,便可下令击之。”
  营官大急:“孙将军三思!”
  “我思个屁!走了,立功去!”
  孙九石说完头也不回,猫着腰跑掉了,背影轻盈且欢快。
  ……
  一个多时辰后,北岸的敌军已搜集了不少小渔船,以及临时制作了百余条建议的木筏,敌军主帅向斥候确定对岸无伏兵后,下令全军渡河。
  照例仍是前锋先渡,近万名敌军前锋站在渔船和木筏上,悄悄向颍水南岸渡去。
  斥候飞快将敌军动向禀报南岸埋伏的常忠所部,常忠心情越来越紧张。
  这一次的敌人可是十万,此战关系着安西军的生死存亡,也关系着大唐平叛大业,此时此地,全局成败系于常忠一身,常忠不能不紧张。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浓雾却仍没有消散的迹象,十万敌军掩藏在浓雾里,无声而有序地渡河。
  常忠双手微微发颤,斥候不停禀报敌军渡河的动向。
  当一名斥候匆匆赶来,禀报敌军渡河已近半数之时,常忠轻轻呼出一口气,朝旁边的刘宏伯看了一眼。
  刘宏伯也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声音嘶哑地道:“常将军,发动吧?”
  常忠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发动!传令前锋正面朝颍水南岸出击,遇敌后先列阵放箭,再发起冲锋,左右两面各五千兵马,朝敌军侧翼包抄过去,另外,马上放火,让对岸的鲜于节帅他们看见。”
  亲卫匆匆退下传令,很快,山谷内的三万安西军将士窸窸窣窣上马,握紧了兵器静静地骑在马上看着常忠。
  旌旗被亲卫展开,黑底金边的旌旗在寒风中飘扬,常忠骑马立于旌旗之下,拔出腰侧的横刀,刀刃斜指向天,常忠嘶声吼道:“多余的废话不说了,顾公爷军令,此战是国战,将士们拿出力气,给顾公爷争口气,给咱们大唐争口气,莫让异族蛮夷低看了咱们大唐健儿!”
  轰的一声,无数柄横刀长戟高举林立,浓浓的杀气瞬间在山谷中席卷,回荡。
  常忠手中的横刀朝颍水方向狠狠一挥:“出击!”
  军令声下,万马齐鸣,将士们策马走出山谷,先是缓缓而行,走了两里后,将士们开始鞭打身下的战马,战马嘶鸣,放足狂奔,全军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成冲锋之势,无可抵挡。
  策马冲锋的同时,安西军将士开始分兵,一左一右分别分出五千兵马,从侧翼绕了过去,正面两万骑兵则纷纷取出了鞍袋里的弓箭,箭矢上弦,斜指向天。
  离颍水越来越近,渡河渡到一半的敌军也听到了远处的动静,顿时大惊,全军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敌军主帅是突厥人,名叫阿史那冽清,这次安禄山向北方异族借兵,阿史那冽清也是第一个带头响应,并主动帮安禄山联络北方各族部落首领,在其中牵线搭桥,集结起来的十万异族兵马其中大部分是突厥和室韦部落,也有少部分的同罗,仆骨,靺鞨等部落牧民。
  痛快借给安禄山十万兵马,这些异族首领自然也不是白帮忙的,他们早已安禄山有过协定,助安禄山夺取大唐江山后,这些异族的领土和牧场将会向南方延伸至少五百里,并且将大唐北方的城池土地皆纳入他们的统治,这片版图里的金银财宝,粮食和女人,皆是安禄山许给异族的好处。


第五百零二章 浓雾鏖战(中)
  伏击战之精髓,在于出其不意。
  随着常忠率部从山谷中杀出,向半渡的异族兵马发起了冲锋,两军在颍水河畔瞬间激烈碰撞在一起,自安禄山叛乱以来,中原最大规模的一场大战开始。
  安西军南北两岸七万兵马,异族兵马十万,猝不及防之下,常忠的第一次冲锋便打了异族兵马措手不及,安西军如一柄出鞘的利箭,顷刻间狠狠刺入已渡过颍水的半数异族兵马,从正面发起的进攻,瞬间打穿了敌军的中军,一阵凄厉杂乱的惨叫声和无数战马的悲鸣后,常忠率部从南打到北,贯穿了南岸的敌军。
  与此同时,另外两支左右侧翼包抄的安西军兵马也从东西两面发起冲锋,敌军还在手忙脚乱列阵防御时,侧翼的安西军便掩杀而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敌军再次被打穿,侧翼两支兵马在敌军的中军相会,然后继续前冲,密密麻麻的敌军人群里,生生被安西军冲出两条空白地带。
  夜色漆黑,四周被浓雾笼罩,敌军又是骤逢伏击,常忠所部三万安西军骑兵三路同时发起冲锋后,敌军死伤无数,地上多了上千具尸首,还有几千人从马上栽落下来,被自己人的战马活活踩踏而亡。
  受伤的人双手抱头满地打滚惨叫,战马惊慌失措四下逃窜,情急中又踩踏了许多人,安西军三路发起冲锋后,敌军将领气急败坏怒骂鞭笞麾下将士,然而许久仍未列出防御阵型,颍水河边一片人仰马翻。
  敌军本就是诸多部落临时联合起来的军队,论个人的战斗素质或许并不差,但若论整支军队的战力,配合与服从性方面就差了许多,对将领来说,指挥这群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军是非常困难的,不像安西军那样对主帅有着毫无理由赴汤蹈火的信任。
  见敌军大乱,常忠心中一喜,大喝道:“河畔放火,让对岸看到。”
  几支火把点燃,迅速架在河边的沙地上,形成一个简易的篝火形状,火光顿时愈发明亮,光线透过浓雾,直射到对岸远处。
  信火已举,颍水北岸的鲜于仲通曲环所部即将同时发起冲锋。
  完成了这件大事,常忠心中稍定,扬起手中的横刀狠狠劈翻了一个妄图从背后偷袭他的异族牧民,然后举刀大吼道:“正面再冲一次,左右侧翼继续朝敌军中军穿刺,快!”
  骑兵的最大作用就是强大的冲撞能力,快速的机动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军冲垮一次又一次,让敌军完全来不及列阵,只能以小股单位聚集,骤然遭到骑兵三路袭击时,敌军将领通常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因为骑兵的冲锋比他的命令来得更快。
  然而今日这支异族军队颇为不凡,毕竟是安禄山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借来的北方异族部落精锐军队,当安西军从三个方向发起一次冲锋后,敌军将领终于找准了安西军骑兵拨转马头的空档,嘶声吼了几句蛮夷话,又亲手劈翻了几个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异族牧民。
  在将领的强力弹压下,这支已经渡过颍水的军队渐渐恢复了冷静,竟然在安西军喘息的空档迅速组成了一个圆型的防御阵,防御阵像一块硕大的磨盘,边沿在缓缓转动,被围在中间的异族牧民也没闲着,从鞍囊里取出弓箭,在将领的一声厉喝下,漫天箭雨朝中路的安西军将士射去。
  中路由常忠亲自指挥,没来得及再次发起冲锋,便听到身后无数袍泽发出痛苦的闷哼,许多人中箭倒地,常忠大惊,接着左臂一麻,他也中了一箭,身后的亲卫紧张地策马上前,将常忠死死地围在中间。
  “莫管我,冲锋!冲破他们的防阵!”常忠瞋目裂眦吼道,然后猛地一催马腹,一马当先朝敌军冲去。
  见主将已冲出去了,后面的安西军将士更不敢耽误,急忙催马赶上常忠,一边疾驰一边迅速结成进攻锥阵,在敌军放出第三轮箭雨时,中路的安西军也冲到了敌军的防御阵前。
  两军再次狠狠撞击在一起,常忠冲在首位,一手挥舞着横刀,另一手拽着战马的缰绳,奋不顾身地冲进了敌军的圆型大阵中间,如一柄利剑剖开了血肉,然后长驱直入,从南面一直冲到北面。
  异族兵马虽是蛮夷,但在战场上却非常剽悍,骤遇奇袭时表现得颇为慌乱,但安西军三次四次冲锋后,敌军将领已恢复了冷静,同时普通的兵士也明白必须听从将领的军令,于是在将领的厉声呵斥下,颍水南岸长达十来里的河畔平坦沙地上,敌军开始一个个有序地结阵。
  结阵大多是圆型防御大阵,防御阵之间相隔不远,每个阵有数千人的,也有数百人的,结阵后迅速运转起来,两个阵之间一边抵御安西军的冲锋,一边有意识地互相靠近,两阵一旦接触便马上合为一体,形成一个更大的防御阵。
  一个接一个,敌军的防御阵越来越大,像微观世界里的细胞吞噬现象一样。
  随着阵型越来越大,他们的兵种也开始有序地分工起来。执盾牌的圆阵外围游走,后面是执长兵器的,圆阵中间是弓箭,不时朝安西军射出一轮又一轮箭雨。
  常忠身上受了几处伤,此刻他后背的鱼鳞铠甲上还卡着几支箭矢,幸好铠甲的防护帮他挡住了几支要命的箭。
  看着敌军由最初的慌乱渐渐变得井然有序,防御阵型越来越严谨,常忠心中大急,战场突袭的优势不知不觉间已失去了,此时唯有以硬碰硬。
  “传令东西侧翼再冲一次,绝不能让他们由防转攻!”常忠瞋目大吼道。
  北方异族兵马基本由各部落的牧民组成,他们的长处是策马冲锋,常忠非常清醒地知道,一定要将敌军的优势长处狠狠打压下去,否则一旦他们能腾出手主动进攻,安西军的优势便更小了,伤亡也将越来越大,袍泽们都是从安西跟随顾公爷出来的老底子,实在损失不起。
  此时的战况已经有些脱离了常忠的掌控,他没想到北方异族兵马竟然如此强悍,他们临战的反应能力,战场上的决断和个人武力,都不在安西军之下。如果这支兵马真到了安禄山手中,大唐的平叛大业不知要被拖后多少年。
  东西侧翼再次发起了冲锋,然而这次冲锋的效果不大,敌军的防御阵越老越大,在将领的指挥下,阵型也越来越严谨,侧翼的安西军发起冲锋后,竟然只能冲破他们的盾牌,无数长戟长矛便刺了出来,安西军将士伤亡不小。
  常忠眼角直抽搐,果断地吼道:“传令五里外的神射营过来列阵,快!”
  亲卫飞快掉转马头向后方飞驰而去。
  ……
  无组织无纪律的孙九石独自趴在距离战场三百余步外的一处小山岗上,此时浓雾未散,战场上的情势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能听到远处激烈的厮杀声,以及模模糊糊看到敌军阵营列出了一个个的防御大阵。
  孙九石也经历过战阵,他知道情势有些不对了,按理说此时的敌军应该已被安西军冲垮,要么死于刀下,要么四散溃逃,而他们居然能在慌乱中组成防御阵,这支敌军不简单。
  当年战吐蕃时,孙九石是立过大功的,有着充足经验的他知道怎样才能在战场上收获丰硕的战果。
  当年立功是因为他独自射杀了数十名敌军将领,由此可见杀敌军将领更容易立功,孙九石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兵,没那么多忠君报国的正义念头,他脑子里唯一想的是立功。
  立功就能升官,还有赏钱,公爷也会更高看他一眼。
  孙九石眯眼努力在浓雾中寻找敌军将领的身影,他的手上是装好了弹药的燧发枪。
  良久,一名骑在马上身披半套铠甲的魁梧大汉出现在他视线内,浓雾之中身影若隐若现,孙九石立马判断出这人应是敌军的将领,虽然不知多大的官儿,但不用管那么多,一枪撂倒便是。
  于是孙九石平举起燧发枪,瞄准那道身影,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对于自己的枪法,孙九石颇有自信,他是当仁不让的神射营第一,这是他赖以服众的本事。
  呼吸节奏越来越慢,孙九石脑子放空,直到最后,他的呼吸与手中的燧发枪已合而为一时,孙九石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那名被他瞄准许久的敌军将领应声倒地。
  有意思的是,战场上厮杀声太激烈,孙九石的这声枪响居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很多人只看到那名将领无缘无故倒地,周围的亲卫们愣了半晌,然后茫然地抬头四下张望,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将军为何突然从马上栽落。
  当亲卫俯身查看,发现将领的脖子上有一个拇指粗的血洞,里面的鲜血仍在汩汩外流,而将领浑身抽搐了几下后,便没了声息,显然已不活了。
  亲卫惊恐地大叫起来,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蛮夷语,围在死去将领四周的敌军居然出现了一片混乱。
  孙九石起身收拾了一下,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放冷枪。
  那名死去的将领倒地后敌军出现不小的混乱,孙九石也看在眼里,挠了挠头,感觉自己似乎暗算了敌军一个不小的将领。
  莫非又是一桩大功?
  孙九石嘿嘿一笑,他决定再接再厉,继续埋伏在暗处放冷枪。
  好不容易遇到一场大战,趁此机会多捞点战功,回去跟公爷也好有个交代,或许公爷便不计较自己临战前扔下神射营独自行动的事……


第五百零三章 浓雾鏖战(下)
  战场上有正面的战术,也有暗中的奇谋,还有令人无法预料无法防备的变数。
  孙九石就是这场大战中的变数。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场大战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颍水南岸,安西军仍然一次又一次地朝敌军大阵发起冲锋,双方的伤亡都不小,可常忠却发现敌军大阵中出现了少许的混乱。
  东面侧翼的主将是刘宏伯,作为有经验的将军,刘宏伯也敏感地发现了敌军出现的混乱,当即率部再次向敌军的阵型中横插冲锋。
  虽然不明白为何敌军阵型会突然出现混乱,但机会一瞬即逝,绝不能放过。
  左右侧翼同时冲锋,这次将敌军牢固的防御阵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刘宏伯在乱军中左劈右杀,冲开了一条血路,常忠这时也率正面骑兵赶到,二人在战场上配合默契,他们都在试图做同一件事,那就是将敌军的阵型冲散,然后切割,将其切割成小块,逐一围歼。
  然而这支异族敌军的强悍再次超出了常忠和刘宏伯的想象。
  短暂的混乱后,防御阵中的将领再次将麾下兵士聚拢起来,盾牌与长戟长矛结合,无数敌军将士豁命以抗,竟生生将冲入阵中的安西军赶了出去。
  当防御阵越来越严丝合缝,阵中的常忠和刘宏伯情知无法再对敌阵切割了,不得不下令冲出敌阵,双方一场鏖战后迅速分离,相隔百丈遥遥对峙。
  与此同时,颍水北岸也传来了喊杀声,鲜于仲通的蜀军和曲环所部河西军也发动了。
  常忠骑在马上喘着粗气,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敌阵,再看看身后的将士们,大多都负了伤,体力愈见不支。
  “这支敌军难道是天兵天将下凡不成?”常忠瞪着眼喃喃骂道。
  刘宏伯喘着气道:“咱们才是天兵天将,粗略看了看,他们的伤亡比咱们大。”
  常忠冷着脸道:“必须速战速决,将士们的体力已支撑不住了。再耗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闹到那种结果,我们没脸回去见公爷。”
  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忽然从后方传来,常忠扭头一看,竟是神射营的将士赶到了。
  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常忠盯着神射营一名营官道:“孙九石呢?”
  营官一滞,迟疑地道:“孙将军……独自进入战场,他说要立功。”
  常忠大怒:“胡闹!他是神射营主将,竟敢扔下神射营独自行动,他这是渎职!此战过后,老子一定要在公爷面前狠狠揍他一顿!”
  营官还打算为孙九石解释几句,常忠却摆了摆手,道:“你现在是神射营主将了,马上列阵,前面战事有些不妙,你们神射营拿出本事来让我看看。”
  营官立马命令神射营将士下马,趁着鏖战过后双方都在短暂休息的空档,神射营将士抄着燧发枪迅速在两军大阵中间列出三段阵列。
  此时已是清晨,天已大亮,四周的浓雾也消散了不少,已经能够隐约看清双方的阵型了。
  两军交战一个多时辰后,神射营进入战场。
  三段式列阵后,营官挥舞令旗,神射营将士徐徐步行向前推进。
  对面的敌阵中,敌军将领眯眼盯着远处朝自己慢慢走来的这支奇怪的队伍,神情一阵疑惑。
  这支队伍确实很奇怪,他们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手中却没有任何尖锐的兵器,而是拎着一根奇形怪状的铁物件,铁物件一头是铁管,另一头是一个三角形的木柄,而且排出的阵列也奇怪,直接排成三列长蛇阵,甚至放弃了骑马,步行朝他们走来。
  这支奇怪的军队究竟是来作甚的?他们手中的兵器难道是铁榔头吗?
  敌军将领不明究竟,但他却很自信。
  平原地带的战场上,骑兵为王。这是所有将领和兵士的共识,前方这支步行而来的军队不管他们多么奇怪,骑兵只需要一次冲锋就能彻底将他们埋葬。
  虽然不明白这支奇怪的军队为何会做出类似送死的举动,但敌军将领还是果断下令,派出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对他们发起了冲锋。
  此时神射营将士已步行至敌阵两百步以内,敌军已在他们的射程中了。于是营官下令全军停步,按照平日操练的流程,前列蹲下,后列准备补位。
  同时,对面的敌军已发起了冲锋,隆隆的马蹄声令地面上的砂砾微微发颤,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浓雾,照在他们的刀刃上,折射出摄人的雪白光芒。
  当敌军骑兵越来越近,几乎已能清楚看到他们脸上狰狞的杀意时,神射营的营官厉声吼道:“第一排,放!”
  轰的一阵整齐的枪响,一股白色的烟雾升腾而上,对面冲锋的骑兵莫名其妙栽倒了数百人,骤然发出的巨响不仅收割了人命,同时还将敌军的战马吓得嘶鸣不已,有些战马甚至不顾主人的勒止,吓得生生掉转了方向,朝左右两边狼狈地逃窜而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敌军将士甚至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收割了他们的性命,后面不清楚战况的骑兵仍在冲锋,神射营的营官又下令了。
  “第一排退后填弹,第二排上!”
  放过一枪的第一排将士迅速后退,站在队伍后列开始装填弹药,第二排的将士蹲下,继续瞄准。
  “放!”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敌军数百骑栽倒,无数惨叫声和战马恐惧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两声枪响后,敌军已倒下了千人,而两军至此还未曾实质性的接触。
  “退下,第三排上!”
  连那位神射营的营官都没想到两声枪响后,居然制造出如此丰硕的战果,营官也渐渐兴奋起来,声音都在发颤。
  相比营官的兴奋,对面敌军的将领却快疯了,他圆瞪着双眼厉吼道:“这是什么怪物?他们手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热兵器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悄悄登场,眼前这批敌军不幸成了热兵器的祭旗者。
  祭旗者并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他们更多的是不信邪。
  没人相信一根怪模怪样的铁管能隔着两百步要人性命,他们甚至情愿将这根铁管理解为来自天赐的法器。
  “再冲!我不信,不信!”敌军将领表情已有些疯狂了。
  又是数千敌军骑马向神射营发起冲锋,这一次敌军的骑兵们更疯狂,冲锋的速度更快,他们要做的便是杀到神射营阵前,将这群神秘的奇怪的军队用刀剑使他们消失于这个世上。
  一排排整齐的枪响过后,敌军终究没能冲到神射营阵前便全部栽落。
  军心士气,瞬间开始崩溃。
  神射营后面的安西军将士则一脸欣喜若狂,常忠目瞪口呆看着神射营的战果,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见过神射营的操练,也知道一颗弹丸射出去能造成怎样的致命伤害,但他没想到五千人的神射营三段齐发后,居然能如此神奇。
  数千敌军的性命,只需要扣动几下扳机便全部射杀,他们甚至没有一个能完整地冲到神射营的阵前。
  此时此刻,常忠才赫然惊觉顾青造出的这件杀器有着多么恐怖的杀伤力,跟弓箭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差距太大了。
  见对面的敌军阵型开始躁动,常忠知道战机已出现,必须当机立断。
  于是常忠大喝道:“神射营列中,剩下的所有将士分兵左右,绕到敌军侧翼压住阵!”
  随后常忠和刘宏伯各领一军,从左右两边绕行至敌军侧翼。
  神射营的营官也趁机扩大战果,果断下令神射营阵列前进二十步。
  敌军的躁动愈发激烈,前方这支奇怪的军队击溃的不仅是数千条人命,还有他们的军心士气,面对这支无敌的军队,敌军将士终于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没等阵型崩溃,安西军将士已从侧翼包抄过来,将他们败逃的路都封死了。
  前方是无法战胜的恐怖军队,左右已被封死,后面是深不可测的颍水,敌军将士发现自己已退无可退,今日唯死战而已。
  对面的北岸,激烈的喊杀声也隐隐传来,显然未渡河的另一半兵马也遭遇到了对方的奇袭,根本无法指望他们救援了。
  “全军,止!第一排准备!”神射营的营官挥动令旗,红色的令旗朝前猛地一指:“放!”
  一阵轰然巨响,敌军完整的圆型防御大阵顿时缺了一大块,像被狗啃了一口的月饼。
  敌军不甘被戮,再次向神射营发起冲锋,然而终究无法抗衡热兵器的犀利,一批批地倒在冲锋的路上。
  正面的敌人无法战胜,敌军转而向左右侧翼的常忠和刘宏伯发起冲锋,却被军心士气如虹的安西军截杀于颍水河畔。
  此时的战场上,双方的军心士气已经是两个不同的极端,胜负基本已定。
  一道身影匆忙地从东面的山岗上窜出来,绕过激烈厮杀的战场,来到神射营指挥战斗的营官身旁。
  营官见到后不由大喜:“孙将军,你回来了,快!”
  孙九石呸了一声,一脸不爽地道:“老子在山岗上趴了半天,只放了一枪,也不知打中了个什么东西,除了那一枪我啥都没捞着,晦气得很,还是跟兄弟们一同杀敌吧。”
  营官指着前方笑道:“神射营首战,战果不错。”
  孙九石却一点也不见喜色,反倒是叹了口气,忧虑地道:“我临阵脱队离开,回去后不知公爷会如何罚我,这次真是晦气了……”
  说着抬眼一扫,见对面敌军混乱的阵营里,一名穿戴铠甲的将领骑在马上,正气急败坏地用鞭子使劲抽那些畏惧后退的将士。
  孙九石眯起了眼,喃喃道:“再捞一个回去,说不定能将功赎罪……”
  说完孙九石平举起燧发枪,朝那名敌军将领瞄准……


第五百零四章 颍水大捷
  孙九石的个人实力毋庸置疑,这是他在战场上立功立命的本事。
  抬枪,瞄准,一枪放出,对面那名厉声训斥将士的敌军将领应声栽落马下。
  神射营阵列内,无数将士发出欢呼声。
  其实大家早就想将那名敌军将领毙了,然而神射营将士的准头大多不太准,做不到孙九石那般精确,终究还是孙九石高人一头,刚与大军会合便将对方的将领干掉。
  将领毙命,原本慌乱的敌军阵营愈发混乱不堪,军心瞬间崩溃,颍水南岸的敌军已完全失去了斗志,在前方和东西三面皆被围的情况下,无数敌军将士不得不跳进冰凉刺骨的颍水中以求活命。
  北方游牧民族鲜少有会水性者,如今正是隆冬季节,河水冰凉,人不会水又被刺骨的河水刺激,许多敌军将士跳进水里挣扎扑腾几下后便彻底沉入水底,尸骨随波流走。
  孙九石接管了神射营的指挥权,在他的令旗挥舞下,神射营将士仍然步步朝敌军逼近,每走几步便下令停下放枪,一直逼到离敌军一百步距离,然后神射营便不再走了,整齐列阵后,对南岸的敌军展开了单方面的屠杀。
  常忠骑在马上,看着眼前已经溃败的敌军,低声叹道:“胜局定矣,这次好险,幸好有神射营……”
  颍水北岸。
  鲜于仲通和曲环所部对敌军展开的伏击战并不顺利。
  这支异族兵马太剽悍了,以至于明明是一场完美的以有心算无心的伏击战,最后蜀军和河西军竟然莫名陷入了一场苦战。
  遇袭后反应过来的敌军表现出强悍的战斗意志,如同南岸的战况一样,迅速结阵对蜀军和河西军反击,四万蜀军和河西军幸好都是边军,属于大唐军队里的精锐,虽被敌军疯狂反扑,终究还是奋不顾身抵挡住了。
  战况陷入胶着时,南岸传来激荡人心的欢呼声,隐隐传来安西军将士兴奋的吼声,一阵阵代表着胜利的吼声终于令北岸的战况有了改变。
  北岸的敌军本就位于背水的不利位置,蜀军和河西军在战前的士气却是极高,因为顾青对全军宣示了赏令,无论蜀军还是河西军,斩敌首者皆有赏钱。
  随着南岸安西军对敌军的全歼,包括他们的主帅阿史那冽清在内,南岸的敌军已被安西军清剿一空,北岸的敌军士气终于崩溃,阵型开始不稳,时有军士私自跑出阵列,或东西逃窜,或跳河而遁。
  两军对阵,士气往往是此消彼长,见敌军士气下颓不振,蜀军和河西军顿时愈发兴奋,战力也随之高涨。
  最后,百余艘渔船满载安西军将士从南岸靠近北岸,准备驰援蜀军和河西军时,敌军终于全线崩溃,当成百上千人逃出阵列时,敌军松松垮垮的阵列彻底溃败,两军之战胜负已定。
  鲜于仲通骑马立于后军,看着气势如虹追杀敌军的将士们,不由捋须大笑,顺便擦了把额头的老汗。
  这次算是险胜,敌军之强悍是他始料未及的,幸好蜀军和河西军没令他丢脸,总算能在顾青面前能挺起胸膛说话了。
  “速速派人火速赶往安西军大营,向顾公爷报捷,此战大获全胜!”鲜于仲通朗声笑道。
  ……
  邓州城外,安西军大营。
  顾青彻夜未眠,站在沙盘边,盯着沙盘上的许州附近方向,尤其是颍水南北两岸,一看就是一个时辰没动弹,神情焦虑忐忑。
  部署战术时,顾青胸有成竹,他认为自己能算进去的地方都算进去了,人算已极致,至于胜负,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人算若不如天算,只能认命。
  对着沙盘推算了无数次,顾青试图找出自己战术部署的漏洞,算来算去,漏洞当然有,但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枝节,大方向上是没错的。
  帅帐门帘被掀开,段无忌走进来,看着顾青呆呆地注视沙盘,段无忌轻声道:“公爷不必担心,将士们定能大胜而归。”
  顾青叹道:“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是我立身立命的老底子,实在损失不起。但愿能大获全胜,此战过后,大唐南边可保太平,不被战火荼毒,歼灭了这支异族敌军,安禄山也无力再向南方进军了。”
  段无忌点头道:“此战意义重大,若大胜,咱们安西军还能坐拥南方城池大小粮仓,粮草供应可无虞,从全局来说,安禄山少了这支援军,其势必颓,覆灭只在早晚间,哪怕将来大唐天子还政于都,公爷占住了南方,亦可与朝廷分庭抗礼……”
  顾青失笑道:“没那么复杂,我也没打算占住南方与朝廷相抗,那是下策,我们在南方毫无根基,各地各州的乡绅宗亲,庞大的地主势力,官员百姓对大唐朝廷的忠诚等等,这些问题不是靠武力能解决的。”
  段无忌不解地道:“难道公爷不打算拥兵自重?”
  顾青摇头:“这场叛乱苦了天下百姓,我若为了一己私欲而让百姓再陷战火,这是不义,已违了我的初衷。我的初衷是让百姓们过得更好,而不是自己当皇帝。平定叛乱后,我尽量不再动用武力,试试用温和的办法掌握朝廷的话语权,至于官职地位,并不重要。”
  段无忌沉思半晌,缓缓道:“学生明白了,公爷若欲架空天子,安西军必须入长安,控制宫闱禁内,朝堂乡党必占其半,大唐便在公爷的掌握之中了。”
  顾青笑道:“先把安禄山平了再说吧,目标不要太高远,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务实。”
  “这场平叛之战,大唐各地王师打得差强人意,唯独安西军高歌猛进,数战数捷,可以说,大唐的社稷全靠咱们安西军才能重回太平安稳,公爷可恃功而晋,傲立朝堂,身后又有庞大的安西军为公爷撑腰……”段无忌忽然咧嘴一笑:“大唐天子,无论是新天子还是老天子,以后皆要看公爷的脸色了。”
  顾青笑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若能有你说的这般简单,倒是我的幸运了。”
  二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沙盘边,看着沙盘上的城池山川河流,那是一座缩小了的江山霸图,顾青的目光像神灵,俯视着这片河图上的芸芸众生,眼神里透着悲悯。
  行霹雳手段的菩萨,心肠终究仍是慈悲。
  ……
  中午时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帅帐内的宁静。
  韩介的声音在外面兴奋地传来。
  “公爷,颍水大捷!常忠鲜于节帅各率兵马,在颍水南北两岸歼敌近七万,俘虏万余,余者逃窜无踪,敌帅阿史那冽清被击杀于阵中,此战我军大获全胜!”
  帅帐内,顾青长长呼出一口气,段无忌欣喜大笑,朝顾青行礼:“恭贺公爷,又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胜!”
  顾青也笑了几声,随即又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帐外的韩介迟疑了一下,道:“我军伤亡逾万,异族敌军之剽悍,实出我军之意料……”
  顾青脸色变了一下,脸上的喜意已消失无踪。
  段无忌小心翼翼道:“公爷,一万伤亡对敌军七万,我军已是大胜了。至于伤亡,两军交战是无可避免的,不可能没有折损。”
  顾青黯然叹息:“我知道折损在所难免,只是……”
  然后顾青对帐外的韩介道:“派人催鲜于节帅和常忠他们尽快回营,聚将复盘。”
  韩介领命匆匆而去。
  顾青神情不见太兴奋,这次虽是前所未有的大胜,然而折损也是前所未有的,一喜一悲之下,顾青实在不知用怎样的情绪来表达此刻的复杂心情。
  段无忌轻声道:“公爷,唐州城里还有两万叛军……”
  顾青摇头:“大战之后,我军无论体力还是气势都已疲累,不宜再战,唐州的两万叛军若知颍水兵败必然逃窜回长安,由他们去吧,这两万叛军无足轻重。”
  ……
  两日后,大军回营,将士们满身风尘地回到邓州城外。
  顾青亲自迎出营外二十里,见将士们旌旗高举,神情却分外疲惫,不少人身上带着伤,很多人甚至缺胳膊少腿,被袍泽们抬回来。顾青心疼无比,也不多说废话,下令回营休整。
  回到大营后,顾青让军中伙夫造饭煮肉,为将士们接风,又令随军大夫为将士们治伤,还让后军文吏搬出一筐筐的铜钱银锞给杀敌的将士们记账发赏。
  一切安排妥当后,顾青回到帅帐,帅帐内众将齐聚,虽满身疲惫,却也精神振奋,脸上纷纷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顾青也笑了,道:“各位将军不负所托,颍水大胜击敌十万,我安西军再次扬名天下,各位的战功我会让人详细记下来,然后凭战功大小排名次,请奏天子,为各位升官封爵。”
  众将大笑,眼中的喜意再也掩藏不住。
  顾青却忽然沉下脸,道:“这次虽是大胜,但我军亦伤亡过万,这是前所未有的折损,所以此刻恕我无法为各位设宴庆功,我们要做的,是复盘,是自省。”
  帅帐内空气忽然冷凝下来,众将笑容顿逝,垂头噤若寒蝉。


第五百零五章 赏罚分明
  驭下之道,胜不誉,败不责。这是领导艺术。
  大胜之后,不可对部将夸赞过甚,否则容易滋长骄纵之心,失败了不可太过苛责,否则士气难复,再无斗志。
  顾青的严肃态度给大胜之喜的众将头顶淋了一盆冷水,欢欣鼓舞的喜气顿时消逝无踪,众人的情绪瞬间被顾青严肃的表情拉至低谷。
  细长的木棍指着沙盘,众将分别指着沙盘上的位置,一遍又一遍的细述指挥的过程,包括任何细节,任何一点小小的异常都在沙盘上指了出来。
  鲜于仲通捋须站在一旁,安静地倾听安西军众将小心翼翼的不停复盘,再复盘,眼中异彩闪动。
  看着众将在顾青面前老实得跟鹌鹑一样,可见顾青在军中的威望之盛,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他将这支虎狼之师掌握到骨子里了。
  良久,常忠收回木棍,轻声道:“战况大致便是如此了,公爷所谋者不差,但我们都没想到这支异族敌军居然如此剽悍,而致我军吃了一点小亏……”
  顾青嗯了一声,道:“刘宏伯,你再将率部从东西侧翼包抄的细节说一说,记住不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刘宏伯接过常忠手里的木棍,再次不厌其烦地将侧翼包抄的战术细节说了一遍。
  刘宏伯说完后,顾青又道:“孙九石,你的神射营是如何指挥的,如何嵌入战场的,怎样的时机下下令反击的,详细说一遍。”
  孙九石脸色时红时青,沉默良久,忽然面朝顾青跪下:“公爷,末将有罪!”
  “你有何罪?”
  “开战之前,末将擅自脱离神射营,独自一人潜入战场附近,埋伏在一座小山岗上,只击毙了一名敌将,直到神射营已嵌入战场开了几轮枪,末将才赶回来接管指挥……”
  顾青冷冷道:“一军之将,临战之前竟擅自脱队,选择单独行动,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孙九石,当初任你为神射营都尉,是我瞎了眼吗?”
  话说得有点重,孙九石吓得脸色惨变,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法解释,只好垂头黯然道:“末将知罪,请公爷惩处。”
  顾青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正要说话,常忠却忽然道:“公爷,容末将多嘴几句。”
  “说。”
  常忠低声道:“孙九石固然有罪,末将不敢为他求情,但末将要说一个事实。当时两军鏖战,战况渐陷惨烈之时,末将突然发现敌军的阵型发生了混乱,尽管很短暂,末将和刘宏伯还是抓住了机会,对敌军来了一次冲锋,将敌军阵型打散……”
  “战后末将仔细审问了被俘虏的敌军,原来敌军那阵小小的混乱是因为他们的主帅阿史那冽清忽然死于阵中,末将询问了被俘虏的主帅亲卫,他们交代说,正是两军鏖战时,阿史那冽清突然从马背上摔落,当场毙命,末将查看了他的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处伤口,被咱们的燧发枪所击,那一枪……正好是小山岗上埋伏的孙九石所发。”
  帅帐内众人皆愕然,震惊地看着孙九石。
  就连孙九石都震惊不已,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讷讷道:“我在小山岗上仅只发了一枪,难道那一枪正好将敌军主帅毙了?那个躲在后面人五人六吆喝的将领便是他们的主帅?”
  常忠叹了气,瞥了孙九石一眼,道:“虽然我不大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它的确是事实,你小子的狗运真是……”
  孙九石喃喃道:“难怪我当时特别看他不顺眼,别人我都不打,一心只想把那家伙干掉,原来竟是主帅……”
  转头看着顾青,常忠低声道:“公爷,孙九石虽有罪,但也有功,公爷是否看在他射杀敌军主帅的份上,饶过孙九石这一遭?”
  帐内众将亦反应过来,纷纷为孙九石求情,就连原属河西军的曲环也为孙九石说了几句好话。
  顾青仍冷着脸,眼神却有些犹豫。
  鲜于仲通捋须笑道:“顾县公,帅帐内你为主帅,但你我仍以叔侄论交,老夫说句倚老卖老之言,贵部将孙将军虽说临战脱队有罪,但他一人之力射杀敌军主帅,这可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大功,纵然不赏,重惩未免也说不过去,你说呢?”
  顾青瞥了孙九石一眼,见他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于是叹了口气道:“孙九石有罪亦有功,安西军中赏罚分明,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孙九石撤免神射营都尉一职,降职为营官,责军棍十记以儆效尤,从明日起罚做常忠身边亲卫,常忠可面授孙九石古今兵法,让他明白何谓一将之责。”
  “孙九石射杀主帅之功,我会如实报奏天子,在天子的封赏下来以前,孙九石你给我老老实实当常忠的亲卫,好好跟他学兵法。”
  说完顾青盯着孙九石,缓缓道:“我如此处置,你服不服?”
  孙九石欣喜地拜道:“末将心服口服。”
  顾青嗯了一声,道:“好,你现在给我滚出去领军棍,领完回营养伤,明日就算瘸了也给我老实待在常忠身边侍候他。”
  孙九石喜滋滋地出去了。
  众将松了口气,纷纷大笑,鲜于仲通摇摇头道:“老夫算是明白你为何能将这支虎狼之师治得服服帖帖了,贤侄治军果真是严厉又不失人情,法理之外有张有弛,主帅若斯,部将怎能不用心用命。”
  顾青斜瞥着笑呵呵的众将,哼了哼道:“鲜于伯伯谬赞,这群杀才已被惯得没个样子了,下次你们若犯了错,我给你们来一记狠的,等着吧。”
  ……
  颍水大捷,安西军击杀异族敌军七万,俘虏一万余,大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河南山南两道。
  安禄山叛乱与原来的历史不同,由于顾青的出现,安西军成为平叛的王师主力,当安西军驻扎于邓州后,安禄山的叛军再也不敢往南进军一步,顾青的安西军生生将叛军阻挡在关中,使得大唐的南方免遭战火荼毒。
  南方各地各州官员百姓听说安西军大捷,各地欢欣雀跃,民心振奋不已。
  叛军势大,连大唐的天子都被逼得放弃了国都,狼狈逃往蜀中,朝廷王师先失潼关,再失长安,整个关中都失守了。
  哀鸿遍野之中,仍有一支钢铁般的军队如泰山般稳稳地伫立在关中之外,一举击破十万敌军,生生打断了叛军继续南下的腿脚,使得安禄山的叛军不敢出关中河南。
  此战的战果不仅是数以十万计的杀敌人数,更重要的在于它的战略意义。
  顾青不仅阻止了叛军南下,而且有力地歼灭了叛军的有生力量,更远大的意义在于,颍水之战是大唐王师对北方游牧异族之战,此战的结果及时且凶悍地掐灭了北方异族意图趁乱染指大唐江山的觊觎之心,让那些游牧部落的首领们深深明白,就算大唐再虚弱,也不是他们这些蛮夷能战胜的。
  如果没有安西军在颍水之畔及时狙击这支十万人的游牧军队,很难想象任其南下后,大唐的百姓们将会遭遇怎样生不如死的屠戮抢掠。
  而且经此一战后,北方游牧异族折损十万,已然伤了元气,未来数年之内他们已无力再寇边南侵。
  民间官员百姓欢呼,安西军之威名再次远播四方,就连邓州城的刺史等官吏们曾被顾青粗鲁对待,在得知安西军颍水大捷的消息后,刺史领着官员们再次不计前嫌来大营恭贺,并且奉上若干粮食和肉犒军。
  尽管天子狼狈逃亡,尽管叛军势如破竹占领了关中,但是不得不说,李唐在民间仍是被公认的正统,官员百姓仍心向朝廷,期盼王师早日平定叛乱,迎天子还政于都。
  顾青很理解,他知道这是李隆基早年勤政的福报,晚年再怎样昏庸糊涂,他终究开创了盛世,终究给了百姓们一段好日子。
  人心跟时间一样公平,帝王功过瞒不了人心,也欺不了公正。
  ……
  无尽的复盘过后,顾青这才下令三军庆功,酒肉管饱。
  报捷的奏疏派人火速递往李隆基的巡幸行营,与此同时,安西军大营内灯火亮如白昼,营帐内外充斥着将士们的欢笑和打闹声,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哭嚎,那是他们在祭奠死去的袍泽。
  顾青的帅帐内也是人声鼎沸,今夜大营破例允许饮酒,常忠李嗣业这些将领自然不会客气,刚开宴便喝得面红耳赤,互相敬酒拼酒。
  鲜于仲通与顾青单独饮了几杯,期间鲜于仲通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起神射营的事。
  颍水一战,神射营的燧发枪终于在这个世界闪亮登场,燧发枪的威力更是有目共睹,可以说,这场原本陷入劣势的大战,全靠神射营的五千将士才瞬间扳回了战局,鲜于仲通也亲眼见识过了,震惊之余顿时有些心痒。
  顾青饮了不少酒,鲜于仲通问了几次,顾青却一脸醉意,摇摇晃晃拉着他的手说起了当年情,左搪右塞就是不回答鲜于仲通的问题,问得急了,顾青索性往后一倒打着呼噜睡着了。
  庆功宴全军将士大醉尽欢。
  夜深人静,帅帐内众将皆散去,顾青这才睁开眼,目光清澈如泉,根本没有半分醉意。
  走出帅帐外,顾青望向西南方向的夜空,抿紧了嘴唇。
  颍水大捷之后,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了,迫在眉睫。


第五百零六章 未脱征衣
  一个男人救一个女人,有时候不需要理由,男人天性骨子里有着保护弱者的基因。
  如果要救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理由就复杂了。或许是为了她的美貌,或许是英雄主义情结作祟,或许天真的以为救了她等于拥有她,一句“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成了无数男人心底里见不得人的期盼。
  算算时日,杨贵妃差不多到了那道生死关口了。
  这个女人是否祸害了江山,是否只是一个背锅的工具,是否也做了很多错事,对顾青来说并不重要。
  翻开史书一页页,千古以还,谁能从中找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古人?
  救人就是救人,扯上大义和是非未免可笑。
  顾青必须救她,没有那么多卑劣龌龊的理由,只有一个不得不救的原因。
  她对他有恩,顾青要报恩。
  当年以顾青的能力,有没有她的帮助似乎并不重要,他终归会凭能力走到该属于他的位置上,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杨贵妃帮了他,如今她有了危难,顾青也要帮她,不惜代价。
  颍水大捷后,顾青允许大营将士饮酒大醉一场,算是给他们庆功。
  第二天,顾青很早便醒来,负手在大营内转悠。
  营帐内许多将士大醉未醒,鼾声如雷沉睡着,也有将士醒来了,躺在简陋的床榻上睁着眼睛发呆。
  他们在想什么?
  顾青很想知道。
  安西军名震天下,一场场胜利让天下臣民都对平叛充满了希望,如今的安西军已是大唐百姓心中的丰碑,所有人相信,只要安西军没倒下,安禄山叛乱必将被平定,长安城必将迎回大唐天子。
  天下人只关心胜利的消息,没人在乎安西军的将士也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快乐和痛苦。他们奋勇杀敌征战的动力或许没那么崇高伟大,很多只是为了个人和家人的富贵,不管为了什么,豁出性命征战时他们都没怂,这就是最大的英勇。
  掀开一座营帐的门帘,顾青发现这座营帐内的将士们都醒了。
  营帐内满满当当住了二十来人,里面有些脏乱,衣裳铠甲兵器扔得到处都是,混杂着难闻的味道,标准的男人窝模样。
  见顾青走进来,营帐内的将士们愣了一下,认出是顾青后,忙不迭起身,衣衫不整地朝顾青行礼。
  顾青似乎鼻子失灵了,对营帐内的难闻味道浑若未觉,微笑着走进来,随便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笑道:“莫多礼,我只是在大营内随便走走,经历了一场大战,你们都辛苦了,大军原地休整几日,你们睡懒觉也好,聊天闲逛也好,都由你们。”
  将士们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环视将士们的模样,顾青笑道:“昨晚饮酒可尽兴?酒肉管饱了吗?若觉得不够,尽管向我告状,我马上下令打军需官的军棍。”
  将士们大笑,一名十七八岁的军士壮着胆道:“公爷,咱们能不能每天都有酒喝?”
  顾青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朝他扔过去,笑骂道:“你想屁吃呢?每天都喝酒,安西军就成了一群酒囊饭袋,以后还能指望你们打胜仗吗?”
  将士们又笑了起来,又一名年纪稍大的军士讷讷问道:“公爷,叛乱何时能平?咱们何时能打回关中去?”
  顾青笑容渐敛,低声道:“快了,颍水大捷后,叛军其势已颓,过不了多久,关中就将成为我们安西军所谋之地,长安,潼关,洛阳,都会被我们慢慢收复。”
  将士们沉默许久,有人黯然道:“我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关中,不知他们有没有逃出去……”
  “我家在歧州,家里五口人,靠着几亩薄田度日,上次在庆州伏击叛军,我斩敌首级三枚,领了一百五十文赏钱,加上安西开拔时公爷赏的一贯钱,几月前托人捎给家人,结果别人说村子已空无一人,家人早不知去向……”一名军士说着流下泪来。
  “我家在梁州,也托人捎了赏钱回去,幸好战乱没波及到梁州,家人收到了赏钱,日子过得挺好,父母带了口信来,让我好生为公爷效力,临战当奋勇杀敌,报答公爷的慷慨。”
  将士们忍不住将自己家中的情况都说了出来,顾青越听越沉默。
  从为汉都护,未得脱征衣。
  征战沙场,是带着血与火的一段旅程,旅程中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顾青黯然道:“我与安西军诸多将军都在尽力,尽最大的努力让大家能在这场战乱中活下去,活到解甲归田,马放南山之时,你们能够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但是再努力终归避免不了伤亡,每一场小战都免不了。”
  “我们制定的每一个战术,每一次部署,都是为了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敌军最大的伤亡,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活下去。你们都活着,便是我顾青最大的靠山,但是,每战终究难免有人战死,如果真的无法避免,也请你们不要怪我,你们要相信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将士们看着顾青那张平静却真诚的脸,一名年长的军士道:“我们当然相信公爷,公爷所谋皆是上策,自安贼叛乱后,大唐别的王师被叛军打得节节败退,唯独咱们安西军捷报频传,说明公爷是有真本事的,公爷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但有令出于公爷,安西军上下无不遵从。”
  营帐内所有将士纷纷点头附和。
  顾青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但愿这场战乱快些终结,我要你们都活着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余下的时光,我安西军将士不会过得太差。”
  ……
  走出营帐,顾青又去了另外几座营帐,照例与将士们聊了一阵,这也是为帅者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主帅要随时清晰地了解将士们的军心士气状态,对他们的疾苦和喜怒感同身受。
  走了一圈后,已是中午时分,顾青顺便在营帐里与将士们一同吃了顿军中的伙食。
  以顾青挑食的程度,军中的普通伙食对他来说太难吃了,但顾青在将士们面前却丝毫没表现出挑食的样子,吃得比谁都香,走出营帐后,四下无人时顾青才露出痛苦之色。
  回到帅帐,顾青屁股还没坐热,后军主管账簿粮草的军需文吏来了,一脸苦相地告诉顾青,颍水一场大战,战后抚恤以及斩敌七万余的赏钱兑现后,军中原本有些勉强的银钱几乎告竭,就连昨夜顾青请全军将士的酒钱还是向邓州城刺史府赊借的。
  顾青顿觉嘴里发苦。
  养一支军队实在太烧钱了,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当初在龟兹城时顾青还颇有底气,因为他对自己赚钱的能力非常自信,然而现实转眼就狠狠抽了他的耳光。
  太平时节养军队还算能支应,一旦发生战事,军队拔营开赴战场后,烧钱的数量就成倍成倍地增加,以顾青的赚钱能力,如今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此刻的他有一种率军落草为寇的冲动,无本买卖应该比正规军赚钱。
  “欠刺史府的钱……就不必还了吧?”顾青厚着脸皮对文吏道:“军民鱼水一家亲,我们驻扎在邓州城外,保邓州城一方安宁,刺史府管我们吃喝,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文吏惊呆了:“可……可以这样吗?”
  顾青正色道:“世事一饮一啄,有付出就有回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吏目光空洞,如同被催眠了一般:“是……是吧?”
  “说话大声点,为何如此心虚?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欠钱不还,再过几日大军就要开拔,开拔之后这笔钱便永远赖掉了。”
  文吏说话果然大声了:“公爷说的是!我们安西军保一方平安,邓州刺史管我们吃喝是本分,还钱?做梦!”
  顾青欣慰地赞道:“好样的,你至少得官升三级才配得上你此刻这无耻的样子,你再去刺史府问问,趁着咱们还没开拔,看看能不能多借点钱出来,反正是赖账,少赖不如多赖。”
  文吏昂首挺胸告退,顾青坐在帅帐内独自伤感。
  “居然沦落到赖账跑路的地步,前世叱咤商场风云的人物,为何混成今日这般模样?”
  腰间软肉传来剧痛,顾青惊怒扭头,却见亲卫打扮的皇甫思思正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掐着他的腰,正反三百六十度地旋转……
  “妾身都听到了,堂堂县公,朝廷王师的主帅,居然打算赖掉一个小小刺史的钱,简直厚颜无耻。”
  “住手!无耻的是这个世界,将士们为平定叛乱抛头颅洒热血,朝廷却连一文钱补恤都没有,除了赖账,我能怎么办?”
  顾青老脸有些发热,怒道:“康定双不知在做什么,安西军入关已小半年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指望他送钱来,安西军将士都饿成鬼了。”
  皇甫思思瞪了他一眼,道:“你缺钱了难道不会问妾身吗?妾身这些日子不停在各个城池间做买卖,你从来都不问妾身挣了多少钱……”


第五百零七章 欲入虎口
  顾青有欠钱的勇气,但实在没有吃软饭的勇气。
  欠钱只要脸皮厚一点,赖掉以后基本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但吃软饭除了脸皮要厚,服务也要周到,这就有点难为人了,顾青向来是被动享受服务的。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顾青努力说服自己,花自己婆娘的钱不丢人,她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你最近挣了多少钱?”顾青好奇问道:“换成粮食的话,够安西军将士吃几天?”
  “不告诉你!”皇甫思思一扭身,坐在帅帐的主位上,朝他勾了勾手指,俏脸浮上几许动人的妩媚:“妾身挣钱很辛苦呢,公爷都不知道体恤人家……”
  顾青的笑容渐渐荡漾起来,走到她身前蹲下,双手轻轻揉捏着她修长结实的大腿,揉着揉着,他的双手越来越不规矩,位置也越来越偏移……
  啪的一声,皇甫思思打掉了他的手,没好气道:“公爷又想作甚?大白天呢,你就……”
  “我正在体恤你呀,帮你活络双腿的筋脉,让你走更远的路,赚更多的钱……”顾青不怀好意地笑道。
  皇甫思思咯咯直笑:“胡说八道,你明明是为了一逞私欲,撩拨得妾身不上不下的。”
  顾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嗓音嘶哑道:“要不……我们先办正事,再办别的事?”
  皇甫思思双眸妩媚地瞥着他,万种风情从她的美眸中流溢出来:“公爷觉得哪件事是正事,哪件事是别的事?”
  顾青此刻已是满脑子不正经,在他眼里,把眼前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办了才是最重要的正事。
  身子猛地往前一扑,快扑到皇甫思思身上时,却被一只金莲玉足抵住了胸膛,阻止了他的去势,此刻的画面旖旎无比,动人心旌。
  顾青沉下脸:“别闹,此时的男人与禽兽没有区别,打断了他的兴头,你的下场会很惨。”
  皇甫思思一点也不怕,咯咯笑道:“公爷不想要钱了吗?”
  顾青握住她的玉足,道:“我这不是正在赚钱吗……”
  再次往前一扑,皇甫思思边笑边叫,很快悄无声息,空荡的帅帐内发出另一种销魂的声音……
  许久以后,雨歇风住,帅帐内恢复了平静。
  皇甫思思玲珑的脚趾调皮地勾弄着顾青的胸膛,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
  温存了许久,皇甫思思起身穿好了衣裳,伏在顾青身边使劲朝他脸颊上啜了一口,妩媚地道:“妾身不反对公爷多收女人,不过妾身还是劝您少收一些,你收得越多,妾身就越要把你榨干,让别的女人独守空闺,公爷的后院从此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嘻嘻……”
  顾青懒懒地用贤者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哼哼道:“果真是个妖精,迟早把你收了。”
  皇甫思思站起身,忽然扔给他一面精致的白玉牌。
  顾青接过玉牌愣了。
  皇甫思思笑道:“公爷收好,派人去邓州城一座宅子里拿钱,妾身最近挣的钱都藏在那座宅子里,宅子外面雇了几个伙计守着,他们只认玉牌不认人。宅子里大约有一万贯,是妾身最近挣的钱,都给你了。”
  顾青拿着玉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咱们刚办完事,我衣服都没穿,你便给我扔了一万贯……说实话,感觉有点屈辱。”
  皇甫思思掩嘴大笑,扑到顾青胸膛山又狠狠地亲了他一口,笑道:“公爷尽可坦然受之,您值这个价。”
  顾青的表情更复杂了,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更加屈辱。
  “公爷缺钱了尽管跟妾身说,妾身发现最近的买卖做得越来越熟了,你是妾身的男人,我的就是你的,把钱拿去开心一下吧。”
  顾青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
  顾青穿好了衣裳,恢复了威风凛凛道貌岸然的模样,皇甫思思依偎在他怀里,一脸的幸福,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美眸半阖,刚才太激烈,此刻有些累了。
  “公爷,颍水大捷后,安西军还在邓州城外驻扎吗?”皇甫思思梦呓般呢喃道。
  顾青懒懒地道:“过几日要拔营了,换个地方驻扎。”
  皇甫思思软软糯糯地嗯了一声,道:“安西军下一步去哪里?妾身提前知道,也好多买进一些货物,随军到了新的地方,说不定又能赚一笔呢。”
  顾青垂头看着怀里的皇甫思思,眼中忽然浮起几许柔情。
  从龟兹城随军,一路上又苦又累都不见她吭声,反倒是默默地赚钱帮自己渡过难关,她的付出,顾青一直看在眼里,从来不曾忽视。
  脑海里又浮现张怀玉的模样,顾青忽然觉得自己的命真好,上天没给他完满的家庭和父母,但却补偿了他此生的良人,上天对他两世的亏欠,终究换来了今生丰厚的幸福。
  “安西军下一步要去襄州驻营休整……”顾青轻声道。
  皇甫思思忽然睁开了眼,不解地道:“襄州?继续往南?”
  “不错。”
  皇甫思思愈发不解道:“妾身也是粗通兵事,安西军刚刚颍水大捷,此时正应一鼓作气向北逐渐削弱叛军的兵力,收复城池,为何反而要往南驻营避战?”
  顾青苦笑道:“颍水大捷,我军折损也有一万,新募的兵士仍需操练才能上战场,尤其是陌刀营,已残了一半,更需要补充兵员,日夜操练。若一鼓作气继续与叛军相抗,安西军的战力只会越来越弱,折损也将越来越高,将士们是我的立身之本,我损耗不起。”
  皇甫思思眨了眨眼,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顾青沉默片刻,道:“有……思思,我最近可能要离开安西军,轻车简从往北方一行。”
  皇甫思思慌了:“公爷意欲何往?”
  顾青缓缓道:“去天子巡幸行营,觐君……和救人。”
  “你要救谁?”
  “救天子最宠爱的女人,杨贵妃。”
  皇甫思思吃惊地道:“好好的为何要救杨贵妃?她有危险吗?”
  “有危险,而且是生死大劫。”顾青看着她,轻声道:“此生做人,我俯仰不愧天地,当初我一文不名之时,是杨贵妃多次维护我,送我富贵,给我机会,我才能如此年轻便爵封县公,独领虎狼之师,她对我有大恩,此恩不能不报。”
  “安禄山叛乱,引发了朝堂和宫闱很多久抑的矛盾,我估计天子禁军已有些不稳,若巡幸途中哗变,杨贵妃难免遭难,我明知她有难而视若无睹,这是不义,思思,你能理解我吗?”
  皇甫思思死死咬着下唇,良久,轻轻点头。
  随即她眼眶发红,抬头问道:“若禁军果真哗变,你轻车简从去巡幸行营有何用?”
  顾青笑了:“我既然要救人,当然会安排妥当,我也是领军之帅,岂惧禁军哗变?而且我的目的很单纯,只救杨贵妃,别的都不管,烂摊子给别人收拾,无论什么结果,对我而言都没坏处。”
  皇甫思思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公爷决定的事,妾身就算阻拦也无济于事,何必自讨没趣,但求公爷小心行事,切莫冲动……”
  抓着顾青的手,将它按在自己的腹部,皇甫思思凄然道:“妾身与公爷云雨几度,说不定肚里已有了公爷的血脉,公爷就算不为妾身,也该为妾身的肚子着想,莫让孩子此生不见生父,好吗?”
  顾青缓缓摩挲着她柔软的腹部,叹道:“放心,我一定会全身而退的,我的孩子不会重复我的身世。”
  ……
  第二天一早,顾青下令擂鼓聚将。
  将领们到齐后,顾青冷着脸下了军令,安西军明日向南开拔,驻军襄州。
  众将闻言皆惊,不解地看着顾青。
  颍水大捷后,众将都在猜测顾青的下一步战略,有的猜测安西军会直取长安,有的也猜测以顾公爷谨慎的性子,或许会先将洛阳收复,控制黄河以南地区,然后徐图关中。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安西军刚刚大捷之后,却要往南驻军,大好的局面难道就此放弃不成?
  帅帐内,众将追问不已,顾青却没有多做解释,只让众人遵令而为。
  众将见顾青主意已定,也不敢阻拦,只好闷闷不乐地散去。
  帅帐内,段无忌却犯了拗劲,仍追问不休。
  顾青只好告诉他,自己离开一阵子,去天子行营救杨贵妃。
  话刚说完,段无忌的表情顿时十分精彩,时红时青,嘴唇嗫嚅不已。若非顾青的身份,此刻段无忌恐怕会骂脏话了。
  “公爷犯此大险,就为了救一个女人?”段无忌不敢置信地问道。
  顾青纠正道:“救一个对我有恩的女人。”
  “学生早已听闻贵妃之名,据说公爷当年谓其为‘四大美人’之一,赞其为‘羞花’,学生还听闻公爷曾经为她作过几首赞誉之诗,亦被长安士子引为传世佳句,公爷或许对贵妃有慕求之意,但是公爷……您对她纵有千般心思,也不能作为今日犯险的理由。”
  “如今是何等时穷之季,公爷兵权甚重,天子本就对您有猜忌,安西军连连大捷,渐露峥嵘,天子或许已有夺兵权之念,公爷此番面君岂不是羊入虎口?何其不智也。”


第五百零八章 离营西去
  亲身赴险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也有万全的准备。
  救杨贵妃这件事说起来好像容易,但其实很艰难。暴力救人基本不可能,几万禁军保护李隆基,除非顾青将安西军全部领来将李隆基身边的禁军干掉。
  安西军干掉几万禁军自然不难,可那就是公然造反了。如今的顾青还没有这个底气。
  所以要救杨贵妃,只能用和平的法子解决。
  和平的法子在于当面与李隆基和禁军将领斗法,权衡各方的利弊,尽力让杨贵妃从暴风眼里脱身出来。
  至于顾青自身,他也做好了准备。李隆基夺不了他的兵权,更留不住他这个人。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顾青语气坚决地道:“我离开以后,安西军交常忠暂领,鲜于仲通辅之,无忌你与刘宏伯抓紧操练新兵,尤其是招募魁梧力壮者充入陌刀营。”
  段无忌见顾青态度如此坚决,只好叹了口气,不得不服从。
  见段无忌神情颓丧,顾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必如丧考妣的模样,我是去办事,不是送死,如何全身而退我自有安排。”
  段无忌苦笑道:“公爷的决定从来没错过,学生只好相信您了。”
  打发了段无忌,顾青随即命人将李嗣业和孙九石叫来帅帐。
  二人很快进帐,高大魁梧的李嗣业身边站着娇小玲珑的孙九石,看起来像金刚大猩猩带着一只猴崽子,这个搭配有点可笑。
  二人行礼后,顾青笑着让二人坐下,道:“李嗣业,陌刀营尚可用否?”
  李嗣业一愣,然后喜道:“公爷又有任务?陌刀营如今只剩一千多人,函谷关一战后休整很久了,他们已恢复了战力,一千多人列阵舞刀,亦有万夫难当之勇。”
  顾青嗯了一声,道:“告诉陌刀营,明日准备随我出营。”
  李嗣业挺起了胸膛道:“公爷尽管下令,陌刀营将士愿为公爷赴汤蹈火。”
  顾青摆摆手:“没那么严重,这次你们的任务是保护我,若有冲突,亦帮我断后,能办到吗?”
  “没问题,保护公爷是陌刀营上下的荣耀,断后更是陌刀营的绝活,咱们的阵列一摆开,管教他千军万马亦难越雷池一步。”
  顾青又望向孙九石,道:“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这次做得好,你可官复原职,若又办砸了……呵呵,你办砸了意味着我也完蛋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孙九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道:“公爷,您别吓我……”
  “孙九石,你领两千神射营将士明日随我出发,加上陌刀营的一千多人,陌刀营随我入天子行营,遇到任何冲突,李嗣业保护我,孙九石你领神射营将士在天子行营外待命,我从天子行营脱身后,神射营与陌刀营拦截禁军兵马。”
  二人闻言脸色立变,孙九石讷讷道:“拦截禁军……公爷,是天子行营出了什么事吗?”
  顾青笑道:“怕了?以为我要造反?”
  二人沉默,神情挣扎不已,良久,李嗣业忽然道:“若天理公道站在公爷这边,末将也愿站在公爷这边,无论任何事。”
  孙九石急忙道:“末将也是。”
  顾青深深看着二人,道:“我不会造反,此去天子行营是为了救杨贵妃,因为禁军已有哗变的迹象,他们不一定忠于天子了,所以,你们可放手去做,朝廷不会降罪的。”
  二人震惊,李嗣业失声道:“禁军哗变?”
  “我如今了解的也不多,但禁军确实有哗变迹象,这是天家事,安西军不必参与,陛下和朝臣们自会解决,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要把杨贵妃救出来。”
  李嗣业和孙九石终于明白了,当即抱拳道:“末将领命,定不负公爷所托。”
  第二天一早,安西军拔营离开邓州。
  前锋刚离营,邓州刺史闻讯赶来,听说安西军要走,刺史一脸惶然,哀求安西军留下。这些日子有安西军在城外驻扎,邓州军民很有安全感,他们知道安西军屡战屡胜,邓州城有安西军守护,叛军不敢南犯。
  可今日安西军说走就走,他们走了,邓州城可就没那么安全了。
  顾青再三向刺史保证,短时间内叛军不敢南下,邓州可保无虞。
  刺史只好信了,但信了也不走,安西军将士全部拔营后,刺史仍跟着后军辎重送了几十里。
  顾青被刺史的深情厚谊感动了,将刺史请来中军,道谢之后请刺史回去,刺史这时终于说出了实情。
  安西军走可以,但欠邓州刺史府的钱总是要还的,后军文吏前后借了邓州刺史府几千贯,都是朝廷的公账,这笔钱不还,刺史没法跟朝廷交代。
  满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顾青顿觉萧然。
  钱当然还不了,安西军已然有些拮据了,但刺史像被肉包子打过的狗一样跟了几十里路,不给个交代说不过去。
  于是顾青给刺史打了一张白条,郑重其事地盖上了帅印,刺史不干,顾青很有礼貌地告诉刺史,要么拿了白条老老实实回去,要么让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先回去,赖账的人不仅没有廉耻,眼里也没有王法的。
  刺史非常明智地选择了第一种,不甘不愿拿了白条扭头就走。
  邓州刺史离开后,顾青立马下令前锋官沈田快速赶到襄州,到达襄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控制当地官仓。
  保一方平安是莫大的功德,吃你点粮食正是天经地义毫无争议的。
  当夜扎营,顾青聚将,将安西军暂托常忠统领,鲜于仲通辅之,约定一个月之内必回。
  众将虽对顾青的决定不可理解,但还是无奈接受。
  众人散去,顾青又叫来宋根生,二人喝了一顿酒,违别数年,宋根生的性格有些变化,变得比以前稳重多了,顾青既欣慰又心疼。
  男人忽然变得成熟,是因为经历了旁人无法体会的剧痛。
  第二天一早,顾青领着陌刀营和神射营共计三千多人离开了安西军。
  安西军继续南下赴襄州,顾青则往西去。
  离开大军后,顾青快马加鞭,朝金州疾驰,并派出斥候打探天子行营所在。
  李隆基逃往时仍不忘排场,所以行军的速度不会太快,一天行几十里路大约便要扎营休息了。
  顾青估计他现在刚刚走出关中,至于禁军有没有哗变,那就真不知道了,如今的发展已比真正的历史改变了许多,很多事情顾青已把握不住它的方向。
  ……
  秦岭。
  李光弼率军终于走出了大山,特意绕开了关中,先往南入梁州,然后往东寻找安西军。
  自从败退秦岭以来,李光弼不停招兵买马,在山谷中操练将士,这些日子麾下已有八千余将士。
  相比安禄山的叛军主力,这点兵力自然不够看的,李光弼很理智地避开了与叛军的正面冲突,用迂回的方式寻找战机。
  万春公主遇到李光弼后,索性也不急着找顾青了,跟着李光弼的大军多少有些安全感。
  两人相遇后,万春终于在军中得到了久违的公主待遇,待遇其实也不算好,几千人缩在秦岭里,条件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李光弼只能尽量保证万春的饮食有荤有素,偶尔还弄点民间低劣的浊酒尝尝味儿,毕竟爱夜店的公主殿下不能没有酒。
  自与李光弼相遇后,万春便不停劝说李光弼率军与安西军会合,李光弼认真听进去了,与部将商议许久,觉得与安西军会合是个不错的主意,眼下李光弼所部兵马只有八千余,根本无法与叛军主力相抗,听说顾青领安西军一直打得不错,若能将这八千兵马汇入安西军阵列,也算为将来两军决战做了贡献。
  于是在派出斥候打探了秦岭外的军情后,李光弼决定率军东进,寻找安西军的下落,与之会合。
  “李叔叔好计谋!相信本宫,这是你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得知李光弼决定与安西军会合后,万春眉开眼笑心情极度舒爽。
  李光弼听她不伦不类的称呼就有些牙疼,这些日子相处他算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公主殿下恐怕对顾青有心思。
  这可就犯难了,作为顾青的长辈,李光弼早就知道顾青与张家两个闺女有些说不清的情愫,长安未破之前,李光弼也悄悄问过张九章的意思,老狐狸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李光弼猜测,张九章或许已做好了两女同嫁一夫的准备,姐妹同收在如今的年代也算不得惊世骇俗,从贞观到永徽再到开元,高门大户里的联姻有不少都是姐妹同嫁一夫,这是出于政治利益上的考虑。
  若要将这门亲家坐实,那么索性就多嫁一个,万一老大没了,老二马上替补为正室,亲家仍然是稳稳当当的亲家,联姻关系仍然牢不可破。
  张九章那只老狐狸说不定就有这想法。
  如今李光弼发现连公主都要掺和进来,想想都为顾青头疼。
  这事儿可不好办了,公主若坚持要嫁顾青,而天子极宠这位公主,她若提出下嫁,天子多半会赐婚的,那么张家俩闺女怎么办?


第五百零九章 出秦赴襄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李光弼与顾青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仍为顾青操碎了心,领军平叛被安禄山打得灰头土脸,带着一群残兵败将钻秦岭大山里,还要牵挂顾青的亲事,李光弼想想就觉得自己命苦。
  “公主殿下与天子巡幸西南岂不是更安全么?为何要离开天子行营?”李光弼试探着问道。
  万春坐在马上,掰下一块胡饼送进嘴里,小脸顿时露出难以下咽的表情,努力梗了下脖子,几乎将这块胡饼生吞了下去,李光弼急忙递上水,万春灌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好饼,好吃。”万春昧着良心朝李光弼露出甜甜的笑。嘴上说着好吃,手上却迅速将剩下的胡饼递给旁边的妇娥,再也不肯多看它一眼。
  李光弼捋须微笑,不错,标准的皇家教养,说瞎话都特别有素质。
  “我喜欢顾青。”万春语气平常地道,淡定得仿佛在述说今天的天气,平静却无可辩驳,像众人皆知的真理。
  李光弼捋须的手微微一颤,仍然微笑道:“殿下莫闹,顾青出身贫寒,幼年差点饿死,殿下是金枝玉叶,功臣世家子弟才是殿下的良配,顾青何德何能,哪里配得上殿下。”
  万春不高兴了,瞪着他道:“顾青把你当长辈,哪有长辈在背后如此编排晚辈的。顾青出身贫寒又如何?本宫只求有情郎,与我相敬相爱一生,他的出身与我何干?他纵是个乞丐,本宫看中了也嫁。”
  李光弼苦笑道:“顾青虽说未婚配……但殿下怕是来晚了。”
  万春笑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张家姐妹捷足先登了?无妨,本宫比她们姐妹强多了,顾青只要不瞎,他会选择我的,只要他没与张家姐妹成亲,我就有机会让他临阵倒戈。”
  李光弼脸颊直抽抽,这词儿用的,也是皇家教的?
  “殿下,臣说句逆耳忠言,顾青此子看似温和,实则性情颇为孤傲,而且有股子拗脾气,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从来不在乎利弊得失,甚至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以他的脾性,个人亲事他断然不会为皇权折腰,殿下当三思啊。”
  万春哼道:“本宫从来没用皇权逼过他……”
  话没说完,想到当初在终南山,他看了自己白花花的身子,她差点当场下令将他灭口,后来在长安城相遇,她对他也是左右不顺眼,动辄与他为难。
  想到这里,万春俏脸一红,仍努力镇定地道:“……至少他与我关系熟络后,本宫便再没用皇权欺压过他,我想嫁他也不会逼他,我要用我的魅力迷死他,让他心甘情愿舍张家姐妹而娶我,哼,人多了不起吗?本宫陪嫁一百个宫女行不行?”
  李光弼惊呆了,脱口道:“美不死他!……咳,臣的意思是,殿下能这么想,臣甚为欣悦,就怕殿下争到最后不耐烦了,请天子下旨赐婚,以顾青的脾气,恐怕断不会从命,那时殿下与顾青的关系也会一落千丈,一旦天子出面,殿下与他都是输家。”
  万春嗯了一声,俏脸浮上几许轻愁,叹道:“若世上的情爱能用一纸圣旨解决,那该多好……”
  看着万春愁意薄怨的俏脸,李光弼也轻轻一叹。
  圣旨这东西只能决定别人的富贵生死,情爱却是万不能决的,屈从于圣旨的情爱,已经不能叫情爱了,只能叫利益。
  一骑快马从东面飞快赶来,马上骑士疾驰到李光弼面前抱拳道:“禀大将军,前方斥候在城镇中打探到,半月前安西军在许州城外颍水河畔大捷,安禄山向北方异族突厥,室韦,靺鞨等部借兵十万南下,安西军闻讯后在颍水河畔设伏,此战斩敌七万余,俘虏一万余,余者逃散,安贼援兵尽没。”
  李光弼闻言先是一惊,接着大喜,长笑道:“好!不愧是顾家的种,哈哈!好!太长志气了,安禄山又被顾青生生剁了一只爪子,平叛指日可待!”
  万春骑在马上也高兴得不行,浑身兴奋地乱扭,大声道:“李叔叔,快快,下令快马加鞭,咱们赶快去找顾青,安西军打得那么辛苦,咱们要帮他。”
  李光弼点头,沉声问骑士道:“可打听到如今安西军驻营何处?”
  骑士道:“颍水大捷后,安西军从邓州城外拔营南下,往襄州而去,可能会在襄州扎营。”
  李光弼笑容一敛,皱眉道:“南下?安西军为何南下?此时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徐徐进军关中吗?顾青在想什么?”
  万春已知顾青和安西军的下落,她可不管顾青究竟是怎么想,只要自己能找到他就好。
  “李叔叔,咱们先找到顾青,李叔叔再当面问他便是,你此时胡乱猜测没用的,咱们快赶路吧。”
  李光弼笑道:“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内情,不错,我们还是赶路吧,尽早与安西军会合才是。”
  ……
  灵州城。
  灵州城位于北面朔方节度使府辖下,即千年后的宁夏灵武。
  长安被叛军所占后,太子李亨已无法留守关中,于是率军北上,一直到朔方节度使辖下的灵州城才算安顿下来。
  李亨麾下的军队不多,大约一万余,其中一半是长安守军,另一半是他出长安后沿途从各地各州调集而来的地方军队,也有一些是临时从难民中募来的新兵。
  这样一支成分乱七八糟的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
  离开长安一路向北,路上也遇到过叛军,李亨这一路根本就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在叛军面前往往都是一击便溃,一溃就逃,逃出去后再次聚集收拢残兵。
  就这样跌跌撞撞到了灵州,李亨累坏了,心情也沮丧到极点,于是再也不肯走了。
  灵州驻扎休整了几个月后,军队终于有了几分模样,同时南方的军报也辗转传了过来。
  各方军报里,大多是战败的坏消息,唯独安西军成了军报中一抹唯一的亮色。
  颍水河畔大捷,斩敌七万,这可是了不起的大胜,消息传到灵州,李亨大喜之下召集跟随他的朝臣在灵州的府邸里大宴一场,算是为安西军遥贺。
  一场大醉,第二天李亨起床头疼欲裂,身边的谋臣李泌却在院外求见。
  李亨打起精神,屏退左右,斗室内只剩二人。
  李泌轻声道:“殿下,李常松从天子行营传来了消息……”
  李亨精神一振,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急切地道:“布置如何?”
  李泌道:“李常松已说动了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陈玄礼愿为殿下效力,伺机发起兵变……”
  李亨大喜:“好!孤没看错陈玄礼,不枉孤对他这些年的恩典。”
  李泌犹豫了一下,道:“殿下,陈玄礼答应兵变,但却要求绝对不准伤害天子,否则他必倒戈。”
  李亨愣了一下,道:“他……是何意?”
  “陈玄礼的意思是,兵变只除杨家,不伤天子,他仍忠于陛下,只是杨家为恶,害江山倾颓,杨国忠必除。”
  李亨脸色沉了下来,冷哼道:“他倒是忠臣,只除奸佞,别的都不做,难不成他真只打算‘清君侧’?”
  李泌苦笑道:“看来确是如此,殿下,既然陈玄礼只答应除杨国忠,别的事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李亨目光闪动。
  除了诛杀杨国忠,李亨还想做什么?
  他想做的当然更多,最好能在乱军中将他亲爹一刀砍了,而他在遥远的灵州城,与此事完全没有干系,大唐天子的位置顺理成章便由他坐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不敢明说,下面的谋臣如李泌,杜鸿渐等人自然心知肚明,但也都装着糊涂。
  如今看来,太子的亲爹一时半会儿还除不了,李亨心中的失望难以言表。
  “只诛杨国忠也好,此獠与我不合多年,朝堂上屡屡与我作对,诛杀此獠有益无害,孤少了个心腹大患,别的事日后徐徐图之。”李亨沉声道。
  李泌又道:“陈玄礼说了,杨家除了杨国忠,其他几个都可以趁着兵变之时杀了,包括杨贵妃……”
  李亨忽然啧了一声,神情有些迟疑。
  别的杨家人当然都该杀,但杨贵妃……
  杨贵妃今年才三十多岁,而李亨已四十多岁了,杨贵妃的绝色美貌李亨已暗暗垂涎多年,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杨国忠死便死了,但杨贵妃……
  李泌跟随李亨多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急忙道:“殿下不可!杨贵妃也必须死,殿下莫忘了,禁军兵变是咱们一手炮制出来的,若殿下收了杨贵妃,她迟早会知道真相,您可是她的杀兄杀姐仇人,这样的人如何能留在身边?万万不可!世上绝色女子多矣,殿下不必为了她而将万金之躯置于险地。”
  李泌说得在理,李亨悻悻叹了口气,终于绝了这个念头,眼神闪过一丝惋惜后,狠狠一咬牙,道:“罢了,杨家那几个全都诛杀了。”
  “陈玄礼可有说过何时发动?”
  李泌道:“李常松传来消息,就在这几日了。”


贼眉鼠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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