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温体仁入阁
作者:崛起的石头|发布时间:2024-06-29 03:27:23|字数:24728
“飞蝗净了——”
“飞蝗净了——!”
这时,一名官差骑着快马,扬着马鞭,在官道上边跑边喊:“官衙外正在施粥!”
“还饿着的不要到处跑了,快去喝粥啦!”
官差的话,很快消散在空旷的原野里,而这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们,则是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真的……?”
“蝗灾退了,朝廷的赈灾粮食发到历城了!”
“是真的,我们快去衙门领粥食吧!”
听了周围人庆幸的欢呼声,方才那男人的眼神中出现许多光亮,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回跑。
很快,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一间土房,看着趴在男孩儿尸体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
他迈着有些瘸着的腿,咬牙一步步前进,颤着手缓缓拍在小女孩柔弱的肩上,嘴唇都在发抖:
“孩子……?”
小女孩抬起眼眸,警惕地望着眼前这位大叔,一脸的泪痕,然后一个猛子扎进去:
“三叔!”
“我爹娘死了,我哥儿也饿死了!”
见状,男人松了口气。
“你们家,可算留了个种。”
“走吧。”
小女孩望着男人粗糙的手,懂事地问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不埋了哥儿吗?”
男人摸了摸肚子,笑道:
“走,我们去官衙,蝗灾退了,朝廷在施粥赈济灾民,苦日子,就要过去了。”
……
历城官府衙门。
温体仁站在这里,望着排成长队,甚至已经排到城外几里之外的灾民,眼中是深深的无奈。
治蝗半年,如今总算是见到成效。
“恭喜大人治蝗得立大功,想必这个消息传到京师,陛下就会召您入阁了。”县官站在一旁,笑着恭维道。
温体仁看着周围百姓衣衫褴褛的惨状,心中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他摇摇头,扼腕叹道:
“什么功劳?”
“我温体仁身受皇恩浩荡,治蝗半载,耗费近千万,百姓却还是死难十余万人,家破人亡、迁徙流亡者更加不计其数。”
“我无过已是万幸,岂敢邀功……”
温体仁这些年在基层历练,可算是见到了底层百姓生活的疾苦,天启二年三省大地震,天启五年特大蝗灾。
朝廷都是早有准备,及时赈灾,在与天道相斗的时候,却依旧显得无力。
现在的温体仁,只有深深的自责。
如果,如果自己的能力再强上一些,会不会多挽救一个家庭,多救下几个孩子。
这一场百年罕见的特大蝗灾,总算是在天启六年的春天结束了,朝廷为此,动用了几十万的人力,大批物资。
总耗费,估计在近千万两!
不过万幸,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是结束了!
在这场灾害中,山东六府的百姓虽然损伤惨重,但是他们没有人嫉恨朝廷。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了朝廷在这次赈灾上的努力,朝廷并不是无所作为,正相反,天启皇帝从没有吝啬过任何用于赈灾的银款。
就连平日威风凛凛的厂卫们,在赈灾期间除了监察赈灾银款和粮食以外,也都是有力出力。
这样的朝廷,怎么叫人记恨得起来呢?
要恨,就只能恨这个多灾多难的世道,谁知道,这样的灾害在天启一朝还会不会再有。
温体仁正站在灾民前面,安排灾后的地方复建,修养民生的政策,周围的动作却是好像渐渐停了下来。
春雨已经渐渐停歇,远处踏在泥土上的马蹄声清晰可闻。
一名身着蟒袍的大内宦官领着三名缇骑远远而来,高举黄色卷轴,唱道:
“山东治蝗主官温体仁接旨!”
温体仁、县官,周围的衙役、厂卫,以及等候施粥的百姓们一下子全都伏跪在地。
方才还喧闹如同市场一般的衙门外,转眼间一片的寂静。
太监铺开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温体仁先后治理震灾、蝗灾,有惠于民,有大功于朝。今数功并算,着升为吏部右侍郎,晋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辅政,参预机要。
另加封太子少傅,望卿仍能尽心勠力,为百姓谋福,为社稷相安!钦此。”
言罢,这司礼太监奉上圣旨,笑道:
“恭喜温阁老,接旨吧。”
温体仁面上毫无波澜,也是连忙呼道:“臣温体仁,叩谢圣恩,万岁万万岁——!”
见温体仁肃穆接过圣旨,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县官笑着拱手再道:“下官方才说什么来着,大人有大功,迟早是会被陛下召入内阁辅政的。”
“眼下朝中阉党当道,需得大人来制衡一番哪!”
温体仁手中拿着圣旨,凝眸望向远远的紫禁城方向,他的心中,远没有面色上这般平静。
等这一天,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
温体仁以山东治蝗功入阁,朝野一片沸腾,恭喜、叫好之声不绝于耳,连地方上,也尽是皇帝圣明,用人得当的传颂。
这些年,温体仁可在地方积累了不少人脉和口碑。
这对他入阁以后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
而温体仁在山东治蝗成功,因而深受皇恩,入阁辅政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各州各府。
一时间,浙党官员纷纷上疏,奏疏如同纸片一般的飞往乾清宫,阉党们也都知道,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就要来了。
经过数年的积淀,浙党已然彻底成势,随着温体仁入阁,他们重返朝堂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朝堂之上,阉党一家独大的局面,在东林党被彻底诛灭的一年多以后,马上就要迎来改观。
这对朱由校来说,是个好消息。
而魏忠贤也并没有什么龇牙咧嘴的意思,相反,他的心中极为平静,因为他早就预料到这天。
如果没有一个对手,那么阉党的存在,足以威胁到皇权,而这位皇帝,显然不是眼睛里揉沙子的人。
浙党成势,无论对于朱由校把控朝局,还是对阉党众人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有人都能放心了。
浙党弥补了东林的真空,朝局也算是逐渐进入了稳定期。
温体仁入阁,实际上是众望所归,再加上蝗灾治理得当,比历史上提前结束,朱由校心里也很满意,圣旨中不吝褒奖之词。
朝野上下是一片的称赞叫好声,没有几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去上疏弹劾。
第七百零一章 异象频频
“温体仁入阁,浙党早晚要将我们取而代之,这朝中,几无我等的容身之处了……”
魏府,几名官员正落座在圆桌周围,唉声叹气。
当今首辅魏广微的身份地位很是微妙,起初他因父亲魏允贞是东林元老的原因,被朝野上下的东林士人视作同党。
但是魏广微生性奸诈,更全不在乎所谓的名声,他叛离东林,事魏忠贤如父,以求仕途通畅,因而闻名于世。
在当时那个朱由校刚刚继位,朝局混乱的年代,魏广微这种小人,恰恰是朝局所需。
魏广微很快被魏忠贤看重,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在关键竞选的首辅期间,更是再次叛离阉党。
叶向高被诛杀后,朝廷人人自危,而魏广微却不惜与魏忠贤决裂,向朱由校表露决心。
正因为如此,朱由校看中了他,将他钦定为当朝阁辅。
也恰恰是因为魏广微为步步登高的不择手段,不仅让东林党、阉党对他嗤之以鼻,余的昆党、齐党、楚党等派,也都是敬而远之。
除了少数心腹以外,魏广微几乎是孤家寡人。
可以说,在这三年的首辅生涯中,魏广微这个阁辅的权威,几乎完全倚靠朱由校皇帝的信任。
如魏广微这样的人,都是朱由校刚即位那两年中的得力干将,眼下他们却是觉得朝局突变,人人自危。
在最初,这样的首辅,是朱由校为集权所需的考虑,然而现在,没有外部力量支持的首辅,所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温体仁入阁,标志着浙党派系在朝堂上的重新崛起,更是印证了许多人的暗中猜想。
这大明,要变天了。
朝堂上都在暗自议论,魏广微这个首辅,快要做到头了,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皇帝会卸磨杀驴。
他知道,自己几乎全靠皇帝,为了上位,得罪了无数的人。
在担任首辅的三年期间,他为了能继续得到天启皇帝的信任,又得罪了无数的党派。
卸任,就代表着失去皇帝的信任。
不用皇帝动手,新仇旧恨就会一起涌上来,魏广微深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历史上会这样书写,圣明天子明察秋毫,大明王朝建立以来最无所作为的一位首辅,总算是退位让贤了。
他魏广微,除了担任三年首辅以外,无名无利,只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无能这样一个代名词。
“阁老,您快拿个主意吧。”
“是啊,决不能让温体仁入阁,温体仁一入阁,浙党就会复起,朝廷可就变天了!”
魏广微的脸色很难看,他略一沉吟,苦笑:
“诸位难道还不明白吗?浙党复起,温体仁入阁,都是陛下一手操纵。”
“是陛下,要用温体仁取代我,要用浙党顶替东林,与魏党在朝堂争斗,而陛下渔翁得利。”
闻言,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的情况和魏广微差不多,都是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之徒,如果魏广微刚才说的是真的,那接下来他们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接下来复仇的风暴,足以让他们全家死好几个来回了。
一时间,几人都是郁闷无言。
“现在只盼着陛下能念及旧情,不会对阁老做什么处置了,不然,我等几人,也都在劫难逃。”
说完,几人对视一番,都是心中明白。
……
天启六年元日,全国上下都是爆竹贺岁、庆贺新春,皇宫大内尤其如此,张灯结彩,以示万象更新。
然而就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全国各地接连发生的几桩轶事,令所有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不降的阴影。
第一桩,是出自京师观景台。
观景台乃永乐年间敕造,恢弘壮丽,这天,朱由校带着张嫣观景时,数百只神似鬼车鸟的鸟儿由远及近。
它们冒雨来到观景台上方,低空盘旋,悲鸣不止,其声似婴孩啼哭,又似冤魂哀嚎,久久不绝于耳。
无论勇卫营如何驱赶,这些鸟儿始终不散,悲鸣有声,其声甚哀,闻者无不心魂动摇。
朱由校根本不信这些所谓的神鬼传说故事,飞鸟走兽忽然有异常举动,低空盘旋,或成群出奔,正是大灾的先兆。
一下子,朱由校想起了在天启六年五月,也就是三个多月以后发生的一件大事。
天启大爆炸!
这件事的罕见及诡异程度,在后世一直也都没有合理的解释,所造成的损失,也是难以估量。
天启大爆炸,被称为明朝末年诸多天灾中最为严重、诡异的一个,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由校忽然想起这件事,满心都是提前预防,避免如历史上那般的重大伤亡。
一时间,大好心情全无,带着张嫣悻悻离去。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勇卫营护卫着朱由校和张嫣刚刚走下观景台,百姓正待散去,天空中的鸟儿悲鸣便逐渐停止了。
这个时候,下了一整日的绵绵细雨竟也停了。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就连一些司礼太监,随同文武,也都是抬头望天,又怕又敬。
更有百姓成群结队的伏跪在地,双手合十,以为是神迹显现,无比虔诚。
而朱由校,也一只手拉着张嫣,紧紧盯着已然是晴空万里的碧海蓝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朱由校也会如许多人那样,祈祷上苍,或是面露敬意时。
朱由校却是拉着张嫣缓步离开,脸上之平淡,就好像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接下来,怪异的事情越来越多,民间流言沸腾,已经不再是朱由校表现淡然所能稳固的了。
第二桩怪事仍显现于京师,天子脚下。
元日后第三天的京郊庙会,传出了惊天之言,参加庙会的百姓传言纷纷,说是庙会当天城隍庙中的神像落泪,再显神迹。
神像落泪,乃是千年难遇的罕事。
一时间,四处百姓蜂拥而至,争相一睹神迹,民间四处也是流言四起,就连饱读诗书的士子们,也都是觉得此事不简单。
天启六年甫一开始,便频频发生怪事,帝后同游观景台,却遭遇上天显迹警示的消息不胫而走。
尽管朱由校和张嫣在当天的表现可以说是十分淡定,但这个时候的人的迷信,显然十分严重。
对此,朱由校叫来一名在京师颇有名声的道士,想要以迷信破除迷信。
制止流言,还是得从根源下手。
被传旨召入宫的道士名唤马真一,师出全真龙门派,在民间有个响当当的名头——华山仙人。
第七百零二章 东厂斗白莲
千条弱柳,流莺百啭。
这一日的紫禁城,晴空万里,清新的空气伴随着微风,使人心旷神怡。
所谓的华山仙人据说终日疯疯癫癫,已经两年未曾露面,就算是缇骑四出,在华山脚下翻找几日,也没见其人。
这个时候,又传出另外一则爆炸性消息,有人言称,说是道士马真一早就预言过天启六年将有大事发生。
一时间,民间沸议四起,朝野轰动。
朱由校第二次下旨,要东厂各地督办司严加排查,务要在三月以前找到这名道士,死活不论,必须带到宫里。
这个唤做马真一的道士,便是破除谣言的关键了。
在第二道召见道士马真一的圣旨下发民间以后的几日,又一桩怪事传到了宫廷之中。
这是天启六年发生第三桩影响较为深远的怪事,这一次,就连朱由校也不确定了。
难道是UFO?
还是说,这世上真的有神鬼存在?
有人说,三天前,紫禁城的东北角出现奇特云彩,形似旗帜,又像关刀,颜色由白变为红,又由红变为紫。
几经反复,足有半个时辰光景,方才散去。
外出耕种的农户,街道上走动的百姓,各地、各国的旅人,都说是亲眼所见,看得一清二楚。
那日之后,京师内外,朝野上下,更加是议论纷纷。
迫不得已,各地官府陆续加大了街上巡捕的力度,以图稳定秩序,然而随着流言越传越邪,一些有心之人促使的暴乱也开始发生。
天启六年一月二十日,陕西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民变。
一名叫做纪守恩的陕西米脂农民,声称上天不满明帝残暴,怪象频繁,便是上天示警,暴明当诛。
于是,他于绥德州鼓动乡民、百姓造反,袭破粮仓,杀掉州官,然后由绥德进入山西,活动于临县、永宁之间。
陕西爆发民变,直接撼动了整个地方官场。
纪守恩部攻取绥德,进入山西后,沿途归附的流民、百姓愈发增多,众至两万四千余人。
二十二日,纪守恩指使部分乱民潜入城中,里应外合争抢城门,率部趁乱攻破临县。
县官刘祜守城力战而亡,一千二百守军全部战死。
临县被乱民攻破这一消息,使得太原总兵高业十分震惊,因为在这之前,没人能想得到乱民也会攻取城镇。
高业迅速于太原升帐,会诸将大议,定制战策,决意合进围剿流寇,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动乱。
二十二日,太原府官军开始大规模调动。
阳曲宋义部,镇西卫猛如虎部、孝义陈国威部三路出兵,高业则坐镇太原城,指挥配合陕西追击而来的官军,围剿流寇。
官军自二十三日开始出兵,阳曲距流寇纪守恩所部最近,因而最先驰援赶到临县。
二十四日晚,自阳曲赶来的三千太原府官军在临县附近遭遇埋伏。
不过流寇毕竟战斗力不强,而山西官军历经山陕总督朱燮元两年整顿,以及卫所改制等事,从上到下都换了一批,业已今非昔比。
作战时,阳曲官军人人悍勇,去年卫所改制后,因战功提拔上来的千总宋义更是骁勇敢战,先登于卒。
虽然占据了先机,但是流寇却并没有完备的盔甲和军械,其首领纪守恩,也完全不是官军领兵将领的对手。
经过起初的惊慌以后,宋义沉着指挥阳曲本部,找到了流寇的弱点,率领官军直奔纪守恩所在,使得后者惊心惧怕,慌忙逃窜。
三千阳曲官军在被埋伏、包围的情况下,对数倍于己的流寇进行反击,而后将其轻松击溃。
太原总兵高业听闻战报,大大赞赏了阳曲官兵在战斗中的英勇,并对千总宋义进行了一番嘉奖,声称要为其请功。
这一战,让天下人看清了改制后卫所官军的实力。
临县一战,两万余流寇被阳曲官军直接击溃,宋义随后收复临县,入城张贴告示,安民抚慰。
美中不足的是,流寇首领纪守恩没有抓到。
其率残余一万余人向南逃窜,却在二月二十六日意外遭遇镇西卫猛如虎部。
猛如虎本是塞外插汉部蒙古人,天启五年率领族人内附,以千总职入卫山西,归太原总兵高业辖制,隶山陕总督朱燮元帐下。
猛如虎在这一战中,十分勇猛,率领数十名插汉部归附的蒙古人冲入流寇人群之中,亲手将流寇首领纪守恩斩杀。
对付流寇,本没有什么,然而猛如虎在这一战中的悍勇,却是令朱燮元大为欣赏。
而猛如虎,也与另外一名在此战中表现英勇的插汉部族人虎大威,被朱燮元并称为“猛虎”二将。
随后的数日间,流寇化整为零,在白莲教的帮助下,隐藏于各地,伺机再反。
而官军虽然在作战时拥有绝对的碾压态势,却找寻不到隐藏在人群中的流寇,一时陷入僵局。
直到二月二十九日,山西副使陈奇瑜布置策略,散布关于山东闻香教并未被朝廷完全肃清的谣言,将流寇及白莲教余党引诱至平阳府灵石一带,聚而歼之。
随后官军各部互配合,在三月以前,顺利将这股两万余人的流寇全部剿灭在临县-永宁-孝义一带。
事后查出,此次民乱并非百姓自发所为,实际上是山东闻香教的总舵,山陕白莲教在暗中作祟。
这也是为什么陈奇瑜利用山东闻香教的口吻,能将白莲教教徒从暗地引诱出来的原因。
白莲教自元末明季以来,一直残存于民间,屡禁不止,屡剿不灭,一时毫无声息,一时又死灰复燃,十分可恨。
而总舵之外,各省又相继出现白莲教的分支,有如老树盘根。
在天启三年左右被许显纯率领锦衣卫配合地方官军完全肃清的山东闻香教,便是其中一个分支。
如今天启六年怪相频繁,隐秘发展了多年白莲教教徒再度开始在民间出现,在山陕一带大肆宣扬。
所谓“无生老母下凡普救世人,暴明将亡”的言论,开始流传于民间。
无数百姓在迷茫、惊慌中信以为真,被洗脑、强迫加入,走上造反的不归路。
而这次民乱的首领纪守恩,经东厂详查,实际上也并非是什么米脂农户,此人本就是白莲教的邪党。
白莲教中人,身份极多,尤其是骨干成员,往往以更多的身份示人。
纪守恩的身份,便是世代于米脂耕种的农户。
消息传到京师,朝野庆贺剿灭流寇的同时,朱由校心中却升起深深的忧虑。
天启六年这一开始的种种消息都在说明,地方上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稳定。
几个邪兆,居然就牵引出如此多的可笑之事!
看起来白莲教,是非除不可了。
东厂发展至如今,番役、暗探遍布天下,情报网十分完整,也是时候派上更大的用场了!
第七百零三章 少在朕面前装神弄鬼
陕西民变虽然在十天内就被官军平定,但这依旧改变不了谣言四起的状况。
白莲教隐藏多年,也都是在天启六年开始显山露水,民间一时间出现了许多信仰“无生老母”的邪教徒。
这些人游走各地,专挑那些刚经历灾难,百姓食不果腹的地方,大肆宣扬。
近日,这个消息也流传到朝堂之上,许多官员都是知道,白莲教这个事情若不加急处理,只怕迟早会生祸端。
乾清宫的管事牌子王朝辅与一名直殿监小阉擦身而过,这小阉正捧着一沓红本,准备恭请天启皇帝御览。
“内阁怎么说?”
小阉停住脚步,恭恭敬敬道:
“干爹,内阁诸位阁老的意思,是要劝谏陛下,尽快平息谣言、安靖地方,剪除白莲邪教,势在必行,不能拖延。”
王朝辅点头,端详小阉捧着本子走进了乾清宫。
里头,朱由校正一手拄着下巴,听着面前几名军器司大臣的话,颇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军器司已不再是从前,如今家大业大,仅凭我兄弟二人,维系实在艰难。”
“还请陛下知人善用,传唤这几人来到军器司为官。”
下头说话的,是毕懋康。
“焦勖、孙元化、徐光启……”朱由校拿着本子,仔细查阅,自言自语地呢喃。
这些人,都是明末清初的军器专家。
除此以外,他们也在各方面都有精通涉猎,召入军器司只为研究火器,有些片面了。
焦勖只是军器专家,召入军器司倒没什么,可像是徐光启、孙元化等一些人,有的就在地方为官。
这些人在地方上的政绩也是颇佳,在军器司钻研火器,那就不能再担任其余官职。
这样一来,地方上就少了几名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想着,朱由校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便是想通了。
万事皆难以两全,眼下是大航海的时代,火器发展更是重中之重,做官可以以后继续,火器精进,却片刻不能耽搁。
“如果要召见这十几人到军器司供职,那朕以为,军器司就不应当再叫做军器司了。”
朱由校起身,来回踱步,忽然说道:
“传旨,将军器司改称作军工院,隶兵部属,设主匠二十人,协匠若干,掌在京诸兵仗局诸厂房。”
“召焦勖等十一人为主匠,在孙元化、徐光启等六人为官之处增设厂房,着他们兼领。”
毕懋康等人纷纷起身,作揖道:
“陛下圣明。”
“臣等告退——!”
军器司的事已经解决,但这只是举手之劳,真正令人心烦的,还是最近各地的谣言四起。
本来该是好端端的天启六年初,现在却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
那个最初预言到近日这些怪相的道士,现在还没有被找到,也不知到底找得到、找不到……
正想着,王朝辅急匆匆走进来:
“陛下,华山仙人找到了!”
朱由校一愣,连忙说道:
“他是怎么出现的,现在何处?”
“禀陛下,这道士是自己跑到承天门求见陛下的。”王朝辅说着,脸上也很是奇怪。
“自己跑过来的?”朱由校下意识道,“朕已命东厂全国搜查,没有丁点儿风声,连他何时来的京城,也不知道。”
“请他进来。”
须臾,一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缓缓迈步进来。
他先是打量一番大殿,方才微微揖身。
“贫道马真一,见过陛下。”
说话的时候,朱由校也在上下审视着这位在眼下颇有名气,据传是活了一百五十余岁的老道士。
的确,这个人须发皆白,年岁显然不小。
但如果说他有一百五十几岁,不好意思,朱由校不信。
想到这里,朱由校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轻声说道:
“朕听说道长有一百五十多岁了,果真如此,那朕倒是应当对你拜上一拜了。”
马真一淡然说道:“虚名而已,贫道到底是多少年岁,陛下心中还不清楚吗?”
言罢,他笑吟吟望着这边。
朱由校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转念问道:
“近日怪相频频,正应了道长往日所言,以致民间沸怨四起,不知道长有什么想说的?”
马真一闻言,直视着朱由校问道:
“陛下召我来,是为问罪?”
朱由校没有回话。
“那便是为谣言停歇,天下安靖了。”马真一微微一笑,“敕建白云观,谣言自止。”
敕建白云观?
敕建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由校当皇帝六年了,现在也没正式说信佛还是信道,敕建白云观的圣旨一发下去,相当于向天下宣示自己和嘉靖皇帝一个信仰。
看起来,这个马真一心思挺多。
“你这是在威胁朕?”朱由校稳稳坐在九龙御座上,一手捏着扶手上的龙头问道。
“陛下难道不是为谣言停歇,天下安靖么?”马真一笑道:“陛下明年当有一大灾,渡过此灾,方可无忧。”
“此灾过后,陛下当如旭日初升,开创一番太平盛世。”
明年,天启七年?
历史上那个天启皇帝驾崩的时候?
朱由校眼眸微动,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却仍被眼尖的马真一捕捉。
很明显,这位皇帝有心事。
马真一心中已然猜到,但他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却是只字不提,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朱由校的确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后世自己的确是铁杆的无神论者,可是现在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这个牛鼻子老道没有信口开河呢?
不过应该不可能啊,崇祯皇帝被盯得死死的,直到现在自己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皇长子朱慈燃也好好的,被严加保护,还能有什么问题?
实在不行,这就派人去把朱由检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想到这里,朱由校放下了心,也只当这所谓的华山仙人是在危言耸听,冷笑道:
“照道长这个意思,敕建白云观,乃是为天下苍生谋福,为大明长治久安所计了?”
马真一看过来,说道:
“白云观乃镇妖邪之所,最近二十年间,建州有龙脉兴,而大明星象黯弱。”
“贫道在京修建白云观,乃是不想见到陛下所开创的太平盛世,毁于萌芽之初。”
“还望陛下及早断论,以免误事!”
朱由校看着这个牛鼻子老道,满脸的不相不信,想了一会儿,直接走下龙椅,紧盯着他道:
“朕把话给你挑明了,少在那猪鼻子插着大葱装象,什么邪气妖风,什么龙脉东兴,朕都不信。”
“朕只相信这个!”说着,朱由校走到壁上,取下那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冷笑:
“朕可以下旨敕建白云观,但是朕需要你白云观为朕歌功颂德,为朕荡除谣言!”
“天下人都说你预知的本事很厉害,可朕告诉你,无论你有多厉害,朕一定比你更厉害。”
“大明在未来二十年内,都有层出不穷的怪相和灾害,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朕要做个中兴之主,民间绝不能出乱子!”
“天底下有名的道长多得是,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白云观到底建不建得起来,还要看你接下来怎么说。”
第七百零四章 全国禁教
朱由校说完话,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位道士,似乎一等他露出马脚,就会将他生吞活剥。
马真一的确是有些吃惊,吃惊于这位皇帝说出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二十年间,大明各种怪相和灾害会层出不穷。
这种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也是如自己一样,杜撰乱编的?
“道长想的如何了,各地知名的道长们,可还排着长队要来京跟朕合作呢。”
朱由校掂了掂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说道:
“给你个乖,别在所有的皇帝面前装神弄鬼,要不是朕现在还用得着你,你会死的很惨。”
“懂了吗?”
闻言,马真一浑身一颤。
这一下子,在天启皇帝稳如泰山般的气势前,再也装不下去,起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贫道遵旨……”
朱由校呵呵一笑,倒是毫不意外。
这天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真正的仙人和带预言家,这无从所知,可他知道一点,真正的仙人,是不会来到自己这个皇帝面前求什么恩赏的。
来的,必定是妖言惑众的妖人。
还未来二十年间,建州有龙脉兴起,放你娘的屁去吧,朕在两年之内就把建州给灭了,让他活不到二十年,看还龙脉不龙脉?
有说什么大明星象黯弱,这更好办,搞一出万国来朝,威望刷上去,还黯弱不黯弱了?
在朕面前扯这个淡,蛊惑人心,你个牛鼻子老道还嫩点儿!
对于现在的朱由校来说,根本不是即位之初,需要假装信这种东西,来当做挡箭牌。
朱由校现在的威望无人能及,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召见马真一唯一的原因,就是要用迷信来制止民间过分的迷信!
至于炼丹、信道,在宫里养个牛鼻子老道这种傻缺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
看着马真一坡着脚离开西暖阁,朱由校脸色逐渐阴沉下去,唤来王朝辅,低声说道:
“传旨,一同在京敕建白云观、安民寺,就说是镇灾辟邪。”
“安民寺的主持,要选一个在民间有声望的僧人来做,把他宣扬成佛家大师,必须要听话!”
“还有,盯紧这个马真一,要是他暗戳戳的搞什么幺蛾子,就给朕办了他,另外找人。”
“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哪儿都有。天底下想来京师建观的道士,一捞一大把!”
王朝辅听得仔细,连忙下去安排。
朱由校独自坐在西暖阁里,现在谣言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一个处理。
只希望这些和尚、道士,能把民间的迷信破除,再不济的,能稳定人心,就不是白建。
这种东西,对朱由校来说,不过是加强统治的工具罢了。
做皇帝的要是被绕进去,还是趁早“落水”而死吧!
……
魏忠贤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椅子,椅子在地上连滚几圈,一名番子慌忙上前收拾残局。
“陕西的人是废物不成,在这种时候,居然能让白莲教跳出来闹乱子!”魏忠贤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满脸的褶皱都在抖动。
过一会儿,他挥手道:
“陕西是白莲教的老窝,这次就从陕西开始查起,飞信各地分署的听记、坐记。本督倒要看看,是东厂的刀快,还是他们藏的深!”
“这次清查白莲教,由陕西大档头田吉,山西大档头赵朋,山东大档头张纳全权办剿!”
“告诉他们,陛下给了本督九个月的时间处理白莲教,本督只给他们六个月。”
“如果九个月期限到后,还没有查清白莲教邪党的踪迹,哼哼……”
魏忠贤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他的这番表情,却是令周围的档头、番役们不寒而栗。
这位厂督鲜少有震怒到这等地步的,可见白莲教在山西鼓动百姓,密谋造反的事,的确是干系重大。
这次皇帝密旨下发东厂,清查白莲教,可见是一场秘密战争的开端。
说来也是,这次山西民变,被官军迅速平定,其首领纪守恩也已经伏法,但隐患仍在。
有明一朝,白莲教均被视作邪教严令禁止。
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武装暴动,事后查清,均系白莲教教徒所为。
嘉靖、万历年间,有的白莲教徒割据一方,还建号称帝,均被血腥镇压。
最近的一次,便是天启二年的山东闻香教徐鸿儒“大起义”,也达到了割据几地,称帝建国的地步。
在天启三年,闻香教内外势力,被官军和锦衣卫联手彻底歼灭。
然而,闻香教不过是白莲教众多分支,在山东较为出名的一种,白莲教在各地还有星罗棋布的堂口。
明中叶以后,白莲教的民间邪教名目繁多,足有金禅、无为、龙华、悟空、还源、圆顿、弘阳、弥勒、净空、大成、三阳、混源、闻香、罗道等数十种。
除此以外,有的白莲教分支,更是一教数名,在一个地方叫一个名字,以让官府查无所循。
这些白莲教分支邪教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对所谓的“无生老母将下凡普救世人”坚信不疑。
他们各不相属,教义颇多歧异,组织、仪轨和活动方式也都不尽相同。
但几乎所有的白莲教都只是活动于中原五省的贫困地区,多以蛊惑贫民、流民为主。
在江南一带,日趋繁华,根本没有白莲教的任何踪迹。
这些邪教,或多或少地都带有白莲教的印记,因此民间也笼统地将他们称为白莲教。
只要白莲教还在一天,这中原五省,便永无安宁之日。
随着白云观、安民寺在京敕建,民间沸腾的谣言总算是逐渐安静下去。
朱由校不知道日后还会有什么所谓的“怪相”发生,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无论如何,这般谣言的抑止方法,都是利用寺庙与道观当做自己这个皇帝的手中刀剑。
谣言渐渐平息以后,朝中也恢复了以往。
在这个时候,为针对白莲教教徒的发展,朱由校正式下发了一道圣旨,其中再次明确规定白莲教为全国禁教。
自天启六年三月圣旨下发之日起,全国的无生老母神庙都要被焚毁,市面上被禁止出现任何关于无生老母的书籍和字画。
任何聚众宣扬无生老母的言论,都被视作为邪党。
除此以外,明文规定《无生老母下生经》、《大小明王出世经》等白莲教的经典书籍为禁书。
东厂开始于全国范围大规模搜查这些禁书,当众焚毁,并且将收藏这些书籍的人抓捕入狱,严加审问。
自唐代白莲教兴起以来,历朝历代都对白莲教有严厉的镇压,朱元璋和朱棣的手段更堪称血腥。
到了朱由校这天启一朝,执法可谓最酷、最烈。
白莲教,已然成为朱由校进一步稳固统治的绊脚石。
第七百零五章 五人墓碑记
棋牌街上,一场熊熊大火,引着了天启一朝与民间最为根深蒂固的邪教白莲教的战场。
番子们又有了用武之地,为向皇帝表露能耐,自然全力以赴,从今往后的六个月间,他们誓要将整个白莲教连根拔起。
七八名身着白衣的番子站在火堆旁,这里正疯狂燃烧着的,正是白莲教用来束缚思想、蛊惑人心的妖书。
为首一名档头,腰间挎着双刀,脚上踩着皂靴,大手一挥,番子们随即带上来十余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被拷上了枷锁。
档头厉声说道:“此十六人,私藏妖书,当今陛下下旨,整肃白莲邪教,私藏者决不轻饶!”
“如有藏书者,现在交出,既往不咎,如果事后被查出来还在家中藏书的,皆同此例!”
“杀!”
言罢,他转头眼神示意一番。
身后番子自然明白,立时将早就准备好的大刀全力挥下,一时间,十六颗头颅滚落在地,血流成溪。
血腥的气味渐渐在人群中散开,闻者无不是捂住口鼻,皱紧眉头,一声不吭。
“我、我交……!”一名穿着紫色绸袍的微胖士绅颤颤巍巍站出来,伸出手,生怕别人看不见他。
档头看过去,点头说道:
“很好,你没事了。”
“有关白莲邪教所谓无生老母的任何东西,字画、雕像、书籍,都算作违禁品,一概需要交出来!”
“还有谁要交纳的?”
看见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事,众人议论纷纷,也都是接连举手,踊跃交出自己觉得家中可能被认作违禁品的物件。
看着很快堆成一个小山的这些物件,档头暗暗皱眉,随即说道:
“如果能招供出白莲邪教的余党,我东厂查之有实,还算作为朝廷立功!”
“有没有人?”
人群中静默一会儿,很快有人说道:“京郊的王善人我看他老是往一处破庙跑,不知道是不是!”
档头看过去,发觉说话的人竟是个衣装破落的乞讨者。
“你且仔细说说。”
那乞丐说道:“我在京郊乞讨时,王善人总是来施粥给我,但是我见他每次都要在一个破庙待上许久。”
“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白莲教徒。”
档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赏他二两银子,带人去破庙看看,一同派人到王善人家里搜。”
看着几名番子应声离去,档头冷笑几声,自语道:
“王善人?可真是稀奇……”
……
皇宫这边,魏忠贤本想着进宫,奈何老寒腿犯了,死疼死疼的,所以花重金定做了一顶敞篷轿子。
他过来请示朱由校,说是以后可不可以犯病的时候在大内坐轿子来回走动。
对此,朱由校倒是觉得无所谓。
毕竟魏忠贤今年的年纪属于高龄了,有点毛病属于正常,犯病走不动道了,在宫里偶尔坐上几回轿子,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朱由校特地在御马监挑选了八名年轻机警的内官,赏赐给魏忠贤帮他抬轿子。
魏忠贤也猜得到皇帝如何想的,不敢有什么二话,只得老老实实接受。
毕竟,自己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老老实实的办事儿,皇帝就不会怎么样。
内官抬着魏忠贤的轿子过乾清门西,出了大内的地界,魏忠贤才松了口气,算是踏踏实实靠在轿子上。
回了府上,魏忠贤刚歇了会脚,正在洗漱,却见到傅应星走进来,大声说道:
“督公,不好了,苏州出事了!”
“又是苏州,那块地界儿好不安生啊……”魏忠贤嘴里含着牙刷,一脸茫然,吐着牙沫含糊说道:
“又怎么了?”
这牙刷,乃是澎湖一战从荷兰盖伦帆船上缴获的诸多宝物之一,用这玩意儿刷牙,可是舒服多了。
皇帝给后宫嫔妃们各赏了不少,然后自己随时拿着用,又给魏忠贤赏了不少。
自打有了这玩意儿,他是天天刷牙。
魏忠贤真是老来见了福气,随着大明开始涉足大航海,各种新奇古怪,见所未见的玩意儿都开始流通。
有些东西,连他也不得不赞叹红夷们懂得的真不少!
傅应星没注意到魏忠贤嘴里的东西,只是满脸愤恨的道:“有生员在苏州挑民闹事,打死了咱们东厂的旗尉!”
魏忠贤道:“谁干的?”
傅应星道:“还能是谁?民间那些东林余孽,他们个个儿的自视清高着呢!”
相比傅应星的气急败坏,魏忠贤倒是显得不慌不忙。
他愣了愣,慢吞吞把嘴里的沫子漱干净,又从小阉手里取了巾帕净面。
傅应星半晌等不到他的回音,又说道:
“督公,这是苏州第二次发生打死旗尉之事了,这次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
魏忠贤冷冷瞥他一眼,说道:
“这事本督早就知道,那姓赵的旗尉是抓错人了,人家苏州的推官周顺昌的确曾反对设立矿监,征收矿税。”
“找个别的借口抓人,党同伐异,只要不太过火,怎么都行,可他不能以这次皇爷捉拿白莲教徒的口实抓人!”
“你当皇爷是瞎的?东厂要是继续这样抓人,你以为他老人家在深宫就看不见?”
“我告诉你,皇爷瞧得比谁都清楚!”
傅应星一时语塞,跌落在座位上,不甘心说道:“那督公,赵旗尉就白被那些东林余党打死了?”
“这次我们要是忍气吞声了,东林余党可就跟过年似的了。”
被戳中痛处,魏忠贤手劲儿稍微大力了些,扔了巾帕,冷笑着低语说道:
“这次我们是看在皇爷,才不去动那些东林余孽,让他们闹吧,闹的大起来反倒好了。”
“最好是闹到皇爷那头,到时候再动手,我们就是顺应圣意。”
说到这,魏忠贤面色阴鸷。
“东林余孽早被本督杀得杀不多了,他们的长辈都斗不过本督,这些后辈们,更加翻不了天。”
“你派人去苏州,告诉当地的番子,给本督卧着。”
“再有拿捉拿白莲教徒说事胡乱抓人的,当心本督要了他们的脑袋!”
“这事要是看不住,皇爷会要了本督的脑袋!”
第七百零六章 不能就这么算了
“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朱由校阴沉着脸,将来自苏州的较事府密奏放在油灯上烧毁,然后坐了一会儿,仍觉得不解气,又将御案一脚踢翻。
这份密奏,说的正是周顺昌在苏州某处青楼酒醉后的题诗,诗中言辞激烈,自比文天祥,将天启皇帝比作隋炀帝一般的昏庸之君。
隋炀帝是不是如文人们叫骂的那样昏庸暂且不提,朱由校只知道,他这样来比,就没安什么好心。
“好个周顺昌,竟敢将朕比作隋炀帝!”朱由校的胸口不断起伏,眼珠一转,心里有了想法。
历史上的五人墓碑记,朱由校多少知道一点儿,和现在这次的缘由其实差不多。
说白了,就是督办司的税收到扬州去,影响到了东林党背后利益集团的获利渠道。
而东林党要为自己的主子们说话,可自己被魏忠贤杀怕了,又不敢跳出来,只能是挑唆一些无知百姓,在地方上暴力抗税!
他们蛊惑百姓,借朝廷征税引出的一些微词煽风点火,让那些无知百姓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地痞流氓做炮灰,以成全自己美名。
就是这种事情,居然在后世被传诵成了可歌可泣、惩恶扬善的戏码,何其可悲。
历史上,虽然这些人都被东厂抓捕,杀的杀、关的关,可是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东林党借助此时在地方上再次占据舆论的上风,死于苏州暴力抗税的这些人,个个都被包装成了所谓的“国士”。
魏忠贤在历史上尚且还对这些人痛下杀手,而现在,不知怎么,他居然认怂了?!
或许是因为白莲教的事,让魏忠贤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这里,朱由校觉得自己要给魏忠贤一个意思下去,好让他知道该怎么做。
朱由校下了御阶,径直走到刑部尚书李养正的面前,大声问道:“你说说,苏州之事,该当如何处置?”
“陛下,周顺昌在苏州颇有声名,据说闹税都是苏州乡民自发而为,朝廷不能不顺应民心啊……”
“那依你的意思,朕不仅不能处置这些暴力抗税的刁民,还要给他们立几座碑文了?”
李养正满头是汗,憋闷半晌,方才吞吞吐吐地道:“这……还请陛下明察,三思而后行。”
看起来,是不能指望刑部来管这件事了,文人管文人,想必也管不出什么东西。
“是得明察!”朱由校呵呵冷笑几声,回到位子上,“既然刑部如此怕事,那此事便交由锦衣卫去办!”
“传旨锦衣卫千户杨寰,让他亲自去一趟苏州,彻查此事!”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抗拒收税,是什么人在煽风点火,让百姓作乱!”
消息传出西暖阁,很快来到魏忠贤的耳朵里。
魏忠贤听了,当即便站了起来,抖着手说道:“快,快进宫面圣!”
傅应星靠在正厅的一面墙壁上,正在为皇帝将这件事交给锦衣卫而愤懑不平。
在他看来,这毕竟是自己东厂的旗尉被打死,现在交给北镇抚司去管,这不是在打东厂的脸吗。
看见魏忠贤行色匆匆的离开,傅应星一脸纳闷:“督公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
“去面圣!”魏忠贤就猜到傅应星要问,边走边解释道:“你收拾收拾,随本督进宫面圣!”
“陛下这是明着让锦衣卫处理,却是在提醒本督办事不力呀!”
“啊,这……”傅应星一脸的惊诧,连忙跟了出去。
……
魏忠贤不愧为最能体察圣意的人,朱由校这个意思刚借着西暖阁一事传达下去,很快他就在外头求见。
不过这个时候,朱由校正在说另外一件事,闻言只是想旁侧一瞥,静静说道:
“让他们进来。”
魏忠贤和傅应星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候在一旁,等着天启皇帝把现在手头的事儿办完。
“陛下为何忽然之间,有如此打算?”工部尚书崔呈秀愣了愣神,“王恭厂内中存备的火药,何止数千万石!”
“仓促之间要搬离整个王恭厂,不甚容易啊……”
朱由校看了他一眼,用不容置喙的口气道:
“朕不管容不容易,现在是三月,朕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五月以前,王恭厂所有的东西,都要搬到京郊之外。”
“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你这个工部尚书就不要干了!”
最近这段时间,朱由校绞尽脑汁的在想历史上天启大爆炸发生的范围和时间。
天启大爆炸大概是在五月底发生的,波及范围几乎是整个北京南城。
想要在如此匆忙的时间里疏散整个南城,这根本不可能。
要知道,现在的北京城可比历史上这个时候的人口要多得多了,朱由校继位这六年,北京城的人口多了好几十万。
除此以外,北京城也比历史上繁华许多,蒙古人、西方人、俄国人,各种人都有在这常住和跑商的。
至于南城,那更是官署聚集之地,刑部大牢、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的衙门都在南城。
别说一个多月,没有三五个月,南城根本搬不完。
而且你以为南城搬空就完了?
这可是大明京师,一下子搬空一半,到时候搬回来如何安置各方人等,那也是个问题。
这一来一去差不多天启六年就过去了,而这一整年地方上的灾害也才刚开始。
京师如此动荡,地方上又怎么稳固?
天启大爆炸很离奇,但是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是从王恭厂引发的。
与其搬空南城,倒不如把王恭厂直接搬走!
这些官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朱由校又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说王恭厂就要炸了。
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故作神秘,给底下的官员直接下死命令,尽量把话说的严重些,才能让他们知道着急。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做两件事。
第一,彻查王恭厂周围,清除所有会引发火药爆炸的隐患。
第二,尽快将王恭厂搬到荒无人烟的京郊之外,至于存放的那些火药,搬的是越远越好。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多的火药,自永乐年开始,竟然一直都直接堆在京城里,也没人想过会不会出乱子。
要是这些事都办完了,天启大爆炸还是在京城里边炸的,那朱由校没什么说的。
那就是命!
第七百零七章 东林党的布局
崔呈秀不明白皇帝是怎么个意思,就突然下了这个决定,但他还是遵旨离开了。
至于之后的魏忠贤,心里就很是忐忑了。
崔呈秀走后,朱由校也没叫他们俩,就坐在御座上自顾自的看起奏疏来。
魏忠贤知道,不能在这干杵着,于是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谄媚说道:
“爷,奴婢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
“是苏州东厂旗尉被打死的事,那周顺昌抗拒缴税,鼓动百姓,心思可谓坏到了极点。”
魏忠贤嘿嘿说着,见皇帝的面色依旧,心里已经猜到个大概,壮着胆子走到御座后,开始给皇帝捏肩、捶背。
“爷,这回是东厂出的事,要不还是交给奴婢处置?”
朱由校这才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边看奏疏一边问:“怎么你突然对这事上心了?”
“苏州的事还是交给北镇抚司的杨寰吧,你们东厂就全力去查白莲教。”
皇帝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算是有些心思的人,这种时候也该退回去了。
可魏忠贤是谁?
当今天下,论猜测天启帝心思的人,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他几乎能确信,皇帝绝对是玩的一手欲擒故纵。
无论什么事,都要以让皇帝高兴为主,绝对不能让他心里有坎儿,一直在心里憋着。
现在可能没事,将来问题就大了。
他锤了一会儿背,笑道:
“陛下天纵英明,杨千户是镇抚司四大千户之一,能力自然踏实,可是这事儿……毕竟是东厂出的乱子。”
“陛下让李实到苏州去办织造局,皇商会也设在苏州,从此以后,这苏州的乱子就没断过……”
“究其原因哪,还是挡了一些人的财路,贼徒周顺昌,就是周起元的门生。”
朱由校一听,这才想起来。
这周起元是谁啊,他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铁杆东林党,朱由校在天启元年设立苏州织造局以后,数他反对得最欢。
周起元曾上疏弹劾织造局提督太监李实,徇私不法,朱由校没当回事。
魏忠贤呢,办事也得力,眼见天启皇帝都没管,便是直接下手让东厂把周起元给抓进京师拷死。
实际上呢,李实到底干了点什么,朱由校一清二楚。
周起元和那帮东林党的话,纯属编造,就是为了让织造局关门。
织造局要是开着,苏杭一带的桑蚕生意就全都落入了朝廷,也就是朱由校自己的手中。
对于这个情况,东林党背后的大佬们肯定是不干。
周起元之所以蹦出来,那是因为他实际上也是个小角色,背后还有更大的东林党要员指使,想帮幕后的利益集团拿回桑蚕的生意。
这桑蚕做成的丝绸在欧洲来的商人中历来很是受欢迎,经常有各国商人一船一船的往回倒卖,可是苏杭一带利润最高的行当了。
连周起元都是出来送死的小角色,更别提这个所谓的“东林后七贤”之首周顺昌了。
现在看来,他不过也就是个东林党随时可以抛弃的更小的角色罢了。
对付东林党这么多年,朱由校起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东林党叫的最欢的那个,永远都只是小角色。
无论天启二年就死在东厂的周起元,还是现在这个忽然闹事的周顺昌,都是可有可无。
在他们背后,一定有藏得更深的人暗中看着。
魏忠贤今天算是把话直接给挑明了,这些暗戳戳的情况,他是最清楚的。
朱由校听了,也是觉得一阵寒心,再没了什么故意吓唬他的心思,直接说道:
“既然忠贤如此的想要为朕办事,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告诉杨寰,这件事不用北镇抚司插手了,还是交给东厂,派缇骑到苏州,首逮周顺昌。”
“参与这次抗拒交税的,一并缉拿!”
从魏忠贤决定息事宁人,到朱由校亲自过问,锦衣卫和东厂相继出手,不过才过去了两日。
这两日,苏州一带的局势却是更加败坏了。
东厂接管苏州的事后,京师是缇骑四出,魏忠贤也直接派出了他的侄子,大档头傅应星亲自前往。
且不说缇骑前往苏州以后,在当地是一阵如何的鸡飞狗跳,在北京南城,王恭厂的人却迎来了一道令人捉摸不透的命令。
工部的公文言称,要王恭厂及其周围所属的厂、局,在五月以前全部撤出南城。
工部在京郊三十里外指定了一处新的地址,那里便是王恭厂今后新的厂局所在。
……
王恭厂所在位置,在今北京市西城区新文化街以南、玄武门西大街以北、闹市口南街以东、佟麟阁路以西的永宁胡同与光彩胡同一带。
自永乐年间起,大明一直对火器制造比较重视,起码在仿制欧洲火器上很积极,所以火器有比较大的发展。
而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更是世界上第一支成建制的火枪部队,虽说现在已经辉煌不再,可毕竟底子还是有的。
三大营中,神机营是绝对的主力部队,在瓦剌围困京师一战中,几乎全凭神机营使用先进的火器,才得以击退了瓦剌骑兵。
在朱由校继位以前,神机营起码在名义上,一直都配备有最先进的火器和最强的兵力。
为此,在永乐、正德、万历年间,北京城内先后设立过六处火药厂局。
凡是神机营操练、作战所需的鸟铳铅子、火药,向都是由王恭厂预造,以备神机营兵士领用。
这种规格,说神机营是亲儿子也不过分了。
可是自从朱由校继位,神机营的地位不再,反而设立了一个叫勇卫营的,取代了原本京营及上十二天子亲卫在紫禁城中的地位。
这个勇卫营,现在多被直接称作禁军。
而原本的三大营呢,朱由校也没怎么整顿,就这样半死不活的放着,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六年。
谁也没想到,第一道关于三大营的旨意下来,竟然是把原本在京城里的王恭厂给搬出去。
这一下子,三大营的勋贵们不干了。
谁都知道王恭厂及附属的众多厂局,是专为三大营服务的,这一搬出去,三大营还剩下什么了。
难不成,这是皇帝彻底裁撤京师三大营的先兆吗?
第七百零八章 增置琉球府
“什么狗屁事儿都叫咱爷们给摊上了!”阳武候薛濂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冲周围几名勋贵说道:
“陛下到底是犯了什么冲,要把王恭厂搬到几十里之外?”
一个勋贵也道:“卑职也不明白,这王恭厂怎么说也在南城屹立二百余年了,说搬就给搬走了?”
有人呵呵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你说说,搬就搬了吧,陛下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工部忽然来个文书,说是要在五月前把王恭厂及周围厂局全部搬到京郊的三十里外。”
“我的天,那可是数千万石的火药,成堆的火器,怎么可能是说搬走就能搬走的!?”
这阳武候一爵,始封于薛禄,以靖难军功封爵,至今传到了薛濂的头上。
五军都督府改制以后,薛濂任在京后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为人多不法,鞭打兵士、欺辱百姓之事,对他更是家常便饭。
历史上李自成入京,薛濂被刘宗敏拷掠最酷而死,是时,京师百姓闻者无不称快。
毕竟这番话,都是勋贵们发发牢骚,真正的旨意还是得遵从,眼下天启皇帝的权威,可是说一不二。
很快勋贵们的议论声就渐渐减轻,有人问道:“侯爷,咱们……到底是怎么搬?”
“还请侯爷示下!”
“您给拿个主意吧,毕竟这王恭厂关乎三大营的事,咱们各家,都在三大营有亲旧为官。”
底下的人也纷纷说道。
薛濂闻言,更是愤恨的拍打一下桌案,道:
“我看,陛下这是受了奸臣挑拨,成心的为难我们这些人,搬什么搬,搬不了!”
外头传公文的工部书记官正在等着,却迟迟不见回音,只好找了进来。
他看着坐在堂上这些大眼瞪小眼的勋贵们,纳闷地问道:
“阳武候,什么时候开始啊?”
“陛下规定的日期有限,可是过一个时辰,就少一个时辰,依下官看,还是早些动手为好。”
薛濂看他一眼,淡淡道:
“王恭厂周围厂房众多,仅是储存的火药,就有数千万石之多,仓促之间哪能搬得完?”
他一发话,勋贵们也都是出言附和,历数搬迁王恭厂的种种难处。
“阳武候到底是什么意思?”书记官愣了愣,问道。
薛濂朝紫禁城一抱拳,道:
“还请回去禀明崔部堂,王恭厂搬迁一事,实难从命!工部也要考虑考虑我们的难处才是!”
“你们这……”
书记官毕竟人微言轻,也就只是个传话的,闻言胳膊抬起又放下,无可奈何的转身走了。
“部堂,勋贵们如此行事,陛下怪罪下来,还是咱们工部担责,您要早做打算哪。”
工部大堂之内,看着书记官走出去,工部屯田司郎中王奂忧心说道。
“无妨,这事,本部堂心里有谱,自己忙自己的去吧。”
崔呈秀听见这个消息也不无意外,倒是没什么恼怒之情,他倒能理解勋贵们的想法。
本来,当今皇帝建立勇卫营之后,至今就没有怎么动过三大营,一直都是他们勋贵在管事。
勋贵世家恨不得都把自家的子弟塞进去,所以现在的京营,几乎是没有什么正经能拉出去作战的官兵了。
王恭厂牵扯的利益,就和勋贵世家息息相关。
说实在的,朱由校去动王恭厂,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历史上的天启大爆炸马上就要来了呢。
既然知道这事,那也就不能无动于衷干等着他发生。
把王恭厂搬走是眼下最好的选择,长远来看,把火药库和兵工厂建在城里,也的确不是个办法。
可是这样做,却不可避免的切到了勋贵们的蛋糕。
王恭厂没了,京营从哪拿兵器和火药,没了这个明摆着的渠道,勋贵世家们又从哪捞钱?
勋贵们本来就都是保皇一党,大部分人受了不少好处,都不会吭声,可就是有那么几个特例。
阳武候薛濂,就是最典型的一个。
自持祖上功高,如今又在后军都督府得了京畿一带的兵权,更加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圣旨都下来了,他居然敢阳奉阴违的不办事儿,可见是已经自大、猖狂到了何等地步。
王奂看着自信满满的崔呈秀,也不再多说什么。
……
“混账!”
朱由校把奏疏劈头盖脸地扔在这些工部大臣的脸上,说道:
“这事跟你们工部无关,去给朕叫张维贤过来,他们自家的事,让他们自家处理!”
自从五军都督府改制以后,大都督府作为统筹各地都督府的总治所,也在京城重新建了起来。
距离紫禁城还不远,就两条街,离东厂也近。
英国公张维贤不一会儿就赶过来,颤颤巍巍的道:“陛下匆忙召臣前来,臣惶恐,不知陛下是所为何事?”
“看看,仔细看看,看看你手底下这帮勋贵们干的好事儿!”朱由校气儿不打一处来,开门见山地说道:
“朕只有一个要求,五月以前,王恭厂整个儿都得搬到京郊三十里外。”
“张维贤,你听明白了吗?”
张维贤飞快的扫了几眼奏疏,心里是“哐当”一下就沉了下去,连忙说道:
“陛下放心,此事因勋贵而起,便是我英国公府的职责。”
“臣一定亲自去找那阳武候薛濂,问个清楚。”
朱由校倒也没直说怎么处置这帮阳奉阴违的勋贵,只是哼了一声,说道:
“行了,你下去吧,朕与阁臣还有要务要议。”
“臣告退——!”
这乾清宫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张维贤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山呼跪走。
朱由校这才转过头来,笑道:
“来,咱们继续。”
“据阁老方才所说,大明要在琉球设府,纳入福建省的建制沿革,归福建省管理,朕也觉得不错。”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内阁首辅魏广微好像没听着方才勋贵们生事的消息一样,淡然地说道:
“启奏陛下,琉球既已收复,就要置州府以管辖,但是琉球当地有不少高山族等部落的族人。”
“这些族人虽然经过贺虎臣的收服,对朝廷却还是有着不少敌意的。”
“这些当地部落,世代居住在琉球,南琉球、北琉球若想互通,就要必须通过他们的地区。”
“臣以为,应当将这些部落族人分批迁入内地同化之,再将内地流民迁往琉球居住。”
“他们起初定然不会愿意,朝廷便可以给予高官厚禄,予他们的首领为官,以促成此事。”
“如此,琉球可定。”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
“好,在琉球设置州府的事,就交由你们内阁会六部去办吧!”
第七百零九章 勋贵们的心思
内阁召集六部部议这么一商量,就发现琉球的事其实很好处理,其中最难的不过是两点。
其一,在琉球单独设省,还是划入福建省的建制沿革,以州府管理。
这件事解决了,那就只剩下其二,里头那么老些土著部落应该如何处置。
其实这事,也不难。
贺虎臣给兵部的表奏请功文书,恰好给部堂的衮衮诸公们提了一个绝佳的点子。
表奏是为这些当地土著部落请功的,满篇都透出了贺虎臣的一个意思,这些土著——“骁勇敢战”。
这些土著利用落后的武器装备,不仅能击退荷兰人的殖民侵略,居然还能把经过袁可立操练的登莱水师击溃。
虽然说水师不善陆战,可那毕竟是袁可立以戚继光练兵之法操练过的,比一般沿海卫所的卫所兵都强上许多。
能打出这个战绩,说明这些土著部落的男丁,是极好的兵源。
既然是兵源,那就得利用起来啊!
兵部尚书王洽说道:“诸位听我一言,贺总兵说过,高山族等部落的族人骁勇敢战。”
“据此,在下以为,我等可以联名奏请陛下整顿京营,就以琉球这些部落的男丁为新军。”
话音落地,顿时在内阁部议中引起了激烈的争吵声。
“什么,这些当地土人召入京城,岂还不乱了套了吗?”
“说的在理,京营乃是我大明的御营,连年挑选九边精锐选锋,怎么能让这些土人随随便便就进去呢?”
“王部堂怕不是忘了,就在去年,这些土人还在琉球伏击我登莱水师官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他们绝对不可以信任!”
“非也、非也!你们想啊,如果贺虎臣说的是真的,那这些土人的战斗力,或许真的不可小觑!”
“你这是什么道理?”
看着下头的争论似乎一时间也难以停歇,刚刚进入内阁的武英殿大学士温体仁本想说话,却看了一眼内阁首辅魏广微。
后者正在闭目养神,似乎并不打算制止这个如菜市场一般的场面。
见此,温体仁也就不再吭声。
谁知道这个老家伙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魏广微这人谁都知道,他可是阴险得很。
等了一会儿,魏广微才是不慌不忙的道:
“行了,陛下叫你们来,不是在这里讨论如何整顿京营的,再说了,这事陛下还没准呢。”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议如何处置琉球的这些土人。”
王洽坐了回去,户部尚书赵秉忠站出来,说道:
“这些土人留在琉球,对朝廷设置官员管理当地,不是一个好助力,需要将他们迁往内地,缓慢同化。”
“至于这些土人到了内地以后,又要如何安置,是召入京营为新军,还是划分一地设置土司,这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我等臣子,只是替陛下分忧而已。”
这番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
魏广微也道:“看看,看看赵大人的一番肺腑之言,连老夫也觉得惭愧不如啊!”
“既然如此,要给这些土人安排些什么职务,赏赐些什么,诸位有没有什么说的?”
武英殿大学士温体仁忽然站出来说道:“阁老,下官以为,对于琉球土人,要择一人重赏,其余人稍赏。”
“赏可以,但要体现出朝廷之威。”
“大学士请具体说说,老夫洗耳恭听。”魏广微没想到温体仁这么快就会出来说话,看过去说道。
温体仁显得十分谦卑,再三行礼而后才是继续说道:
“琉球当地众多部落中,势力最大,人丁最多的为高山族,有数万人。朝廷应当以一卫世袭指挥使诱之,似其迁往内地。”
“至于其余的琉球土人,稍加赏赐一些金银外加土地,便足使其畏服朝廷之威。”
“换句话说,只要控制住那个最大的,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时日一久,他们的子女学习汉文化,通晓汉文,也就没了什么土人与内地人之分。”
魏广微不断点头,环视众人道:
“诸位以为呢?”
王洽站出来说道:“如此即是最好的办法,下官附议。”
“我也附议。”
“附议!”
毕竟琉球当时与登莱水师的一战,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打错了友军,在那之后都是十分配合。
温体仁的办法就显得恰到好处,既体现出朝廷眼下对当地土人的招揽之意,也是做了长久之功。
……
内阁部议这边顺利解决琉球的建制沿革,还有当地土人的安置问题,但是王恭厂那头,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了。
张维贤出了宫,就带着人直奔王恭厂外的神机营火药局。
在那里,他见到了刚喝完酒,搂着一名女子睡觉的阳武候薛濂,周围还有三五名勋贵也是如此。
张维贤当即就是气的脸色铁青,冷冷道:
“把他叫起来。”
一声令下,泰宁候陈延祚上前将被褥一把掀开,大声叫道:“阳武候,起来了!”
“太阳晒屁股了!”
语落,周围跟随而来的勋贵们都是哈哈大笑。
“你看看他。”
“是啊,睡的跟死猪似的!”
“这是又找的哪家的小娘子?”
突如其来的凉意和笑声,使得薛濂浑身一惊,立马跳起来就摸向腰间,却是摸了个空。
睡觉的时候,佩刀早不知道让他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抬头一望,薛濂这才看见了脸色已经逐渐发黑的英国公张世泽,还有一脸嗤笑的泰宁候陈延祚等人。
这些勋贵,都是对着他们这些人指指点点。
很快,剩下的几名掌管王恭厂的勋贵都被人叫醒,一脑门子的问号,看着来人是张维贤,也都没了上回的耀武扬威。
“喝啊,继续喝!”张维贤坐在椅子上,望着周围糜乱的场景,说着反话:
“我看你薛濂比我这个英国公、大都督都活的要更潇洒,陛下的旨意,你居然敢不遵从?”
“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薛濂借着酒劲儿还没消,嘟嘟囔囔道:
“国公爷您来了正好,你去内、内库看看,少说也要有个几千万石的火药。”
“就是这些火药,搬一个月搬得完吗?”
“陛下还说要五月前搬走整个王恭厂,这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况且,咱们弟兄们,谁家在京营没安排几个闲差,王恭厂一搬走,京营整顿也就不远了。”
“弟兄们可不比文官,就这点油水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