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绑架
作者:冰临神下|发布时间:2024-06-29 03:22:21|字数:35999
在莫家庄,众人好好吃了一顿,酒酣耳热之余,免不了要互相吹捧,胡桂扬从前与兄弟们在一起时也常常这样,今天却插不上话,只能微笑旁听。
话最多的人不是沈乾元这一伙,而是一向自视甚高的袁茂,他在莫蔼面前没有半点架子,只是一名单纯的仰慕者,不停地敬酒,提及多年前的往事,都是他从原家主袁彬那里听说来的。
莫蔼欣然笑纳。
当天傍晚,又有几拨人先后赶来,一是给断爪青龙助威,二是来看看闻家庄追杀的锦衣校尉长什么模样。
胡桂扬觉得自己像是莫家的新媳妇儿,不停地出来见亲戚,被人品头论足,然后就被忘在一边,大家真正在意的还是莫家。
樊大坚看出些门道,小声对胡桂扬说:“你呀,缺少气势,又不会自吹自擂,容易被人看低,这样可不行,以后会吃亏。别看我不是江湖人,道理我可都懂,你得摆出威风,同时还要圆滑一些,就像……借给别人钱,你得先哭穷,一再表示为难,然后再说自己筹到了钱,这样的话,对方就会加倍感激你。”
胡桂扬做不到,他的笑容还跟从前一样不合时宜,令熟人疑惑,令陌生人不安,其实他心里懒得想任何阴谋诡计,“你在灵济宫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吧?”
樊大坚嘿嘿笑了两声,“就因为灵济宫的丹药十分稀少,每一粒才会价值千金,甚至能够进献给皇帝。学问都是相通的,胡桂扬,人生在世,光有急智可不够,学着点吧。”
樊大坚挤进人群,“灵济宫真人”、“七十一岁”、“杀死关达子”几句话一出,立刻受到关注,几乎能与主人莫蔼相提并论了。
将近半夜,胡桂扬以醉酒为由提前告退,在客房的床上躺下,觉得还是这里最舒服,即使是一张陌生的床铺,也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唉……我明明是个懒人啊。”胡桂扬将身上收藏的几样东西都放在枕下,很快沉沉睡去。
他又梦见祭神峰,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声音,新鲜感早已失去,他只觉得厌倦,甚至试图改变梦境,好让它快点结束。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整夜都在喝酒的众人醒得反而更早,有些人好像根本就没睡过,依然神采奕奕,装束妥当,准备前往西马屯。
胡桂扬反而萎靡不振,脸色苍白地洗漱、吃饭,樊大坚过来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仔细打听过了,断爪青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些年来功夫没有落下,反而更加精湛。至于背山老怪杨九问,我太熟了,他是道门里的败类,各派都不与他交往,学艺不精,杂七杂八什么都会一点,肯定不是莫蔼的对手。”
胡桂扬没有解释,想到昨天众人听说“背山老怪”几个字时的反应,觉得此人绝不是樊大坚说的这么不堪。
许多客人提前告辞,先行一步,午时左右,莫家庄和沈乾元一伙人结伴出发,一路上指点江山,谈论江湖上的奇人奇事,倒是一点都不寂寞。
胡桂扬还是有点脸色不佳,更多人以为他是害怕,过来安慰,莫蔼特意纵马奔驰了两个来回,马不停蹄,突然反身用弹弓射出一弹,击落一只飞鸟,引来连串的叫好声。
胡桂扬只得强颜欢笑,显示自己对莫老英雄的信任与感激。
其实他一直相信沈乾元找来的人绝不会出错,只是昨晚睡得不好,比小时候练功一整天还累,精力一时难以恢复。
西马屯是个军屯,几十家住户,铁家位于村头,临近一条小溪,占地最广,是座土墙环绕的庄园。
大铁锤亲自带人出庄十里相迎,迎接的不是沈乾元,更不是胡桂扬,而是断爪青龙莫蔼。
短短两三天时间,已有两三百名江湖好汉聚在庄里,这时都跟着大铁锤来了,将整条路堵住,分批前来拜见,耽误不少时间。
很难说这些好汉站在哪一边,对他们来说,结交更多的朋友才是此行最重要的事情。
樊大坚颇为兴奋,小声对胡桂扬说:“沈乾元找对人了,瞧这架势,谁敢打败断爪青龙啊?”
事关三人生死的比武,差一点变成多年难见的江湖聚会。
在铁家大门口,亲切热闹的气氛发生变化,二十多人堵住道路,叫嚷着要找“锦衣卫胡桂扬”报仇雪恨。
这些人都是官兵,也是关达子的结拜兄弟,今天却没有穿盔甲,而是换上短衣长裤,全是江湖好汉的装扮,手中没有兵器,脸上摆出激愤凶狠的神情。
人是樊大坚杀的,但是“锦衣卫”三个字更能引起同仇敌忾,所以胡桂扬成为寻仇的主要目标。
胡桂扬无需出面,袁茂、樊大坚等人将他团团护住,沈乾元、大铁锤上前说和,互相抛出一通狠话之后,老英雄莫蔼上前,几句话就解决了纠纷,令关达子的结拜兄弟们让开。
莫蔼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重申一切按江湖规矩来办,比武定生死。
众人拥进庄园,在草堂里,又上演一场争吵,这回的主角是断爪青龙莫蔼与背山老怪杨九问。
杨九问是个驼子,身穿宽松的道袍,手里拄着一根粗大的拐杖,看上去有几十斤,看热闹的人则议论说此杖重达百近,他握在手里却与普通拐杖无异。
莫蔼与杨九问早就认识,有些陈年恩怨,两人开始客气了几句,然后就是互相试探、讥讽、贬损,越说火气越大,全不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前辈。
两人提起了许多往事,一般人听不明白,周围有人负责小声解释,多少年前的一场战斗、规模大小、谁胜谁负等等,就是没有谁对谁错。
草堂里唇枪舌剑,沈乾元抽空出来,向胡桂扬等三人道:“你们先去休息,这里的事情不用你们参与。”
胡桂扬等人被安置在溪边的一座小院里,远离喧嚣,也容易保护。
胡桂扬只想踏踏实实再睡一觉,袁茂和樊大坚却不想错过即将进行的比武,一致要求跟随沈乾元再回草堂那边。
沈乾元同意,临走时又一次向胡桂扬做出保证:“放心,你好好休息吧,莫老英雄今晚必赢,借着这个机会,我能结交更多朋友,有他们帮忙,很快就能找到何家姐弟的下落。”
人都走了,远处隐隐还有叫喊声传来,不知是在喝彩,还是在吵闹。
胡桂扬又一次躺在陌生的床上,没有点灯,只想尽快睡一觉,希望不要再梦见祭神峰,如果梦见,也不再试图改变了,实在太累。
他几乎一闭眼就睡着了,很快就被推醒,睁眼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否做过梦。
“谁?”
“比武快要开始了,沈三哥请你过去一趟。”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胡桂扬没脱外衣,翻身坐起,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摇晃两下,又问道:“你是谁?”
“我是沈三哥的朋友,他让我过来请胡校尉。”那人笑呵呵地说。
沈乾元朋友太多,胡桂扬只记得一少半,屋里漆黑一片,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于是说:“等我穿上鞋。还没打吗?”
“快了,大家在前面喝酒,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英雄赶到之后,就去后面的场院比武。”
又是“老英雄”,胡桂扬已经没兴趣询问是谁了,跟着那人走出屋子。
月光洒地,照得四下里一片通明,胡桂扬看向来者,说:“我没见过你。”
那人笑道:“胡校尉贵人多忘事,我是今天中午与你们汇合的,当时人多,我又是小人物,想必是没得到胡校尉的注意。”
胡桂扬退后一步,“沈乾元干嘛不让袁茂来找我?”
“胡校尉这是不相信我吗?去前厅见到沈三哥,一问便知。”
胡桂扬呵呵地笑,伸手去摸怀里的匕首,准备一跃而上,谁知脑袋越来越沉,一步踩空,竟然向前跌倒。
那人一把扶住,“胡校尉这是怎么了,刚才喝酒了吗?”
“我……”胡桂扬还想掏出匕首,可是手上无力,连张嘴说话都觉得困难。
他知道自己中招了。
那人紧紧握住胡桂扬的右臂,稍稍抬高声音,“进来帮忙。”
又有一人闪身进院,抬起胡桂扬的双脚,“这么容易?”
“屋里没有别人,就他一个,外面都打理好了?”
“嗯,就四个人,全都迷倒了。”
“嘿嘿,他们在前面比武,咱们在后面偷人,这叫什么?”
“呸,什么叫偷人?这叫暗渡什么仓,相当于秦琼盗御马。”
“这匹‘马’还挺沉。”
两人说着话,将胡桂扬抬出小院,绕到后面,将他放在一匹真马的背上,牵马从浅处过溪。
胡桂扬全身无力,心里还剩几分清醒,等到马趟过小溪之后,他彻底晕了过去。
这居然是一次好觉,没有旧梦的打搅,没有随意的叫醒,一直睡到自然醒……
胡桂扬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亮了,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被褥厚而软,还带着一股香气,窗外有小鸟啁啾。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而且口干舌燥,于是咳了一声。
“你醒啦。”
胡桂扬扭头看去,不远处,一名女子也在看着他,目光冰冷,“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高含英?”胡桂扬腾地坐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将军
胡桂扬怎么也想不到,绑架者居然是前几天刚在城里被自己救过的女匪高含英。
惊讶之余,他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你就这么急着见我,不能等铁家庄的比武结束吗?”
“不能,我平生不欠人情,你救过我一次,我必须马上抹平。”
“可我现在真没什么事情求你帮忙。”
高含英身穿长裙,外面罩着一层甲衣,头上包着青帕,颇显飒爽英姿,眉宇间尽是冷傲,比在城里更像是匪首,“想,现在就想,努力去想,想不出来,你就得一直留在这里。”
胡桂扬伸手摸了一下,问道:“谁给我换的衣服?”
高含英哼了一声,“苦四儿!”
一人推门进来,“将军叫我?”
一名女匪首,居然被称为“将军”,胡桂扬险些笑出声来。
高含英指着床上,“这人害羞了,想看看给他换衣服的人长什么模样。”
苦四儿上前几步,笑道:“就是这个模样,胡校尉,你昨晚见过了。”
这就是昨晚那人,双眉耷拉着,虽然脸上带笑,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愧“苦四儿”之名。
“我的东西呢?”胡桂扬问。
“都在呢,一件不少。”苦四儿指着旁边桌上的一只箱子。
高含英挥手,命苦四儿退下,然后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先是一柄匕首,拔出来看了一眼,收回鞘内,放在桌上,“你跟谁学的武功?居然用这种东西,你师父是女人吗?”
“别乱动我的东西。”
高含英又拿出一张折子,打开扫了一眼,随手扔在地上,鄙夷地说:“驾贴,我差点忘了你是锦衣卫,朝廷的一名小小爪牙。”
“你认得驾贴?”胡桂扬有点意外,锦衣卫虽然天下知名,但是普通百姓通常无缘得见驾贴,更不用说一名强盗。
“三年前,我在运河边上杀死过一名锦衣卫,他身上带着这东西。”高含英淡淡地说,好像那是一件极寻常的小事。
她又拿出一小包银子,掂了一下,放在桌上,“你是一个穷校尉。”
“你去过我家,应该知道我不是富人。”
“嘿。”高含英拿出一只小木牌,“这是什么玩意儿?”
“跟你没有关系。”
高含英一松手,木牌掉在地上,继续从箱子里拿出几张纸,粗略地扫了一遍,“这么说,你知道自己的性命值一粒金丹了?”
“这么说,你也接到闻家庄的追杀令了?”
高含英嘴角微扬,没有回答,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大一小两只木匣,“这就是闻氏天机术所用的机匣?”
“你倒是见多识广。”
“闻氏风头正劲,现在还对他们一无所知的人,不是太狂妄,就是太愚昧。”高含英先看小匣子,摆弄一会,放在桌上,“这个坏了。”
“小心。”胡桂扬提醒道。
高含英托着另一只机匣,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个还能用?”
这是何三姐儿送给胡桂扬的机匣,还能再用最后一次,胡桂扬一直放在家中,这次出门才带出来。
“它是我的兵器,学武之人,兵器不能随便交给外人,把它还给我。”
“你是在求我吗?”高含英问。
“人情不是这么还的,你的性命不止一个匣子吧?”胡桂扬笑道。
高含英哼了一声,托着匣子缓步走向胡桂扬,相隔几步,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扳动匣子上的机关。
胡桂扬大惊失色,全身扑倒,只听嗖嗖几声,抬头看去,床板上方钉着一片细细的钢针。
“胆小如鼠。”高含英嘲笑道,又扳了两下机关,确认再没有钢针射出之后,将匣子扔到床上,“锦衣卫就不能招些胆大的人吗?”
胡桂扬慢慢坐起,惊魂未定,刚才若不是倒下得快,他的脑袋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刺猬。
“你究竟是要还人情,还是想杀我换金丹?”
“先还人情。”高含英抬左手扶住腰刀,“但是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嗯?”
“我的七名部下还在官府牢里,生死未知,你说过会将他们送出城,我现在没看到人。”
“我能先把衣服穿上吗?”
“可以。”高含英走回桌边,坐在圆凳上,仍然看着胡桂扬,“在床头。”
床头叠放着一摞衣物,胡桂扬拎起来一件,发现这不是自己原来的衣服,而是一件粗布短褂,看上去与苦四儿的穿着一模一样。
高含英不走,目光也不回避,看着胡桂扬掀开被子,快速穿上全套衣裤,果然与苦四儿没有区别。
胡桂扬下地穿上旧靴,“你是打算让我当你的喽罗?”
“不叫喽罗,叫部下,但你不配。”
胡桂扬笑了一声,“你还想救城里的几名部下?”
“当然。”
“其实非常简单。”
“哦?”
“你进城的时候带着七个人,那晚官兵杀死十二人、抓捕数十人,只要有人对官府说七名强盗都已被杀死,被抓者皆可获释,你的部下若有幸存者,自然也在此列。”
“官府这么好说话?”
“要看由谁来说,人开口没用,银子说话才管用。被你杀死的‘杜公子’在城里有家人吗?”
“没有。”
“那就更简单了,一千两银子足够。”
“可我不认识当官儿的。”
“让你的人带着银子去找蒋二皮,他能帮忙牵线搭桥。”
高含英想了一会,突然抬高声音,“苦四儿,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这就带银子进城。”
“给姓蒋的另带五百两,那是我同意给他的答谢。”
“是,高将军。”
“行,这件事算是解决了,等我的部下安全返回——都算在一次人情里,因为你当时承诺过。”
“随你,我可以走了吗?”
“去哪?”
“西马屯,那里有人为我比武,我觉得去看个结果。”
“比武取消了。”高含英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正在到处找你,断爪青龙声称背山老怪和大铁锤使奸计,大铁锤则说你是故意逃跑,为的是挑拨离间,在江湖中兴风作浪。”
“那我更得走了。”
高含英露出一丝嘲笑,“求我,我就放你走,算是还你的人情。”
胡桂扬苦笑道:“我不懂你们的规矩,但是在我看来,这绝不算是还人情,因为是你把我抓来的,比如官府抓你再放你,你会因此接受招安吗?”
高含英又想一会,显然这也不符合她的规矩,“你求我别的事情。”
“我现在没什么可求的。”
“你出城必有任务在身,我能帮你,比如闻家庄,别人怕他们,我不怕。”
如果不是被强虏至此,胡桂扬没准会向她求助,现在他却坚定地摇头,“用不着,我自有安排。”
“那就想别的事情,快一点,我不喜欢磨磨蹭蹭。”
胡桂扬还是摇头,“没有,我这就告辞,你若拦我,就是忘恩负义。”
胡桂扬收起桌上、地上的几样东西,放入怀中,迈步向门外走去。
高含英一直看着,突然起身,伸出手臂拦阻。
胡桂扬早有准备,他多少也学过几年功夫,最近重新拣起来,身手也算敏捷,一遇阻拦,立刻出拳反击。
可高含英以一介女流成为匪首,被一群好汉称为“将军”,绝非侥幸,更非浪得虚名,左手扶刀,只以右手出招,仍然占据上风。
交手三五招,胡桂扬站立不稳,转了两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高含英大笑,“不仅胆小,还没本事,锦衣卫都是你这种人吗?老实待在这里吧,你想离开,要么开口求我做件事,要么打败我,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变成老头儿吧。”
高含英推门而去。
胡桂扬站起身,又羞又怒,大声道:“忘恩负义,你这是忘恩负义!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把你交给官府!”
没人回应。
莫名其妙被绑架、轻松败给一名女子,胡桂扬越想越恼火,跑向房门,合身撞去。
他以为房门是紧闭的,没想到外面根本没有锁,他一下子冲了出去,差点又摔倒在地上,跑出好几步才重新稳住身形。
放眼看去,高含英已经没影了,他站在一处斜坡上,脚下是一条羊肠小路,路边是微绿的野草,再远一点是小片树丛,身后是一座木头房子,前方数十步的路尽头是一座晃晃悠悠的索桥。
“这……是什么地方?”胡桂扬跑出几步,心一下子凉了,他竟然被送到了一座山峰上,索桥是唯一的进出通道,几名喽罗正在桥上一边倒退一边收起桥板。
索桥不长,退到另一头之后,一名喽罗向胡桂扬挥手,大声道:“有事你就喊,我们在这边能听见。对了,每天上午送饭,拉屎撒尿,你找个离房子远点的地方,我们可不收拾……”
胡桂扬站在索桥这一头,低头看看下方的深谷,又看看对面的喽罗,再抬头看看空中的行云,忍不住骂道:“好一个蛇蝎心肠的狠毒娘们儿。”
转身望向坡上的木头房子,他又笑了,“山清水秀,在这儿养老也不错。”
胡桂扬将匕首收起,慢慢地走回屋子里,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篮子食物,一瓶酒、半只鸡、一大块半生不熟的肉,一叶蔬菜也没有。
胡桂扬吃了一半就饱了,出屋来到索桥前,向对面大声道:“姓高的婆娘,等到闻氏子弟杀上山来,你会后悔的!”
索桥对面有间小屋,从里面走出一名喽罗,笑着挥挥手,显然没有后悔的意思。
胡桂扬反觉得无趣,围着峰顶绕了半圈,发现有几处地方坡势稍缓,但他也不敢就这么滑下去。
“真是倒霉,当初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救她呢?”
胡桂扬后悔不已,回屋找出几纸草纸,又去树丛中寻一个眼界开阔的地方,蹲下解手,只见群山连绵,心中不由得疑惑,高含英据称是京南永清县的强盗,这里却显然是西南的山脉,与永清县有段距离,和西马屯、莫家庄等处倒是应该不远。
“何百万想让我成妖成神,这回该失望了。”胡桂扬提裤起身,心里又踏实一些,正要走回房里休息,抬头却见不远处的岩石上站着一个人,宽袍大袖,背对着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虽说曾用闻氏威胁过高含英,胡桂扬最不想见的却正是闻家人,而眼前这人的装扮,像极了闻不见和闻秀才。
第一百零二章 神仙
胡桂扬跑出树丛,向索桥对面望去,喽罗都在小屋子里,没人出来,转身再向后看,根本没有什么宽袍大袖的神秘人,只有泛绿的十几棵小树。
“我眼花了?”胡桂扬呆呆地站了一会,迈步进屋。
事实证明,他的眼睛没花,那名“客人”正站在屋地中间,背对房门,低头看着桌上一大一小两只机匣。
胡桂扬一愣,想叫人,又怕遭到嘲笑,何况喽罗们要重新铺设桥板才能过来,根本来不及相救。
想了想,胡桂扬干脆视而不见,走到床边坐下,脱下靴子,伸懒腰打个哈欠,做出要躺下睡觉的意思。
“这是一件很古老的机匣。”神秘人终于开口。
胡桂扬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至少有五十岁,瞧不出具体年龄,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仿佛画中之人。
“据说它叫灵缈。”胡桂扬道,“另一个呢,有什么说道吗?”
老者看了一眼稍大些的机匣,“平庸之作,无可谈说。”
胡桂扬笑道:“就是这件平庸之作还有一点用处,可惜已经用尽了。”
细针仍然留在床板上,胡桂扬一直没有收拾。
老者拿起小机匣,“有匣无心,利器蒙尘,不过应该还能小用一下。”
老者抬起另一只手,按在匣子上快速移动几下,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木匣居然就在胡桂扬眼前发生变化,分别向上、向左右扩展,中间偏下位置露出空隙,刚好能容下四根手指。
胡桂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老者将右手四指伸入匣中,匣浅指长,只能进去大概两段指节多一点,拇指和整个掌心仍然留在外面。
但是这就够了,老者四指微动,从匣里飞出一小团寒光,比豆粒大不了多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胡桂扬只觉得眼前一闪,寒光又回到了匣内。
“当初造匣者必然倾注了极多心血,使得此匣历时百年仍然不朽,可赞,可敬,可叹。”老者突然微皱眉头,“是谁暴殄天物,破坏了机匣一角?”
“不是我,到我手里就是这个样子。”胡桂扬急忙道,然后疑惑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者将“灵缈”放回桌上,双手一阵拨弄,机匣又恢复原先的大小,“你应该听说过我。”
“嗯?”胡桂扬一点印象也没有。
“何三尘、何五凤曾经叫过我师父。”
胡桂扬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何家姐弟的师父是何百万故弄玄虚假装的,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人,脱口道:“你是神仙?”
“神仙?”老者显出一丝困惑,“世上真有神仙吗?”
“何五疯子说你是‘神仙师父’。”
“哦,他是这么叫过,好吧,我是神仙,不,我叫神仙,从现在起,神仙是我的名字。”
要说相信,此事实在匪夷所思,要说不信,刚才老者分明用“灵缈”展示了天机术,胡桂扬心中混乱,问道:“你住在这儿?”
神仙摇头,“我是跟着你来的。”
“跟着我?”
“嗯。”
“为、为什么?”胡桂扬有些结巴,这位老者的出现,比高含英对他的绑架还要古怪百倍,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为了它。”神仙指着桌上的机匣。
“不对,大机匣你瞧不上,小机匣你刚刚才注意到,你不是为它……哦,你是说天机术?”
神仙点点头。
“那你找错人了,我不会天机术,只用过两次机匣,就是你瞧不上的那一只,至于灵缈,在我手里就是废物,你想要的话,拿走就是。”
神仙盯着胡桂扬看了一会,“天机术与火神诀,你想学哪一样?”
“啊?”胡桂扬更糊涂了。
“天机术与火神诀,你想学哪一样?”神仙重复道。
“我……你先解释一下原因,为什么非要教给我?”
这句话似乎惹恼了对方,神仙转身走了。
胡桂扬赤脚下地追了上去,推门看去,只见斜坡、索桥和小屋,山风飒飒,哪有半个人影?
“真是神仙?”胡桂扬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没敢太用力,但脸上也有点火辣辣的感觉。
他不相信世上真有神仙,老者刚才的表现也不像是传说中的神仙,他既然能传授天机术与火神诀,武功自然不弱,完全有可能躲过喽罗们的监视。
或者这是高含英开的玩笑、设的诡计?
胡桂扬想不明白,回到屋里,坐在凳子上,仔细研究小机匣“灵缈”,逐寸观察、抚摸,怎么也看不出半点破绽,连条缝隙都找不到。
胡桂扬见过那种特制的变形盒,多块合在一起,掰开之后又能变成另一个样子,但是都比较简单,没一个能像“灵缈”这样,从里面射出寒光。
想到寒光,胡桂扬立刻起身,凭着记忆走到窗边,此前的寒光就是飞到这里,又返回匣内的。
这回的观察终于有了结果,在窗棂的边线上有一小块缺口,木屑看上去是新鲜的,应该就是寒光造成的。
“蚊子咬一口也就是这样吧。”胡桂扬对“灵缈”的威力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可能是神仙没有用上全力,也可能是“有匣无心”的原因。
他猜所谓的“心”就是何三姐儿曾经出示过的玉佩,她离开京城时,曾经通过大饼留下一枚,胡桂扬藏在家里,没有带在身上。
“我真笨,肯定是这个原因啊。”胡桂扬一拍脑门,心中豁然开朗,“老家伙是何百万的同伙,想‘帮’我成妖或是成神,看我太弱,所以要传授几招异术。”
想通此节,胡桂扬心情舒畅了一会,没过多久,又觉得漏洞重重。
他实在想不明白,干脆上床躺下,打算睡一觉。
夜色降临,胡桂扬根本睡不着,翻身起来,到处找油灯、蜡烛,发现屋里没有照亮之物,于是将机匣“灵缈”拿在手里,像盲人一样轻轻摩挲、按压、推动……各种手法都试过了,匣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折腾到半夜,胡桂扬实在太累了,抱着机匣不知不觉睡着,梦里还在拆匣子,一直到醒也没撬开一角。
高含英又来了,带着两名喽罗,送来新食物,收拾昨天的剩肉。
“你吃得不多啊。”高含英皱眉道。
胡桂扬坐起来,看到手中的机匣还在,“你们这里从来不敲门吗?”
“你是俘虏,又不是客人,敲什么门?”高含英看一眼小机匣,“怎么,你想用它打败我吗?”
“没准。”
“哈哈。”高含英发出笑声,脸上却没有笑容,“需要我给你找位木匠修理一下吗?”
“不用。”
“嘿,那你慢慢研究吧,什么时候觉得成功了,找我比武就是。”
胡桂扬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认真地问:“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打败我,或者求我一件事。”高含英还是同样的回答。
“我救过你,你不应该这么对待我,传扬出去,有辱你‘神枪无敌’的名声。想还人情,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必要急于一时吧?”
“救我的时候,你比较勉强,没将我当成朋友看待,我现在自然也没有必要当你是朋友。”
胡桂扬目瞪口呆,没想到高含英竟然在这种事情上“挑礼”。
高含英继续道:“至于名声,外面没人知道你在这里,我的部下绝不会乱讲。你们会乱讲吗?”她向两名喽罗问道。
喽罗同时摇头,一人道:“烂在心里,也绝不说出去。”另一人道:“就是对老娘、对老天也不说。”
高含英满意地点头,“即便传扬出去,我也不在乎,本将军抢过的男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两名喽罗偷偷地笑。
“求我。”高含英命令道。
胡桂扬笑了,“好吧,既然你非要现在就还人情,我求你——”
“嗯。”高含英双眼微挑。
“离我远点。”胡桂扬往床上一躺,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一名喽罗太想讨好将军,没听出话中之意,笑道:“这个要求容易满足……”
高含英转身,一脚将喽罗踢出房间,对另一名喽罗道:“把食物带走,饿他一天。”
胡桂扬为一时口快付出了饥饿的代价,没有吃的就算了,可是喽罗连酒水也拿走了,他一整天滴水未进,嗓子眼里干得冒火。
高含英没再来,神仙也不现身了。
胡桂扬只能躺在床上发呆,琢磨这两个“怪人”是不是一伙的,如果不是,自己到底该向哪一个低头。
他已经想明白了,以自己的本事,实在没资格再横下去,必须讨得某一人的欢心,才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向高含英低头比较简单,但也比较丢人,胡桂扬想不通,自己当初好心救人,怎么就成了得罪人的坏事?
向神仙低头就比较复杂了,老者出现得太突然,来历也太模糊,难保没有包藏祸心。
次日上午,高含英还是没来,只有喽罗送来食物,劝道:“我家将军是不会心软的,开口求人而已,身上的肉一块不少,你还是仔细想想吧?”
胡桂扬摇头,先喝一大口酒,然后扯肉往嘴里塞。
他开始期盼神仙出现了,他已经想好答案,愿意接受神仙的传授,只要——他其实没什么可要求的。
神仙是当天夜里来的,无声无息,胡桂扬却一下子就醒了,向屋内的模糊身影说:“我学,什么都学!”
第一百零三章 豆子
天机术与火神诀,胡桂扬两样都想学,神仙却无意倾囊相授,“只能学一项。”
“哪一项见效最快?我急着用。”胡桂扬曾经学过几段火神诀,他觉得还是保密为好。
“怎么才算见效快?”
“呃……三天之内能让我打败这里的女头目高含英。”
对面没有回答,身影隐约晃动,随即消失不见。
胡桂扬发了一会呆,自语道:“我怎么得罪他了?嫌三天太短,说一声不就得了?真是个……怪神仙。”
神仙的举止越显怪异,胡桂扬反而越说不清神仙与何百万的关系了,只好躺下,打算再睡一会。
没等他进入梦乡,耳中突然传来神仙冷漠的声音,“三天不行。”
胡桂扬马上坐起来,“你刚才……三天不行?”
“无论是天机术,还是火神诀,都没办法让你在三天之内击败那个女人。”
胡桂扬又呆住了,半晌方道:“你……特意去试探她的武功了?”
“嗯,她的武功不错,只学三天的话,任何一项功法都不足以打败她。”
胡桂扬既觉匪夷所思,同时又敬佩不已,“最短要学多久?”
“学天机术的话,大概要一年,学火神诀要看悟性,如果你悟性好,三个月差不多就够了,悟性太差的话,需要三年。”
“悟性?何五疯子的悟性比何三姐儿更好?”胡桂扬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当然,悟性并非聪明才智,何三尘更聪明,但是……”身影一晃,神仙又消失了。
胡桂扬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直接躺到,“你不会去找何氏姐弟吧?”
神仙再次消失的原因很快明了。
先是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有人推门进来,四五支火把照亮了整个房间。
胡桂扬觉得今晚是没法睡觉了,第三次坐起,惊诧地问:“干嘛?我就算有事求你,也不会半夜说出来。”
高含英一脸怒容,四处扫了一眼,其实确认胡桂扬还在,她就已经放心了,“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将你带走。”
“有人来救我了?”胡桂扬装作很意外的样子,“是沈乾元他们,还是……闻家子弟?”
高含英拒绝回答,也回答不出来,刚才的交手既意外又短促,她根本没看清来者是什么模样。
一群人走了,声音逐渐消失。
胡桂扬坐在床上没再躺下,静静地等着神仙出现。
“悟性不是聪明才智。”
冷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胡桂扬却已见怪不怪,“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了,何五疯子心思单纯,何三姐儿太聪明,心事也太多,反而不适合修炼火神诀,对不对?”
神仙等了一会,“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想学哪一项?”
胡桂扬不清楚自己更像何氏姐弟中的哪一个,但他已经做出决定,“天机术。”
“好,你想打败那个女人……”
“她叫高含英。”
“你想打败高含英,至少要学一年天机术,如果学得不够快,或许要三年。”
胡桂扬在床上跪起,不是要给神仙磕头,而是说话方便些,“我有一个主意,或许不用一年就能打高含英。”
“不用一年?”
“天机术想必是一种高深的功法,需要先练基本功,我瞧你们的手指头都挺灵活,需要学一阵吧?”
“十指连心、心动十指,至少要练习六个月才能小成,除此之外,还有练目力、练步法、练招数、练造法……”
“造法?”
“制造机匣的方法,也是最难的一项,一年之后如果你能造出御剑匣,并且能够熟练操纵的话,就能击败高含英了。”
“御剑匣就需要用到机心了吧?”
“对,这是登堂入室的第一步,再往上……”
胡桂扬兴奋地说:“不用往上,连御剑匣都用不着,我的主意是,你给我一两件低等的机匣,也不用什么指法,扳动机关就能射出暗器,明天我出其不意地一用,不就能打败高含英了?等我离开这里,慢慢再学其它基本功,岂不甚好。”
神仙想了一会,“你果然不适合修炼火神诀。”
“你同意了?”
“不,我不同意。”
胡桂扬大失所望,“为什么?我的主意不可行吗?”
“我不知道是否可行,但是在练好指法之前,不可使用机匣,这是规矩。”
“规矩可以通融吧,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急着离开啊。”
“规矩就是规矩,能够通融的都不是规矩。”
胡桂扬语塞,寻思了一会,说:“如果我遇到生命危险,比如我冲出去,与高含英相遇,不得不交手,你会帮我吗?”
“你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我一路跟随,帮过你吗?”神仙反问。
胡桂扬真想骂人,从床里跳到地上,“不能通融、不能投机、又不帮我,那你为什么非要传授我天机术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有。”
“说吧。”
“因为我想教你。”
胡桂扬双手捂脸,越发觉得神仙不可理喻,好一会才平复心情,“好吧,我学天机术,先学什么?”
“天机神术,指法为先。你去找十根木条或是草棍,粗细与手指一般,长三至四寸,将它们绑在手指末端,然后练习用它们夹豆粒或是小石子。”
“就这个?”
“对,等你能够用任意两根手指夹起豆子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是什么?喂,神仙?还在吗?”胡桂扬摸黑走出几步,只碰到桌子,神仙早就没影了。
“不用拜师吗?神仙倒是不讲这种规矩。”
胡桂扬回到床上,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练了一会火神诀。
神仙本人显然精通两种法门,何三姐儿也已从弟弟寻里偷偷学到火神诀,胡桂扬虽然学得不全,但是觉得它对天机术或有帮助,能让自己练得快一些。
胡桂扬可不想在这里等上一年。
次日一早,胡桂扬出门到处收集木棍、草棍,外面树多、草多,很容易就找全了,喽罗过来送饭的时候,胡桂扬已经用衣服上的细线将十根小细棍都绑在手指上,像是长长的指甲。
“你们这里有豆子吗?”胡桂扬问。
喽罗看到了他的古怪手指,什么也没多问,“豆子?吃的豆子?黄豆、豌豆、红豆、豇豆,还是别的豆子?”
“什么豆子都行,要生的,不要熟的。”
“好吧,我去找找,如果有的话,明天给你拿来。”
胡桂扬快速吃完饭,又去找来一些小石子,开始练习“夹功”。
这比预料得要难,两只手的食指、中指还好说,其它手指本来就比较笨拙,加上长长的“指甲”,更不听使唤。
胡桂扬练了一天,只觉得手指发麻,连食指、中指都不好用了。
神仙没再出现,胡桂扬总觉得他在暗中监视自己,丝毫不敢懈怠,夜里修炼火神诀时,尽量放低声音。
第二天,喽罗送来一盆黄豆,“只有这个,够吗?”
“够了。”胡桂扬立刻尝试,发现光滑的豆子比石子更难夹起。
喽罗笑着离开,觉得胡桂扬有点疯了。
又过去两天,神仙还是没有现身,高含英来了,这回没再强迫胡桂扬求她,而是看着他夹豆子,“才关几天而已,你就疯了?”
胡桂扬盘腿坐在地上,正在练习用小指、无名指夹豆子,这也是最难的一步,听到高含英的话,头也不抬地说:“我这叫‘夹豆明志’,向你展示我绝不会开口求人的决心。”
“再过一阵,只怕你已经疯到不会求人了。”高含英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开始练功的第五天,胡桂扬终于能够熟练地用两根手指带动三四寸长的细棍,夹起任何一粒豆子了。
他很得意,迫切地希望能向神仙显露一手。
这天夜里,神仙来了,胡桂扬正在修炼火神诀,一发现房间里有异样,立刻停下,装作是在打坐。
“你学得很快,比我预料得要快。”神仙说,显然已经看过胡桂扬的指法。
“因为我是比较聪明的那一类。”胡桂扬也不客气,“该教我下一步了吧?”
“嗯,把草棍换成一尺长。”
“就这么简单?”
“对。”
“练成之后就是继续加长吧?”
“对。”
“练到多长才是个头儿?”
“越长越好,没有尽头,不过超出三尺之后,轻巧的草棍比较难找,木棍太沉,你就可以学别的了。”
“我这么聪明,可以一边练指法,一边练别的内容。”胡桂扬有点着急。
“那你多练一项目力吧。”
“怎么练?”
“还是用豆子,放在桌上,轮流用各个手指将豆子弹出去,不用太远,在门口放一只碗,要将豆子都弹进碗里。”
“然后就是换大杯子、小杯子,一直到杯口与豆粒差不多大,再慢慢增加距离,对吧?”
神仙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的自作聪明,要就是觉得没必要回答,说消失就消失。
胡桂扬继续苦练,每天来送饭的喽罗看在眼里,有点同情他,有一天劝道:“这种小游戏,也就玩上个把月,一年之后呢?三年、五年……豆子还是豆子,你可慢慢变老啦。听我的,向将军服个软,求她杀个仇人什么的,不就皆大欢喜了?”
胡桂扬手上的草棍已经长达一尺五六寸,他连吃饭都不摘下来,笑道:“我玩得正高兴,你们让我走,我还未必走呢。”
喽罗摇头走了。
胡桂扬继续夹豆子、弹豆子,偶尔休息,就轻轻摩挲机匣“灵缈”,渐渐地,真能摸出上面的缝隙。
他还是要按自己的主意来,一旦能够使用“灵缈”,就向高含英挑战。
第一百零四章 机匣
胡桂扬需要找一根新的草棍,惊讶地发现外面的草地已经绿成一片,暖风习习,没有半点寒意。
“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胡桂扬吓了一跳,一时间恍如隔世。
羊肠小路上走来送饭的喽罗,笑道:“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月。”
胡桂扬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变成老妖怪了。”
“呵呵,有点像。”喽罗每天都来,说话比较随意。
胡桂扬看看十只“长指甲”,小心地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笑道:“果然像。今天吃什么?”
“还是那些,一块炖肉、一块豆腐,一瓶酒,哦,今天有一点青菜,和肉煮在一起了。”
胡桂扬早吃腻了这里的食物,皱眉道:“你们这里好歹也是座山寨,高含英又自称多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抢点好吃的食物?实在不行,去绑一名真正的厨师来也好啊。”
喽罗放下食盒,“这就不错了,而且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山寨。”
胡桂扬双眼直直地盯着喽罗身后,小路尽头的索桥上铺着木板,若是跑得快,一眨眼就冲过去了,他这些日子里起早贪黑地练功,几乎没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喽罗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你认路吗?”
胡桂扬摇摇头。
“这是大山里面,周围没有大路,山路倒有几条,不认路的人走出去就回不来,你是想在这里吃肉呢,还是想在山里挨饿?”
“不用吓我,早晚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
胡桂扬天天系着“长指甲”,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先挑开盒盖,夹出一根筷子,然后以两指拈筷,插上一块肉,正要往嘴里送,发现喽罗在偷笑。
“笑什么?觉得我像女人吗?”
喽罗点头,“像外面的女人,我们这里可没有你这样的。”
胡桂扬看着自己拈筷的古怪手势,还真没办法反驳,咬了一口肉,“这是我正在修炼的神功,等我练成之后,就能打败你家将军,离开这里了。”
“祝你快点成功。”喽罗一点都不当真,伸手给胡桂扬倒了一碗酒。
胡桂扬只能以右手手掌托碗,然后用左手两根长指甲夹住碗,送到嘴边慢慢喝一口,“你能做到吗?”
喽罗摇头,“等你练成神功,我看也不用跟将军比武了,直接拜干姐妹得了。”
胡桂扬大笑,并不生气,又吃又喝,邀请喽罗一块进餐。
喽罗之所以留下不走,等的就是这个,而且只吃肉,偶尔喝口酒,对豆腐和青菜一口不碰。
胡桂扬只吃了一小半,“你叫什么名字?”
喽罗嘴里塞满了肉,“高小六。”
“大名呢?”
“我就一个名字,高小六。”
“你们这儿姓高的不少吧?”
“一多半。”
“那你的名字很容易与其他人重复吧?”
“不会,我叫高小六,还有高大六、高老六、高阿六、大高六、小高六……反正不会重名。”
胡桂扬哑然失笑,又想到一个问题,“此地如此偏僻,你们平时去哪抢劫啊?”
“抢劫?我们不抢劫,我们种地、打猎。”喽罗高小六一脸的困惑,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高将军吧?她的确做点……抢劫的买卖,但这里不是她的山寨,她也从来不在这一带动手。其实她很少回来,一年之中不过三四趟,这一次带你回家,待的算是久了,前些日子又走了。”
“家?这里是她的家?”
“对啊,高将军在这里出生,十多岁就离家拜师学艺,再回来时就是高将军了,手下一票人,专做大买卖。村里人都挺怕她,但是她每次回来都带来不少好东西,布匹、食物、铁具什么的,还有盐,尤其是盐,所在大家越来越喜欢她,还给她盖了这座房子,哈哈。”
胡桂扬扭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自己住的这间木头房子居然是高含英专属的“将军府”。
他还是疑惑,“你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没有官府吗?”
高小六大笑,“官府?哈哈,你可太有意思了,官府……我们住在山里,就是为了避开官府啊。”
流民、野人、遗民、世外桃源……胡桂扬心中蹦出一连串的词汇,“这里离京城多远?”
“不知道,据说当年有一位神仙给我们指定这一带定居,说是能保数百年无忧,不用交租,不用服役,不受管束,就是东西比较稀缺,尤其缺盐,有了高将军,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
胡桂扬相信此地离京城肯定不会太远,想不到群山之中竟有这样一批“法外之民”——他终于想出一个比较适用的词。
“山里不只你们一个村子吧?”
“后山有一个,再远一些,河边有一个,共是三个村子。”
“村子里有多少人?”
高小六起身,收拾盘碗,留下半碗米饭、半碗菜当午、晚餐,“吃完了,不跟你聊了,你继续练神功吧。”
高小六回到索桥对面,只撤掉几块木板,让“犯人”过不来就行了。
神仙这次来得比较早,下午天还没黑就出现在屋子里,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胡桂扬夹豆、弹豆。
胡桂扬也不理他,直到练完一轮之后,才抬起头,笑道:“怎样?”
“比我预计得要快。”神仙实话实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惊喜,也无怀疑。
“可以学别的了?”
“嗯,夹豆继续,弹豆要换移动的目标……”
胡桂扬弹出一枚豆子,直奔神仙面门。
神仙抬手,夹住袭来的豆子,眼睛连眨都没眨,“天机术第一大忌,你现在就要牢牢记得。”
“你说。”
“不可有去无回,十指之力终不如手臂,用来操纵机匣还可,若是与对方争强,就会落入下层。”
“我明白了,机匣里的暗器有细线相连,一旦被对手抓住,连匣子也得送给人家了。”
“对,所以天机术第一忌惮有去无回,发力之前就得想着如何收回。”
“这么复杂,那要是击中敌人怎么办?暗器陷在对方体内,怎么收回?”
“一是用巧劲,二是借助器械。”神仙稍稍拽下右手衣袖,露出手臂上的木匣。
“你全身都是机匣?”
“不是全身,但也不少,彼此相连,提供一些助力,在必要的时候收回匣中暗器。”
“穿成这样,你仍然能够来去自如、神出鬼没?”
“能。”
“那是因为你会火神诀吧?”
“对。”
“可我不会啊。”
“所以你不能来去自如、神出鬼没。”
胡桂扬无奈地笑了,总算明白何三姐儿为什么总是藏在深闺之中不爱动弹了,闻氏子弟在天机术之外也学了武功,但是身边仍要带头毛驴。
“好吧,我先学有去有回。”
这项更难了,神仙讲解了一个多时辰,看着胡桂扬用巧劲弹豆子,真是一分力不能多,一分力也不能少,必须恰到好处,让豆子旋转着被弹出去。
手指的力量本来就没多大,连着长长的草棍,更加难以控制,却要用力三分、保留三分,剩下的四分似有似无。
豆子每次飞不出多远就会掉在地上。
“要不是用来操纵机匣,我现在学的这些东西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胡桂扬有些心浮气躁,“今天已经有人说我娘娘腔了。”
神仙全不当回事,“天机术借天之力,男子的确不太适合修炼。”
“你是男的,闻家人也都是男的。”
“我说不适合,没说不能,你学得就挺快,说明……”
“说明我比较聪明。”胡桂扬急忙打断,“神仙,能将‘灵缈’再打开一次吗?”
“为什么?”
“我最终要学操纵机匣的方法吧?”
“当然。”
“我现在一直在练基本功,起码让我接触一下机匣,稳定一下心神,就像做生意,十年之后的一万两银子,不如一个月结一次的十两,平时总得让我尝点甜头儿,我才有信心一直学下去。”
“天机术不是这么学的。”
神仙要走,胡桂扬急忙上前拦住,“其他人练习多久才能接触机匣?”
“通常是半年。”
“何三姐儿当年练了多久?”
“大概四个月。”
“你自己呢?”
“我?两个月。”
“所以聪明人学得总是快一些。”
“对。”
“我学得快不快?”
“快,但是……”
“比何三姐儿快吗?”
“快,但是……”
“比你快吗?”
“快……一点,但是太早接触机匣不是好事,会让你失去练功的耐心。”
“你要是不让我接触机匣,我现在就会失去耐心。”
神仙似乎被难住了,想了一会,“我可以给你打开机匣,但是还不能传你操纵之法。”
“当然,先练基本嘛。”胡桂扬也不想操之过急。
神仙拿起桌上的小机匣,“这上面有一个九宫锁,需用巧劲才能打开。”
神仙做得比较慢,演示了两次,胡桂扬终于看清楚了手法,“原来如此。”
见他明白了,神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胡桂扬知道自己追不上,解下手上的草棍,拿起机匣,手指按在上面,慢慢尝试,连夜色降临都没察觉,等到咔的一声,匣子终于打开,他才注意到四周漆黑一片。
他将右手四指慢慢伸手匣内,直到手指被卡住,而末端指节触到像是弹片的东西,他试着按了几下,结果毫无反应。
指法不对,终究还是操纵不了机匣。
胡桂扬叹了口气,正要将手指抽出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很着急吗?”
胡桂扬立刻转身,“神仙,你又回来了?”
“我教你指法。”
神仙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令胡桂扬大为意外。
第一百零五章 真与假
“你不想学了?”去而复返的神仙问道。
“想学。”胡桂扬马上开口。
“其实很简单,操纵机匣的方法都差不多:拇指为民、食指为相、中指为将、无名指为监、小指为兵。”
“拇指为民,却要留在外面?”
“你见过朝廷议事请百姓参与吗?”
“呵呵,你说得对,拇指就留在外面吧,请继续。”
“食指为相,与外面的拇指配合,捏紧机匣;中指为将,小指为兵,将带兵、兵随将,负责进攻;无名指为监,主管远近。”
胡桂扬大致明白了,要不是练了将近一个月的夹豆、弹豆,还真用不上这些手法,现在他的中指与小指同时轻轻一压,就听到匣子里咯的一声响,似乎有东西弹了出去,没等他明白过来,手上的机匣也跟着飞出去,“相”与“民”根本弹压不住。
“啊。”胡桂扬忍不住叫了一声。
神仙并无惊慌,更没有意外,“大致手法如此,还要分轻重缓急,每一个机匣的操纵之法都不会完全相同,你要慢慢体会。”
“是,我慢慢体会。”胡桂扬向前摸索着前进,寻找飞出去的机匣,“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觉得这里不再是最适合你的练功场所。”
“那应该是哪里?”胡桂扬走到墙边,终于在墙壁上摸到了机匣,“神仙?神仙?又走了。”
胡桂扬用力将机匣拽下来,刺进墙内的暗器立刻缩了回去。
神仙再没来,胡桂扬整夜没睡,反复研究室操纵机匣的手法,越练越兴奋,全无困意与疲态,对他来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此前就算是面临生死危机,他该困的时候还是犯困。
他就像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爱不释手,非要将它玩烂了不可。
天亮之后,胡桂扬将一粒豆子放在窗台上,站在数步之外,尝试刚刚熟练的手法。
匣子里咯的一声,紧接着寒光一光,乍现乍逝,没有击中豆子,而是在它旁边击起一小团灰尘。
“准头差了一点。”胡桂扬很是遗憾,但他学到的只是基础手法,弹豆子的功夫几乎没怎么用上,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完全掌握。
“神仙还是挺好说话的。”胡桂扬终于困了,打着哈欠上床躺下,快要睡着了,突然想起将机匣取下来,如果梦中不小心触发了,中招的地方可能就是他的大腿。
喽罗来过又走,没有叫醒他,胡桂扬一觉睡到下午,起床之后扒拉几口饭,立刻又练起指法,从小到大,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痴迷于一件累人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天黑不久,神仙又来了,不用胡桂扬开口,主动传授其它指法,胡桂扬一点就透,虽然离熟练掌握还差得远,但是足以操控机匣“灵缈”了,匣内的暗器倏出倏返,远近随意,强弱从心,在墙壁上不知砸出多少小坑,好在都不深,不至于造成太大的破坏。
胡桂扬切实感受到了天机术的神奇,只是觉得威力太弱了一些,“像这样的伤害,击中一百次也没法让对手倒下吧?”
“要看击中在什么地方,如果是要害部位,足够让对手受伤,或是丢下兵器。而且,你的机匣很奇怪,好像被人动过手脚,以至于威力大减,正常机匣射出的暗器至少能够射穿墙壁。”
胡桂扬十分失望,原想用“灵缈”击败高含英,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好吧,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习造匣之术?这个不好用,我自己造一个。”
“想学造匣之术,你还差得远,而且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就算学会,这里也没有相应的工具与材料,此地的树木都不经用。”
“唉。”胡桂扬只好另想办法,“灵缈”威力虽弱,若是能让高含英丢掉兵器,也算打赢。
“你为什么不向我要一个。”
“要什么?”胡桂扬一时没反应过来。
“机匣。”
“你说过……请神仙赐弟子一件机匣。”胡桂扬马上改口。
“机匣轻易不可赐与外人。”
“是,神仙教我这么久了,我应该不是外人了吧?”
“嗯,而且你学得很快。”
“都是神仙教得好。”胡桂扬一听有机会,也开始说好话了。
“赐你一件无妨,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我一定做到。”
“天机不可泄漏,一泄必有血灾,我不想有血灾,你呢?”
“我也不想。”
“那就只能流别人的血,拿到机匣之后,你要在三天之内杀死七个人,只可多,不可少。”
“咦,这可不像神仙该说的话。”
“三天之内,杀死的人数若是不够,我只好拿你血祭机匣。”
“什么……我还没同意呢。神仙!等等,咱们再商量,我不是非要……”
神仙已经走了。
胡桂扬惊疑不定,在他的印象中,神仙为人古怪,但是一直没有表露出半分恶意,这时却突然逼他杀人,而且是三天之内连杀七人,实在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又想玩什么把戏?”胡桂扬连练功的心情都没有了,摸到床边准备休息,刚坐在床上,就摸到一只小匣子。
神仙竟然将匣子留下了。
匣子比“灵缈”稍大一些,打开的方法是一样的,胡桂扬轻轻将四指伸进去,触碰到弹片,想了一会,又将手指缩回来。
他希望能拥有一件真正具有威力的机匣,但是不想弄什么“血祭”、“杀人”一类的把戏,即使神仙只是开玩笑,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没准神仙是在考验我,想看看我的品性,我若是真杀人,反而会受到惩罚。”胡桂扬这么一想,心里踏实些,但是仍然不动新机匣,将它放在一边,闭眼睡觉。
次日上午,胡桂扬对前来送饭的喽罗高小六说:“叫你家将军来吧,我要跟她比武。”
高小六一愣,随后笑道:“比什么?穿针引线吗?高将军的确不会这个。”
“这就你别管了,叫她来就是。”
“我说过了,将军不在,前些日子出门,一直没回来,大概是遇到生意了。”
“派人给她送信,越快越好。”
“你真要比武?”高小六吃惊地瞪大眼睛。
“嗯,我这里住腻了,想要离开,但是我要先打败她,免得以后再生是非——我要是赢了,她不会再派人绑架我,或者暗下毒手吧?”
高小六仍是一脸惊讶,“当然不会,高将军说一是一。”
胡桂扬忍住一声嘲笑,“总之去把她找来。”
“你说的。”
“我说的。”
“其实你这人不错,服个软有那么难吗?”
“人人都有点脾气,你家将军若是找我好好商量,我还真愿意请她帮忙,可她先绑架、再威逼,那我就不能服软了。比武就比武,我不怕,快去找人。”
高小六笑了,抱拳道:“行,就凭你这番话,我佩服你,比武的时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给你挖个好坑。”
“去去。”胡桂扬挥手撵人。
无人之后,胡桂扬又拿起神仙所赐的机匣,欣赏一会,还是扔回床上不用,专心练习“灵缈”,越练越觉得奇妙无穷,寒光四处乱飞,他一直也没看清飞出去的是什么。
更加纯熟之后,胡桂扬以左手抛掷豆子当成目标,然后用右手机匣击之,同时抛出的豆子越来越多,落地之前,他能击中三四粒。
“就是距离不够远。”胡桂扬试过了,“灵缈”可没有百里、千里杀人的本事,最远只能操控暗器飞出二十步远,远远比不上弓弩以及鸟铳,胜在随心所欲,几乎不用准备,免去了弯弓搭箭、入药塞弹的漫长过程。
第二天上午,高小六又送饭来,严肃地说:“有人去找将军了,快的话,三五天就能回来。你真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想好了,你们也想想怎么把我送出去吧。”
高小六摇头,陪胡桂扬一块吃饭,专拣肉吃,一个劲儿地说:“别浪费了。”
等喽罗离开之后,胡桂扬继续练功,越练信心越足,觉得只要是面对面比武,高含英别站在远处使用弓弩或是暗器,自己必赢,“灵缈”威力虽弱,但也足以打掉对手的兵器,到时候适可而止,让女匪首认输就行了。
“他们肯定以为我是手下留情。”胡桂扬心情很好,只是一看到床上的另一件机匣,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当天夜里,神仙又来了,胡桂扬双手捧上机匣,“还给你,我一次没用,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打败高含英,离开此地。”
“晚了。”
“晚了是什么意思?天的确是黑了。”
“此匣名为‘饮红’,你已经拿在手里,就必须遵守规则,三日之内杀死七人,明日子夜就是最后期限。”
“神仙,你可别开玩笑,哪有强迫杀人这种事?老实说,你没让我拜师,就不算我的师父,就算是,也不能下这种命令啊。”
黑暗中人影一闪,胡桂扬伸手再摸怀里,机匣“灵缈”已经不见了,只剩神仙所赐的机匣还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你……”
“你还有一天多点。”
胡桂扬气得骂了一句脏话,“你算什么神仙?假神仙也不会……”
灵光一闪,胡桂扬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不是神仙!你不是他!你是谁?”
对面的身影没有回答。
第一百零六章 没有办法
胡桂扬其实早该看穿的,那天晚上神仙去而复返,改变主意教他指法就已显得不正常,可胡桂扬太想学习如何操纵“灵缈”,忽略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破绽。
“你是谁?”胡桂扬心中涌起一个又一个疑惑,手中除了一件机匣和一柄匕首,再没有其它武器,匕首不堪用,只得悄悄打开机匣,将手指放进去,蕴势待发。
“你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何必在乎我是谁?”
胡桂扬根据暗影与声音,找准了对方的位置,“当然在乎,你是……你是何百万?”
“你还有一天多点的时间,把这当成练功的一部分……”
胡桂扬的手指轻轻按下弹片——这果然是新机匣,没有咯的一声响,只有指尖传来的轻微颤动,随后是嗖的一声响,有东西飞了出去,随即又转回匣内。
“好,这是开始,但是还没有见血。”假神仙早有准备,躲开了攻击,连身影都消失了。
胡桂扬原地转了一圈,再也找不到目标,“我知道你是何百万,即使变了声音我也能认出来……”
无论假冒者是谁,都没有再现身。
胡桂扬心中的疑惑更多了,最初的神仙是谁?为什么要传授他天机术?这个假神仙究竟是不是何百万?为什么要提前传授手法?为什么要让他杀死七个人?真神仙去哪了?为什么不再出现?
慢慢地,胡桂扬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他取下机匣,扔到床上,大步跑出房间,顺着小路来到索桥前,向对面大声喊道:“高小六!高小六!”
连喊七八声,对面终于传来一个不开心的声音,“干嘛?现在是……现在是半夜!”
“有人要杀你们!”
对面沉默了一会,然后问:“谁?”
“何百万、闻氏子弟……他们可能装成我的样子,要在村子里杀七个人,不不,可能不只七个,那只是故弄玄虚,他们会屠村,然后嫁祸在我身上,你们千万要小心。”
对面又沉默一会,“你真疯了?”
“我没疯,真的,我……我……”胡桂扬不知道该怎么说。
“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有人要屠村吗?明天我通知族长,今天就别打扰大家了,我要去睡觉了,美梦都被你打断了。”
高小六回屋去了,显然没将胡桂扬的提醒当回事。
胡桂扬呆呆地站了一会,转身又往屋子里跑,进屋之后到床边摸到了假神仙留下的机匣。
“饮红?真是个狗屁不通的名字。”胡桂扬拿在手里,打算用它向高小六证明真有大祸临头。
出了屋子,他才发现这招根本没用,就算他展示了机匣的强大威力,也无法证明有人想屠村,恰恰会在事后将罪名引到自己身上。
村民不会相信他的警告,因为在村民眼中,他们没有仇敌,还有高含英的保护,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引来杀身之祸呢?
“我才是唯一的原因。”胡桂扬喃喃道,而这正是他无法向外人解释的地方。
胡桂扬真想将手中的机匣一毁了之,最后还是忍住了,毁掉它于事无补,反而会失去仅有的武器,也是仅有反击手段。
“我得逃走。”胡桂扬又生出一计,可是望向连绵的群山,发现还是没用,即使是在白天,他也会迷失在山中,一点不影响假神仙杀人嫁祸。
“为什么非得是我?”胡桂扬大声向虚空质问,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何百万一伙人似乎非要将他塑造成或妖或神。
除了山风,没有任何回答。
胡桂扬坐在草地上,小声对自己说:“别紧张,别紧张,你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办法却不是想想就能有的,胡桂扬被关押了将近一个月,每天都以奇怪的方式练功,学会了天机术,手里就有一件机匣,一直不肯向高含英服软……诸多事情凑在一起,连胡桂扬都觉得自己有“屠村”的嫌疑了。
天亮了,胡桂扬被人踢醒,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草地上睡了一觉。
没办法,救人总不如练功有吸引力,胡桂扬可以彻夜不眠地钻研机匣,却没办法一直不睡想着如何救人。
高小六有点担忧地看着胡桂扬,“你一晚上都睡在这儿?”
胡桂扬爬起来,“你转告村里人了?”
“呃……告诉了。”
“大家都不相信?”
高小六苦笑道:“行了,胡桂扬,你不想和将军比武,明说就行,不丢人,村里这么多男人,没一个敢与将军较量。”
胡桂扬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高小六这是以为他在装疯卖傻以避免与高含英比武。
索桥铺好了木板,胡桂扬看在眼里,“带我去见族长。”
“那可不行。”高小六急忙挡住桥头,“将军下过严令,不许你离开半步。胡桂扬,我对你不错,你可不能害我。”
“让族长来见我。”胡桂扬没有强闯,他知道,自己越显得疯疯癫癫,事后越没法脱罪。
“这个……我得回去问问,族长也得听将军的,不能说见你就见你。”
“你家将军就要回来了,我跟族长谈谈比武的事情,总可以吧?”
“好吧。”高小六放下篮子,“我去问问,不一定能成。”
高小六将桥上的木板都给拿走了。
“天黑之前,请族长无论如何要来一趟。”胡桂扬大声道。
高小六将木板放回小屋子里,向胡桂扬挥挥手,转身离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胡桂扬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干脆拎着篮子回屋里,先吃饱再说。
饭后无事,胡桂扬又拿出机匣“饮红”翻来覆去地查看,突然放下,走到门口向索桥望去,没有人赶来,他走回桌边,再次拿起机匣,解锁之后,将四根手指伸进去。
他总得看一眼这究竟是什么,昨晚用过一次,当时什么也没看清楚。
寒光一闪,去而复返,胡桂扬操纵得很熟练,却没有看清飞出去的是什么,但是与“灵缈”相比,明显更大一些。
他又试一次,这回以窗棂为目标。
寒光闪过,准确击中目标,“饮红”的力量的确大得多,击中窗棂的一刹那,胡桂扬拇指、食指要用上全力,才能保证机匣不会被拽过去。
寒光返回匣内,胡桂扬看清了,那是一柄两寸来长的小剑,他突然明白过来,“灵缈”的末端原先肯定也有小剑,但是被拆掉了,所以威力大减。
胡桂扬走到窗前,看到窗棂上多了一个颇深的口子,以这样的威力,如果击中咽喉、心口一类的要害,足以致人于死地。
假神仙手中的机匣威力只会更加强大。
胡桂扬放下机匣,坐在凳子上发呆,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老者,正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老者完全没有神仙的派头,也没有一族之长的架势,短衣长裤,头发随便挽成髻,插着一棍木簪,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农夫。
“请进。”胡桂扬急忙起身,“你就是族长?”
老者笑着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在门外蹭了两下脚底,还是说:“请胡官人出来说话吧。”
胡桂扬这才想起此屋专属高含英,年轻的喽罗没有忌讳,老族长却觉得不适合进屋。
外面天气颇佳,绿意盎然,完全看不出要有血光之灾。
胡桂扬出屋之后向老族长拱手道:“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高。”
村子里一多半人姓高,胡桂扬只好道:“原来是高族长。”
“不敢当,别叫我族长,大家都叫我……”族长挠头。
跟来的高小六替族长说下去,“三太爷,高将军也这么叫。”
“胡官人是客,就叫我……”
“三太爷。”胡桂扬再次拱手,“来此多日,未曾拜见,万望海涵。”
“不敢不敢。”族长连连摆手,“那个……我们……真是对不住啊,含英脾气大,村里人都管不住她,我也不行。”
胡桂扬笑道:“我在这里有酒有肉,没受过亏待,浪费村里不少粮食。”
“不碍事,不碍事。”族长满脸堆笑,仍显得有些紧张。
胡桂扬收起笑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请你相信我,村子真的有危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族长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无奈的高小六,笑道:“明白,我会多安排人把守出入口,等含英回来就好了,她就快回来了,应该就在明后天。”
今晚就是假神仙给出的最后期限,胡桂扬却不能表现得太着急,以免被当成疯子,“除了高将军,村子里还有几位高手?”
“高手?”
“会用刀剑,能打架的那种高手。”
“没有了,除了含英,一个也没有,我们就是一个小村子,种地、打猎是本行,打架——我们从来不打架,跟外村的关系也都很好。”
高小六插口道:“可我们不怕打架,几十个小伙子,就算官兵来了,我们也不怕。”
“去,乱说。”族长斥责狂妄的晚辈,随后向胡桂扬笑道:“我们从来不惹事,更不会招惹官兵,就是含英……但她保证过,绝不会将官兵引到这里来,胡官人是个例外,她说……”
“放心,我也不会引官兵来,我与高将军之间的恩怨,自己就能解决。”
“好好,你们自己解决。”族长很高兴。
“除了几十名年轻人,村里没有能打架的人了?”
“没有,真没有。”族长一摊手,信誓旦旦地说。
高小六晃晃拳头,“那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胡桂扬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匕首,架在族长脖子上,“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族长和高小六惊得呆住了。
第一百零七章 山村
明晃晃的匕首架在脖子上,老族长的脸色刷的白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胡桂扬向同样呆若木鸡的高小六说:“前面带路。”
高小六大怒,“胡桂扬,你怎么……”
“我怎么了?”
“你、你……快把匕首拿开!”高小六握紧拳头,却不敢真上前,“我们待你不薄,每天有酒有肉,你说要见族长,我信任你,才将族长请来……”
“我是怎么到这儿的?”胡桂扬问,手中的匕首丝毫不松,老族长歪着脖子,同样纹丝不动,连嘴都不敢张开。
“你是……”高小六面红耳赤,一半是因为愤怒,一半是因为羞愧。
胡桂扬是被迷晕之后绑来的,相处得久了,高小六早忘了这件事,现在被提起来,他一下无话可说,“你、你想干嘛?”
“我说了,前面带路。”
高小六望向索桥,“将军严令,不准你出去半步。”
“将军重要,还是三太爷重要?”
高小六又被问住了,衡量再三,只得向索桥走去,愤愤地说:“胡桂扬,你若敢伤着三太爷,我们全村人都饶不了你。”
“只要你们肯听话,我保证还你们一个完整无缺的三太爷。”胡桂扬轻轻推了一下,“三太爷,走吧,慢点,小心脚下的石子儿,咱们不急。”
老族长颤颤巍巍地往前挪。
索桥不稳,胡桂扬稍稍移开匕首,另一手牢牢抓住老族长的胳膊,一步一停,终于平安过桥。
近一个月来,胡桂扬第一次离开那座小小的山峰,虽然脚下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慨道:“总算自由了。”
他自由了,换成另一个人不自由,老族长沉默半天,这时开口道:“胡官人……”
“三太爷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官人’,叫我胡桂扬就行。”
老族长犹豫半天,说:“胡桂扬,我把自己家里的猪都杀了,就是为了让你每天都能吃上肉。”
“谢谢,等我走的时候,会给你留下银子,十两够吗?”
“跟银子无关,我们这里也用不上银子,那个……”
胡桂扬轻轻拍了一下老族长的肩膀,将匕首又移开一点,“将心比心,你们一片好心,我也是一片好心,只要大家配合,我绝不会伤你。”
老族长哽咽道:“我有两个儿子、三个闺女,还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四个外孙子、两个外孙女,一大家子人,都需要我照顾……”
“看出来了,你肩上的重担不轻。”胡桂扬推着老族长往前慢慢走。
高小六在前方带路,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一会咬牙切齿,一会眼泪汪汪,胡桂扬这一招,让他非常难堪。
小路曲曲折折地往下延伸,走出没多远,回头就已看不到“将军府”,路越走越平坦,两边开始出现田地,时近正午,田地没人干活,只有几个孩子在放牛,嬉戏声远远传来,却看不到人在何处。
走出三四里,前方的山坳里出现一座小山村,屋子依山而建,规划得甚是整齐,村里村外到处都是花草树木,只有炊烟袅袅的时候,才会向远方显示自己的存在。
“好一处世外桃源。”胡桂扬衷心赞道,觉得生活在这里的人应该很幸福。
老族长哼哼两声,至少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幸福。
“嘿,小六子。”远远地有人打招呼,很快看到了后面的老族长,“三太爷……咦,那是……这是……”
胡桂扬将老族长抓紧一些,匕首也向脖子移动一点,“高小六,去村里通知大家,都去……你们平时总有聚会的地方吧?”
“村头有座祠堂。”高小六冷冷地说,满脸委屈。
“让大家都去祠堂,我有话要说。”
高小六加快脚步进村,与迎上来的几个人说话,那几人无不大吃一惊,向老族长这边看了一眼,马上跟着高小六进村。
胡桂扬押着老族长走在后面,“带我去祠堂。”
祠堂是一座普通的草房,门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旁边放着石碾等物,秋收的时候这里是晾晒粮食的场院,村里偶尔有大事,也在这里进行。
今天非年非节,又没有重要人物过世,突然召集众人前来聚会,不免引起诸多惊诧,等到听说老族长被人绑架,所有人又都惊慌失措,尤其是老族长的众多家人。
老族长之所以成为老族长,不只是因为年纪大、辈分高,更重要的是儿孙众多,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最先跑来,手里握着镐、锹、棍、棒等物,男人叫嚷,女人哭嚎,要与绑架者拼命。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高小六劝了几句,结果却挨了几脚——都怨他,老族长才会落入外人之手。
眼看聚来的人越来越多,胡桂扬大声道:“所有人闭嘴,听我说话!”
连喊几遍,没人听他的,胡桂扬只好对老族长说:“你下令。”
“大家……”老族长的话立竿见影,才说出两个字,吵闹最凶的几个人首先闭嘴,扑通跪在地上,“爹”“爷”叫个不停。
“大家安静,胡、胡桂扬有话要说。”老族长也不想再叫“胡官人”了。
陆续还有人赶来,但是都站在后方,不再哭闹。
所有目光都看向老族长身后,胡桂扬被高含英掳来就已经令全村人感到好奇,今天第一次在全村人面前亮相,竟然绑架了老族长,更是让所有人不得不多看两眼。
胡桂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一会,开口道:“请所有人都到这里来,一块守夜,明天一早我就放了三太爷。”
空地上一片安静,没人接话,连刚才要死要活的老族长家人也不吱声。
“我以性命担保,肯定会放人,但你们不要试图抢人,那样的话,我就只能不客气了。”
等了一会,终于有个声音问道:“要求呢?”
“说了,所有人都在这里守夜。”
“不要赎金吗?”
胡桂扬这才醒悟,这场绑架太轻率了,以至于不能令人信服,“当然要赎金,等高含英回来,让她跟我谈。”
众人齐齐地哦了一声,都明白了,这个外人还是害怕高将军,所以才要绑架老族长,为的是不用比武就能脱身。
“你说真的?等高将军回来?”一名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起身问道。
“对,等她回来。”
“可她明天早晨未必能赶到,我这就去找她,让她快点……”
“不行。”胡桂扬马上喝止,“谁也不准离开村子半步,都在这里等着,可以回家拿点食物过来,就当是……提前庆祝丰收。”
众人面面相觑。
胡桂扬大声道:“快去拿酒拿肉!”
老族长家人带头,空地上众人又都散去,各家正好刚做完午饭,热气腾腾地端来,特意给胡桂扬准备了村酿与腊肉。
胡桂扬带着老族长进入祠堂,让门敞开,以防有人突然冲进来,然后放下匕首,分酒肉给他,“吃点吧,要等一晚上呢。”
“我、我不饿。”老族长有气无力,没累着,而是吓着了。
“多少吃一点,别让外面的家人着急。”
“我牙不行,吃不了肉。”
胡桂扬又让外面送进来一点软食,与老族长席地对面而坐,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倒了两碗酒,说道:“我说话你们都不信,但是真有人要来村子里大开杀戒,大家聚在一起,他或许就没办法动手了。”
“我们……我们没得罪什么人啊?”
胡桂扬不能说原因就自己在身上,“有些恶人就是这样,杀人没有理由,甚至有人要拿别人当药材!”
老族长哼哼两声,“我这一把骨头,当不了药材。”
“总之请你相信我,但也别动歪主意,实在不行,我只能牺牲你,保住全村人。”
“我信,我信。”老族长吃了几口饭,看样子更害怕的目标还是胡桂扬,而不是传说中的恶人。
“村里总共有多少人?”胡桂扬边吃边问。
“一百七八十人。”老族长勉强道,饭也吃不下。
“不算太多。”
“已经不少啦,三个村子里,数我们人口最多。”老族长要为自己的“政绩”辩护一下。
“住在山里,多少会遇到一些意外或危险吧?”
“什么意思?偶尔会有野兽闯进村子里。”
“你们如何应对?”
“村里有猎人,在路上设陷阱,用弓箭,然后各家关门,男人出来围猎,差不多就这样。”
“好,你们就当今晚会有野兽袭村,将所有人都保护起来,能做到吗?”
“能吧。”老族长不太肯定,然后向屋外叫了一声,“老大。”
立刻有一名中年汉子现在门口,“爹,你叫我?”
“你听到了,就按胡、胡桂扬的安排,把大家都保护起来。”
“是,爹。”汉子狠狠地瞪了胡桂扬一眼。
胡桂扬笑道:“让高将军来报仇吧,你们自己别轻举妄动。”
汉子走开去安排村人,老弱妇孺坐在空地中间,数十名男子守在外围,安排不同出口。
没过多久,高小六出现在门口,恼怒地说:“有老人,不能一晚上都在外面坐着吧?”
“可以进祠堂,老的、小的、弱的,都可以进来,把被褥也带进来,但是天黑之后,绝不许再动了。”
高小六点点头。
天黑之前,小小的祠堂里挤了将近二十人,非老即弱,都用无辜与恐慌的眼神看着老族长与胡桂扬。
胡桂扬只得再解释一遍,“我没想害人,我是在保护你们,但是别乱动啊,我长眼睛,匕首可没有,万一伤着三太爷,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老族长道:“他们不会乱动,只要你遵守诺言就好。”
胡桂扬嗯了一声,握着匕首来到门口向外望去。
夕阳正在快速坠落,村民们点着一堆火,围成几圈,最外围都是男子,颇有几分章法。
胡桂扬稍稍安心,很快又涌起更大的担心,如果假神仙不是杀害七人,而是要屠灭全村,他有办法阻止吗?
夕阳落山,他的心也跟着一直沉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伏击
夜色降临,村民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个个茫然失措,他们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虽然被绑架的人只有老族长一个,所有人却都跟着担惊受怕,许多妇女依偎在一起,小声啼哭。
胡桂扬深感歉意,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几名男子突然起身,向祠堂走来,其中有老族长的几个儿孙和高小六。
胡桂扬立刻警惕,大声道:“停下,你们有事?”
几人停下,互相看了看,高小六上前一步,“既然你说有恶人要来屠村,要不要派人去村外放哨?”
“谁也不准出村,都留在这里……”胡桂扬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对面几人的眼神怪怪的。
胡桂扬一扭头,还是慢了一点,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却没有晕倒,立刻侧行一步,手握匕首,恼怒地望向偷袭者。
祠堂里除了胡桂扬其他人全是老弱,偷袭者却是一名少女,双手握着一根像是烧火棍的东西,正愤怒而警觉地看着胡桂扬,看样子还要再次进攻。
“你……”胡桂扬想起来了,少女披着破烂的外衣,此前与一名老太太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祠堂,在靠墙的位置躺下,之后就一直没有起来过,一直背对胡桂扬,佝偻身躯,瘦小得像个孩子,一两个时辰没动,完全骗过了胡桂扬。
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高小六等人一块冲上来助阵。
原来这是早就商议好的计策,村民们倒是很有耐性,一直等到胡桂扬放松警惕之后才动手。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能够及时将机匣套在手指上,胡桂扬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间,他纵身扑向了老族长。
老族长才是关键,制住他,就能号令村民。
老族长对村民们的计划一无所知,坐在地上又呆住了,张着嘴,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胡桂扬扑来,甚至没想过要躲一下。
砰的一声,胡桂扬没有扑到老族长身上,自己反而被扑倒,匕首也脱手而出。
还是那名少女。
老族长说村里除了高含英再无高手,可这名少女不仅身手敏捷,力气竟然也不弱于男子,一下子就将胡桂扬撞在地上,吓得周围的老人连滚带爬地躲避。
胡桂扬大怒,再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挥拳就打,少女也不含糊,奋力还击,手中棍棒不合手,干脆扔在一边。
两人就这样打成一团,你一拳我一掌,谁也不留半点情面。
高小六等人跑进来,一时间插不进手,只能先将老族长救走,然后站在一边给少女助威。
“小草,打他鼻子!”
“小草,戳他眼睛!”
“小草,小心……”
胡桂扬先是遭到偷袭,又被少女压在地上起不得身,越打越怒,低喝一声,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翻身而起,反将少女压在下面,举拳就要打下去。
这一拳足以结束战斗,可胡桂扬忘了旁边还有好几名壮汉,一直等着机会参与战斗,一见胡桂扬翻身,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拽起来。
胡桂扬越战越勇,大喝一声,双臂用力,竟然将四五名壮汉甩开,正好看到对面少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两人同时冲向对方。
老族长已经被带出祠堂,更多男子冲进来帮忙,再次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胡桂扬按倒。
胡桂扬不服气,力量数倍于平时,十多个人竟然按他不住,高小六立功心切,跳到胡桂扬背上,双手紧紧勒住脖子,又有三四人压在上面,其他人则按胳膊踩腿,总算将胡桂扬制伏。
“这小子力气好大。”
“快拿绳子来。”
“哎呀,别踩我的手……”
对面的少女也不服气,大声道:“都让开,我要继续跟他打!”
没人听她的话,有人拿来绳子,胡乱捆绑,随后是更多绳子,将胡桂扬绑得跟粽子一样,然后一块将他立起来。
胡桂扬鼻青脸肿,身上擦伤多处,再看对面的少女,同样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正瞪着双眼气鼓鼓地看着他。
两人刚才那番交手,都用上了全力,没分出胜负就被终止,因此谁也不服谁。
高小六比这两人还要愤怒,从别人手中抢来一根棍子,劈头就向胡桂扬打去,“让你害我。”
“住手!”老族长在儿孙的搀扶下又进入祠堂,“不得对客人无礼。”
“他、他先无礼的。”高小六举着棍子,心里还是不解气。
“真论先后,含英把他绑来,有错在先。”老族长倒是比较讲道理。
高小六无言以对,放下棍子,退到一边。
被叫作“小草”的少女这时道:“姐姐把他带来是有原因的。”
老族长摆摆手,“算了,别再计较下去,不管怎么说,胡桂扬并无恶意,不可再对他无礼。”
“三太爷,他将匕首架在你脖子上,这还不叫恶意?”
祠堂里挤满了男女老少,几乎都认可小草的这句话,脸上露出怒容。
胡桂扬仰天大笑,“你们这些人……我没办法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又有人想要动手,被老族长拦下,他推开儿孙,来到胡桂扬对面,严肃地问:“真有人想要杀害村民?”
胡桂扬收起笑容,点点头。
“为什么?”老族长问过一次,现在还是感到困惑。
胡桂扬正犹豫着如何回答,旁边的高小六抢着说:“他疯了,一个人被关在山上,整天胡思乱想,还学女人的样子玩弄手指,分明是疯了。”
老族长不信,仍然看着胡桂扬。
“我没疯,我在学一种功法,这些天一直有人上山……”
“不可能。”高小六立刻反驳,“我天天守卫索桥,从来没见过外人。”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的高手,他来去自如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发现。”
高小六还要驳斥,被老族长制止。
“你说杀人者今晚就会来?”
胡桂扬看了一眼外面的黑夜,嗯了一声,现在的他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寄希望于老族长的相信。
“好,那就防这一夜。”
“三太爷……”
一旦脱离匕首的威胁和待客的拘谨,老族长顿时显出几分威严,“谁也不要说了,信他一次,不过多戒备一个晚上,不信他,却可能带来灾难。老大,继续派人防守,通知大家先不要离开,就在这里住一晚,咱们是山民,受得了这一夜辛苦。”
老族长重获安全,儿孙们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自然不会违背他的命令,立刻去执行。
老族长将无关人等撵出祠堂,只留胡桂扬和之前进来的老弱,并且命人将绳索解开一些。
胡桂扬靠墙而坐,回想这一天的经历,又好气又好笑,向老族长问道:“小草是高含英的亲妹妹?”
“是。”
“是我失策,竟然没问高含英是否有家人。”
“没有别的家人了,她们姐妹二人从小失去父母,由村民抚养长大,含英出外学艺,回来之后传授给妹妹,我也不知道——”老族长向外面望了一眼,没看到小草,继续道:“她这么厉害了。”
“没有别人帮忙,她不是我的对手。”胡桂扬马上道。
“是是。”
“真的,我就要打赢了,而且我还没用绝招呢。”
老族长只是笑着点头。
胡桂扬突然想起怀中的机匣,急忙道:“三太爷,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怀里有个小匣子,你帮我拿出来,看看坏没坏。”
胡桂扬全身都被缠着绳索,老族长试了几下,“不行,没法拿。”
“给我解开一点。”
老族长还没开口,高小六从外面进来,冷冷地说:“三太爷,千万别上当,这个人很奸诈。”
胡桂扬向高小六笑道:“我向你道歉,不该利用你骗来三太爷,但我真不是有意的,让你请人的时候,我心里绝没有绑架的计划,直到三太爷来了之后,我才临时起意。”
高小六哼了一声,怒意稍减,向老族长道:“都安排好了,其实哪来的恶人?连头野猪都没有。”
“也就苦这一晚上,别抱怨了。”老族长挥手让高小六出去。
高小六没动,又向胡桂扬道:“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打败将军?”
胡桂扬信心却更足了,“我这点本事能够对付你们十几个人,当然不惧高含英。对了,你们不是有迷药吗?干嘛不放在酒里对付我?”
“用迷药的是将军的人,不是我们。”高小六走开,他的穿着与喽罗差不多,却不承认自己是高含英的部下。
胡桂扬看了一眼祠堂里的众多老弱,“如果待会真有意外发生,你会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吧?”
“看情况。”老族长并没有完全相信胡桂扬。
“但是你起码可以作证,我被捆在这里,连手臂都没法动,绝对杀不了人。”
“呃……当然,我可以作证,我们都可以作证。”
周围的老人们全都点头,表示可以作证。
胡桂扬叹了口气,“就是这样了,该做的我都做了,你们别再怨我……怨我也行,就是不要冤枉我。”
老族长真有几分相信胡桂扬疯了,呵呵笑了几声,正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老族长的长子匆匆跑进来。
胡桂扬马上问道:“有人死了?”
长子没理他,向老族长说:“爹,小高五不知怎么晕过去了……”
胡桂扬淡淡地说:“我知道原因,你们去查看他的要害之处,必有伤口,可能只是一个很小的孔眼,却足以致命,他不是晕倒,他是死了。恶人说来就来,他虽然心狠手辣,却很守信用。”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滴血
四五名男子同时跑来,在门口差点撞在一起,他们带来了坏消息,小高五的确不是晕倒,而是死了,耳朵后面有一处小小的伤口,流出的血极少,已经凝固,若非仔细寻找,根本无从发现。
所有人都看向靠墙而坐的胡桂扬。
“给我解开。”胡桂扬没有多说别的。
“解开。”老族长下令。
“爹,他……”
“胡桂扬没伤人,更没杀人,把他解开。”
两人走进祠堂,不太情愿地给胡桂扬解开绳索。
胡桂扬双臂麻木,揉了一会才起身,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入怀,摸了一下机匣,发现它没有损坏,稍松口气,没有这件武器,他更不是假神仙的对手。
“我不能保证什么。”胡桂扬很清楚这件事有多难,“但我会尽全力,咱们从现在要同仇敌忾。”
众人犹犹豫豫地点头。
“先去看看小高五。”
小高五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负责外围守卫,直到他突然倒下,没有发出任何警示。
他的父母亲人正抱着尸体痛哭,胡桂扬没办法仔细查看,只能对老族长等人说:“让大家尽量靠紧一些,在周围再点几堆火,越亮越好。”
老族长立刻催促村民动手。
胡桂扬绕着空地走了一圈,心里没有更多主意,“你们不用跟着我,让我自己……走一会。”
众人散开,整个场院安静下来,只有死者亲属的抽泣声和几堆篝火的噼叭声。
胡桂扬独自走了半圈,还是没有想出办法,他找不到假神仙的踪影,即便找到,也很可能不是对手。
前方有人拦路,胡桂扬停下脚步,“有事?”
火光在小草受伤的脸上闪动,照得她的双眼烁烁放光,那是野兽般的警惕目光,只有从小生活在山里的人才会有,“三太爷让我帮你。”
胡桂扬很想拒绝,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行,别离我太远,我照顾不到。”
“用不着你照顾。”小草冷冷地道,完全没有山外女子的羞怯,比她姐姐高含英还要骄傲三分。
“嘿。”胡桂扬向走出几步,头也不回地说:“你用什么兵器?”
“有时用刀,有时用枪。”
高含英的绰号是“神枪无敌”,她的妹妹自然也该擅长用枪。
“把你的长枪拿过来,今晚的敌人离着越远越好。”
“我带着呢。”
胡桂扬诧异地转身看去,只见小草手里拎着一条链子枪,枪尖冲下,另一头的锁链缠在腰上,他刚才没有注意到。
链子枪难学,更难精通,很少有人使用,胡桂扬见过两次,都是跑江湖的卖艺者,枪法华而不实,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它当真正的兵器,不由得笑了一声。
“笑什么?你该庆幸刚才我没用它。”
远处的哭泣声尚未停歇,胡桂扬止笑,“如果发现敌人,直接给他一枪,千万别手下留情。”
“我见过了。”
胡桂扬一惊,“什么时候?在哪?”
“小高五遇袭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影晃动,追了上去,但是没追到,回来之后告诉大家,他们不信,非要听你说过之后,才肯相信。”
“不被相信挺难受的,是吧?”
小草没吱声,突然走近几步,小声道:“你是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人来行凶的?”
“我……行凶者亲口告诉我的。”
“你认识行凶者?”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奇怪吧?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行凶者让我杀人,我不干,他就自己动手,事后还会嫁祸给我……”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你。”
胡桂扬看到一双凶恶的眼睛。
小草脸上的伤还没好,看上去脏兮兮的,更像是一只初次见到人类的小野兽。
跟这样的人说话,应该小心翼翼,胡桂扬却偏不,“对,都是因为我,行凶者根本不在意你们这些村民,再多的人命在他眼里也与牛羊无异。你可以杀了我,没准他会觉得嫁祸再无意义,会放过整个村子。”
小草垂下目光,“如果他真是你说的那种人,无论如何都会继续杀人。”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
胡桂扬急忙循声跑过去,刚迈出两步,小草从身边一纵而过,他加快脚步撵上去,两人暗存比拼之意,越跑越快,可惜路程太短,不等分出胜负,两人几乎同时赶到出事地点。
就在离祠堂不远的地方,又有一名年轻村民中招,这一次,周围的好几个人都看到了黑影一闪,心中再无怀疑,七嘴八舌地议论。
“究竟是谁?”一名男子愤怒地问。
“混蛋,有胆子站出来!”另一人大声叫喊。
胡桂扬俯身查看,中招者已经死了,又是耳后被刺了一个小孔。
死者家人跑来,胡桂扬让到一边,心中更急,却还是没想出办法。
“胡官人,怎么办?这人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啊。”胡桂扬在老族长嘴里又成为“官人”。
胡桂扬望了一眼,村民都在向这边聚集,第二名死者的家人哭得不那么剧烈,只是围着尸体,身体前后晃动,强忍悲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让大家缩得更紧一些,火堆保持燃烧,越亮越好。”
“好。”老族长应道,仍然期待地看着胡桂扬。
“敌暗我明,不能就这么等着他出招,我去找他,你们小心自保,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乱动,明白吗?”
众人点头,现在已经没人再怀疑胡桂扬了。
“我跟你去。”小草自告奋勇。
胡桂扬略一犹豫,小草道:“总得有人证明你与行凶者不是一伙的吧。”
“小草,怎么说话呢?”老族长斥道。
胡桂扬却觉得很有必要,“你跟我走,其他人……你一个就够了。”
胡桂扬与村中男子交过手,觉得他们还不如小草。
两人走进黑暗,胡桂扬悄悄将机匣打开,套在右手上,随时都能发招,只差一个明确的目标。
“怎么找?”小草低声问,一握着枪尖,一手拎着细链,也已做好出招的准备。
胡桂扬并不知道该怎么找人,“行凶者不知有几个,敌在暗处,咱们也藏在暗处,看看是否能碰上,起码能让他们轻易不敢再出招。”
“那你跟我走。”
“嗯?”
“我认路。”
这是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胡桂扬只得跟在后面。
小草很快离开村中的道路,在房前屋后以及树林草从中穿行,很多时候,前方明明无路可走,小草却总能钻进钻出。
胡桂扬跟在后面,半步不敢离开,与此同时,小心提防着左右与后方,以免遭到偷袭。
时走时停,许久以后,小草伏在一片树丛下方,正好能望见村民聚集的空地。
胡桂扬趴在她身边,也望向空地,那里的村民无声无息,也没有其它举动,悲伤与恐惧却清晰可见。
年青的村民仍然守卫在外围,手里拿着弓、刀、剑、棒等兵器,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在敌人面前不堪一击。
胡桂扬看到了行凶者。
行凶者知道有人藏在暗处,但是并不在意,在祠堂屋顶出现,已经盯上了这一次的目标。
小草刚要起身,被胡桂扬一把按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慢地摇摇头。
这时发声提醒,可能会救下一人,却会失去行凶者的踪影。
小草显然吃了一惊,但还是伏下,没有再动。
火光中,一名村民似乎被蚊子叮了一下,抬手要去拍打,结果整个人倒了下去,周围叫声一片,等到有人注意到房顶上时,黑影已经消失了。
只有远处的两个人看到了黑影退走的方向。
“胡桂扬,你在哪?”高小六在祠堂门口大叫,显然以为胡桂扬跑了。
如果逃走能够解决这次危机,胡桂扬不等天黑就跑了,但是他知道这没有用,等他在山里迷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假神仙照样会安排一次屠杀,然后将罪名更轻松地安在他头上。
他不能逃,也不能义气用事,这是一场比试武功与耐心的竞赛,越是惊慌失措,越容易落入圈套。
胡桂扬碰了一下小草,示意她可以去追踪行凶者了。
小草动身,胡桂扬随后,两人都不起身,几乎是贴着地面爬行,速度虽然极慢,却能保持隐蔽。
行凶者的动作也不会太快。
小草熟悉地形的优势显露出来,她不仅能带着胡桂扬躲开行凶者的监视,还能大致猜出行凶者的退却路线。
对于身手敏捷的高手来说,到处都是路,最合适的路径却不多,通常只有一条。
胡桂扬跟在小草身后,看不到前方的状况,只听到草虫叫个不停,祠堂那边已经恢复正常,所有人都在等待,已经连死三人,村民还能保持平静,也是一个奇迹。
小草忍不住了,甚至没给胡桂扬一个暗示,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的链子枪飞射出去。
交手只有一招,暗中的偷袭者变成了被偷袭的目标,反应却是极快,立刻还招。
叮的一声脆响,小草重重摔倒在地上,露出前方的一个黑影。
黑影犹豫了一下,他在寻找最佳退路。
对胡桂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仍然跪在地上,伸臂激发手中的机匣。
同样只是一招,黑暗中的身影闷哼一声,慢慢跪下。
小剑飞回匣内,胡桂扬突然意识到,“饮红”真的饮到了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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