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登基大典的嘉宾
作者:青史尽成灰|发布时间:2024-06-29 03:21:02|字数:34833
张希孟笑道:“主公,最好再给刘福通送本易经,臣那里正好有宋版的,我再挑个带批注的给他,也免得闹笑话,以为大明是占他们小明王的便宜!”
送书?
真有你的!
老朱自然是颇为赞许,这个主意还真好。
其实如果韩林儿愿意,朱元璋是不介意给他当个叔叔的。
只不过这个大侄子有点可怜,完全被刘福通挟持,成了可怜巴巴的傀儡。也不知道他何时能雄起,斩杀权臣,或者被权臣诛杀……
朱元璋和张希孟都是一副看出殡不嫌殡大的架势,对待韩宋,他们的态度也很明白,就是分化瓦解。这倒不是他们英雄所见略同,或者君臣同心什么的,实在是韩宋摆出来的架势,就是这么个情形。
前面提到了,刘福通把都城迁到了开封。
纵观全局,从山东到河南,再到关中,一直延续到甘肃,全都是刘福通的地盘。除此之外,江淮,湖广,巴蜀,也都有刘福通的势力。
再往塞外观看,元上都,辽阳,一直到东边的高丽,也都是韩宋的地盘。
如果说朱元璋是南方大区的胜利者,那么刘福通大可以说一句,北方大区,优势在我!
而且单纯从地盘面积来说,刘福通还稳压了朱元璋一头。
兵势相连,何止万里,黄河两岸,塞外辽东,悉数臣服面前……“难怪刘福通有底气跟主公叫板,我看他不光想跟元廷开战,没准还想收拾了咱们。”
“不自量力!”朱元璋冷冷哂笑,刘福通的实力是摆在这里,但是朱元璋并没有放在心上。
“东西相距万里,这么大的地盘,如何能首尾呼应,如臂使指?更何况三路北伐,尽数失败,元廷收缩兵马,蓄势待发。一旦元军反攻,刘福通处处受制,想不败都不行!”
老朱洞若观火,韩宋的散装程度,甚至在陈友谅之上。
原本朱元璋和张希孟筹划围猎陈友谅的局,如今刘福通又跳出来,少不得把目光落在了韩宋身上。
没有猎物的时候发愁,现在一下子来了俩,同样让人发愁。
应天城里,紧锣密鼓,加速筹备。而另外一边,方国珍率领着船队,乘着季风,沿着辽东半岛海岸线,进入了高丽范围,终于成功和红巾中路军联系上。
面对朱家军的热情援助,已经占据西京(平壤)的关先生,似乎热情不是那么高,只是让方国珍暂时在义州停泊。
随后关先生才亲自来见方国珍。
关先生本名叫关铎,他号为关先生,自然是有那么一点子书卷气,文质彬彬,白净清秀,冷眼一看,就跟书生似的,当真不像一员悍将。
但是谁要是被他和善的外表欺骗了,那就犯了大错!
一个从曹县打到了高丽的狠人,又岂是善类?
关铎对于突然出现的兵马,颇为惊讶,而且方国珍这个东西,不是投降了元廷吗?他现在又成了朱元璋的部下,是真的还是假的?
关铎满肚子疑问,长时间在外领兵,已经让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越王殿下,你能来给我们送粮食,还真是让人意外!”关铎意味深长道。
方国珍呵呵一笑,单手按着佩刀,看着关铎,不但不怯场,还隐隐压了对方半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收回去,刘福通尚且算是我的后辈,哪里轮到你说三道四?再说了,这一次我是奉吴王命令,给你们送粮食军械,协助你们守卫高丽,抗击元军。他刘福通现在可是没这个本事。说句不客气的,吴王可是你们唯一的衣食父母,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吴王!”
关铎绷着脸,沉吟再三,方国珍语气虽然不好,但说的还都在理。
他沉吟片刻,突然道:“越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吴王愿意帮我们?可有道理?”
“道理?当然是有!”
方国珍叹口气,“关铎,你听过张相吗?”
关铎怔了怔,“略知一二。”
“张相说燕云之地丢失快五百年了。赵宋穷尽力气,连幽州都没有拿下。你们却能横行大漠,占据上都辽阳,让中原的旗号,在辽东大地飘扬。更是杀入高丽,扬威异域。就凭你们这份壮举,也要永载史册,流芳百世。”
方国珍道:“吴王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为号。似你们这般英雄好汉,应该跟着吴王才有施展拳脚的机会。方某愿意纳土归降,成为吴王帐前小卒,就是敬佩吴王的胸襟格局,关铎,你也是聪明人,可不要错失良机。”
关铎默默听着,并不言语,待方国珍说完,他才冷冷道:“越王,听你这么说,是不是只有归附了吴王,才能得到军粮?干脆点说,吴王要拿这点东西来收买我们?”
“呵呵!”方国珍忍不住哂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可以告诉你,用不着!吴王只是赏识你们的忠勇,而且鞑子才是我们的大敌,吴王愿意鼎力相助。再有不妨告诉你,山东毛贵也出了不少金银,希望我们换成粮饷军械,帮你们守住高丽……用不着多想了,让弟兄们来搬粮食吧!”
关铎如何能不想,可问题是当下做主的是肚子,不是脑子!
足足十五万石粮食,扣除路上损耗,也有十二万石,送到了关铎的手里。
那些闻讯前来,搬运粮食的红巾军,不光衣服是红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方国珍亲眼看到,有人在搬运的时候,偷摸抓一把谷子,直接往嘴里塞。
还有人一下子塞得多了,噎得翻白眼,也不舍得吐出来。
他们当真是饿坏了。
从山西杀入大漠,走元上都,到沈阳,再杀入高丽……整个一条路线,不是大漠草原,就是苦寒之地。
哪来的粮食?
他们就靠着四处抢掠,尤其是打劫元廷存粮过日子。
没有粮食,就吃缴获的牛羊牲畜,勉强维持。
等杀入高丽,情况稍微好了点,算是得到了一些补充。他们积极修城,积蓄粮食柴草,算是把高丽当成了根据地。
但是很遗憾,此时的高丽依旧十分贫瘠,物产有限,而且产粮区还在南边,红巾军基本上就是三天饿九顿的状态。
此刻突然有人送来了粮食,当真是救命粮,来得太及时了。
等把稻谷变成粮食,煮成米饭,分给将士的时候,这帮一路上来,哪怕肠子流出来都不会皱眉头的汉子,竟然有人偷偷抹眼泪。
关铎看在眼里,心里头也不好受,是他带着大家伙,走到了这个境地。
暂时有了粮食,接下来何去何从?
“平章,我们,我们还能回到老家吗?”
有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战士,仗着胆子道:“这,这个米饭太好吃了,俺,俺想起了俺娘,每年收成之后,都能吃几天饱饭!要是能回家,吃一碗家里的米饭,俺,俺死也闭上眼睛了。”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不由得停下了筷子。思念家乡的念头,就像是野火燎原,迅速蔓延,上一秒还在大口扒饭的将士,竟然流下了热泪,又和着泪水,把饭咽了下去。
说实话,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元军步步紧逼,封锁了他们返回的道路。
现在还想回去,就只能走水路,跨海前往山东。
可问题是山东红巾的船只也不多,而且还要面临海上的风浪,又有几人能活着回去?
不多时,军中将士,哭声一片,哀怨忧伤,悲从心来。
方国珍在义州没有几天,就注意到了将士的状态,他心里哪能不明白……盛极而衰,刘福通要走下坡路了,谁也阻挡不了。
历代哪有万里迂回,断绝了同大本营联系,还能继续作战的兵马?大家伙都是人,不可能没有想法的。
关铎突然意识到这支兵马已经不是他能完全掌握的。
“关铎,吴王说过了,愿意援助你们……粮饷军械不够,往后还有,缺医少药,我们也会想办法。假如有人想要回家,我们有上千艘大船,一定把大家伙平安送回家乡。”
前面的承诺关铎还能不为所动,可是听到了回家两个字,关铎也扛不住了。
家乡这个词,对于中原百姓来说,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屈指算来,关先生他们北伐以来,已经到了第四个年头。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背井离乡,朝不保夕,又身处异域,不时苦战,早就耗光了他们的承受能力,此时此刻,最听不得的就是回家!
“越王,你们能做到这一步,不管是什么用心,我关某都要谢谢你们!”
说完,关铎深深一躬,肃穆真诚。
消息很快传开,红巾军中,许多人都嚷嚷着要回家,一时间沸反盈天,乱成了一锅粥。
关铎当然不能允许,这样一来,岂不是直接溃散了。
跟方国珍磋商之后,这边也没有那么多船只可以使用,就只能请一些受伤生病,身体残疾的,登船回乡。
不出意外,红巾军又出现了自残的情况,只为了能登船返回。几乎每一艘船都超载了。
“关铎,你放心,以方某的本事,自然会将大家伙平安送回去的。而且我还会回来,继续送东西,接走伤员……只不过我有个小事要提醒你,吴王的登基大典快要到了,烦请这些弟兄们去凑个数,一起热闹一下。”
关铎刹那间怔住了,去参加朱元璋的登基大典?
那,那他们还算韩宋的臣子吗?
不许去,那就连船也别坐了,就留在这里,当一个孤魂野鬼吧!
这一手,简直绝了!
第四百零一章 群贤毕至
关铎也没什么好选择的,如果他敢拦着将士回家的路,这帮人就能立刻撕了他,不要挑战将士们的底限。
一千多天的艰苦作战,已经耗光了他们的耐心,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诧异。
如果仅仅是把人带走,还是会带来问题的,不过好在还有张定边,他领着人留在了义州,加入了镇守朝鲜的北伐中路军。
有来有回,还不算亏。
如今关铎掌握的兵马差不多有二十万之多,张定边的直系兵马还不到一千人,加上方国珍的温州台州兵马,也仅仅两千五百人。
沧海一粟,没有什么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张定边默默转了一圈,随即在营门口摆下了擂台,拳脚,兵器,箭术……有谁能胜得过俺老张,俺就听他的号令。
军中擂台赛,真是好狂妄啊,你张定边不就是朱元璋的俘虏吗?我们可都是迂回大漠,攻陷上都的狠人,跟我们叫板,你也不掂量自己的份量?
这帮人兴匆匆去打擂台,然后无一例外,被打得惨败而归,鼻青脸肿,筋断骨折……足足半个月,张定边横勇无敌。
别说北伐中路军了,就连关铎都吓坏了,这特娘的是战神下凡啊!
他可不敢小看张定边了,“传我的命令,要待之如上宾,且不说人家这么厉害,光是他背后的吴王,就不能得罪。谁再敢小瞧人家,我打断你们的腿!”
命令是下去了,可关铎也有点傻了,张定边这样的,都被朱元璋俘虏了,那朱家军该是何等卧虎藏龙啊?
淮西多猛士,江南有豪杰。
万万不能小觑天下英雄啊!
关铎暗暗盘算着,虽然他对刘福通忠心不变,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仅仅能得到朱家军的援助,他不能无动于衷必须想办法多了解一些朱家军的情况。
除了这些跟着方国珍回去的伤员,关铎也挑选了一些忠诚可靠的心腹,混在船队中,去了应天。
只要互相了解交流,就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名将如美人,招揽猛士,就跟谈恋爱,咱要有点耐心不是。
方国珍载着众人,带领着船队,浩浩荡荡,驶入长江,又逆流而上,张士诚的水师就是这么看着……当然了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还是送来了不少美酒的,还是好一顿吹捧。
方国珍大大方方收下,“告诉你们怀王,俺等着他同殿称臣呢!哈哈哈哈!”
张士信气得狂翻白眼,险些从甲板上掉下去,但到底也只是愤怒了一阵而已。眼下的朱重八,他们还真得罪不起!
光是应天聚集的那些虎狼,就足以把他们给活生生吞了。
方国珍这些人没有直接进应天,而是在镇江府的渡口登陆,从陆路前往应天。没有办法,港口码头,还要装卸砖瓦木料,实在是太过忙碌,一切和应天建设无关的人员,都要暂时让路。
这是多大的工程啊?
方国珍都羡慕了。
奶奶的,大丈夫当如是啊!
自己的那点家底儿,跟老朱比起来,完全没有可比性啊,人家是一条龙,自己怕是连一条虫都不是了。
这么看来,投靠朱元璋,不亏!
方国珍感慨着进发,一路上不断收到消息,而这些消息更让方国珍目瞪口呆。
好一个朱元璋,你是真有想法啊!
为了筹备登基大典,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张希孟领导的筹备小组,连续发出了上万份请帖。
首先就是给朱元璋的老家发……虽然历经灾荒战乱,还剩下的人不多了,但是依旧有些人值得邀请。
比如那位曾经施舍一块贫瘠的荒地,用来安葬老朱爹娘的富户刘继祖,他就是受到邀请的第一人。
另外还有当初提醒朱元璋去寺庙出家的汪氏老太太,也在受邀之列。
至于那位拒绝帮忙,早些年还打过朱元璋的地主刘德,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老朱对天发誓,真的没有报复这家伙,无奈刘德干的事情太缺德了,乡亲们都不带着他玩,指指点点,直接社死,哪里还有脸面留下来……只能跑了,但是他也不敢跑到别的地方,生怕兵荒马乱,丢了性命。
最后只能渡江,在池州一带安了家……反正还是逃不出朱元璋的手掌心。
除了这两位重量级人员之外,其余徐达、汤和、吴祯、吴良,这些淮西名将的亲眷故交,也都在受邀之列。
大家伙喜气洋洋,穿着新做的衣服,乘坐着安排好的车马,喜笑颜开,向着应天而来。
别看咱濠州穷,咱们可出了个皇帝呢!
而且还是一心为民的好皇帝,脸上有光啊!
除了淮西的乡亲之外,扬州百姓也来了……他们没法不来。
前面就提到过,一个拥有八十万人的超级城市,在面对战乱的时候,可不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神仙所在。
那么多人,全都仰赖漕运,没有粮食,一天都玩不转。
城里的作坊再多,能产出的商品再精美……对不起,没人要了,在这个时候,粮食,蔬菜,盐巴,这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当初张希孟为了能保住扬州,费尽了心思,又是调拨粮食,又是向外迁移人口,缓解压力。
同时把军中订单转给扬州,又帮着开拓民间市场。
反正就是竭尽全力,让扬州能运作下去。
元末扬州,从八十万锐减到十八户,走死逃亡,一座城市都成了空城!
而在这个时空里,扬州百姓先是向外迁移了二十多万人,老朱渡江之后,又迁居江南十多万人。
随着朱元璋在江南站稳脚跟,地盘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扬州竟然难得走出低谷,开始向上发展,城里的人口恢复到了六十五万!
谁的心里能没有一笔账!
没有上位,没有张相,处在各方势力中间的扬州,会是个什么下场,天都不知道!
“上位登基称帝,天下归心!”
一杆来自扬州的大旗,迎风飘扬,渡江而来。
巢湖方向,同样有人赴约……作为朱家军水师的摇篮,巢湖出身的将领,把持了八成水师将领名额,俨然除了淮西集团之外,第二大强悍的势力,而且还跟淮西水陆并力,各有一摊。
不过这帮水师将领还都很明智,知道水陆两军不在同一地位上,他们的根基也远不如淮西诸将。
但是他们也有点优势,那就是张相曾经短暂担任过水师大都督,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别看张相卸任了,我们这些人就认你了!
巢湖不光出水师,而且随着均田的推进,曾经饱受水贼之苦的周边地区,庐州等地,竟然第一次彻彻底底消灭了水匪。
历来改朝换代,巢湖水贼,生生不息。
除非圣人出,否则贼不灭。
如今贼灭了,岂不是圣人来了?
一支船队出巢湖,沿着当初巢湖水师的路,向着应天而来。
曾经和赵普胜一起统领巢湖水师的李普胜,自然不甘落后,他代表的正是最早抗元的彭党中人。
李普胜,邹普胜,还有欧普祥。
他们率领着彭党旧部,已经退出军中,解甲归田的一批老人,向着应天赶来,路上李普胜就忍不住揶揄欧普祥,“怎么,还想着跟人家斗吗?当初给你那么好的条件,你不答应,觉得你在袁州有些号召力,谁都听你的,现在如何啊?”
欧普祥脸都黑了,就别揭短了,心头流血啊!
“李师兄,袁州可不只是我的袁州,咱们彭党经营了多少年,当初彭祖师就下功夫了,你说咱们的势力,怎么就瓦解冰消了?我,我想不通!”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邹普胜冷笑道:“彭祖师的庙宇我给建起来了,崖山的祭文我也烧了一份,送给他老人家在天上看……吴王不是咱们彭党的人,可他对祖师的评价,比咱们彭党还高,千秋之后,世人还能知道彭和尚,全都靠着这篇祭文了。别的不说了,我心服口服!”
李普胜也颔首道:“是啊,论起格局心胸,吴王当真是天下无双!要是再年轻几年,我也想和丁师弟一样,替他效命啊!”
邹普胜一笑,“现在也不晚,我听说明玉珍那小子派人过来了,意在遣使通好,我看咱们不妨找找旧部,联络一下朋友。巴蜀难安,咱们该出把力气才是!”
李普胜欣然点头,至于欧普祥,只剩下叹息了。
食君禄,报君恩。你们没吃老朱的俸禄,这么给他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是想不明白。
欧普祥不懂,可是当他进了金陵之后,很快就有了答案,就在皇宫对面的英烈祠前,有一面石雕,刻的就是彭党首义!
听到消息之后,欧普祥怔了好半晌,突然蹲在地上,老泪横流。
“我,我服了,心服口服!吴王就是当世圣主,除了他,谁也没有资格!”
就在彭党的人到来之后,从温州和台州动身的方国珍部下也来了,至于福州的陈友定,扭扭捏捏,也派遣使者,只说是恭贺朱元璋登基,并没有纳土归降的意思,但是懂的都懂,你要是有胆子抗衡,何至于乖乖过来?
随着陈友定之后,张士诚同样更不情愿地派人来了。
收下了他们的贺表之后,由刘三吾率领的岭南百姓也到了,值得一提,在这群人当中,竟然有海南的黎民,他们带着天涯海角的祝福,竟然也到了。
此时的应天府,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热闹得像是开了锅。
这还不打紧儿,就在大家伙期待着谁还会来的时候,一队使者从山东赶来了。
毛贵到底派出了使者,前来恭贺,只不过再给老朱的信件上,毛贵只写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头衔。
他只是毛贵,不是韩宋的平章。
朱元璋浑不在意,张希孟更不在意……只有去了韩宋的官职,才好接受咱的任命!
只是唯一的问题,在毛贵的使团当中,还有两家很显眼,一家姓孔,一家姓张……
第四百零二章 请孔家做个大元忠臣
张希孟为了布置登基大典,已经是焦头烂额,疲惫不堪。哪怕下面有那么多人帮忙,依旧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张希孟来决断协调。
眼瞧着临近大典,他还要一遍遍预演调整,生怕出现任何差错。
另外还有老朱的大典,皇宫,校阅人马的御街,表演节目的舞台,祭祀牺牲将士的英烈祠,祭祖的太庙……这些建筑都要张希孟来验收,他忙的是脚不沾地,跟个陀螺相仿。
“张相,曲阜孔氏,还,还有济南的张氏,一起求见,不知道张相如何安排?”宋濂压低声音询问。
这两家来的是真有意思,衍圣公一脉,一向是大元忠臣。前者毛贵北伐,大都元皇帝几乎吓得迁都,此时衍圣公孔克坚毅然站出来,大声疾呼:“天子当与社稷宗庙共存亡,岂可轻弃?”
元廷能保住大都,这位还是有功之臣。
但是随着毛贵在山东盘踞日久,朱元璋又取得了湖口大捷,并且准备在应天称帝,打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
这位衍圣公坐不住了,不得不把自己儿子孔希学派来,至于孔克坚,这位依旧保持着衍圣公为数不多的矜持,没有亲自前来。当然了,也不排除他还吃不准,朱元璋能不能君临天下,所以让儿子先来探探路,他也好有个回旋余地。
不愧是老墙头草了,这业务就是没的说。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冷笑道:“他衍圣公一脉,要是能和元廷共存亡,我或许还能敬畏三分,他们现在过来,又算什么?难道还要换个主子不成?”
宋濂咧嘴苦笑,“张相,孔家人的确不堪,可衍圣公一脉毕竟代表着儒家,孔老夫子千年恩泽,历代天子无不礼待孔家,我看是不是要权衡一二?”
张希孟愣了下,突然反问道:“宋学士,你说我们需要礼遇孔夫子吗?”
宋濂愣住了,不需要吗?
或许吧,毕竟按照张希孟的划分方式,儒家学说,是服务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时代,如今那个时代结束了,孔家这个活化石,也就该解决掉了。
可问题是这毕竟是张希孟的主张,虽然在朱家军当中,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这种看法,但是天下这么大,理学中人还是多如牛毛,孔家依旧影响力庞大,贸然处置,只怕会后患无穷。
“张相,我,我以为在这个喜庆的关头,还是要对孔家稍微礼遇,如果他们着实不识趣,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张希孟听到宋濂的话,并不意外,哪怕他思想转变了,但是几十年打下来的根基,早就刻进了骨髓里,又怎么轻易消除干净?
只是宋濂的话,却是无意混淆了一个事实,张希孟讲的是礼遇孔子,而他说的却是礼遇孔家,有差别吗?
貌似还不小。
“宋学士,你把孔希学叫过来吧,我正好抽空跟他说两句。”
宋濂答应,但他又顿住了,“张相,这张氏也来人了,是不是?”
“张氏?”
张希孟突然呵呵一笑,“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想见我?不见!”
宋濂语塞,尽管张希孟一家遭难,张家并没有帮过他们,如今张希孟发达了,他们靠过来,有那么点趋炎附势,寡廉鲜耻,不知羞耻……但咱们也该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啊!
“怎么?宋学士,我说的话,还没听懂?我让张家从哪来滚回哪里去,你没明白?那我就只有请拱卫司的人,把他们带走了。”
宋濂大惊,张相这是真怒了,“我,我现在就去说。”
宋濂连忙去了,张希孟脸色深沉,略整理了一下思绪。不多时,就有人引着一个年轻人,到了张希孟的面前。
说是年轻人,其实也要比张希孟大不少。
“在下孔希学拜见张相公。”
张希孟看了看他,就道:“令尊呢?他不愿意来?”
孔希学不慌不忙道:“家父年老体衰,染了病,无法前来,还望张相海涵!”
“原来是染病不能过来,我还以为他要与江山社稷共存亡呢!”
孔希学一怔,脸色白了三分,说话之时,腰背更加弯曲谦恭。
“张相在上,吴王登基称帝,天下归心,万民翘首盼望。张相又是当世硕儒大贤,辅佐圣主,开创一朝,实在是可喜可贺,让人五体投地。在下以为,国号大明,取日月之意,张相亦如北辰,居于九天之上。偏巧张相又是山东人,有如此乡亲,当真是与有荣焉啊!”
张希孟含笑,“不愧是圣人后裔,就是会夸人,让我万分受用,浑身舒坦。只是你说咱们是乡亲,你与有荣焉,我却不敢苟同。”
孔希学就是一愣,心怦怦乱跳,张希孟的话,一开始就带着雷烟火砲,显然是心怀怒火,这一关不好过啊!
“张相在上,我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为张相之贤,可与历代名臣比拟,并无半点不实之处。全都是发自肺腑,天日可鉴!”
张希孟笑了,“别那么紧张,我又没说我自己,我只是讲,有不少人,却是未必愿意和你们曲阜孔氏做乡亲啊!”
“啊!”
孔希学顿时就怔住了,我们可是圣人后裔,跟我们成为同乡,那是你的福气,还有谁那么不知好歹?
尽管他此来把态度放得很低,甚至愿意匍匐在张希孟脚下。但是面对涉及到家族尊严的事情,他还是不敢疏忽。
孔家维系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面子,无论什么时候,这张面皮最重要!
“张相,在下愚钝,实在是不明白,还请张相明示!”
“明示?那我就说了,偌大的山东,肥了孔氏,瘦了多少百姓?孔府绵延千年,孔氏子弟,吃穿花用,衣食不愁,历朝历代,都被人尊奉仰望。背后却是累累白骨,不知道多少人以血泪膏腴奉养,落得个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你以为然否?”
唰!
冷汗顺着孔希学的鬓角就流下来了。
用得着找么直截了当,把他们孔家的老底儿掀出来吗?
“张相公,我,我以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孔氏向来尊奉祖宗教诲,耕读传家,照顾乡里,世世代代,向来如此。必是有些宵小之徒,诋毁孔家,污蔑孔氏,还请,还请张相明鉴!”
“哦!原来是诋毁啊?”
张希孟做恍然大悟状,“既然如此,我或许是误会了。”
“一定是误会,误会了!”孔希学忙咬牙道。
张希孟又笑了,“话虽如此说,可我听到的谣言确实不少啊!而且有些也似乎不是谣言,比如元世祖的儒教大宗师,据我所知,忽必烈连汉文都不懂,如何能精通儒家典籍?怎么又成了大宗师了?”
孔希学汗出如浆,他都哆嗦了。
当初还不是眼瞧着蒙古人席卷天下,曲阜孔家就派大儒张德辉与元好问等面觐忽必烈,跪请他为“儒教大宗师”。
忽必烈大喜,悦而纳之,并还之以礼:蠲免了孔府和儒户的兵赋,一众儒士弹冠相庆欢呼雀跃。
五个字,让大元皇帝赐我世代富贵,我是精通人性的儒学大学……
张希孟旧事重提,把这段丑事拿出来,孔希学脸皮厚,也扛不住啊!
“张相,此事,此事还是有一番道理的。”
“怎么说?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见。”张希孟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容不减,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架势。
孔希学沉吟了好半天,思索再三,之鞥呢鼓着勇气道:“回张相公的话,人有天授,生而知之。元世祖虽然不通汉文,但他天命加身,应运而生,席卷天下,开创一朝,重用儒者,以仁政治国,在位三十余年,国势强盛,疆域辽阔,三代以下,元世祖可算是雄主。在下以为,尊为儒教大宗师,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孔希学说到这里,竟然有那么点钦佩自己的机智了,总算圆上了。
张希孟笑容不减,“这话也说得通,那你看当下元廷,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当今元廷皇帝不施仁政,天下沸腾,明君圣主,吊民伐罪,大元江山,风雨飘摇,我,我以为天命不在,大元灭亡,指日可待!”
“好!这话说得好。”张希孟毫不吝啬夸奖,“你这眼光的确了得……但是我想请教,孔家先人当了大元的忠臣,如今孔府后人,能弃大元朝不顾,另寻新主吗?”
“这……”孔希学已经是惶惶不安,难以招架,“张相,良禽择木,贤臣择主……也都是明贤所为,并无差错啊!”
张希孟感叹点头,“你这道理是真厉害,我都被说服了……只是有一点,你们是孔家人!”
“孔家人,孔家人有什么不一样吗?”孔希学的心越来越凉,拔凉!
“孔家人当然是不同了,对前人长辈,你们要讲究一个孝字,不能违逆前人对元廷的忠贞。对国家,要讲究一个忠字,从一而终,岂能中途变卦?”
张希孟拍着孔希学的肩头,感叹道:“所以我说别人都可以君子豹变,但是既然是孔家人,就不要再丢老祖宗的脸了——尽管剩下了的也不多了。我劝你们还是追随大都的元皇帝,从一而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人家都说忠孝难两全,可你们只要为大元一死,既忠且孝,两全其美,你说是不?”
第四百零三章 皇帝的诞生
孔希学完全不知道迈哪条腿,从张希孟的签押房出来的……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好像做梦似的。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张希孟竟然耳提面命,告诉他要忠心耿耿,要替大元朝尽忠到底,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成仁取义,就在今朝!
你爹不是教训元廷皇帝,江山社稷如何能轻易抛弃……那很好,你们家也不能轻易抛弃故主,更不能背信弃义,不忠不孝。
所以,还是回曲阜吧,毁家纾难也好,捐躯为国也好,总而言之,大元朝需要你们,我们这里也就不要你掺和了。
“我……我这是被撵出来了?”
孔希学仿佛被刺痛了要命的地方,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孔家乃是圣人后裔,名垂千古,天下敬仰!历朝历代,天子登基,如何能缺少孔家之人?”
他厉声大叫,却不提防,朱英来找张希孟,正好看到这家伙的丑态,听他自称孔家人,朱英立刻哂笑起来。
“呦!真是新鲜,当吉祥物,任人摆弄,还出了自豪来了!”朱英笑嘻嘻道:“元鞑子把你们当摆设,提线木偶,替他们擦胭脂抹粉的鹰犬爪牙,怎么样,还挺高兴吧?这人怎么这么贱?跪久了膝盖就起不来了?你这幅样子,不怕给孔夫子丢人吗?要我说,你们真要是孝顺,就按照论语教导,成仁取义,然后到了地下,骄傲告诉孔夫子,没给他老人家丢人。别在这里又是哭,又是叫的。当真连个妇人都不如!太丢人了!”
朱英疯狂输出,把孔希学喷得体无完肤,无从招架。
真是太丢人了,连当花瓶的资格都没有,这,这帮红贼真是可恶!
我,我回去,就跟我爹商议,号召天下有识之士,群起攻之,你们这帮贼匪等着,不会有你们的好日子。
孔希学哆里哆嗦,战战兢兢,滚出了应天。
孔家人主动添彩,竟然被逐了!
这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吧?
实在是太丢脸了。
“其实也不算第一遭,当初孔老夫子周游列国,不是经常被驱逐吗?其实我是帮他们孔家,找回昔日的记忆。但愿他们能知耻而后勇,一定不要怂,坚决跟咱们斗到底!”张希孟由衷说道:“要是这样,我必定给孔家写一篇长文,赞叹这一家舍生取义的勇气。”
朱英都听不下去了,说话嘴损,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那是给孔家写文章吗?
你是盼着人家全都死干净了,省去麻烦!
不过沐英也想起来,他们沐家往上追溯,貌似也能追溯到孔夫子的门下……不过当初朱家军南下的时候,沐家就被处置了,祠堂拆了,有罪的处死了,其余沐家人也分散到了各处,成了普通人,再也没法独霸一方,为所欲为了。
而且他还想起来,当初朱元璋渡过长江,到了金陵,朱熹的同族,句容的朱家,也跑来认亲。
现在轮到自己大哥了。
“吴大头他们怎么说来的?穷人在十字街头,抡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抡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大哥,我怎么有种看破世事的感觉呢?”
张希孟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看破个屁!别装深沉了,快说吧,有什么破事?”
“没什么,就是,就是张家的人,送来了一批云庄先生的手稿。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大哥学问盖世,理当继承这些东西,不然放在他们的手里,就是宝物蒙尘,所以要献给大哥。结果大哥也不愿意见人家,宋学士不敢违抗你的命令,又觉得东西可惜了,这不,就让我过来问问,大哥要,还是不要?”
“要……还是不要?”张希孟竟然也怔住了,别的东西也罢了,唯独书籍,又是很有价值的书籍,堪称张希孟的最爱。
毫无疑问,张养浩的手稿,真的戳到了张希孟的软肋,他怦然心动了。
“你说把这些手稿给我,合适吗?”张希孟缓缓问道。
“合适!怎么不合适!”朱英立刻道:“大哥,你是张家的人,云庄先生是你的前辈,张家其他人不才,辱没祖宗,把书稿给你,那才是恰如其分!”
“真的吗?”
“比珍珠还真!”朱英咬着牙,认真道。
张希孟却是微微叹息,“你方才说我是张家后辈,继承先人的东西,理所当然。这么说,我要了这些手稿,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张家的人……书稿虽好,到底不是我要的!”
张希孟面色渐渐深沉凝重,“派人把他们护送回去,包括这些书稿,绝对不能损坏,懂了吗?”
“懂!”
朱英立刻点头,“大哥的意思人家的送的不香,要抢过来才过瘾,大哥你放心,等以后我帮你抢过来!”
这小子说完撒腿就跑,生怕张希孟揍他。
打发了孔家和张家这两个不受欢迎的客人,登基大典进入了倒计时。
而就在这时候,一队从五溪赶来的苗兵,穿着草鞋,打着一面朱红色的旗号,到达了应天。
所有来到的苗兵,每个人的肩头,都有一个口袋,里面装着新收获的稻谷,准备进献朱元璋!
“上位,臣等在苗部推行均田,许多苗民第一次获得了土地,有了收获……他们带着粮食过来,是要完粮纳税,从此之后,就是上位的子民,还望上位能够垂怜照拂。”刘伯温小心介绍着。
朱元璋心中感慨,苗民们也有自己朴素的想法,只有真正完粮纳税,成了吴王的子民,才能得到吴王庇护,现在有的一切,才会变成真的。
不然等那些老爷们重新杀回来,又会把他们的一切都夺走,重新把他们变回奴隶,变回农奴!
朱元璋微微颔首,“这些粮食咱收下了,告诉所有苗民,咱必定一视同仁,保护他们的田产屋舍,没有人能抢走!”
刘伯温万分感慨,竟然大礼参拜,跪倒地上,“上位,苗民归心,西南半壁,必定能归于朝廷之首,臣恭贺上位!”
朱元璋心潮澎湃,“岂止是西南,还有燕云之地,还有西域,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赵宋的皇帝太无能了!该轮到咱姓朱的来了!”
“传旨!三日之后,在奉天门,举行登基大典,咱要君临天下!”
朱元璋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情不自禁握紧,浑身竟然微微颤抖。
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化缘僧人,到君临天下的帝王。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逆袭。
陪伴朱元璋一路走来的文臣武将,此刻竟然要更加激动。
李善长直接带头,“臣等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看着手下的重臣,微微点头,慨然道:“你们皆是咱的股肱心腹,社稷之臣。有些话,也该让大家伙明白。咱吃尽了苦头,投身义军以来,终于有了今天。细细思量,咱又觉得,过往经历,和这些年的中原百姓的运势,何其相似!”
“咱的家败了,赵宋把国给丢了。咱跑去寺庙苟且偷安,寄人篱下,元廷窃据中原,把百姓视作牛马。咱活不下去,投身义军。中原百姓忍无可忍,竖起义旗。咱要登上九五之位,中原百姓也要驱逐胡虏!”
朱元璋满脸红光,声音越发高亢响亮。
“咱的运势,国家的运势,百姓的运势……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些相通的地方啊!”
李善长忙道:“岂止是相通,简直是一模一样。臣以为这说明唯有上位,才是天下之主,实至名归!”
朱元璋哈哈大笑,“这个话咱认下了,不过咱还要说另一层意思,咱是秉承百姓之意,登基称帝,所以即便登上帝位,也不能肆意胡来……咱不能胡作非为,你们也要明白这个道理,时时刻刻,把百姓放在前头!不然的话,咱可不答应!”
老朱的话,让众人为之一振。
尤其是李善长,忍不住低下了头。
心中盘算着,老朱再一次把话说明白了。
他这个皇帝,可不是单纯的天下一人,可以口含天宪,为所欲为。在朱元璋的头上,时刻有着黎民苍生,反过来,也就是满朝文武,不光要敬畏天子,更要敬畏民心。
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把民本这两个字,放在心头。
这个全新的国家,还真是完美秉承了张希孟的想法,虽然龙椅上的那个人不是他,但是对于张希孟来说,他的成就感,简直难以言说。
终于到了登基时刻,一切准备就绪,集结的人群,亮出了一面面朱红的旗帜。
形形色色,各地前来的人员,要一起拥戴自己的皇帝登基。
令人意想不到,大元朝原御史大夫,丞相脱脱之弟,战俘营优秀毕业生,金陵城知名生意人,妙手回春的修蹄匠人——也先帖木儿,率先高举旗号,上面赫然写着“蒙古子民”。
“走,前往奉天门,恭祝上位登基!”
也先帖木儿迈着大步,在他的后面,多达百名蒙古百姓,代表着朱元璋治下,数十万蒙古子民,向着奉天门进发。
沿途观礼的百姓,在短暂错愕之后,随即高声欢呼,声势震天。
蒙古人之后,一杆大旗,写着“苗部子民”,竟然也随后出发……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皇帝,即将诞生!
第四百零四章 朱元璋的承诺
随着一队队的百姓,向着御门而来,皇宫之中的朱元璋,也在紧张准备着,经过张希孟的提议,朱元璋没有穿天子衮服,头上也没有冕旒冠,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金灿灿的铠甲,外面罩着明黄色的披风,袖口衣领处皆有金线绣的龙纹。
在明黄色上,绣金色龙纹,雅致之中,透着奢华,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这件衣服,所有的刺绣,竟然是马氏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亲手给朱元璋绣的。
这其中的情义,岂是寻常!
“还算合适,就怕给你丢人现眼,成了笑柄。”马氏亲自帮着朱元璋穿戴好,又仔细看了几圈,确认无误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老朱却是坦然笑对,伸出大手,抓着马氏的腕子。
“妹子,从今往后,你就是咱的皇后了,母仪天下……这些年,你也苦了。”
马氏微微怔了怔,脸色泛红,从今往后,她就是马皇后了,天子最尊贵的女人……“重八,说到底咱们还是夫妻,不会有什么变的。”
马皇后的声音很低,低垂着头,只有夫妻两个人听得见。
朱元璋心中一动,用力颔首,“永远不会变!”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三分。
默然片刻,马皇后立刻意识到时间宝贵,赶快让老朱松开腕子,她还要照看小家伙朱标。
今天不光是朱元璋登基,还要册封皇后,册封太子……没错,朱标小朋友没有经过任何勾心斗角,顺理成章就要坐上储君之位了。
他还有几个兄弟,但是从上到下,都没有谁怀疑过他的储君地位。
仿佛那个位置,天生就是他的一样,不是没人抢,而是连这个念头也不敢有。
马皇后不管是军中,还是朝中,甚至在民间,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力,濠州旧部,淮西老乡,那么多的义子,还有军中产业,那些通过考试的女官,马皇后拥有的一切,足以让她成为古往今来,底蕴最雄厚的皇后。
这一点甚至连刘邦的吕后都比不了,毕竟相比起比较博爱的刘家人,朱家人在爱情这块,还是相对靠谱的。
不过历史经验也告诉我们,只要利益足够大,不管多难的事情,都会有人去尝试的。而打消人们尝试勇气的,不是马皇后,而是朱标的老师张相公。
虽然张希孟没正式教这小子什么,但是作为名满天下的张相公,唯一承认的正式弟子,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张希孟的强悍,不在于他掌握了多大的权柄,事实上他也不太看得上这些东西……真正让人惶恐的是,张希孟捏着几千年历史的注释权,可以解释兴衰,阐发国策,重定纲常……只要不想成为第二个少正卯,那就别惹张希孟。
不但张相不能惹,张相的弟子也别碰。
有这两位庇护,这还不算是最牛的。
在朱标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没错,那就是他亲爹朱元璋!
老朱对这位长子有着近乎宠溺的喜爱。
朱标在他最渴望继承人的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自从这个儿子降生,朱元璋就一路顺风顺水……夺取应天,席卷江南,击败张士诚,湖口大败陈友谅,以至于今日登临帝位。
这小子就是个独一无二的福星!
朱元璋沐浴着霞光,一身金灿灿的,从皇宫出来,乘坐天子大辂,马皇后凤冠霞帔,拉着同样一身明黄的小朱标,上了皇后车辇,紧紧跟随朱元璋,一起出发。
值得一提,借着这一次操持天子登基大典,张希孟趁机发布了一项政令,全面废止轿子,文武公卿,所有百姓……除婚礼用花轿之外,日常行走,皆不得乘坐轿子。
理由也很简单直白,轿子以人为畜,算是陋习,新朝雅政,绝不许乘坐轿子,违者严惩不贷!
这项要求竟然也出乎预料的顺利,朱元璋压根就不喜欢乘坐轿子,如果允许,他宁愿乘马。
至于马皇后,她觉得马车就够用了,而且宽敞舒适,说实话,要比轿子强多了。
坐轿子最大的享受,或许就是时刻昭示着,咱是人上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彻底废除!
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家三口,从皇宫出来,直奔奉天殿稍作休息。
而在奉天殿外,以李善长和张希孟为首的重臣,已经等在了这里。
相比起皇家三人组的金光闪闪,这群臣子就比较简单了。
张希孟和李善长皆穿赤罗衣,头上戴着八梁冠,腰上束着玉带,下面是黑靴白袜。至于“禽兽”补子,却是常服所用,冠服却是没有的。
要区分品级,主要看头上的梁冠,还要腰上的带子。
比如一品官就是七梁冠,二品六梁,而国公以上的超品,才是八梁冠。
张希孟和李善长都是八梁冠,可见两人地位之高。
当然这就仿佛学霸和学神一样,有人是努力之后,拿到了满分,有人则是满分只有那么多。
老朱甚至说过要弄九梁冠的,结果硬生生让张希孟给拦住了,这样就挺好了。
穿衣戴帽,无所谓的,没瞧见李善长的那张老脸,还不到五十的人,都皱纹堆垒,法令纹老深,一张脸沟壑纵横,跟黄土高原似的。
再看张希孟,虽然这些日子忙碌疲惫了一些,但面白如玉,五官俊逸,气色温良,白面,红衣,玉带……简直是神仙人物,斯文堆里的第一人。
张希孟和李善长带头,恭迎天子,皇后,老朱满脸含笑,让两个人起来,又让其他人也起来。
“张先生,还有什么嘱咐的没有?”
张希孟咧嘴道:“谈不上嘱咐,就是各地百姓已经陆续赶到,接下来主公需要登上奉天门,宣读登基诏书……这份诏书主公已经看过了,只是一点,还请主公记得,最好能自称——朕!”
老朱怔了下,点头道:“咱知道了。”
听到这话的众人齐齐低头,算了吧,别指望这位能改了。
再说其他,却也是无用。
外面的日头高起,张希孟深吸口气,“主公,该登上奉天门了!”
朱元璋瞬间一振,拳头握紧,下一秒,迈着大步,向外面走去。
朱元璋之后,马皇后带着朱标快步向前,两位丞相紧紧跟随……再往后,文武分列,一起出动,每个人的脸上,或是欢喜,或是肃穆,或是激动,或是好奇……种种神情,不一而足。
一个全新的朝代,就要诞生。
贾鲁、朱升、杨元杲、李习、阮弘道、宋濂、刘基……徐达、冯国用、彭早住、胡大海、常遇春、朱文正、李文忠……
伴随着一个个熠熠生辉的名字,新朝公卿,悉数云集奉天门上,放眼奉天门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一杆杆红色大旗,迎风飘扬……汉人,蒙古人,苗人,黎人,淮西人,扬州人,庐州人,浙东人,江西人,岭南人,彭党旧人,濠州红巾,沿海的海贼,太湖的水寇……昔日反抗元廷的力量,竟然也实现了汇集。
在这一群人当中,竟然还有一面昨夜里才赶制出来的旗号,正随风飘扬。
北伐中路军!
扛起旗帜的汉子,只有一条臂膀,另一条臂膀丢在了元上都。
可就是这一条膀子,也把旗杆抓得稳稳的,丝毫不动。
无数双锐利的目光,仰望着奉天门上的那个男人,等待着他的旨意。
“恭请大明皇帝,宣读登基诏!”伴随着张希孟清脆的声音,朱元璋向前迈了一步,他俯视下面的军民百姓,双手微微发抖。
“咱……朕为中国之君,华夏之主,自宋亡国,中原沦陷,神州蒙尘,赤县血腥……朕本淮右布衣,起于微末,征战十载,幸赖百姓归心,文武用命,遂有今日之盛……朕为天子,必有大作为于天下!”
“朕必均分田亩,使耕者有其田,民得饱食,苍生不饥不寒。”
“朕必北伐逆元,恢复江山社稷,使九州归一,华夏永固。”
“朕必宵衣旰食,选贤举能,夕惕朝乾,绝不敢有须臾懈怠。”
“朕必大兴教化,使民读书,不必浑浑噩噩。”
“朕必呵护百业,鼓励劳动,使国富民强。”
“朕必宣威异域,扬华夏天威于四海,使吾民人人自豪,傲立天下。”
……
“朕承天应人,顺乎苍生黎庶之念,登临帝位,必以百姓为本,鞠躬尽瘁,不改此心。”
“朕登临帝位,国号大明,建元洪武,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朱元璋浑厚洪亮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待到老朱说完,在场文武百官,包括各地百姓,这才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登基诏书,分明是对百姓沉甸甸的承诺。
过去的皇帝,向来是扭扭捏捏,三请三让,才勉为其难,祭告天地,登上帝位。而这一次则是天子直接面对臣民百姓,公布自己的施政总纲。
这些承诺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这位新君的庄严承诺,需要用后半生完成的大业。
“吾皇万岁!”
不待张希孟说什么,人群之中,已经响起万岁呼声。
刹那间各地百姓,多达万人,一起跪倒。
奉天门上,张希孟和李善长相互对视,两个人默契十足地跪倒。
“臣等恭贺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四百零五章 阅兵
朱元璋宣布登基诏书之后,随即册封马氏为皇后,朱标为太子,观礼百姓依旧恭贺皇后,恭贺太子,山呼海啸,丝毫不曾降低半分。
朱家三口人,脸都涨红,包括朱标,也是瞪圆了眼珠,傻傻看着,备受震撼。
张希孟随即宣布,暂时休息,前往观礼台,等候阅兵。
得到这个命令之后,百姓们有序前往御街旁的两个巨大的木质高台,也先帖木儿,邹普胜,刘继祖,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员,都被安排在了相应的位置上。
令人意外的是,在观礼台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两个人,两个人被很多人都忽视的人。
郭天叙和张天佑!
没错,就是郭子兴的宝贝儿子和小舅子。
彼时郭子兴死后,刘福通曾经想利用俩人,恶心老朱,结果张希孟直接把俩人送去了战俘营改造,连点水花都没有掀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那么多人在战俘营都悟道了,这俩在战俘营这么多年愣是屁的道理没想通,也不老实干活,更不好好改造。
读书也不行,就连登台演戏也不愿意干。
就这个表现,估计在战俘营一直待到死,都不会龙场悟道了。
但是出于对昔日老人的照顾,张希孟还真给他们俩发了请帖,让这俩人过来观礼。
这俩货见到人山人海,气势如虹,先就矬了半截。
当朱元璋在簇拥之下,一身戎装,登上奉天门之上,俯视下面的时候,这俩人只觉得浑身酸软,几乎跪倒。
朱元璋讲了什么,他们是半点没听见。
只剩下一个念头……真天子也!
这个朱重八……是朱元璋……是圣上!
真不愧是圣君雄主,当真威严盖世,皓月当天,当初他们想什么呢?非要跟真命天子过不去,简直是自取灭亡,自寻死路。
两个人满心惶恐,战战兢兢,当发现其他人都跪倒,山呼万岁的时候,这俩货慌忙跪倒,喊得比谁声音都大,屁股高高撅起,脸上写满了惶恐和谄媚。
生怕老朱跟他们算账,但是又隐隐期盼着,假如老朱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赏他们一官半职,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到底,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道理的,总有那么一些人,你讲不清道理……他们只敬畏强者,只要你足够强,他们就会迫不及待跪下来,竭尽所能讨好,期盼着能分到一杯残羹冷炙,就欢天喜地,倚仗权势,转头去欺负别人了。
针对这么俩道德真空的货,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是别想从战俘营出来了,继续改造去吧。
相比起这俩货,也先、雪雪、别不华,纳哈出,这些人高谈阔论,开怀大笑。
“我敢说这一定是张相的手笔,历来天子登基,或是祭告天地,或是尊奉遗诏……唯独我大明天子,向万民布告,聚天下民心,登临帝位。堂堂正正,无过吾皇!”
听着也先的话,不远处的刘继祖感叹道:“果然,我们都是大明的子民,想想当年,真如梦境一般……我可告诉你,陛下从小就果敢勇毅,聪慧孝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大家伙谈笑风生,在这里没有了汉人、蒙古人、苗人的区别,有的只是大明子民。值得一提,在观礼台上,还有相当数量的女人,占总人数的一成以上。
没错,朱元璋这个皇帝,把机会留给了女人,面对臣民,做到了一视同仁。而在他的登基大典上,女人也在其中,还占据了相当比例。
这里面有女工,有学生,有官吏……她们衣着华丽,落落大方,站在观礼台上,丝毫没有怯场,也没有故作媚态,不卑不亢,果然是大明的巾帼玫瑰!
不论男女,脸上都洋溢着喜庆,勃然的朝气,谁都能清楚感觉到。这不是那种篡位夺权,靠着欺负寡母建立起来的朝代。
也不是靠着武力,铁蹄践踏,尸山血海,建立起来的国家。
这是个全新的朝代,拥有强悍的武力,却连敌方的高官大将都没有杀戮;这是个反对世家,否定儒者的朝代,但是最普通的士兵百姓,甚至是女人,都有读书的机会。蛮夷在这里得到了教化。
虽然天子高居九五,堪称天下一人,至高无上。
但是这个天子依旧要敬畏民心,要履行对百姓的承诺。
总而言之,这是个有着很多奇怪之处的国家,同前面的历朝历代,都不相同。而偏偏这些异样之处,竟然能和谐共存,融为一体,丝毫不显得突兀别扭,仿佛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做对的事情,未必就一定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有太多改革家走着走着,就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些人错了吗?
貌似很难说。
不过人亡政息,倒是很常见的事情。
张希孟比那些人运气好的是不光遇上了朱元璋,而且还赶上了一个制定规则,一张白纸,从头开始的好时机。
从最根本的理念开始,衍生出种种政策。
随后又追溯历史,阐发过去,展望未来……从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完成了国家的构建。
这倒不是说没有这些东西,就不能建国成功。
只是缺少了这些东西作为润滑剂,国家不免磕磕碰碰,弊端丛生。犹如失去了润滑油的汽车,嘎嘎作响之余,能跑多久,就看天意了。
元朝就是很典型的例子,胡虏无百年国运,他们的日子没有多久了。
靠着察罕帖木儿等人的地主武装,尚且能挡得住韩宋北伐,双方杀得有来有回。可是面对着大明的兵马,元朝又能撑住几时呢?
或者说大明的家底儿,到底何如?
朱元璋从奉天门下来,暂时喘了口气。随即对张希孟和李善长众人道:“咱今天没有出什么纰漏吧?”
众人连忙摇头,李善长道:“上位慷慨激越,天日之表,龙凤之姿,当真是古今一人,无与伦比!”
老李的马屁就跟不要钱似的。
张希孟微微闭目,他把老朱宣读诏书的场景,再度过了一遍……奉天门上,朱元璋慨然宣布,城下百姓仰望天子,充满了希冀。
万众瞩目,江山社稷,握在掌中,确实是威风啊!
“主公,臣以为不但没有差错,还气势如虹,万民归心,这个登基大典,也算是可以经得起天下人检验了。”
这时候宋濂突然道:“上位,臣让鸿胪寺那边选了几位丹青妙手,必要将今日场景画下来,流传后世才好。”
朱元璋眼前一亮,立刻笑道:“好,一定告诉他们,要画得形象,惟妙惟肖才好。咱可是要亲自过目的。”
朱元璋交代完毕,又随意聊了几句,君臣休息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还要重登奉天门。朱元璋换下了明黄色披风,取而代之是一件赤红色的战袍,用黑缎裹边。
整个大明朝,着实是太喜欢红色了。
论起皇家用色,还真不是黄色为尊,所谓天地玄黄,黑色的衮服,尚在黄色之上。
大秦就是以玄色为主。
朱元璋的衣服也不乏黑色的,比如礼部设计的一套衮服,就是以玄色为表,黄色为里。朱元璋同样十分喜欢。
但是大明起自南方,以南伐北,占一个火德。
就连刘福通等人都知道号为红巾军,朱家军这边没有道理不清楚。
所以文武朝臣,以绯红色为主。
朱元璋除了明黄色的衣服之外,其余时间,多以赤红为表,玄色为里……这件战袍披上,犹如一团火焰,耀眼生辉。
当真是威严万分!
文武群臣,簇拥着朱元璋,登上了奉天门。
而这一次校阅兵马的领队,却是徐达。
从大战雪雪,到攻取金陵,再到杭州之战,湖口大捷……这个村子出来的农家少年,历经磨砺,已经犹如一柄所向披靡的重剑。
论起勇武,徐达或许不是最强的,但是重剑无锋,纵观天下,能和徐达抗衡的帅才,寥寥无几。
“臣拜见陛下……三军将士,等候陛下校阅!”
朱元璋颔首,大声道:“传旨,校阅开始!”
“遵旨!”
徐达起身,跳上战马,他朝着阅兵队伍飞驰而去。
作为天子的代表,徐达首先校阅人马,从每一支队伍前面过去,所到之处,万岁之声,惊天动地。
但徐达从最后一支队伍前面过去,拨转马头,重新返回。
分列式开始。
首先出现的一支队伍,并不是由哪位名将率领,恰恰相反,这些人看起来还有些沧桑……但是一杆斑驳的旗号,却是表明了这一支兵马的身份。
他们是濠州红巾,曾经跟朱元璋浴血奋战,一起守卫濠州的那群人。
其实按照道理,汤和应该是这一支兵马的统帅,但是他此时尚在苗部,没法过来。
因此只能遗憾失去良机。
但即便如此,这些红巾老人,也是热泪盈眶,格外激动。
朱公子还记得大家伙,朱公子当了天子了!
“万岁!万万岁!”
他们从奉天门经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朱元璋高高挥舞着手臂,冲着大家伙致意,他的眼中却也湿润了,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自己还只是区区九夫长啊!
而在这些人之后,费聚统领着一队兵马出现,他们都是在临淮接受改编的那群人……
原来居然要用这一场阅兵,来重现过去的奋斗经过,当真是用心良苦!
第四百零六章 国公
临淮镇,朱元璋的起点。
在那里,老朱拥有了第一支属于自己的兵马。
而且在进发临淮的路上,和张希孟的谈论,让老朱拥有了朦胧的意识,他想要争雄天下,建立自己的霸业。
一转眼八年时光过去,他的确有所成就。而能陪着他走到今天的老卒,却也不多了。
其中有人战死,有人因为受伤,不得不提前离开军中,当然,也有人触犯军规,被老朱斩杀,以儆效尤。
当初的两三千人,还能留下的,或许连八百都没有了。
朱元璋目送着这些老朋友从面前经过,他希望这些人能陪着他继续走下去,北伐大都,收拾山河,九州大地,重归一统,彼时在这个奉天门前,继续校阅三军!
临淮旧部去后,立刻就是吴祯率领的淮西将士……这些人都是朱元璋亲自招募,亲自训练,他们既是朱元璋的乡亲,也是老朱的袍泽兄弟。
他们是朱家军的核心,是一颗颗闪耀的将星,他们打下来如今的基业,也将开拓未来的天下,无可阻挡,无可匹敌,这个时代的狠人大集合!无敌男团!
这些人给朱元璋更多的是安心,放心,有他们在,就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淮西方阵之后,就是冯国用率领的滁州子弟兵。
这个给老朱建议渡江,直取应天的文武全才,曾经在历史上,英年早逝,暴卒于攻击绍兴的军中。朱元璋痛心疾首,论功排序,冯国用位列诸多功臣的第八位,仅次于开国六公爵和胡大海,可见地位之高。
而在这个时空中,冯国用被安排在了扬州,避开了危险,依旧活蹦乱跳,身体极好。
有太多的名将,仅仅是水土不服,或者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稀里糊涂就死了。张希孟也没法化身神医,把一个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是张希孟早早在军中推行卫生条例,制定餐饮标准,进行合理的训练,鼓励健康的生活方式……在张希孟的倡导下,朱家军极少有水土不服的情况,也没有大规模的瘟疫,非战斗减员极少。
因此有许多名将悍卒,都安然无恙,毫不夸张讲,如今的朱家军,可是要比历史上还要凶猛几分!
在冯国用之后,一个黑漆漆的大汉,率领着和州兵马,出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胡大海!
这个勇猛耿直的汉子,同样没有被宵小暗算,依旧无恙。胡大海的勇猛,不下于常遇春,而他最可贵的是明白事理,以身作则,儿子胡三舍违法,被老朱断然处死,胡大海并没有怨恨朱元璋,相反,他更加忠心耿耿。
朱元璋才能进希望将胡大海的二儿子胡关住留在身边。
奈何胡大海觉得要想让将士们一往无前,主将必须做好表率,他岂能让儿子躲在后面?
拗不过胡大海,朱元璋也只能答应。
总而言之,这是个忠勇可靠的猛士。
而胡大海之后,则是常遇春统帅的渡江方阵。
这些将士都是参与过渡江战斗,在攻取应天之时,立下赫赫战功的。
眼瞧着一队队的精兵猛将,从面前经过,观礼台上,欢声雷动,人们把眼珠子瞪圆,巴掌拍红,振奋无比。
瞧见没有,这些都是大明的兵马,是我们的子弟兵!
就在常遇春之后,出现了一队兵马,是由朱文正统帅,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人群前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也先帖木儿竟然站了起来,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
他认出来了!
这是当初在铜陵的战俘营!
也先帖木儿他们都率领着这些将士,和倪文俊血战,保护铜陵安全。
彼时的他们,还是需要改造的俘虏,而今日他们是军中的猛士,能够前来参加阅兵的精锐。
“好啊!”
也先帖木儿喜极而泣,那些前来观礼的蒙古人也落下激动的热泪。
在这里能看到一支以蒙古战俘为主的兵马,有着太丰富的信息。说句实话,他们这些俘虏,元廷旧人,如何融入新朝,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老朱这边,对他们太好肯定不行,把他们视作牛马,那也不行。
而这些人则是战战兢兢,时刻提心吊胆,离心离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哪怕仅仅是家庭冲突,也会动摇他们的忠诚。
但是在看到这支人马的时候,他们松了口气,而且是彻底放松了。
道理很简单,朱家军,代表着大明的核心,代表着新朝的柱石。
蒙古人能够顺利参与其中,并且得到尊重,在外面改造好的蒙古人,也不需要担心,可以安心做新朝子民了。
在这些人之后,杭州之战,浮梁之战,湖口大捷……每一次大战,每一个重要节点,都有一支队伍代表着。
整个阅兵过程,就仿佛是一张画卷,有条不紊展开,将这些年的奋斗历程,一步一步走来的经历,完美展示在朱元璋,还有朝臣们的面前。
清晰真切,深入骨髓。
要说起来,能有今天,着实不易!
队伍的最后,是花云率领的铁骑,以及俞通海和廖永忠率领的水师,依次经过奉天门,整个阅兵仪式在万岁的山呼声中结束。
登基大典的上半场总算顺利渡过,接下来在傍晚时分,会有应天百姓巡游,然后是烟花表演,再之后就是戏曲联欢,要整整庆祝一夜。
作为整个大典的总导演,张希孟给自己八十分吧,还算满意,可以稍微松口气。
但是朱元璋突然的提议,让张希孟大吃一惊。
咱不是说好要等到大典之后,再封赏百官吗?
你怎么这么着急啊?
张希孟也没办法,只得匆匆赶来奉天殿。
此刻的朱元璋,已经脱去了戎装,一天换三次衣服,老朱还很不习惯,面对着大家伙,老朱先咧嘴笑笑。
“都别绷着脸,咱是登基了,可咱也没多一块肉!咱还是咱,你们还是你们!”
老朱笑道:“大封功臣这事,咱知道你们等了很久,上午的时候,咱登基了,册封皇后,册立太子……咱这一家子都有了安排,如何能怠慢大家伙?所以,咱就擅自改了流程,趁着下午,把封赏的事情大致说一下,等晚上看戏的时候,也好舒心顺气,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屏息凝神,不敢言语。
有几个人更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虽说对于将士的教导培养,一直没有间断。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也是无法拒绝的事情。
半生功名,皆在于此!
试问谁能不激动?
除非你就不是一个人!
而张希孟就波澜不惊,完全超脱物外,浑不在意。随便吧,反正我都可以的。
跟非人生物张希孟不同,李善长此刻却是万分在乎,他的手心都被湿透了。
朱元璋目光扫过,在李善长身上略停留,然后就落到了其他人身上,刹那间,老李万念俱灰,几乎闷哼出声,好在他还能撑住。
就这样,朱元璋扫视了所有人,奉天殿针落可闻。
终于,朱元璋唤了一声,“李先生!”
李先生?
不是张先生!
我没听错吧?
李善长竟然下意识去看张希孟,正好看到了张希孟的笑脸,一副恭喜恭喜的模样,老李刹那间冷静下来。
不出意外,张希孟一定事先知道了,自己还是差着不少啊!
一想到这里,李善长似乎也没有那么激动了。
“老臣在!”
朱元璋道:“李先生,这些年,你一直操持军需,处理政务……一个人辛苦一天,一个月,一年……都不难。难的是这么多年,咱们军中几乎没缺过粮食,没断过辎重,没出过大乱子!”
“徐达!”
徐达立刻起身,“臣在!”
“你看看李先生脸上的皱纹,你说他操的心,比你们是多是少?”
徐达忙道:“回上位的话,李相公鞠躬尽瘁,人尽皆知,他是上位的萧何!”
老朱含笑,又看看其他人,“你们觉得如何?”
在场文武,又能说什么,只是一起赞叹,“李相就是萧何在世,实在是主公股肱重臣!”
朱元璋颔首,又转向李善长,对他道:“李先生与咱相逢微末,承蒙先生不离不弃,以至于有了今日基业,先生之功,当受嘉奖。”
老朱在这里顿了顿,李善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能不能先说完了,我年纪大了,要绷不住了!
“咱决定加封李善长为宣国公,世袭罔替!”
果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并不出乎预料。
只不过封了个宣国,就有点差着意思。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现在就封了大国,以后北伐成功,又该如何?
还封王吗?
所以,李善长立刻跪倒,叩谢天恩。
朱元璋把他拉起来,笑道:“李先生,接下来还有些具体赏赐,包括你的夫人儿子,要等礼部那边处理妥当,才能给你……其余人也都是一样。”
李善长忙不迭点头,“臣明白!臣代家人,叩谢天恩!”
老李拿了封赏,还排名第一,算是志得意满,再无迟疑,挺直胸膛,站在一边。
这时候朱元璋稍微停顿,就念了下一个名字,“徐达!”
第四百零七章 张少师
“臣在!”
徐达应了一声,随即躬身听令,再无多言。
朱元璋看着这位同乡兼爱将,沉吟须臾,这才道:“咱这些年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徐达广有战功,湖口大捷,火焚楼船上千,更是天下扬名,无人不知。如今咱要加封你为信国公,世袭罔替,兼任前军大都督,总制北伐诸军!”
徐达悚然一惊,他这个信国公还肩负北伐职责,担子很重啊!
“臣叩谢天恩!一定不辱使命,早日北伐中原,光复汉唐故地,扬我大明天威!”徐达朗声说道,人们熟悉徐达,是世袭的魏国公,其实在封魏国公之前,徐达已经受封信国公,后来信国公落到了汤和头上。谁是老朱心腹,一目了然。
朱元璋十分满意,伸手拉起徐达,而后对众人道:“中书省由李相总领,门下省由张先生执掌,他们皆是当世大才,文治之事,咱并不担忧。但思及军务,却是纷纷扰扰,不得章法……咱左思右想,决定置五军都督府,以前军都督府驻扎扬州,总领北伐事宜,左军都督府驻扎江州,总司灭陈事宜,右军都督府驻扎镇江,对付张士诚,另外设中军都督府,宿卫应天,后军都督府,驻扎广州,负责岭南事宜,并且兼领水师,市舶司等等诸事……”
老朱一口气说完了军制的安排,并且将最重要的前军大都督交给了徐达,众人都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元末的官制,尤其是军制,是相当混乱的,各种各样的官制,都能领军,什么左丞,右丞,平章,御史……反正只要官够大,就能带兵打仗,似乎元廷也不明确区分文武。或者说元廷都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哪里还能在乎这么多?
哪怕是一条狗,都拉上去平叛了,哪里还讲究什么规矩?
不过仔细研究下,还能理出个大致的头绪,元廷不是发明了行省制吗?如果哪一处红巾规模大,战斗激烈,就调派大将,担任行省要职,总领平叛事宜。比如不久之前,察罕帖木儿就因为对付北伐军有功,进为陕西行省右丞兼陕西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
等于把陕西河南都交给了察罕帖木儿,任命文武,调拨粮饷民夫,组织大战,全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元廷这么干了,红巾军这边也是有样学样,比如毛贵就是山东行省平章,关铎就是辽阳行省平章,每个人都负责一片。
到了朱元璋这里,由于张希孟的倡导,始终把文武分开,武将这边,通常挂指挥使,都指挥使衔。
如果负责一府一州,就是指挥使,负责一个方向,就是都指挥使,至于一些关隘县城,则是以千户领军。
遇到了大的战事,就是朱元璋亲征。
总体而言,运转还算良好,文武配合默契,并没有武将侵夺文官权力的问题。
但是随着老朱登基,地盘越来越大,战事规模也越来越大,朱元璋肯定没法每一次都亲征,必须由大将负责领军。
那这个大将该挂什么头衔?
以行中书省统军吗?
元廷和韩宋,已经试验过来。
让武将节制一切,这就等于是制造军阀。
元廷有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韩宋也有毛贵和关铎……只能说北方大区的匹配机制还是发挥稳定。
反观朱元璋这边,自然是不能走已经证明错误的道路。
朱元璋设立五军都督府,各领一方,类似于设立五个战区。
前军最强,负责北伐,左军和右军分别对付陈友谅和张士诚。
这三个大的集团军,属于三个拳头,主要负责挥出去打人。
中军都督府则是护卫京城,宿卫天子,同时也是总的战略预备队。
最有趣的是后军都督府,这个都督府被安排在了广州。
不但远离应天不说,下面还有一支水师,又负责市舶司。
水陆两军在手,还管着钱袋子。
老朱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朱英!”
混在诸将堆里,朱英一直笑呵呵,喜滋滋的,他倒是不觉得自己会得到什么,前面还有那么多前辈,战功也远在自己之上。
论资排辈,也绝对轮不到自己。就算是有,那也是跑龙套的,无关紧要。
人吗,最重要的就是心态。
张希孟不在乎官爵,那是他超然物外。朱英不在乎爵位,那是他跟执掌大权的几个人,都极为亲密,干爹就不说了,干娘,大哥,他们能让自己吃亏吗?
不能够啊!
所以朱英很淡定。
但是在这个关头,突然被干爹叫到,又被无数目光加身。朱英也蒙圈了,怎么回事?徐达刚封完,怎么就轮到我了?
朱英完全傻了,旁边的李文忠怼了他一下,这小子才同手同脚,向前迈了一步,惹得张希孟直接翻白眼了。
这孩子,出息不大啊!
“干……上位,臣在!”
老朱看着这个干儿子,突然笑了,“朱英,你是咱最早收的义子,虽然是义子,但是也和亲子差不多少。今天咱就加分你为西平侯,征西将军,后军都督府大都督,总领岭南诸军事。”
朱英听到这个任命,整个人都不好了,脑袋嗡嗡的。
“干爹,我,我干不了啊!”
“不许说干不了!”老朱呵斥道:“你是咱的儿子,不许给咱丢脸!”
朱英哭了,“我,我是不想给干爹丢脸,可我,可我一点都不明白,打仗,治理地方,全都一窍不通……而且,而且我功劳太小,只怕会有赏罚不公的问题,还请上位收回成命。”
“收不回来了!”
老朱道:“朱英,你在浮梁州扛住了张定边的围攻,这是咱能赢得湖口大捷的关键……就凭这一战,给你个西平侯,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你要想进位国公,世袭罔替,却是要更大的功劳才行。”
朱元璋说完,对着其他淮西诸将道:“咱干儿子,这么安排,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齐齐一怔,随即徐达带头,立刻道:“上位安排妥当,臣等心服口服。”
老朱等于把话挑明了,这是咱儿子,功劳也有,不算太小,资历或许不行,年纪也有点小,你们都担待着,如果有什么不服气的,就冲着咱来!
笑话,在这个时候,诸将谁敢多说一句?还想不想要封赏了?
众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可苦坏了朱英,他是真的不清楚,要怎么经营广州……他四处观望,迫切求援,一双眼睛,正好落在了大哥张希孟身上,快来帮我吧!
“咳咳!”
张希孟不得已清了清嗓子,他是跟老朱讲过,要让朱英负责经略西南,把云南等地拿回来……但是张希孟也没有料到,老朱刚刚登基,立刻就兑现承诺,这个效率,足以让任何老板都汗颜了。
“朱英,南下广州的目的是为了进军广西,乃至云南做准备……授予你水师,是为了联络黎族百姓,打通海上商路,寻找进军方案。至于在广州开市舶司,那是为了积蓄钱粮,获取更多的物资。另外广州商贸繁荣,和海外夷商多有往来,获取物资,通过赣江航路,送到应天,这也是补充大明财源。”
“再有,江西人口众多,推行均田之后,有多余的百姓,就要迁居岭南之地。再有一些大族抗拒皇命,需要拆分迁居,岭南也是不错的地点。总而言之,你此去岭南,需要干的事情不少,这回听明白了吗?”
朱英怔了怔,苦兮兮道:“明白是明白了,可,可我一样不会啊!”
张希孟冷哼一声,“就因为不会,才好一点点学。你在岭南,要有想象力,要拿出一些迥然不同的东西来。那里是一片白纸,人口又少,还远离应天。你放手去做,把你少年营的那些人都带过去,拿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气势,折腾出一番事业来。主公收养你这么多年,你小子也不要只是胡闹,该替主公分忧了。”
这一番话说完,如果说刚刚诸将还只是嘴上服气,心里头别扭,但是此时此刻,全都消停了。
岭南这个活儿,还真就是朱英能干!
你说岭南那边,菜鸡互啄,没什么像样对手,但是单纯派个文官过去,肯定不行。
派一员大将过去?
毫无疑问,要大权统揽,乾纲独断。
可问题是天高皇帝远,谁有把握不犯错?
以朱元璋的治国风格,谁去了都要战战兢兢,生怕会掉脑袋。
让朱英去,这小子倒不是不会犯错,而是他犯错根本不用怕!
无论如何,朱元璋不会觉得干儿子背叛自己,只要皇帝不怀疑,事情就没了大半。妹说就是零卡了属于是。
而剩下的一半,就是如何处理岭南的事情了。
而这一半,正是张希孟的专长!
试问除了朱英,谁能让张相公全力以赴,毫不吝惜,鼎力相助?
谁有这么大的一张脸?
没有!
真的没有!
而李善长等人还意识到了另一层意思,朱元璋封赏朱英,其实是赏张希孟!老朱不好让张希孟排在最前面,就用这种方式,补偿了张希孟。
相比起你李善长,张希孟的口袋里还揣着一个岭南呢!
“张先生!”朱元璋动容道:“先生辅国有功,咱承蒙先生教诲,才有今日。先生之德,堪比吕望,偏偏先生又是山东人,可为齐国公,授少师衔,赐蟒服!”
第四百零八章 单向透明
朱元璋在封赏张希孟的时候,用的语气明显要客气很多,而且还说出了堪比吕望的话。这就是拿张希孟比兴周八百载的姜子牙,偏偏封的又是齐国公,简直不能不让人联想。
但是在场众人,不论文武,哪怕是那些嫉妒张希孟的,也不得不承认,实至名归。朱元璋不好好封赏张希孟,他甚至没法和老兄弟们交代。
怎么?
我们张先生不行呗?
“臣拜谢主公大恩。”
张希孟除了接受,还能如何?
不过就在老朱搀扶他的时候,张希孟严肃道:“臣是否依旧执掌门下省?”
朱元璋稍微一顿,随即只能道:“先生为右相,领门下省,位在李相之下!”
听到这话,张希孟欣然一笑,随即转身,对李善长道:“李相总领中书,身居首揆,下官居门下,以治吏为第一。还要靠李相鼎力支持,方能顺利推行。”
李善长略怔了一下,便笑道:“张相你太客气了,我二人同为辅佐之臣,虽位居百官之上,但到底都是上位臣子,大明草创,天子初登大位。尚有诸般要务,需要咱们同心协力,中书门下,分工不同,皆是为了上位效力,却是不必这么客气。”
老李的这番话,哪怕是那些不太服气他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说起来李善长也倒霉,明明是萧何一般的人物,第一功臣,哪怕是徐达都抢不走。
可他偏偏遇上了张希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老李都没有半点胜算。
张希孟和朱元璋之间,几乎都是一家人了,他又建立起一整套的学说体系,取代了程朱理学,辅佐大明立国。
俨然活着的夫子圣贤。
这还不打紧儿,哪怕李善长最熟悉的政务,其实张希孟也不弱的,老李的那点把戏,根本瞒不过张希孟。
老李所以还能第一个得到封赏,直接原因就是他依旧统领中书省,是正宰相。张希孟自然要排到后面去。
但是更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希孟不愿意和他抢,属于施舍了左相给他。
你眼中朝思暮想的女神,却不如别人眼里的球。
还有更郁闷的事情吗?
有!
那就是连球都没有!
反正李善长看开了,说到底张希孟务虚为主,他站得太高了,就不太适合做柴米油盐的琐碎事情。
咱老李握着几乎所有大政的执行权,而且还不怕脏不怕累。只要把这项权力用好,哪怕天子都不在乎,至于张希孟,也不是不能供起来!
你以为咱认输了,错了,咱老李才是百折不挠,九死不悔。咱只不过需要调整一下策略而已。
封了三位国公,一个西平侯之后,朱元璋加快了进度,一口气点了三个人。
“常遇春为左军大都督,出镇江州;胡大海为右军大都督,出镇镇江府;冯国用为中军大都督,留守应天!”
三个人听到这里,齐齐一振,慌忙叩谢皇恩。
五位大都督,徐达给个国公,朱英给了侯爵,分别代表了上限和下限。
给他们三个,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只要能立功,表现好,立刻就是世袭罔替的爵位,这仨人还说什么,拼命就是!
至于其他将领,包括吴祯、吴良、花云、唐胜宗、陆仲亨等人,也只有强烈的羡慕,虽然是淮西旧人,但他们的功劳确实不行,能力差点更多,只能算是下一批次了。
朱元璋点了三个人之后,又顿了顿,这才道:“还有一个人,他是咱的好兄弟,虽然这次没有参加大典,但是他的功劳,人所共见。汤和加封鄂国公,世袭罔替。接下来的灭陈之战,还要仰赖他的牵制!”
点到了汤和,大家伙稍微迟疑,立刻心服口服。
汤和不但资历老,贡献很大,而且人家不避艰险,直接带着几千兵马,前往苗部,发展出来这么大的力量,有为老朱经略西南打开了门户,甚至日后恢复云南等地,都要算汤和一份功劳。
这个身份,这个贡献,给个世袭罔替的国公,足够了!
所以别不服气,能被老朱点到的,都是独到之处的。
提到了汤和之后,朱元璋半晌没有说话,随后他站起身,走到了几位文官的面前。
“贾先生,朱先生,你们二位,随着张先生,担任少傅少保,替咱一起教导太子吧!”
贾鲁和朱升听到这话,急忙躬身,“多谢上位信赖,老臣们一定竭尽全力,教导太子,不负上位所托。”
张希孟为少师,贾鲁为少傅,朱升为少保……三人构成了朱标的三大导师,至于小家伙能学到什么东西,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老朱重新回到龙椅,又道:“除了五位大都督之外,还有十位都督同知,二十位都督佥事,分隶五军都督府。其中后军都督府人员暂定,其他四个都督府,尽快配齐人员。凡是都督佥事以上,皆伯爵起!”
老朱一改之前做法,开始批发爵位了。
除掉后军都督府之外,足有八位都督同知,十六位都督佥事。
最低也是伯爵,机会一下子就多了。
就比如像吴祯吴良兄弟这样,战功不低,资历也足够,让他们独当一面,太难了,但是挂名都督同知,立下战功,世袭罔替的侯爵,也是唾手可得。
至于花云,他统御骑兵,战力非常,当一路军大都督太难,但是如果编入北伐军,能击败元廷铁骑,大涨国威,一个侯爵也是跑不掉的。
因此大家伙都倍感振奋,人生有了盼头。
唯独朱英,他眼珠乱转,心说我这个后军都督府,干爹怎么不派人?难不成让我自己安排?
要是那样的话,我手下可是有不少卧龙凤雏,只要干爹不怕拉低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的份量,那我可就随便折腾了啊!
大家伙自然是不知道朱英的鬼心思,还在继续听着。
果然老朱又点了两个人,“郑遇春,郭兴。”
两个训导员站了出来,“拜见上位。”
老朱含笑,“你们很不错,自从设了训导员之后,军纪改善良多。上下同心,士气高昂,你们辅助治军,颇有功劳,自然也是自伯爵起。”
两个人颇为惊讶,原来不只是直接领兵的将领有机会,连他们都有。
“臣等拜谢上位!”
老朱微笑点头,随即又把目光落在了水师将领的身上,老朱道:“就是靠着你们,咱才能顺利渡江,攻克金陵,湖口大捷,水师又出力颇多。论功行赏,按理说该有水师一份……但是咱思索了再三,觉得应该单独把水师列出来,但你们也清楚,历代王朝在水师这块,着墨不多,该如何安排,尚需探索……咱只能说水师能出的国公,不止一人!”
好家伙,直接就好家伙!
原来老朱不是看不上水师,而是有更重的任务,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所有水师将领,无不感激涕零。
同时一些比较聪明的,就频频偷眼看张希孟,心说我们的大都督,一定要帮忙啊!水师的前途全在你的身上了。
老朱说了一圈,不免口干舌燥,笑道:“咱平素是严厉了些,但是该给大家的赏赐,咱也不会马虎。傍晚还有百姓游行,又有戏剧演出,普天同庆。大家伙都先回去,稍作休息,晚上再会。”
众人一齐告退,只剩寥寥数人,没有离去,而是等候朱元璋的旨意。
老朱给几个人赐茶,他自己先灌了一碗,看了看几位心腹,随即冲着郭英一笑,“咱让你管拱卫司,论功行赏,怎么也不能没有你的。”
郭英大为诧异,说实话,自从干了这么个倒霉的活儿,他都不指望能入祖坟了,哪里料想,论功行赏,大封功臣,竟然还有他一份!
郭英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了!
老朱忍不住笑道:“咱就是怕你露怯,才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你这样,怎么监察百官,又怎么让人望而生畏?”
郭英被问得浑身战栗,难道自己这个情报头子,干得很差吗?
他下意识看向张希孟,而张相公只是淡淡一笑,而这一笑,便是春风化雨,郭英突然福至心灵,立刻道:“回上位的话,臣执掌拱卫司,监察百官。却不是如古之酷吏一般,靠着残忍手段,恫吓百官。臣做事虽然和刑部诸司略有差别,但是臣敢说,我们用的所有手段,都经得起上位检验,与国无愧!”
老朱颔首,“不错。咱是一个国家,不是山贼土匪,不能没有底限……你知道为什么吗?”
郭英立刻道:“臣明白,做人做事,不能只想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们在做事的时候,还要看重过程,看重执行命令的人员,看重那些替我们做事的人心。我们拱卫司的人,由于做事特殊,更要让他们明白,我们做的是对的。否则的话,我的手下尽是恶徒歹人,人人厌烦如贼匪,避之唯恐不及。到时候再想做事,就难上加难,甚至拱卫司的人还会被别人收买,变得千疮百孔,跟筛子似的。”
朱元璋微微沉吟,随即扭头对张希孟道:“先生,这是你教给他的吧?”
张希孟道:“臣只知道,张士诚,还有陈友谅,他们那里已经是单向透明了。”
第四百零九章 最强防刺杀衙门
谁都知道朱家军的情报工作相当了得,但是说实话,拱卫司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外人很难了解。
历史上的厂卫,在世人眼里,就是卑微、无耻、阴险狡诈的奸佞。阴翳,狂妄,残害忠良,动不动就把人活活打死,为所欲为,仿佛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至少相当多的影视作品里面,都是这么演绎的。
但这里面有个逻辑的问题,你要是作为天子,会希望手下有这么一群疯子吗?
似乎不会吧!
有趣的是,东厂供奉岳爷爷,锦衣卫供奉关二爷……进这俩衙门,首先要学的一堂课,不是害人,而是忠义!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到,但至少要走这个过场。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衙门是要干很多挑战人性的事情,所作所为,未必善良……而执行这种任务多了,人难免就扭曲,疯癫,失去控制,最终自爆。正因为如此,拱卫司竟然是朱元璋手下最规矩的衙门——没有之一!
这个规矩不是说他们做事刻板,而是说拱卫司上下,包括看门的,都能熟背张希孟的一些文章。
人人为士,士为国生!
这八个字是拱卫司的口号,他们以国士自诩。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喜欢以道义争取帮手。
而一个人不是因为钱,是因为理想,主动帮忙……这一个人能发挥出来的力量,足以堪比十人,百人,甚至千人,万人。
同样的,一旦靠着金钱收买,靠着美色拉拢,这个衙门就会变得平庸,毕竟当这种事情变成金钱比赛的时候,通常情况都是价高者得。而卑劣者,往往是更愿意出价的那个。
所幸如今的拱卫司,还保持着清廉和高效,同时还朝着专业方向努力。
朱元璋听完郭英的话,心中感慨,随即道:“把飞鱼服取来。”
不多时,有人托着一件大红的赐服,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老朱亲自拿起来,随后走向郭英,就在骇然的目光之下,老朱把飞鱼服披在了郭英的身上。
刹那之间,郭英仿佛摸了电门,赢(英)麻了!
“上位,臣,臣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上位恩情!”郭英哭了出来。
没法不感动了。
今天赐下的衣服,也就是两件而已。
张希孟得了一身蟒服,这个只能算是理所当然,毫无波澜。
可是第二件衣服,没给李善长,也没个徐达,汤和……所有人都没有捞到,最后竟然给了郭英。
给了这个在世人眼里,专门干脏活的阴险的家伙。
这不是一件飞鱼服那么简单,这是上位对拱卫司的恩典,是对他们这些不太能站在阳光下面的人的承认。
上位如天之恩,恩如苍天!
越是他们这种人,就越是需要被认可,被赞赏。
郭英涕泪横流,再无怨言,只想着给朱元璋尽力罢了。
老朱让郭英穿好飞鱼服,就贴身站在自己的后边。
随后老朱又把目光落到了常遇春身上。
“咱任命你当左军大都督,是干什么,你知道吗?”
常遇春立刻道:“知道,是为了灭陈友谅!”
“那什么时候适合灭陈?”
“现在!”
老朱一怔,“什么意思?”
常遇春抬起头,迎着朱元璋的目光道:“上位,兵贵神速,今日乃是登基大典,万民同欢。谁也猜不到,我们会在今天动兵……如果上位赞同,臣立刻请旨,离开应天,前往江州。同时调拨人马,直扑湖广。陈友谅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臣就能一口气杀进去!”
老朱心中一喜,借着登基大典的机会出兵,绝对是最好的时机,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常遇春,今天咱大封群臣,又要与民同乐,你现在就走,实在是辛苦了,要不三日之后吧!”
常遇春咧嘴一笑,“有上位这句话,臣就心满意足了,待到天下太平,臣有的是时间享乐。眼下却是四下不宁,战乱不休。臣,臣就盼着替上位把天下打下来啊!”
常遇春这人勇猛无敌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忠心耿耿,也是无可挑剔。
老朱心里头暖烘烘的,他沉吟了少许,突然道:“常遇春,咱准备了这个,你拿去吧!”
说着,老朱竟然将一块瓦状的铁卷递给了常遇春。
传说中的丹书铁券,可以免死的大宝贝。
常遇春接过来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典,连张希孟都没拿到……张希孟也没有啊!
常遇春突然心中一动,又低头看了看丹书铁券,心中有了别样的思量。常遇春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投靠老朱,自作聪明,编的谎话。
遇事多思量,可别觉得是便宜就捡,而且现在看着是便宜,日后就未必了,必须多思量才是。
“上位,臣这人小毛病不少,这些年也在读书,修身养性。上位心疼臣,给臣这个,臣知道上位爱惜臣的意思。可臣也担心,一旦有了丹书铁券,臣就更加肆意妄为,到时候即辜负了上位的爱惜之心,也坏了臣想当名将之念。倒不如请上位收回此物,臣尽忠职守,忠心报国,如此而已!”
说完,常遇春拜倒在地,将丹书铁券高高举过头顶。
朱元璋看了半晌,终于伸手把丹书铁券拿了回来,笑道:“你不要这个,咱也就不给了。你可不要后悔。”
“臣不后悔!”常遇春斩钉截铁道。
朱元璋颔首,“这样吧,你也有闺女,咱的太子正缺一门娃娃亲,就这么定下来了,你看如何?”
常遇春一怔,甚至有点不敢置信,整个人都傻愣愣的。
张希孟在一旁笑道:“常将军,主公要和你做亲家,你的宝贝女儿就是太子妃了。”
“啊!”
常遇春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太子妃啊!
丫头啊,你爹可给你换来了好姻缘。
常遇春忙不迭磕头谢恩,随即辞别朱元璋。女儿前途无忧之后,常遇春显得干劲儿更足。
他也没惊动谁,只是带着几十名护卫,悄然离开了应天,连夜赶路,直奔江州。
如今的常遇春在朱元璋帐下,还不算那么突出。
很多人都以为大战必须徐达才能指挥……那么接下来,就由常遇春给你们小刀剌屁股,给你们开开眼!
常遇春走后,朱元璋又交代了几句,只等着晚上的游行。
张希孟却是不敢怠慢,他把郭英叫到了一旁。
“主公登基的大事,怕是不会这么风平浪静,你们拱卫司有什么动静吗?是不是有刺杀的人?”
“有!”
郭英立刻答道。
张希孟倒是一怔,“当真?”
“嗯,只是他们还伤不到上位。”
张希孟绷起面孔,教训道:“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你别大意了。”
郭英忙道:“张相,我绝不敢大意……只是这事情还有点好笑。”
“好笑?”
“是的,有一个人,带着足足三万两银子,跑过来收买咱们的人,想要刺杀上位,或者……先生。”
“我?”张希孟心说这么大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没准还真能办成点事呢!
“那你们是怎么揪出来的?”
郭英嘿嘿一笑,“先生,咱们的币制还是您定的。虽然咱们这边允许金银流通,但是进来之后,总要把白银兑换成宝钞,才好使用。而且大额兑换,还要阐明目标,说明交易对象。”
张希孟怔了怔,没错,这的确是他规定的。
难不成这些措施,还能防刺客?
“假如刺客编造了交易对象,岂不是很容易糊弄过去了?”
“怎么会!”
郭英笑道:“好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个意向之后,税务部那边就知道了,您可知道,那个胡惟庸简直比鹰犬还凶残三分!你要做生意,还这么大的数额,长时间没有动静,不给他交税,他能答应吗?税务部肯定要查的,他们动手,谁都藏不住!”
张希孟再度一怔,他推荐胡惟庸执掌税务部,竟然还带着防刺杀功能?
简直是意外之喜啊!
“郭英,难道刺客就不能快点动手,赶在税务部找到他们之前行动吗?”
郭英又笑了,“先生,这要刺杀上位和您,哪是那么容易的?难道刺客有通天的本事,把钱带进来,交给一个人,这个人就有本事刺杀上位和先生?简直是笑话一样,他要想刺杀,就必须广撒网,找好帮手,徐徐图之,这才有成功的希望……也正是要广撒网,所以才必须兑换宝钞,别看三万两挺多的,但是要用来买通眼线的钱,也没有几个,拿出三千两,五千两,分给三五十人,一个人能得多少?只怕还不够在应天买一座房子!试问在应天城,又有多少混球,愿意为了不到一套房子的钱,就出卖上位和先生,帮着刺客做事,那可是要灭九族的!”
听郭英说到这里,完全逻辑闭环了。
面对层层结构,想要接近朱元璋或者是张希孟,就必须广撒网,掌握足够准确的消息,然后收买杀手,寻找时机,最后才有那么一丝丝的成功机会。
当然了,也不是当真就铜墙铁壁,拱卫司最怕的就是卢秋云那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货色,突然就下手去偷,还真不好追查。
除此之外,只要内政做得足够好,各个衙署都正常运作,躲避刺杀,一点不难。几百次刺杀悉数落空,也只能算是毛毛雨。
“对了,说了这么多,这个刺客是谁派的?”张希孟好奇道。
“是察罕帖木儿,不过我还找到了张士诚的人,还真有不少人,想要刺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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