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陛下要赖账


  “陛下之意,黄河之变故跟关中之变故,能够结合在一起吗?”农业部尚书苗与之低声道,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与此同时,其他的大臣们听到这里,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只不过他们也不敢肯定,只得静静等待着宁渝的解释。
  宁渝微微沉吟了一番,却是唤人将黄河流域图给搬了上来,上面尽管不是非常准确详细,可是用来介绍倒也足够了,当即便指着图上道:“世人皆知,星宿海为黄河之源,而它从星宿海流出,而后便一路经过陇地以及河套,在水流的冲刷下,会带走大量的泥沙,而这便是黄河水患泛滥的根本原因。”
  众人似乎有些恍然大悟,可是农业部尚书苗与之却眉头微微皱起来,他低声问道:“可是陛下,此事跟关中变故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黄河带走大量泥沙,与陇地土地贫瘠化荒漠化,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那就是水土流失,而水土流失的原因,则是陇地林木被砍伐过甚,而土地亦被开垦过甚,则会演变土地流沙化以及荒漠化,好端端的一个地方就彻底毁掉了。”
  宁渝微微叹口气,原本的黄土高原根本是不会有这么多的泥沙的,早在秦汉时期关中陇地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肥沃之土,可是当时的朝廷百姓不懂水土保养,对黄土高原进行了大规模的开垦,以致于土地越发荒漠化。
  其中第一次便是秦汉时期开展的‘屯垦’和‘移民实边’开垦政策,导致晋北陕北的森林遭到大规模破坏,所幸当时的人口较少,可开垦区域较大,因此对黄土高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而到了明代之后,明廷再一次在黄土高原北部进行大规模‘屯垦’,而这一次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因此累计前面的开垦土地面积,已经达到了五千万亩之巨,对陇地造成了不可磨灭了伤害。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上,雍正皇帝上台之后,对陇地展开了第三次大规模的开垦,他为了应对逐渐扩大的人口,甚至给地方督抚直接下令垦荒,而地方官员为了能够完成任务,像一些不适合垦荒的地方,都进行了全方位的垦荒。
  若非复汉军兴起,在原来历史上,黄土高原上被开垦的土地面积将会达到一亿亩,表面上看能够养活更多的百姓,可实际上土地产出微薄,而且对地力消耗过甚,以致于过去陇地‘畜牧为天下饶’的景象彻底一去不复返,到处都变得光山秃岭,沟壑纵横。
  当然,宁渝对自己穿越的时间也是松了口气,现在治理黄土高原还算来得及,至少没有那五千万被开垦的土地,治理水土流失也会更加容易一些。
  苗与之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低声道:“农学之中却有轮耕养地一说,若是年年耕种,确实会导致土地地力耗尽,再也没有产出……用陛下的话来说,也就是荒漠化,至于黄河则确实没有想到,原来那些泥沙都是这么产生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懂了,因为开垦过甚,导致地力耗尽,进而导致土地荒漠化,以致于黄河冲刷下来,却无养土之草木根系土地,最终泥沙俱下,形成黄河水患。
  表面上看,这一套逻辑的的确确能够解释黄河水患之事,可是首辅宁忠景已经弄不明白宁渝的想法了,他低声问道:“陛下担忧此事,的确很有道理,可是眼下百姓要生存要吃饭,总得有所牺牲——”
  宁渝挥了挥手,“这个道理朕自然明白,可是眼下的西北贫瘠之事,与此也是分不开的,若非土地如此贫瘠,百姓岂有冻饿之忧?想要真正解决百姓的难题,绝不是违逆自然发展之道,涸泽而渔。”
  “那陛下的意思是……”
  “退耕还林,修建水渠,移民他地。”
  宁渝随后便解释道:“陇地如今到了这个局面,绝不可继续任由百姓开垦,原本一些不适宜开垦的地方,也需要尽早退耕还林还草,至于百姓用水问题,可以修建水渠,将洮河的水引入西北,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便是让陇地其他的百姓,移民到关外以及未来其他朝廷需要的地方。”
  首辅宁忠景现在一听到移民就感觉有些头疼,他低声道:“可是陛下,明末之时陇地百姓便已过五百万之巨,如今更是多达千万,若是将这些人移民,只怕财政上也难以负担。”
  宁渝笑道:“此事倒也简单,咱们并不是一次性将陇地百姓移走,在未来的二十年时间里,只需要将陇地百姓控制在六百万至八百万之间,就算到时候自然增长会达到一千两三百万人,可是咱们真正要移走的百姓,充其量不过五六百万人。”
  “这五六百万人也不是一次性就全部移走,而是分摊到每年二三十万即可,按照每个移民路费以及安置费用平均二十银元计算,每年的花费也就在四百万银元到六百万银元,这个钱内阁应该还是能拿出的。”
  很显然,这本经济账在宁渝的脑海里已经过了不止一遍,如今说出来倒也显得十分自然,可是在宁忠景看来,却几乎是没事找事。
  在正常人眼里看来,能够看到后面十年就已经是高人中的高人,能够看到后面三十年,那都是宰辅一级的人物,可是宁渝现在的考虑,却是在为百年之后甚至是数百年之后的人们考虑,却是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毕竟宁渝是皇帝,当下宁忠景也只能低头称是,心里却已经想着把难题交给下一任的崔万采了。
  在讨论完了关于水土流失的问题之后,宁渝随即便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组织南面的各大商会入京之事,而这件事对大家伙而言,可比前面莫名其妙的黄河水灾之事有趣多了。
  原因很简单,在这件事当中,所有人都闻到了银元的气息。
  工商部尚书宁忠海连忙举手发言,笑呵呵道:“当初在接到陛下消息之后,臣便给各大商会发去了通知,准备定在二月底,到时候在南京召开关于‘南商北进’的会议,到时候会汇聚目前的各大商会。”
  宁渝哑然失笑,“‘南商北进’,你们倒是取得好名字,可实际上跟你们想象的不同,这一次倒不是南商北进,而是南北交流,不光是南面的商品可以进入北面的市场,而且北面的商品也要进入南面的市场,到时候全国内部的所有厘金税卡都会取消,全方位促进工商业的发展。”
  宁忠海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陛下,这厘金税卡取消自然是好事,可是对于那些商会来说,他们的目的可没有那么简单,臣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吃下的还不够多?”
  宁渝冷哼一声,“从北伐之初开始,南方商会就开始盘算着独霸北方市场,要对北商采取种种限制之策,可是你们要明白,大楚的天下,绝非他们南方商会的天下,大楚工商业的发展,也绝不能只有南方的商会。”
  说到这里,宁渝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那些商会难道还真吃亏了不成?如今北地战火刚熄,在竞争方面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南方商会的对手,朕能在这个时候开放市场,便是对他们最大的照顾了。”
  说白了,在宁渝看来,这个问题的本质还是跟西北问题一样,想要真正实现天下太平,就需要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不能继续放任发展的差异化拉大。
  “是,陛下。”
  ……
  南京城,秦淮河边,一座灯火通明的宅子里,正流淌出声声丝滑悦耳的丝竹声,还有一些姬妾的谈笑声,却是好一通风花雪月。
  只见灯烛相佐之下,数名舞女在正中央翩翩起舞,还有数名身着锦缎的中年人正谈笑晏晏,其中坐在主位上的便是当今皇家商会会长崔玉,而其他数人则分别是各自商会会长或者是代表,人人气度俨然。
  严格来说,这些人本人并没有太大的能量,但是他们作为商会代表,身后所代表的几乎是整个宁楚的勋贵还有上层代表,其中特别是像崔玉,他的背后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因此地位一直都十分超然。
  不过此时能够与崔玉坐在一起的商会会长也大多都不简单,既有程家的代表,也有湖广商会的代表,还有江南商会的代表,他们几人作为如今南方商会的代表人物,其一举一动也得到了许多人的重视。
  作为江南商会的代表人物,李东阳举起了酒杯,低声笑道:“崔会长如今可是四处大展身手啊,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是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便将整个宁氏商会扩充到如今的规模,足见崔会长之功。”
  崔玉自谦地拱了拱手,微笑道:“崔某只不过是个跑腿的人物,能够办好上面交代的差事,就已经颇为不易了,实在是战战兢兢啊!”
  一旁的程家商会会长程德旺轻轻抚须,微笑道:“崔会长着实客气了,我等皆为商贾,谁不是为后面的主子爷卖命跑腿?可是天下才能之辈如过江之鲫,真正有机会一跃龙门的,可没有几个呢。”
  崔玉默然不语,只是端起酒杯细细品了一口,才轻声道:“几位今日请崔某来这里,莫不是只为说这些话?”
  李东阳放声大笑,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江南人的软糯,“崔会长实在是玩笑话,今日咱们几个掌柜的坐一块,还是想从崔会长嘴里掏出一句话来,这陛下之圣意我等实在未能参透啊……”
  很显然,内阁里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对于他们这些南方商会巨头而言,这不是明摆着要他们放下手里刀,转头去吃素吗?
  崔玉摇了摇头,轻声道:“诸位应该明白一点,大楚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咱们工商也是陛下的工商,既然陛下有令,诸位照办就是。”
  湖广商会会长原先是宁家人一直在做,后来换成了湖广王家的王本,他是个脸上一直带着笑的人,笑眯眯道:“陛下的圣意,自然无人敢于违背,休说咱们几个,就是咱们背后的主子爷那也是二话不说照办……可是天下终究是那等无知百姓多,他们的眼里只看得见咱们这点面上的利,要是现在跟他们说这利已经绝了,只怕咱们几家离挤兑也就不远了,将来的工商股票交易所,也难以重新弥补这份缺失的信任。”
  此话一出,却是使得崔玉沉默了下来,因为王本拿出来的这个理由,不能说是无懈可击,可是也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让他感觉有些难以回答。
  说到这里就要说起前番的宁楚组织的金融改制问题,当时在宁渝的嘱托下,让各大商会开办了一些吸储发贷的银行,其中也包括这些投资性质的银行,而有了这些之后,原始的股票交易所也呼之欲出——北伐之战严格来说,就是一次民间对国家的投资行为。
  简单来说,如果把北伐之战堪称是一个单独的项目,那么大楚官方作为项目发起人,他需要大量的资金做底,而这个钱便是由民间各大商会以及其他的百姓们,通过购买国防债券的方式参与进去,可是这个钱不是白白出的,其中有一项条件便是南方商会要参与进去瓜分胜利果实。
  只有瓜分了胜利果实,分了真正的利,将来南方商会和民间百姓,才能踊跃参与到下一次大战当中,可是没有想到,宁楚在这边却来了个翻脸不认账,原来保证的东西,仅仅只实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没有实现的。
  当然了,这件事原本应该由南方商会直接找皇帝和朝廷算账才是,可是这帮子家伙心知朝廷耍流氓谁也耍不过,便通过找来皇家商会会长崔玉,想要从他嘴里知晓,皇帝到底是啥意思?难不成真要赖账了吗?
  在王本发出疑问的时候,李东阳以及程德旺都望向了崔玉,他们也需要等待一个答案,而此时的崔玉,却是不慌不忙地重新喝了一口酒,因为他已经想好了理由。


第五百零一章 清兵入寇
  实际上,崔玉一点都不慌,不遵守承诺的人又不是他,而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皇帝要真是打定主意赖账,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真正去上门讨要。
  不过好在皇帝宁渝还没无耻到那个地步,至少有些东西还是跟崔玉交了底,因此崔玉眼下也知道应该去怎么说。
  “诸位都是工商界的代表,于北伐之战也是尽了力,至少北伐基金国债,你们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朝廷自然没有苛待之意。”
  崔玉脸上笑眯眯地说道,却是让李东阳等人有些不悦,他们可不是来听这些官话套话的,毕竟像这些话,他们已经从工商部侍郎那里听够了,听腻了。
  李东阳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崔会长应该明白,无论是贡献也好,还是出力也罢,终究是为北伐大局着力,我等自然不会有二话。可是今天之所以请崔会长来,只为跟崔会长说一句实心话,朝廷的意思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崔玉笑道:“李兄不要担心,实际上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南北一统之大局,绝不仅仅只是军事之一统,更是政治、经济乃至于文化之一统,所以陛下既要严禁军事上对北地造成过大的伤害,也要防止其他方面对北地的过度侵入。”
  听到了这里,众人的神色微微恍惚,如果皇帝真的这么想,固然是圣君之举,可未免也太过于仁慈了,毕竟南北弥合固然是大局,可是对于这些出钱出力的商贾来说可是亏大了,他们又不是来做善事图美名的。
  再说了,商贾的背后也都是勋臣和一部分引导过来的士绅大族,他们如今利出一孔,可不会管皇帝的那些所谓大局,没给好处那就是昏君暴君。
  当然了,凭借宁渝眼下的手段和武力,完全可以强行镇压下去,可是后面呢,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信誉也就彻底没了,到时候还有谁会给皇帝出力?
  “南北一统,我们自然都明白,可是有些东西,还需要崔会长交个实底,我等回去也要交差。”
  崔玉微微一笑,低声道:“南北一统是大局,可是一统之后,其他地方可就算不得大局,而即将拿下的关外、蒙古、青藏诸地,将会是陛下给你们的头道汤,等到未来,朝鲜、日本、安南乃至于缅甸诸地,将会是给你们的第二道大菜。”
  “这些地方看似贫穷,可是资源、人口那也是非常丰富的,像日本的金银矿产、朝鲜的人口劳力还有安南的肥沃土地等等,到时候也能够让我们获得十倍甚至百倍的利益!”
  随着崔玉这番话说出来,众人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们完全能够想象到从中获取到的巨大利益,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崔玉真的能代表皇帝的意思吗?
  如果再一次为他人做嫁衣裳,只怕谁都不会再相信朝廷了。
  李东阳决定再试探一番,他故作姿态地喝了口酒,低声问道:“崔先生莫要玩笑话了,他国的利益,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如今说来却是太远。”
  “你是怀疑我大楚军队做不到……还是怀疑陛下没有这般决心?”崔玉似笑非笑道。
  “呵呵……我大楚军队自然是能做到的,可是针对他国这般……只怕士林还有朝廷里的大臣会不同意。”这话说得却是众人都默默点了点头,像这样的虎狼行径只怕不会得到儒家大师们的认同。
  崔玉微微一笑,“如今的情况,你们的心里应该有数才对的,陛下讲究的大局,是整个华夏,可不包括那些外藩之地,至于朝廷里有人说什么重要吗?要知道,陛下才是我们最大的支持者!”
  这话却是说得硬气十足,可是放在李东阳等人眼里,却有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三月初,宁楚工商部在南京召开工商行业南北促进大会,宁渝作为皇帝亲自坐镇,而南方商会一众人等,再加上北方一众代表商贾,也都参与了这一次具备深厚意义的会议,因为通过这一次会议,南北两地在经济领域上率先实现融合,而不是由一方去吞吃另一方,使得北方商贾率先归心。
  在北伐之战后,宁渝需要通过整顿旧有官吏系统,推行新政改革等方式,来消化整合北方,在这个阶段当中,清廷的旧有官吏、顽固士绅严格来说始终都是宁楚的打击对象,根本不存在合作的空间。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宁渝现在手里得到了一张很好打的牌,便是联合北方工商领域,以此加强对北地财富的引导,进而转化能够从土地转到工商领域的士绅,实现对北方土地和百姓的掌控。
  因此,在这一次会议结束之后,宁渝专门拉着即将派往北方各省的三司官员开小会,数十人汇聚一堂,其中连同地方各省总兵也都参与了进来,目的便是一个,那就是努力推行新政,不能有半分推诿之事。
  在会议上,宁渝强调了一点,但凡有反对新政的北地大族,倘若有相关物证或者人证,可暂时进行收监,等到都察院以及地方大理寺进驻之后,再行查实,至于原先的田地、奴婢等,俱以新政而行,若依然有人敢于反抗或者是起兵作乱,可由地方总兵联系北伐诸师定之。
  “对清廷的北伐打赢了,可是真正的北伐才刚刚开始,诸位一定要拿出战时之勇气与决心,以定天下之混一。”
  ……
  三月初八,就在宁楚磨刀霍霍的时候,盛京方面的清军也趁着复汉军没有站稳脚跟,朝着朝鲜的方向进军,超过五万清廷大军,几乎势如破竹地一路南下,五日即陷平安道,到了三月下旬的时候,清军前锋已经踏足黄海道,很明显目标直指汉城方向。
  而此时辽东方向的数万复汉军,却如同丝毫没看到一般,放任清军南下,而他们却在营地里展开日常训练,对盛京方向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很明显楚清双方已经达成了无言的默契,至少对于清廷的南下是带着默许的态度。
  烽火一路连绵不绝,很快就传到了汉城,而此时汉城的昌德宫前,也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人,不过他们分成两个团体,彼此之间互相仇视着。
  “王上,请诛杀逆贼,罢兵言和!”
  “王上,清军已往汉城而来,请速速言和!”
  “王上,天朝已经扫荡清鞑,不日将会攻下盛京!”
  “王上,只要坚守些许时日,朝鲜之土皆回吾手!”
  大臣们头上带着高高的官帽,身上穿着绯红色的官服,上面绣着各式补子,人人伏在地上高呼不止,却是让一旁站着的太监们,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像这般大阵仗,也就前两年的时候才有吧!
  然而,当大臣们在殿外请命时,朝鲜大王李昀却正躺在病榻之上,他的脸色有些蜡黄,床边则坐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是王妃鱼氏。
  李昀听着殿外传来的阵阵呼声,却是沉默不语,他的性子原本就十分仁厚,哪怕前两年老论派逼宫的时候,他也只是将其中为首大臣废黜了事,并没有像前番几位大王那般大肆杀戮,因此眼下他也没有为此去大动干戈。
  “鱼妃,朝野动荡,予心难安,如今却是苦了你了。”李昀握着鱼氏的手,脸上微微露出几分难舍之意。
  鱼氏年不过二十,正是最为芳华的年纪,可是对于已经躺在病榻上的李昀,却始终都带着几分爱恋,她低声道:“王上只要能够养好身子,这些问题都会消失了。”
  李昀却紧逼双眼,低声道:“若是之前,予只要有王世子诞下,问题自然就会消失,可是如今清鞑南下,重演丙子之役,百姓流离失所……可是他们,却盼望着予早死,好让王世弟继承大王之位。”
  鱼氏听到这里,却不敢再多说,后宫干政是什么下场,张禧嫔已经是个最好例子,她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张禧嫔。
  李昀同鱼氏又说了一些话,便让她先行下去了,接着又派去小太监,将门外的对立的两派大臣都给请进了殿中。
  等到两派大臣跪下行完礼之后,领议政大臣崔奎瑞当即便沉声道:“王上,如今清鞑已经侵犯黄海道,只怕不日即将抵达汉臣,还请王上能够早做打算,力避丙子旧事。”
  所谓的丙子旧事,便是指当年皇太极率领八旗征朝鲜之事,当时的清军便是如此,渡过鸭绿江便一路,舍坚城而不攻,长驱而南下,直指汉城方向,却是将当时的朝鲜国王仁祖李倧吓到躲避至南汉山城,结果又被清军围困,四十余日之后便出城投降,最终成为了清廷的藩属国。
  听到领议政大臣崔奎瑞提到旧事,不光是李昀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就连其他的大臣脸上,也带着些许阴霾,对于他们来说,丙子胡乱就是一道赤裸裸的伤疤。
  李昀微微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诸卿以为该当如何?”
  老论派大臣申晚当即便往前挪动了一下身子,高声道:“清军前锋前来,我朝终究不可敌,不如遣使与之议和,至于先前言说与楚朝外交之事,则绝不可行,或许当请王上斩其人,以谢天下。”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当初谁说要派去宁楚求援的,就斩了谁,然后拿着人头去清军大营议和,妥妥的要投降的意思。
  随后申晚不慌不忙地冷笑一声,睥睨着金一镜,“你以为向宁楚派遣使臣一事,清人会不知道吗?如今他们南下,正是你的过错。”
  当下便有人勃然大怒,承旨金一镜冷哼了一声,怒视申晚,高声道:“还请王上诛杀此等奸细,未战先言败,岂有如此道理?况且楚军已至辽东,不久便会征伐盛京,到时候清军后阵既失,如何敢言战?”
  此话一出,老论派大臣金龟柱、金尚鲁,洪啓禧,尹汲等人顿时便怒视金一镜,而少论派大臣如赵显命、李光佐、朴文秀、李宗诚、赵载浩等人,则同样跟斗鸡一样,怒视着对方,双方之间摩拳擦掌,恨不得就在李昀面前打起来。
  李昀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好了,清鞑还没有打到汉臣来,你们如今这等做派,到底是给看的?”
  众臣听到李昀话语中的不善,连忙跪下,双方虽然不再看向对方,可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未消除,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清鞑还是宁楚,终究都是排在后面的,他们真正最想杀掉的,还是彼此。
  崔奎瑞却是不慌不忙道:“王上,臣以为,再去计较之前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既然清人入寇,咱们也不妨派使臣前往打探一二,也好争取时间,至于楚人那面,也可让金世俊继续接触,最好是能够让楚人遣来援军,于朝鲜未尝不是好事。”
  李昀深深点了点头,崔奎瑞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因此多少心里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实际上,眼下的朝鲜大王是个相当难当的差事,当然这一点也要拜他老爸李淳所赐,他老爸在位四十多年,玩政争自然是一把好手,可是这样一来也使得当时的臣子们,跟高手过招切磋多了,都变得非常狡猾。
  等到李昀继位之后,就发现自己面临了一个十分惨痛的局面,无论少论派还是老论派,其实都没有怎么把他这个大王当回事,而他的生育问题却成为了双方争斗的焦点,而当时的李昀为自身利益考虑,站在了少论派这一头,可是也担心少论派权力过大,便让崔奎瑞上台,成为了领议政大臣,实现制衡之策。
  当然,崔奎瑞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势力,很多时候只能起到和稀泥的作用,可是今日这一番和稀泥,却明显得到了效果。
  “崔卿此言甚为得当,可向清廷派去使臣,不如就由申卿前往。”
  李昀在同意了崔奎瑞的建议后,却是把这份活交给了申晚,然后转头望向金一镜,轻声道:“虽然派去使臣,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金一镜卿家可统帅大军,先行坚守汉城,等待王师来援。”
  “是,王上。”
  崔奎瑞、申晚以及金一镜深深伏在身子,只是申晚以及金一镜在低下头的那一刻,却是互相看了一眼,只见双方的眸子里,透着赤裸裸的杀气。


第五百零二章 朝鲜失陷
  朝鲜,开城府。
  一股浓密的黑烟从城中升腾而起,伴随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却是映红了半边天空,而城中此时却到处都传来妇孺的呼喊声,以及清兵的狞笑声,让人闻之不由得毛骨悚然。
  只见房屋倒塌的大街上,四处可见清军士兵们持刀劫掠的情景,不时有朝鲜人从房屋里跑出来,随后被紧追其后的清军士兵给一脚踹倒,便一刀子捅进去,鲜血瞬间哗啦啦流出来,使得地上再添一具尸身。
  除了满目疮痍的屠杀之外,还有许多朝鲜妇孺被人用绳子绑成了一串,跌跌撞撞地走着,身旁还不时有清军士兵推搡一把,还有一辆辆装满金银财宝的马车紧随其后,在清军骑兵的呼喝下,朝着清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就在开城府衙内,一排排朝鲜官员跪在地上,他们的头皮被剃得发青,脑后则是留着刚刚编好的辫子,脸上则带着几分羞愧与畏惧之色。
  就在一天前,清军八旗蒙古正黄旗都统申穆德,率领骑兵八百人,直接在城外击溃了开城府的五千朝鲜官兵,继而便跟在逃兵身后,直接一战攻下了开城府,也将汉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给无情撕开。
  在清军攻下开城之后,后续的八旗步兵也进了城,随后便在开城内四处展开劫掠,却是将好好一座古都,变成了人间炼狱。
  当然,这也不是清军第一次下毒手,实际上自从清军跨过鸭绿江以来,便一路攻掠一路屠杀,却是将这一路上的朝鲜百姓祸害得够惨,他们一路往汉城的方向逃离,而清军也在后面一路紧追不舍。
  这一切对于开城的朝鲜官员们而言,却无异于一场噩梦,而自开城府伊金世根以下的所有官员,他们在城破之时就已经选择了投降,并在清军的严令下,选择了剃发。
  实际上,早在丙子之役的时候,尽管皇太极率军攻下了朝鲜,可并没有让朝鲜人剃发,毕竟当时的辽东汉人也是可以不用剃发的,然而随着多尔衮率领清军入关之后,剃发令一出,直隶汉人都要剃发,随后扩充到全天下,而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严令朝鲜人剃发,因此朝鲜人反倒一直保持原有的发式。
  可是如今随着清军二次攻朝,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仅沿途所有朝鲜男子都要进行剃发,而且还要被编入到苦营中,成为清军攻打朝鲜的先头军。
  而对于那些跪在地上的朝鲜官员们而言,他们内心更有几分忐忑不安,毕竟清军这一路南下,可是要比丙子之役还要快一些,军队还要强大一些,却是让人无法相信,他们竟然只是一支被人从中原赶出来的军队。
  片刻之后,只见数名清军将佐从府衙外走进来,为首一人皮肤黝黑,脸上的络腮胡子如同一把杂草一般,唯独那双眸子,却如同鹰目一般,死死盯着在地上跪着的朝鲜军官们。
  “开城府,我们打下了。”将领说着一口地道的满语,却是让身旁的朝鲜翻译都听得有些费劲,在努力辨认以及在感受到身旁将领散发的杀气后,翻译十分大声地将这句话用朝鲜语说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开城府伊金世根连忙磕头,大声道:“将军的意思,我们都明白,都明白。”
  将军嘴巴咧开来,露出白白的牙齿,道:“汉城,我们也会很快拿下来,到时候你们都会成为大清的奴才!你们,愿意当奴才吗?”
  一段话又急又快地从将军嘴里吐出来,却是让翻译微微一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不懂,还是被将军话语中的‘奴才’给震惊住了,终于在将军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翻译结结巴巴地将话翻译了一遍,只是最后却鬼使神差地加上了一句话。
  “我们,真的要当奴才了吗?”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朝鲜官员们人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便望向了前面的金世根,却发现对方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之意,而是连忙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
  “将军,我等愿意!我等愿意做大清的奴才!”金世根一边高声叫道,一边在地上磕着头,脸上露出几分谄媚的笑容。
  将军脸上露出笑意,扶着自己腰上的长刀,转身往后走去,只是快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才回过头来道:“三天后,大军封刀,你就去组织人埋尸体吧,还有,本将军便是申穆德。”
  “申穆德……”
  当金世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
  当开城陷入混乱中时,清军营帐中却是一片欢天喜地,清军将佐们在中原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败仗,心中早就积累了无数的怨气,甚至都对自身感觉到绝望,然而来到朝鲜之后,他们终于能够痛饮胜利的美酒了。
  “早就应该这样打了!看看咱八旗勇士,几百人就能击败几千朝鲜军!”
  “是啊,不是咱们无能,还是当年没有打对!”
  “听说你昨日第一个冲进了朝鲜军里面?还手刃斩杀了数十人?”
  “没错!咱八旗勇士真要打起来,怕得了谁?”
  不光是清军将佐们感觉到欢天喜地,实际上此时在帅帐中的乾隆皇帝,也感觉到一阵阵头脑眩晕,不过并不是他身体不适,而是因为实在是太激动了。
  雍正皇帝自继位以来,除了在西北打了一些胜仗,后面便一败再败,甚至都把江山都给败光了,可是他弘历却刚刚继位,就已经效仿太宗皇帝壮举,饮马鸭绿江,一路都快打到汉城了!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福敏甚至都前来禀告,声称掠夺的财富女子实在太多,以致于都拖慢了前锋军的前进速度,要求将财富子女都提前运回盛京去,好减轻大军的负担,从而好继续去抢掠财富子民。
  对于乾隆皇帝而言,这一仗几乎彻底奠定了他的威望,虽然他是被八旗勋贵拖到战场上的,可名义上也是亲征,这最大的一份成果就是他的,以后谁敢说他只是一个黄口小儿?
  当然,征朝鲜的意义也不止于此,不光是巩固了乾隆皇帝的地位,而且也稳住了即将崩盘的八旗军心民心,实际上八旗兵从关内退出到关外,不少人都心里满含怨言,这怨言就针对高层将佐的,也有直指皇帝的,只是被强行压下来了。
  可是经过了这一仗,就好比八旗得到了一次输血,大量的财货、女子都深深的滋润了八旗将士,也使得他们重新生出一份征服的渴望。
  不过在欢喜之余,八旗高层内也针对朝鲜问题展开了争执,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到底要不要留在朝鲜经营,双方分成了两派争吵不休,而对于年轻的乾隆皇帝而言,却变得十分头疼。
  “皇上,如今我等只待攻下汉城之后,便可逼迫朝鲜国王重新签订条约,恢复旧日朝贡,年年为我大清输送财帛即可,而我八旗则乘机发展自身,将来坐等中原变乱,也好重新入关,夺下祖宗江山。”
  盛京总督马齐脸色凝重,他很显然是不赞同留在朝鲜经营,而是想重新走当年皇太极的路子。
  乾隆坐在上面,他感觉马齐这番话说的颇有道理,毕竟跟着祖宗学,怎么也是不会错的……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大学士徐元梦却是站出来开口了。
  徐元梦道:“皇上,今时不同往日,楚逆已经出关经营,连夺宁锦之地,只怕不日便会征伐我盛京之地,若是继续留在盛京,只怕要首当其锋……若是留在朝鲜,则显然大有可为之处。”
  这话说的很含糊,可是众人都听明白了,徐元梦无非就是在提醒大家,想想大家伙是怎么来的盛京,怎么来的朝鲜?还不是因为被人从关中赶出来了,如今复汉军摆明了要赶尽杀绝的态度,继续留在盛京岂不是死路一条?
  当然了,徐元梦心里还有别的小九九,那就是马齐作为盛京总督,那地界基本上他说了算,可是只要能够劝动皇帝留在盛京,到时候马齐也就变成了一个空头总督,到时候看他拿什么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不得不说,徐元梦这番话还是触动了不少人,特别是跟着军队一起出关的王公大臣们,更是深以为然,庄亲王允禄同样点了点头,帮腔道:“皇上,奴才以为徐大人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咱能打赢自然好说,可是眼下这不是明摆着打不赢嘛……”
  “是啊,是啊,如今打朝鲜这个软柿子多好,何必要去碰复汉军这种疯子……”
  众人同样纷纷点头,大家伙都很实诚,虽然面子上都会跟着喊上两嗓子重新入关的话,可是心底却认为大势已去,后面还是好好过一过太平日子就好。
  朝鲜虽然不是很大,可好歹也有诸道之地,再加上所谓号称的一千多万百姓,供养一些子八旗王公大臣,应该没啥太大的问题……
  只要能当主子爷就行,至于当汉人的主子,还是当朝鲜人的主子,那也没啥太大区别……总比去当奴才要强。
  听到徐元梦和庄亲王说的话,乾隆又觉得非常有道理,这重新入关是啥时候没影的事情可说不好,还要跟复汉军在盛京打生打死的,还不如就这么留在朝鲜,听说汉城也挺不错的,物华丰茂,人也都长的还行……就是名字取得不太好,就什么汉城,应该叫满城才对!
  就在乾隆胡思乱想的时候,盛京总管马尔赛开口了,他手底下管着盛京五部,严格来说权势也不算小了,因此他一开口,众人也都朝着他那边望去,认真的听着。
  “几位大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可是皇上,奴才以为当今天下,无论怎么演变,终究离不了‘孝义’二字,那楚逆违背天理人伦,听说那个叫宁渝的,居然把他爸爸关着,自个当了皇帝……这种逆臣贼子,终究难逃天诛,可咱不能这样啊!”
  乾隆听得眼晕,他见马尔赛扯了那么多,却没有听明白对方到底想说什么,可是其他的大臣们都听懂了啊,前面那些话那都是真正的废话,最主要的还是最后一句,意思也明明白白,当皇帝得讲孝道,京城的那些祖宗坟也就算了,可是盛京埋着的老祖宗也算了?
  马齐连忙应声道:“没错,皇上,眼下的盛京住着的也不光是咱们,还有老祖宗呢!”
  听到这里,乾隆终于是懂了,当下犹豫道:“那既然这样,朕还是得回盛京去才行……总不能教楚逆将祖宗的坟陵扰了,那可是大罪!”
  一直在角落里静静听着的张廷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实际上他心里是很赞同迁都到朝鲜的,从而实际掌控这片土地……可是万万没想到,乾隆一点都不像他爸爸雍正,还真被儒家的那一套玩意给忽悠了,什么是孝义?那不是拿话赶人的东西嘛。
  谁要是真信这些个,将来被人卖了那也是纯属活该啊!
  只不过,当乾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徐元梦这些赞成留在朝鲜统治的大臣们,终究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因为对方已经占据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难不成跟皇帝说,咱不要孝义了?从没这个说法的。
  当然,到了这一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对于那些底下的八旗将士们,他们多了许多肆意劫掠的机会,因为当清廷一旦下决心要留在朝鲜统治,那么势必就会在后续中,善待投降的朝鲜君臣,不能在肆意杀戮劫掠了。
  可是眼下不打算统治朝鲜,也就意味着一点,他们可以翻开手脚去杀人放火,肆意享受在朝鲜国土上的一切好处……特别是,朝鲜军队根本就是豆腐渣捏成的,还不如当年丙子之役的时候……
  革新四年四月,清军前锋直扑汉城,而朝鲜君臣上下则慌忙南逃,甚至在清军的逼迫下,直接逃到了济州岛上去,从而坐视朝鲜全境沦陷,不过在这个阶段中,朝鲜人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王世弟李昑不知道怎么搞的,被丢在了后面,让清军直接给抓了俘虏。
  在清廷抓住了李昑之后,却是扶持他在汉城昌德宫仁政门登基,成为了朝鲜国王,并且宣布内附大清,成为大清旗下的一处藩国,却是与当年的情景又截然不同了。


第五百零三章 济州岛
  就在朝鲜烽火遍地之时,宁渝也终于从南京出发,在禁卫团的护卫下,乘坐海舟前往京城,而这一次内阁派往京城的部阁官员也将会同皇帝一起,前往京师开始发挥北都的作用,而首辅宁忠景则依然留守南京,负责处理政务。
  经过了数天航行之后,禁卫团在天津港上下船,而此时留守在京师的众臣们早已经等候多时,一直到宁渝下船以后,次辅崔万采才松了口气,率领众臣前来拜见皇帝,对于他来说,海路终究没有陆路可靠,因此见皇帝每次都乘海舟,心里都有些发慌。
  等到行过君臣之礼后,崔万采却是连忙递上了一本折子,神情有些凝重,低声道:“陛下,如今朝鲜可着实不妙,清军三月初跨过鸭绿江,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打到了全罗道,而朝鲜王已经逃到了济州岛。”
  宁渝接过了折子,心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这一切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中,毕竟军情处和影子都已经开始在朝鲜发力,并且已经开始在训练相关的朝鲜探子,打算借着这次变乱,将暗探逐渐安插到朝鲜方方面面,将来在战后便可以发挥相当大的作用。
  “朝鲜使臣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连着数日都在找老夫,自从十天前从朝鲜方面来了最后一通消息后,眼下的消息渠道就已经断绝……或许等到济州岛派人过来以后,才能重新得知目前朝鲜的情况。”
  崔万采确实有些焦虑,他倒不是为朝鲜人而感到焦虑,而是担心清军会重新做大。除此之外,他心里也以为清军这一次征朝鲜,有些类似当年皇太极的举动,因此下意识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宁渝倒不担心这一点,只是微笑道:“朝鲜使臣着急也是正常的,不过朕眼下还不会见他们,你明白吗?”
  “陛下,这是为何?”崔万采有些看不懂了,眼下不是拉拢朝鲜的最好时机吗?
  宁渝微微一笑,“现在的朝鲜就好比一个核桃,上面包着一层壳,这层壳并不算厚,但是很坚固,打碎它会很麻烦,想要吃里面的肉还得把残壳渣滓剔除出去,可是眼下清廷就在帮助我们打碎这层壳,也在帮我们剔除渣滓,等到果肉完全出来的时候,咱们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就能安安心心吃下它。”
  崔万采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低声道:“陛下莫非想在朝鲜行郡县?”
  宁渝并没有直接承认,而是轻轻摇了摇头,“到底能不能走到这一步,还要看看后续的发展,总之,咱们眼下还不能太着急。”
  实际上,宁渝心里肯定是想要将朝鲜这块肉彻底吃下去的,可是他经历过后世的相关经历,心里明白一点,那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朝鲜本身会爆发很强的排斥力,到时候反而会得不偿失,原因就在于那层壳——即朝鲜人内心的君臣大义。
  李氏于朝鲜已经有了三百多年的历史,尽管中间的君主成器的不多,百姓生活安定的时期也并不多,如今两班甚至都已经严重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活,可是依然不会影响到一点,那就是朝鲜人对李氏的认可与忠诚。
  这一点与华夏的本质几乎是一样的,原因就在于朝鲜也是儒家的基本盘,那些两班户可以说就是士林的翻版,他们平日里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还肆意侵占百姓土地财产,可是他们对李氏是认可拥戴的,因为李氏给了他们这样的特权,因此朝鲜的两班户都是大大的忠臣。
  而宁渝想要吃下朝鲜,就不能要这样的两班户,他需要的是能够真正为大楚效忠的朝鲜人,而对于两班户,就要想办法给消灭掉,或者是让他们不再效忠李氏,而清军南下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有清军南下了,原来的利益基础就会被彻底消灭,效忠李氏的将会跟着李氏一起滚到济州岛,想要反水鞑子的也都会第一时间去剃发,因此他们的身份将会彻底走到台面前,再也无法隐瞒下去。
  为此,宁渝故意选择现在不去救援,目的便是将这些人全部分化出来,让他们彻彻底底站出来,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浑水摸鱼的机会。
  等到宁楚赶走鞑寇,成为救世主之后,那时候的朝鲜人民将不会对宁楚产生敌视,而原来那些为鞑寇做事的朝奸,同样也会走投无路,便只有宁楚能够依靠,到时候再借助孤立无援的少论派,还担心稳不住朝鲜局势?
  想到了这里,宁渝的嘴角却是挂着一丝微笑,眼下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多,不过眼下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道:“眼下既然朝鲜王在济州,那就安排外交部的人过去,先稳住他们在说,至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投降了清廷。”
  崔万采在猜出皇帝的打算后,自己也不着急了,笑道:“杜秋言还在跟朝鲜使臣磨叽呢,这事就不太适合派他去了,不过还有一个左侍郎赵显泰,这次一同到了京师,可以让他去见朝鲜王。”
  宁渝却是想了起来,道:“是不是先前政务大学的那个副院长?他是个真正的人才,如今派到朝鲜去,想来也能做成一番事的。”
  崔万采微微思考了一番,却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
  济州岛,原本是古耽罗国之地,后来为高丽肃宗所吞并,设耽罗郡,并于高丽高宗时期改称为“济州”。
  到了十三世纪的时候,蒙古与高丽爆发战争,济州岛便为蒙元所占领,在岛上设置耽罗军民总管府,管辖驻扎在济州岛的元军和岛上居民的事务。
  由于济州岛气候温和,水草丰茂,因此该地的气候条件适宜牧马,元朝就在此地设“牧马府”,让左亨苏前来负责济州岛养马的事物,因此到如今,岛上都还有一些人工饲养的马群存在。
  等到元朝灭亡六年之后,高丽国王王颛派遣铁原府院君崔莹讨伐济州,平定牧胡,从此使得济州被重新纳入到高丽版图之中。后来李朝建立之后,济州岛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朝鲜的养马地。
  在此之前,济州岛并没有特别得到朝鲜君臣的重视,直到这一次清军入寇以来,朝鲜国王李昀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带着一众臣子狼狈地从汉城逃到了济州岛,算是勉强了保住了自身。
  当然,这也得亏有了丙子之役的教训,南汉山城被围四十余日终究无法守住,却是让朝鲜君臣心里都有了谱,没敢在全罗道多停留,直接乘着海舟上了济州岛,并将沿海船只都调到济州岛,这一下子却是使得清军没了船,只能望洋兴叹。
  上了济州岛之后,朝鲜国王李昀原本身子骨就弱,一下子便彻底病倒了下去,却是将王妃鱼氏急在心里,询问过御医之后,才明白原来是大王不耐岛上气候所致,想要治好就得回到汉城去——问题是眼下怎么回去?汉城的王世弟都当大王了!
  领议政大臣崔奎瑞心里忧虑,前番派去清军的使者,原本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顺便探探清人的底,却没想到清军一方面谈判,另一方面却暗渡陈仓,一路猛攻过来,反倒是打了朝鲜军一个措手不及,险些追到了朝鲜君臣。
  至于另一方面派到北京的使臣,也没有个动静传回来,十多天前的消息却还只是说大楚军队正在调动,然后就没了后面的消息,也不清楚楚军到底有没有入朝作战。
  崔奎瑞愁的胡子都快掉光的时候,逃到了济州岛上的少论派大臣和老论派大臣却依然在互相攻击,少论派攻击申晚身为国之重臣却投靠清人,甚至还辅佐王世弟李昑在汉城继位当了大王,而老论派则攻击少论派派去北京的使臣徒劳无功,还招惹了这般的大祸。
  只不过老论派的大臣大部分都投靠了清人,去王世弟李昑麾下当了大官,而少论派基本上都跑到了济州岛来,因此显得声势更大几分。
  可是双方无论怎么争论,如今都没办法改变任何局势,就在朝鲜君臣都无计可施的地步,宁楚礼部左侍郎赵显泰却是在复汉军海军的保护下,直接抵达了济州岛,却是让朝鲜君臣上下喜出望外。
  天使来了!朝鲜有救了!
  赵显泰最早是复汉军都督府时期的老人,后来成为了政务大学的讲师,并且因为其能力出众,升为了副院长,而后得到了崔万采的看重,提拔成为了外交部的左侍郎,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起来却是极为稳当。
  接到这个使命之后,赵显泰在心知皇帝的想法之后,便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在海军的帮助下,前往朝鲜济州岛,原因很简单,他真担心这个时候朝鲜君臣耐不住投降了,到时候收拾起来反倒有些不容易。
  在济州岛临时的行宫中,赵显泰将宁渝的诏书诵读了一遍,而跪在地上的朝鲜国王李昀强行拖着病体,眼里含着泪接过了诏书,他的精神原本有些不太好,可是得到诏书后却振奋了些许,或许来自宁楚的信号让他看到了希望。
  双方在完成了这一系列的仪式之后,很快就展开了会谈,其中最为关键的问题,便是宁楚到底什么时候出兵朝鲜,驱逐鞑虏?
  赵显泰望着略微有些激动的朝鲜君臣,却是呵呵一笑,轻声道:“以如今局势来看,我朝出兵最迟就在四月底,不过到时候将直接攻打盛京,至于朝鲜方向的恐怕会迟上一些……”
  听说四月会出兵,这使得领议政大臣崔奎瑞心里多少感觉到一些安慰,可是又听说是攻盛京,而不是直接出兵朝鲜,却是让他有些无奈,只得委婉道:“大楚拥有无可匹敌的水师,也有登陆作战的经验,为何不从朝鲜南部登陆,驱逐鞑虏呢?”
  朝鲜大臣们纷纷点头,这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倘若要从北部开始打,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而朝鲜大王的身体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这是让所有人都担忧的一个问题……更让人担忧的是,当下的朝鲜大王并没有子嗣,如果他死了,恐怕汉城的王世弟,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赵显泰轻轻摇头道:“我朝兵力调遣自有枢密院做主,至于目前并没有登陆朝鲜南部的计划。”
  在这一句话之后,双方却是陷入了无言的沉默,将来可能会到的援兵,在眼下却成了一句空话,让朝鲜君臣都有些提不起心思来。
  金一镜脸色有些凝重,低声道:“既然使者未曾带来援兵,如今出使又有何益?”他的汉话说得非常流畅,却是让人看不出是一个朝鲜人。
  赵显泰面带微笑,“我朝陛下曾经言说,朝鲜君臣忠义事明,即便是在丙子之后,依然将明朝衣冠奉与宫中,却是令人钦佩之至,陛下尤为赞赏朝鲜人的风骨,因此此番大难来到,陛下依然相信朝鲜上下的决心,至于本使前来朝鲜,便是为了给朝鲜上下带来信心。”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除了通篇的溢美之词,却是没有半点有用的东西,可是这对于爱面子的朝鲜君臣而言,似乎也有相当不错的效果。
  李昀眼圈微红,他高声道:“建夷南征朝鲜,朝鲜虽小可绝不屈服,如今予重临丙子胡乱,正当奋起反击,绝不与贼苟和。”
  赵建泰深深伏下身子,高声道:“朝鲜王果然深明大义,绝非他人所能比拟,我朝陛下亦曾说过,朝鲜若有王,必然以王上而为。”
  金一镜听到了这里,却是安下心来,双方刚刚说的其实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宁楚重申了一点,朝鲜王只会以李昀为正朔,至于在汉城称王的王世弟李昑,那只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这番话倒是像个样子。
  只不过等到这番话说完后,双方又陷入了不咸不淡的气氛中,却是有些让人尴尬不已。
  赵显泰对于这种气氛却是不以为意,他同朝鲜大王李昀再次行礼之后,便选择了回到临时布置的使馆中,安安心心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局势变化。


第五百零四章 进攻盛京
  四月底,复汉军出兵盛京,超过四万大军朝着盛京方向出发,而此战将由中央集团军军长宁祖毅亲自指挥,当大军出动之时,从宁锦至盛京方向的清军探子们,也飞速将消息传递给了留守在盛京的清军盛京副都统富德。
  富德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愁容满面,由于清军主力虽然已经开始从朝鲜返回,可是也还在路途当中,想要在复汉军抵达盛京前赶回,只怕不太可能。
  而此时的盛京,仅仅只有不到万余人,想要在复汉军四万大军面前坚守,根本就显得不太现实,他一方面去给乾隆皇帝发去紧急的报告,另一方面便是给俄罗斯使臣萨瓦乌拉伯爵求援,而此时的萨瓦乌拉伯爵率领的一千五百人,已经抵驻了珲春。
  在之前的条约当中,萨拉务拉伯爵连同清军一同进驻关外,而等到了盛京之后,他便会直接率领大军前去吉林接管珲春,这也是当初的条约内容。
  不过富德这封信件注定没有什么用,因为萨瓦乌拉伯爵也已经通过东西伯利亚总督沙耶洛夫知晓,女皇所派来的一万援军,在经过漫长的征途后,将会分成两批于八月以及十月,抵达伊尔库茨克与恰克图,与此同时还有女皇带给萨拉务拉伯爵的一封信件。
  在这封信件当中,女皇给萨拉务拉伯爵的命令十分简单,并不是去挽救这个已经不值得挽救的鞑靼国家,而是想办法占据珲春至海参崴一线的领土,到时候即便复汉军消灭了鞑靼人,俄罗斯帝国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因此,萨拉务拉伯爵在收到盛京副都统富德的信件后,仅仅只是回信告诉他,要坚守下去,俄罗斯帝国的援兵马上就要带来,而在援兵抵达盛京之前,清国人只能依靠自己。
  简单来说,萨拉务拉伯爵在吃下了所有好处之后,已经开始打算赖账了。
  没有沿途的清军重兵阻击的情况下,复汉军的兵锋几乎势如破竹一般,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接连拿下了庄城、海城、鞍山驿以及辽阳州,朝着盛京而来。
  然而就在盛京危急之时,朝鲜清军却是刚刚进驻镇江堡,这下子就连乾隆皇帝都已经看出来了,想要从镇江堡跋涉远途去救援盛京,只怕已经来不及了——从双方到盛京的距离来看,等到清廷大军赶到盛京,只怕努尔哈赤的骨灰都给复汉军扬咯。
  无可奈何之下,乾隆皇帝只得把大臣们召集了起来,针对眼下的局势进行商讨,其实就是在做选择题,到底是救援盛京还是留在朝鲜?
  到了这一步,即便是原先以‘孝义’为理由的马齐等人,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说救援盛京,因为这个等于是死路一条,清军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望着众人焦虑的神色,乾隆皇帝也从征服朝鲜的狂喜中清醒了过来,他叹气道:“盛京之失,已然无法阻挡,可若是留在朝鲜,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张廷玉恭声道:“皇上,盛京乃祖宗之地,绝不可轻易丢失,当派大员前往盛京统合战局,至少不能丢得那么快,至于朝鲜之地人心动乱,当下难以形成助力,不如安排大军退到汉城,再做打算。”
  “汉城?朝鲜王那边要不要……”乾隆皇帝说的是刚刚在汉城继位的李昑,他在心里思虑了一番,却是有些别的想法。
  张廷玉自然能够看出乾隆的意思,当下直接道:“皇上,如今局势不比往日,朝鲜上下仇视我大清实多,若是没有朝鲜王在台前稳住人心,只怕大清也没办法转化朝鲜一国人心……”
  这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要知道清军在朝鲜各地可谓是疯狂劫掠,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却是杀得朝鲜沸反盈天,若不是大军一直强压着,只怕朝鲜各地义军已经四起了,而且就在清军回援盛京的时候,朝鲜各地的义军已经开始冒头了。
  尽管清军收编了大量的朝鲜军队,还将他们的头发给剃成了辫子,可是这些人并不算可靠,一旦真正打起来,只怕是也会随时反水。
  乾隆皇帝抿了抿嘴唇,终于放弃了在朝鲜当皇帝的想法,只得闷声道:“那派谁去盛京比较好呢?”
  这一下众人的神色便有些精彩了,按照道理说,马齐作为盛京总督是肯定要去的,马尔赛是盛京总管也逃不过,而张廷玉身为奉天府尹,同样难辞其咎。
  但如果三个人都回了盛京,乾隆皇帝是不会同意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听从徐元梦和庄亲王二人的话了,因此要派到盛京的人,不能仅仅只有盛京方面的人,还要有从京师过来的人。
  双方开始展开了争论,而经过了乾隆皇帝的裁定之后,最终确定下来的结果,则是盛京总督马齐还有庄亲王允禄,回盛京总领全局,倘若能守则守,不能守就带着宗族等退回到老营兴京厅,也就是原来的赫图阿拉。
  马齐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现在回去指定就是死路一条,而庄亲王允禄则担心还在盛京的太后太妃的安危,因此也就同意了下来,二人率领五百骑兵朝着盛京的方向前进。
  至于其他的人,则簇拥着乾隆皇帝,重新往汉城的方向赶去,大家伙一路上都没有怎么休息,生怕走得慢了被复汉军给逮住了……
  ……
  五月初九,中央集团军军长宁祖毅率领的四万大军赶到了盛京城下,而马齐和庄亲王王则是在此前两天,跑死了一百多匹马儿,紧赶慢赶之下,终于赶回了盛京。
  盛京驻防副都统富德见了马齐身后的数百名骑兵,不由得心凉了半截,他原本还以为是大军主力,可是没想到就回来这么点人,当下却是显得无比绝望。
  “马齐大人,皇上他们呢?”
  “皇上回汉城了,哦,不对,现在应该改名叫满城了。”
  “啊?皇上回满城了,那咱们可怎么办?”
  庄亲王听到这里有些不耐,高声道:“怎么办?凉拌!咱们能守多少日子就守多少日子,还有先前从朝鲜运来的金银财宝,赶紧着往兴京运吧——要是被楚逆给截住了,那可是发了一笔大财!”
  确实,由于清军玩命的从朝鲜搜刮,因此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大量的金银财物、古董字画、珠宝玉石甚至还有大批大批的粮食,都被清军从朝鲜运回了盛京,再加上原来从京师运来的财物,现在的盛京里面,藏着的财富几乎堆成了山一般。
  可是,随着复汉军一打过来,这些金银财宝反倒变成了拖累,清军顿时抓了瞎,大家伙又只能抓紧将财物往兴京运,说不定过段时间还要运回到朝鲜去,一连串的大车就在清军骑兵的护卫下,开始往兴京折腾。
  除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之外,还有三万余名从朝鲜抓来的百姓,他们基本上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女,原本是会分发到八旗老爷家里面去种地,将来种出来的粮食也好养活不干活的八旗老爷,可是没想到复汉军这么快就打下来了,这批奴隶也就种不了地了,而是被推到盛京城墙上去守城去了。
  富德心里多少有些埋怨,这些人是什么成色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先不说可靠不可靠,光是这批豆腐渣一般的兵,弄到城墙上去又能济得什么作用?
  “大人,朝鲜兵实在不堪战,末将担心到时候被复汉军直接打垮……”
  马齐眉头一挑,冷声道:“现在哪哪都缺兵,八旗的年轻人也基本都入了行伍,眼下也没办法给你调拨更多的人,这些就凑合着用吧,等咱们都运到了兴京之后,盛京守不守也就无所谓了……”
  听到这里,富德心里也就明白了过来,合着大家伙都成了弃子!那这个盛京,无非就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可是自己到时候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富德心里就有些慌了,他连忙把麾下的协领们召集了起来,悄悄地吩咐了一遍,无非就是打不过了就赶紧带人开溜这些话,而协领们又照模照样跟麾下的佐领们吩咐了一遍,这一下却是让清军人人都不想打了……
  五月中旬,清军士气越发低落之时,复汉军这边却是越发高涨起来,数千名复汉军士兵在盛京城下摆开了阵型,还有两百余门的火炮也拉开了阵势,对盛京城展开了进攻。
  在火炮的轰鸣声中,过去的八旗铁骑消失了,如今的八旗新军似乎也不见了,就仿佛当日的八里桥一战,耗尽了八旗最后一丝血勇,他们能在朝鲜军队面前寻找到的,不过是最后的虚妄,而在复汉军面前,则彻底回归到了现实。
  火炮的爆炸声带走一片片尸体,清军根本无力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城头上的士兵被不断撕碎,鲜血逐渐流淌在地面上,混合着空气中的硝烟味道,构成了一幕幕的惨像,而城头下,则是大批大批的复汉军士兵,开始进行了攻城。
  禁卫师第二团第三营第三连连长石德伟,左手手里挥舞着六连发手铳,右手拿着指挥刀,在鼓声中开始发起冲锋,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上百名复汉军士兵,举着火枪刺刀,脸上带着几分嗜血的意味,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展开了对盛京的进攻。
  “杀啊!”
  火炮声与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幕,而对于阵后的宁祖毅而言,却已经到了进攻的关键节点,他猛地挥了挥手,随后便又是四个营的复汉军士兵,朝着盛京城的方向扑去。
  厮杀、爆炸、血雾,经过了一天的大战,清军士兵再也坚持不住,提前溃退了下去,而盛京城也迎来了更为残酷的巷战,大批大批的复汉军士兵开始有组织的对街道进行清理,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兵开始跪在地上,选择了投降。
  庄亲王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带着宗室的女眷,朝着兴京的方向溃退,与之随心的还有一支镶黄旗八旗马队,以及数十辆装满了财宝的大车,可是就在他们退往了萨尔浒的时候,却是复汉军骑兵给直接拦截住了。
  这一支复汉军骑兵属于禁卫师胸甲骑兵第一团麾下的第三骑兵中队,数百名骑兵原本只是为了拦截清军的逃亡军队,却没想到提前抓到了这么大的一条鱼,却是让中队长徐定然兴奋不止。
  徐定然手中举着千里镜,望着正从盛京方向过来的清军马队,对着左右高声笑道:“以后可别再老子没照顾你们,今天只要啃下这条大鱼,你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其余的复汉军骑兵们虽然处于纪律,没有欢呼,可是他们的双手却已经稳稳抓住了骑枪,脸上更是带着几分兴奋的味道。
  恭亲王允禄脸色有些难看,他现在手底下的骑兵只有八百多人,而对面虽然也只有五百多人,可是很明显,清军这点人数的优势,根本无法抹平战力上的差距。
  “和林德,赶紧带着人缠住这股楚逆的骑兵,本王在兴京等那你们!”
  “喳,王爷放心,只要和林德还活着,一定保王爷太平!”
  一名身材高大的清军佐领高声道,他望了望身后的八旗镶黄旗马队,拔出了自己腰上的马刀,高声道:“诸位弟兄,跟我来!”
  八百多名镶黄旗马队,已经属于盛京城内最后的骑兵力量,他们人人脸色凝重,双手握紧了长矛,在和林德的率领下,朝着远方的复汉军骑兵发起冲击。
  萨尔浒,当年明清双方在这里爆发了最后一场关键的决战,也最终奠定了大清的帝业。然而在今天,萨尔浒却成为了清廷残存宗室的逃亡地。
  清军镶黄旗马队发起了誓死一般的进攻,然而在复汉军的骑兵面前,却变成了一个笑话,只见复汉军骑兵们勒住缰绳,双手平端着火枪,在随着一阵枪声之后,清军马队便倒下了一大片人,约莫有七八十人。
  其余的镶黄旗马队进攻之势没有停歇,继续朝着复汉军骑兵进攻,而此时的复汉军骑兵们则是拔出了马鞍上的两把手铳,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过后,清军马队又接连倒下了二百余人——这一次双方的距离拉得极近,因此冲在最前面的清军马队,几乎无一幸免。
  随着镶黄旗马队伤亡惨重之际,徐定然拔出了马上挂着的马刀,狠狠往下一劈,却是看见数百骑复汉军骑兵手里都举着马刀,如墙推进一般,却是将清军的马队砍了个稀巴烂,清军马队再也坚持不住,直接当场溃散,而和林德亦被人所斩杀。


第五百零五章 二万万银元
  当清军骑兵彻底溃散之后,复汉军骑兵很快便直接拦截了庄亲王等人的马队,将庄亲王允禄则连同太后太妃等宗室数百人给直接俘虏了,除此之外,还获得了数十辆大车的财富,算是大获丰收。
  而盛京城之战的结束,则比想象的更快,数千名清军士卒直接选择了投降,而从朝鲜抓来的壮丁们更是在战时一开始,就彻底溃散,至于盛京总督马齐,则选择在总督衙门府中吞金自杀。
  复汉军中央集团军军长宁祖毅在听说庄亲王等人被抓获之后,整个人却是喜出望外,毕竟一连抓获数百名清军宗室,可是之前都未曾有过的战绩,如今除了还在朝鲜的乾隆皇帝以外,整个爱新觉罗家族都算是一网成擒。
  除了这件好事以外,剩下的便是从盛京皇宫中缴获的财富,却是让进城之后的宁祖毅大为意外,金银器物、玉石珠宝、字画珍玩等等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宝贝,几乎堆满了数十间屋子,就这些还是剩下来的,还有数十车最珍贵的财物,原本要被庄亲王给带去兴京的,如今却是幸好都给截住了。
  由于随军并没有相关的专业人士评估,因此就连宁祖毅也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不过在经过了查点造册之后,保守预估价值在二万万银元以上。
  二万万银元差不多就是能合两亿两银子,这是一个令人极为吃惊的天文数字,却是让宁祖毅都有些吓一跳,他望着手中厚厚那一摞登记造册的文件,低声道:“这个能确定下来吗?为何有这么多的钱?”
  负责清查造册的是派驻到辽东的军情处副处长邓天伦,他原本是军情处处长石薛的亲信,后来因为积功升为了副处长,此次来到辽东,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顶住清廷最后一批财富,重点是绝不能让它们流落俄人手中。
  如今眼见得财富被截留了下来,邓天伦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宁大帅有所不知,这些钱除了清廷皇室和王公大臣历年来积累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从朝鲜搜刮来的,至少也有个四千多万银元,不过这些应该也不是清廷的全部财富,应该还有一些在兴京……”
  宁祖毅点了点头,笑道:“北京截留了一批,盛京截留了一批,看来把兴京再给抄个底,估计大清也就成穷光蛋了,咱们还得抓点紧才行。”
  邓天伦点了点头,随即便轻声道:“只是眼下这批财富事关重大,还请大帅派遣一个团,护送这批财富回京师,到时候下官会将所有的财富和相关的造册呈递给陛下。”
  “这是自然,护送的一个团已经准备好了,等着咱们这边完事就出发。”
  宁祖毅摸了摸下巴,望着已经逐渐平息下来的盛京城,却是在心里有些鄙夷清廷,明明那么有钱,却舍不得多花一些在军备上,如今打起来又是这般绵软无力,倒是让人提不起劲头来。
  ……
  当盛京方向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回到汉城的乾隆皇帝,内心却充满了恐惧,就如同在他面前跪着的朝鲜李昑一般,二人都对未来产生了浓浓的迷茫之色。
  李昑比乾隆大十七岁,如今也有三十一岁,是前任朝鲜王李淳的第四子,而在他的人生前面三十年里,过的并不算多好,从小就开始经历波折动荡,特别是在张禧嫔还在位的时候,其生母淑嫔崔氏协助仁显王后复位,并一手告发张禧嫔的巫蛊事件,可以说一直都是张禧嫔的眼中钉,也使得李昑屡受摧残。
  一直到张禧嫔被废杀之后,李昑的日子才稍微过的好一点,后来在李昀当上朝鲜大王后,李昑便以延礽君、王世弟的身份居于外邸,可也因此成为了朝廷派系斗争的焦点,没有过上一天安心日子。
  等到清廷入寇朝鲜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李昑并没有及时跟上哥哥李昀的队伍,反倒是被清军俘虏,然后就糊里糊涂的在汉城继位成了朝鲜王,可是对于李昑而言,他并不想当这个傀儡一般的朝鲜王。
  原因很简单,李昑的老师申晚告诉过他,倘若大王驾崩,到时候就是他继承朝鲜大王的位置,根本不需要去做一些别的——可是如今虽然提前当上了大王,可是也成为了清人手里的俘虏,回头要是被复汉军逮到了,只怕没有一个好下场。
  因此,当李昑见到面前这个穿着锦衣的少年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浓浓的畏惧,其次就是对未来的绝望,因此便一直跪在地上,一声大气都不敢出。
  相对来说,乾隆皇帝好歹受过比较完整的皇室教育,再加上从小就基本确立了储君地位,因此整个人的气质都十分雍容华贵,与寻常人大为不同,因此他的年纪虽小,可气质却稳稳居于李昑之上。
  “朝鲜王,近来可好啊?”
  “小王尚好,多谢皇上问候。”
  “朝鲜王,自从归顺我大清以来,可曾有过怨言?”
  “小王绝不敢有丝毫怨言,若非皇上,小王只怕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二人一坐一跪,互相说着一些客套话,不过乾隆皇帝终究是年幼,他很快就忧声道:“眼下楚逆已经进了辽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打朝鲜,这件事你怎么想?”
  李昑却是在心里低叹一声,若是宁楚大军真能早点来倒也好了,何至于朝鲜千万黎庶惨遭这般荼毒?虽说清人让他当了大王,可是这个所谓的大王,不当也罢。
  当然,这些话是李昑万万不敢直接说出来的,他低声叹息道:“小王以为,有大清皇上在朝鲜,自当可保朝鲜之太平。”
  乾隆撇了撇嘴,他索性直白道:“我大清自然是与楚逆不共戴天,而朝鲜王如今也要明白这一点,你哥哥还在济州岛,他只怕是恨不得让楚逆赶紧打到汉城来,然后杀了你——所以你要明白,想要保命,就得老老实实跟我大清合作。”
  李昑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自然是有这个道理,可是小王一不能上阵杀敌,而不能下马抚民,却是不知跟大清合作。”
  乾隆微微一笑,却是叫来了张廷玉和徐元梦,道:“合作倒也简单,以后徐大人就是朝鲜领议政大臣,申晚当右议政大臣,至于张大人就做左议政大臣,而六曹判书均有议政大臣拟定,交由朕来做主。至于两司衙门,同照此例。”
  这一下李昑听懂了,乾隆皇帝这一套做法几乎是将如今朝鲜的所有重要官职都放在手里,像领议政、两司乃至于六曹判书都不能由李昑自己做主了,而他老师申晚也只是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右议政大臣,也就说他李昑这个傀儡却是做的瓷实了。
  可是,李昑却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毕竟眼下他连自己的王府卫队都没有,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清人派来的,就算弄死他这个所谓的朝鲜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因此李昑只能跪下地上,道谢遵旨。
  在后面的日子里,汉城也初步从战火中恢复过来,可是一道新的《剃发令》也从领议政官邸中发布出来,它基本上是沿袭了清廷当年入关以后的政治措施,除了剃发之外,还有数道命令,包括《逃人法》、《圈地令》、《投充法》、《屠城令》也都被发布了出来,可以说几乎是当年的翻版。
  在这些恶政面前,八旗自然是囊括了最大的好处,甚至包括那些跟着八旗入住朝鲜的汉人,也得到了不小的好处,毕竟在眼下的朝鲜,也分为五等人制度,一等人便是满洲八旗、二等人是蒙古八旗,三等人是汉军八旗、四等人是朝鲜八旗,至于五等人则是最底层的朝鲜百姓。
  在这些恶政的加持下,如今的朝鲜表面上还是李氏朝鲜,可是实际上却已经沦为了八旗控制下的傀儡,一时间朝鲜诸地都打出了义军的旗号,其中大部分人打出的旗号是‘驱逐鞑虏,济州光复’,即要求在济州岛上李昀大王的率领下,光复整个朝鲜。
  ……
  五月十五,正在京师的宁渝,却是得到了两个方面的好消息,一方面自然就是盛京之战的消息,以及价值两万万银元的财物缴获,另一方面则是大义军自从开春西进以来,终于在秦州与年羹尧大军打了一仗,并取得了大胜。
  实际上,在整个北伐期间,西北的年羹尧以及岳钟琪所部,都曾经设想过援助清廷,他们虽然对雍正没有多少忠诚的意思,可是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复汉军腾出手来,他们也就迎来了灭亡之日。
  可是自从大义军在陕西堵着,年羹尧尝试发动的数次进攻都没有取得成效,反而自己损兵折将了许多,不过此时的西北清军,依然保持着对大义军的优势。
  一直到复汉军开始北伐时,宁千秋在宁渝的授意下,给大义军提供了相当大的支持,超过三万杆鸟铳以及一百五十余门老式火炮送到了西安,为此给大义军多编练了四万军队,而有了这四万军队,也使得双方的攻防之位出现了变化。
  在陈道显的率领下,在将西安移交给复汉军之后,便率领接近六万大义军,直接朝着甘肃方向发起了进攻,在秦州之地与年羹尧的四万清军进行大战,成功斩杀清军四千余人,并且俘虏清军八千多人,算是将年羹尧所部彻底打残了。
  而此时位于青海的岳钟琪部仅仅只有八千余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插手进去,因此也只能坐视年羹尧所部的溃败。
  宁渝笑了笑,道:“陈道显能做到这一步,倒也不算白费了当初的援助,不过针对甘肃局势,枢密院有什么打算?”
  总参谋部副部长宇治景轻声道:“回禀陛下,第二师、第七师以及第十九师将会从榆林、绥德、鄜州直接南下,穿插到庆阳和固原,一方面自然是策应陈道显的大义军,另一方面也是对他的警告,让他老老实实进青海。”
  “没错,只有青藏才是大义军的归途。”
  宁渝站起了身子,望着舆图上面的行军路线图,低声道:“蒙古的事情只怕今年就会有一个初步的结论,到时候无论是打还是和,总要有个说法——在此之前,一定要控制西北的局势,绝不能出现太大的变乱。”
  “是要跟罗刹人……”宇治景却是开始猜测了起来,他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不,短时间内不会跟俄人打,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宁渝微微叹了口气,“枢密使六月前就会抵达昆明,到时候筹备已久的征缅之战就要打响,咱们得先把南边的刺拔一拔才行。”
  宇治景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原本在枢密院里,早早就拟定了征缅计划,原本预计是在今年开春展开,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征缅之战的计划,因此眼下宁忠义亲自赶到昆明坐镇,便是为了能够将征缅一战稳步推进下去。
  朝鲜、蒙古、缅甸,这三个地方如今已经成为了宁渝手头上的重中之重,关键就在于,这些地方都不适宜久战,一旦久战则靡费钱粮过甚,对于后续的计划相当不利,因此宁渝更希望能够干净利落解决掉。
  其中朝鲜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缅甸则以军事为主,政治为辅。至于蒙古,则相对来说要复杂很多,想要妥善解决干净,宁渝不得不多做一些打算。
  不过好在从盛京得到的两万万银元财富,却是让宁渝有些喜出望外,这些东西如果真要折价的话,肯定是卖不到这么多钱,可是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几乎能比现在宁楚三年的年入,一旦有了这笔钱,到时候的复汉军即便是开辟两三个战场,也不会感觉到特别吃力。
  只不过,想要将这些财富真正转化成为银元,还需要一些过程。其中像金银之类自然好说,直接折价铸造金银圆便是,而真正难以处理的还是那些古董字画、玉石玩物,它们的价格很难去真正界定。
  宁渝想来想去,却是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组织皇家拍卖会,直接将这些东西全部冠上皇家的名头,然后拍卖得到的钱财直接纳入到国库管理当中。
  特别有一点,那就是多了皇家的认证,别的不敢说,这价格肯定不会吃亏太多。
  想到了这里,宁渝还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还真有一些做生意的才能,若不是当这个皇帝,只怕早就发家致富了。


第五百零六章 共君之制
  就在朝鲜局势逐渐变化之际,身在济州岛上的朝鲜大王李昀终于坚持不住,于济州岛行宫中崩逝。要知道他的身子骨原本就不好,长期卧病在床,如今经过了这么久的折腾,因此自然是一命呜呼了。
  当李昀一死之后,济州岛的其他大臣们顿时傻了眼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李昀眼下还活着,朝鲜局势就还有希望,可是当李昀一死,那岂不是说汉城的李昑成了名副其实的朝鲜王?
  可是对于这一点,无论是领议政大臣崔奎瑞,还是少论派大臣金一镜等人,都有些无法接受,前者讲究君臣大义,心知李昑只是个清廷的傀儡,而这一点倒还好说,可是后者却是真正你死我活,因为眼下李昑手底下都是老论派的大臣,他们少论派就算想投降,也没有了任何的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崔奎瑞只得派人将宁楚使臣赵显泰找来,想着共同商议这件事。
  当赵显泰走进济州岛行宫的时候,看到崔奎瑞等人一脸哀色与愁容,心里顿时有了底,估计就是朝鲜大王一瞑不视了,只能默默低着头,也不开口说话。
  崔奎瑞见到赵显泰来了,连忙道:“赵大人,如今天朝大军已经征伐盛京,此乃大胜,只可惜我朝大王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过于开怀,以致于与行宫崩逝。”
  听到这里,赵显泰连忙站起身来,惋惜道:“大王临喜而崩,却是有些遗憾,本使也有些感慨不已,只可惜大王不能见到朝鲜光复一日。”
  崔奎瑞却是继续道:“陛下如今派使者前来济州岛,相信也是知道了李昑于汉城之变故,只可惜朝鲜千万黎庶,如今已经彻底沦为建奴之仆,若是陛下能够早日发兵朝鲜驱除鞑虏,朝鲜甘愿内附大楚……”
  赵显泰心里呵呵一笑,他自然知道朝鲜人的打算,所谓的内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宁楚这边的想法,自己心里是肯定不愿意内附的。
  原因很简单,无论怎么样,他们这些大臣都是职掌一国牛耳,可是一旦内附,到时候充其量也就是分成数省,有几个三司的位置罢了,怎么比得上如今的领议政大臣和议政大臣呢?
  当然,崔奎瑞和少论派大臣此时的处境的的确确很尴尬,毕竟他们出于各种原因,没办法承认李昑的正统之位,可是李昀又没有留下子嗣,再加上外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根除,因此才会通过这种说法,来试探一下宁楚君臣的想法。
  一旦赵显泰答应下来,他们肯定就会以解救子民于水火的借口,催促宁楚赶紧出兵,等到真的驱逐鞑虏了,到时候崔奎瑞和少论派大臣们,自然会有一百个借口否认内附之议……这个套路基本上就是骗冤大头的。
  因此,赵显泰根本不搭理这茬,笑道:“内附倒是免了,毕竟我朝陛下已经嘱托过本使,当竭尽全力保全朝鲜一国,若是化为大楚藩省,却是不免以为我大楚从一开始就怀了这般心思……崔领相的意思,本使却是明白,不过此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哦?敢问使者,到底是什么办法?”
  崔奎瑞和金一镜这些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真的吞并朝鲜就好,至于其他的条件,能答应下来的都可以答应下来,毕竟朝鲜好歹也是一国社稷,总得多给些好处才行。
  赵显泰呵呵一笑,轻声道:“内附虽不可行,但是我朝出兵耗费甚多,自然也需要一些补偿,寻常金玉之宝自然不可,本使思来想去,如今既然朝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做大王,不如就让我朝陛下当朝鲜大王?”
  “这……这合适吗?”
  不光是崔奎瑞傻眼了,就连其他的大臣也都傻眼了,他们望着一本正经的赵显泰,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去形容。
  赵显泰呵呵一笑,这一点实际上是皇帝授意的,道:“如今朝鲜局势糜烂,李昑的身后就是清廷,若是你们不想投降清廷,那么就只能另立国王,可是眼下李昀死了,却无子嗣传承,还不如与我大楚实行共君之制。”
  共君制度,崔奎瑞还是知道一些的,主要是西人国家当中常常有此制度,乃两个或者更的国家选一个人当皇帝或者是大王。
  然而,崔奎瑞从内心就抵制这个建议,他绞尽脑汁反驳道:“朝鲜自有国情所在,陛下乃天朝皇帝,如何能够屈尊当弊国大王,实在有失体统,况且先王虽无子嗣,可是王室也有一些庶流,倒不是不能选出来一位品德高尚的大王。”
  赵显泰冷冷一笑,“品德高尚的大王?在本使看来,倒不如说是一个傀儡,你们若是这个想法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先前有言说好,若是真的立了大王,那么无论是你们还是两班,都要还政于大王,你们可曾愿意?”
  “还政大王?这自然是应该的……”崔奎瑞有些不太明白赵显泰的意思,唯独金一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赵显泰道:“既是还政大王,自然也要保证大王的体统所在,传统两班户的特权也就要取消才行,否则哪有余财来供养大王?”
  此话一出,却是让崔奎瑞和金一镜等人心慌意乱,对于他们来说,两班户的特权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倘若真要彻底取消两班户的特权,只怕大祸就要临头了。
  所谓两班,便是指在上朝时,君王坐北向南,以君王为中心,文官排列在东边,武官排列在西边,便被称为‘文武两班’。
  而在朝鲜,两班制度要从高丽时代开始说起,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两班的称呼,后来等到朝鲜立国之后,两班制度也承袭了高丽时代的旧制,形成了新兴的文班与武班,更关键的是,此时的两班制度开始实行世袭制,因此也就成为了朝鲜真正意义的统治阶层。
  可以说,从两班制度形成确立之后,朝鲜的阶层便停止了流动,所有的官员和贵族都出自于两班,而普通百姓根本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甚至在李成桂时期进行的科田制改革中,两班开始通过各种名目,即科田、功臣田等方式圈占兼并百姓的民田,因此使得两班的财富日益庞大。
  不得不说,在对士绅的处置上,朝鲜与大明基本上都是一种货色,那就是士绅几乎是不交税的,因此当两班巧取豪夺民田的时候,也使得大量农民成为了佃农,导致朝鲜税源日益捉襟见肘,纲纪紊乱,社会秩序失调。
  由于两班身份世袭,因此随着时间推移,两班户的人口也越来越多,因此为了控制两班人口过快增长,后来的朝鲜王又出台了《庶孽禁锢法》,即将两班户中的庶子贬为中人,从此以后就不能再享受两班待遇,只能当像医官、捕校等低级基层官员。
  可即便如此,两班的问题发展到巅峰时,依然会带来许多的问题,因此也就使得两班阶层内部开始互相拼杀,继而上升到门阀与党争,这也是后来朝鲜屡次政争的根本原因,它将儒家的‘内残外忍’之道发展到了巅峰。
  正因为如此,到了壬辰倭乱和丙子之役的时候,朝鲜朝廷能够征召的良民少之又少,军队战力急速腐化,根本无力进行有效的反抗,与宋末明末之格局一般不二。
  不得不说,但凡采用儒家治国的东亚国家,最终都会走上这一条道路,大明如是,朝鲜亦如是。
  如今赵显泰的话已经很明白了,想要找李朝庶子当大王,那就先把你们两班户的所有特权取消掉,以后人人都要交税。
  崔奎瑞如何敢答应这个条件?他连忙摇头道:“赵大人,您误会了,崔某的意思绝不是如此……共君之制,崔某只是担心朝内反对声太大,到时候却是让汉城那边有可乘之机。”
  赵显泰呵呵一笑,“本使奉诏而来,自然有全盘的准备,若是能够奉陛下为朝鲜大王,陛下长居两京,则朝鲜诸多庶务尽付尔等之手。你崔奎瑞继续做领议政大臣,金一镜做左议政大臣,赵显命做右议政大臣,至于六曹判书和两司,皆由少论派担当皆可。”
  在场的朝鲜大臣们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宁楚开出了条件,大家彼此对视了一眼,几乎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火热之意,很显然大家是想答应下来的。
  要知道,像这般根本不居住在汉城的大王,那才是真正的好大王!
  因为这代表了一件事,以后的朝鲜再也没有王室的束缚,大家伙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做大官,每天想着怎么盘剥百姓就可以了!更关键的是,有了宁楚朝廷的保障,也就意味着哪怕有刁民造反,也有天朝爸爸来出兵平叛,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还好的事情了!
  到了这一步,大家伙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所谓的李氏,再说当年的李成桂还不是一个所谓的‘权知高丽国事’,谁能想到这家伙权着权着就权成了朝鲜大王了!
  既然李成桂能够当大王,更何况原本就贵为天子的宁楚皇帝?
  若是弄个所谓的李氏庶子来当大王,大家到时候还得随时提防着这小子长大了夺权,毕竟像这种事可是真的发生过的。
  就好比当年燕山君搞得天怒人怨的时候,逼得大家伙没办法发动政变,废黜了燕山君,迎立晋城大君李怿当大王,结果这帮子功臣仗着有拥立新君中宗的大功,在朝野内大肆扩张势力,甚至由于当时的端敬王后慎氏之父被功臣们所杀,便逼迫中宗在继位后八天时间里,就把端敬王后慎氏给废掉了。
  对于这些情况,中宗肯定是不乐意的,因此到了后期,中宗通过种种手段,好不容易才彻底肃清了功臣的势力。
  眼下大家伙的处境就跟这个差不多,如果真的迎接庶子继位,只怕大家伙将来也会轮到这么一天,想到了这里,众人便没有什么抗拒的心理。
  对于金一镜而言,他心里更是无比乐意,少论派原本就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真要是以后让其他人上位,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那些政争失败的前辈们,可是用生命和鲜血书写了这一惨况。
  因此,金一镜反而更加乐意让一个局外人进来当大王,像宁楚皇帝这般根本不在汉城的,那更是最佳的选择,到时候等到崔奎瑞这个老头子退休了,朝鲜就是他金一镜的天下了。
  其他人跟金一镜的想法也颇为类似,唯独崔奎瑞脸色有些犹豫,他对李昀的提携之恩始终都铭记在心,因此在李昀尸骨未寒之际,就开始商讨断绝李氏的承嗣,心里自然有些犹豫。
  “那李氏如何安排?”崔奎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赵显泰道:“李氏好歹也是朝鲜王室,其承嗣由旁庶选拔一人,由我大楚皇帝封为郡王,移驻南京。”
  崔奎瑞点了点头,张着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大家伙商量完毕了,当下崔奎瑞便连同其他的大臣写下了两个折子,一个是朝鲜大王李昀的遗诏,奉请宁楚大皇帝陛下为朝鲜国王,朝鲜一国将与宁楚结为兄弟之国;另一个折子就是崔奎瑞以自己连同少论派大臣的名义,奉请皇帝为朝鲜国王,并恳求宁楚出兵朝鲜,驱逐鞑虏。
  等到用了大印之后,赵显泰心里也就安稳了下来,他知道只要有了这两封折子,这件事基本上就算妥当了,当下编将这两封折子,连同自己发给皇帝的奏折,一同用蜡封装完成,便派遣信使乘坐海舟前往天津。


第五百零七章 要跑路了
  京师,紫禁城奉天殿中,宁渝端坐在高位之上,群臣分列两排站在左右,召开了自宁渝到京师以来的真正第一场大朝会,因此人人都是一副屏气凝神的模样,生怕发生一些低级的小错误。
  严格来说,自从宁楚确定两京制度一来,很多人就会担忧会重演前明旧事,以致于演变成为党争的苗头,甚至有些老臣已经委婉劝道,国家不可有两个中心,两京制度并无必要,还会造成大量的冗官产生,着实有些得不偿失。
  众所周知,由于靖难之变的缘故,大明在迁都北京之后,出于种种原因,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并保留了一套中央机构,两京都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官员的级别也和京师相同。
  可是人人都知道,虽然品级都一样,可是南京官员的管辖范围仅仅限于南京,因此权力大不如北京,于是当时大家伙都把南京官员视为闲职,若官员由北京调往南京,那便是一种贬斥。到了明朝后期,党争激化,将对方的官员贬去南京便成为了一种常见的手段,因此得势一派与失势一派常常分据两京,互相攻击。
  宁渝自然能够明白这种想法,因此他对两京制度也进行了一定的改变,首先两京只设立一套班子,并不设立两套系统,以此确保事权统一,另一方面两京虽然都有派驻官员,但是不会选择常驻,而是根据事由而定。
  就好比宁渝自己,也不会一直常年居住京师,也不会常年居住南京,完全可以在二京之间来回折腾,弥合南北,至于距离的问题,在如今这个时代,确确实实是一个问题,可是也可以想办法去改善。
  根据转运部的计划,若是沪宁铁路得以贯通之后,待技术进一步成熟,便可以考虑开设南北之间的一条主要铁路,即京宁铁路,从而打通南北之间的陆上交通线,而在此之前,完全可以利用海舟或者运河来交通南北。
  实际上宁渝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那就是等到研究基地早日研究出无线电,到时候也可以利用无线电来实行互相交流,只是眼下其技术方面还在进行研究,因此还不知何时能够具体运用起来。
  宁渝心里想着二京制的多种建议,却是没有顾忌到朝会上的一些东西,不过像这种大朝会原本就是面子上的东西居多,因此也确实没有什么真正实际上的内容。
  “启禀陛下,北方各省商会业已成立,如今皆已经纳入到中华总商会之下,只是尚有一节,晋商与此之前颇多不节之事,不知该如何处置?”
  工商部尚书宁忠海脸上露出苦笑之色,自从南北商会开展共同促进大会以来,就有很多这种类似的问题。其中像山西刚刚彻底平定下来,对于晋商的定位问题,也就成了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
  大家伙都知道,晋商在明末的时候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甚至还给清军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情报,因此在处置山西商会的问题时,难免就代入了许多感情因素。
  宁渝微微皱了皱眉头,“先前北伐之战结束后,针对汉奸的清算也已经基本落实,特别是像晋商八大家基本上就已经全部审判完毕,如今南北商会共同发展是大事,自然不能对山西商会拒之门外。”
  对汉奸的审判自然是必须要做的,但是宁渝也不想这股风气一而再再而三扩大到整个晋商领域,否则对于晋地其他商人也是不够公平。
  “是,陛下。”
  有了皇帝的这句话,宁忠海无疑要轻松了许多,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皇帝来表态的,否则事情到了下面就会出现重重阻力。
  在大朝会结束后,宁渝直接将崔万采以及宁忠义二人召到御书房中来,目的自然是为了商谈朝鲜共君之事。
  当崔万采看完了赵显泰派人送来的折子之后,眉头明显舒展了几分,低声道:“陛下若是当了朝鲜大王,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怕终究对朝鲜局势起不到什么作用。”
  话语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说,哪怕宁渝当上了名义上的朝鲜大王,可是朝鲜的事情他说了依然不算,还是朝鲜两班当家做主。
  宁渝眉头微微一挑,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实质,不过也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轻声道:“拿下这个君主的名分,目的只为了将来更好的插手朝鲜政局,特别是这一次清人征朝鲜,已经干掉了更大一部分两班户,剩下的人在短时间内不会成为祸害。”
  “若是为了将来插下伏笔,倒也是一招好棋……”崔万采咂摸了一下嘴唇,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些宁渝还没有透露出来的东西。
  宁渝不置可否,望着宁忠义道:“王叔近来却是辛苦了,白发都多了些许,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啊!”
  宁忠义呵呵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近来上战场的机会少了,倒是让臣感觉都长肥肉了,此次陛下相召,莫不是要打仗了?”
  宁渝站起了身子,走到新挂着的朝鲜舆图面前,微笑道:“没错,这一次该是彻底解决清廷了……”
  ……
  汉城,战火虽然已经基本平息,可是平静的表面下却藏着重重暗流,特别是当李昀病死济州岛的消息传来时,百姓们更是自发地穿上了白色的孝服,为这个可怜的朝鲜大王戴孝——倒不是百姓们多么爱戴大王,更多的还是对如今朝鲜王的不满。
  自从清廷入主朝鲜之后,便借着朝鲜王的旗号胡作非为,种种措施的实施,不仅使得朝鲜百姓对八旗深为不满,甚至对李氏都充满了怨愤,若不是李氏当政胡作非为,朝鲜岂会沦落到两遭胡乱的下场?
  当汉城百姓们自发为李昀戴孝的时候,作为新任朝鲜大王的李昑,却感觉到难以言说的尴尬,他此时正在乾隆皇帝的驾前老老实实跪好,一言不发。
  领议政大臣申晚同样跪在乾隆皇帝面前,他手中捧着一份折子,恭敬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济州贼子已经群龙无首,还请八旗天兵能够早日收复济州,一举荡平逆乱。”
  好家伙,这口气就已经把济州定义为乱臣贼子了,可实际上谁是乱臣贼子,他们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一旁的张廷玉帮腔道:“申大人所言极是,朝鲜百姓人心离乱,济州岛便是其中源头,若能荡平济州,当可一挽人心之颓。”
  乾隆皇帝沉吟了一番,他倒不是不想收回济州,可是眼下八旗大军之所以止步济州,还不是因为没有船只的缘故,道:“荡平济州自然是应有之理,只是船只如何解决?”
  眼下的朝鲜水师基本都掌握在济州手里,尽管他们不可能长期坚持下去,可是临时一段时间也可,至少现在的乾隆没办法直接变出船来。
  申晚笑了,他高声道:“皇上,奴才于朝鲜水师之中,亦有几分人脉关系,若是皇上能给奴才几份封官折子,自然能够去劝说其中一些人反正大清。”
  乾隆皇帝听到这里自然是大喜,他没想到用这个申晚还真用出了效果,若是有了船,到时候不仅可以荡平济州,还能防备宁楚海军从南边发起突袭。
  一旁跪着的朝鲜大王李昑却是惊讶无比,他抬头望了一眼申晚,却是发现有些不太认识这个老师了,没想到这老师从一开始就有这般的关系,也就说当时申晚完全可以带他一同前往济州的,如今沦落到这个下场,想来便是申晚有意为之了。
  申晚自然能够感受到李昑的目光,他并没有丝毫的羞愧,反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因为在他看来,倘若跟着少论派一起去了济州岛,只怕将来也躲不过一死——还不如投了大清来的爽快,当然在投降之前,还得给大清准备一份大礼,也就是王世弟李昑。
  就在君臣上下一片和气融融的时候,却只见徐元梦捧着一份折子走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之色,竟然在乾隆皇帝面前都没有过多掩饰,却是让其他大臣有些诧异,这也未免太不把皇帝当回事了!
  “皇上,大事不好了,从济州那边传来秘密消息,说……说崔奎瑞他们要奉宁楚皇帝为朝鲜大王!”
  这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都呆住了,没错,因为徐元梦说的是汉话,因此在场无论是满人还是朝鲜人,都能听得懂,而他们听懂的第一瞬间就是,这个消息是假的!
  乾隆皇帝呆呆地望着徐元梦,吃惊道:“这……这怎么可能?朝鲜百姓如何肯答应?”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宁渝也太不要脸了,他都没好意思去当这个朝鲜王,还扶持了李昑这个傀儡,可是宁渝倒好,直接一屁股坐在朝鲜大王的位子上了!
  早知道……早知道朝鲜人都这般骨气,那还不如他自己来做这个朝鲜大王!
  跪在地上的李昑也惊呆了,他一直以为只要能好好跪着,就能坐稳这个朝鲜大王的位置,毕竟眼下李氏子弟当中,以他的身份最为尊贵,而其他的庶流子弟根本无法威胁到他的位置,只要朝鲜还是李氏的朝鲜,那他李昑就是妥妥的大王啊!
  可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李昑瞬间都惊呆了,他望着徐元梦气急败坏的脸庞,苦涩道:“徐大人所说属实吗?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徐元梦瞥了李昑一眼,没好气道:“好教朝鲜王知晓,这个消息是从济州上的心腹亲信传来的,消息绝对属实,至于为什么让宁渝当朝鲜大王,以及崔奎瑞为什么答应,这点目前还不可知。”
  乾隆皇帝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他站起身子挥了挥手,“你们继续查探消息,一定要尽快弄清楚真相。”说完后他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昑,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屑,让这样的人当大王,还真不如自己亲自干呢!
  一旁的张廷玉微微叹了口气,随着朝鲜局势的奇怪变幻,他已经有些看不懂宁楚接下来的操作了,只是这件事已经让他闻到这里面透出的危险气息。
  “皇上,若这件事是真的,只怕宁楚大军不日就会南征朝鲜,咱们还要早做准备才是。”张廷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起话来又急又快。
  李昑听到这里又有些慌张了,在他看来自己头上顶着个朝鲜王的名头,已经与宁楚是不死不休,若是被复汉军抓住了,只怕将来就是死路一条,当下面向乾隆央求道:“皇上,要是复汉军真打过来了,我可怎么办啊?”
  乾隆皇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冲着申晚道:“朝鲜王累了,先扶他去休息。”
  “是,皇上。”申晚低着头,一脸谦卑地扶着李昑离去。
  等到二人离开之后,乾隆皇帝才轻声叹道:“朝鲜只怕是宁楚志在必得,可是大清都已经丢了祖宗之地,如今又能去哪?”
  众人的心里不由得沉重了几分,他们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又没有办法解决,八里桥之战已经彻底打没了八旗的志气,而如今的八旗根本就不愿意打仗,即便是继续逃,也好过将宝贵的性命扔在战场上。
  既然打不成,就只剩下了和谈,可问题是现在的复汉军几乎已经明示了,不存在和谈的空间,只有无条件投降这一条路可走,而这一点根本不会得到八旗上下的认可。
  张廷玉沉吟了一番,缓缓开口道:“皇上,前些日子俄罗斯使臣萨拉务拉给奴才来信,声称俄罗斯人如今在郓春和海参崴筑城,而郓春距离朝鲜颇近,若是将来事有不逮,或可去郓春……”
  乾隆皇帝先是眼前一亮,随后神情黯淡了下来,因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东西,郓春那边都是荒凉之地,无论如何也养不活数万八旗将士,到时候真要去郓春,估计身边能带几千人就很难得了。
  特别是在丢了盛京之后,八旗存下来的家底都被复汉军给抄了,以至于乾隆眼下都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更不用说去跟俄人谈判了。
  哎,这以后该怎么办呢?


第五百零八章 三宣六慰
  革新四年五月底,云南昆明总督衙门内。
  数十名穿着整齐复汉军军装的高级将佐正站成了一排,肩膀上的将星熠熠,看着却是颇为不凡。
  “陛下有诏,缅甸无道,行暴戾之政,又侵我疆土,自当伐之。今特命蜀国公程铭为征缅大都督,特此诏之。”
  宁铁山手中捧着诏书,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而其他的复汉军将佐们,也大多都是这副神情,实在是因为他们等待这一天,等待的实在太久了。
  在经过了整整一年的准备下,整个昆明终于呈现出一股紧张的态势,云南与缅甸的边境上,此时已经秘密集结了五个经过训练的步兵师,合计兵力五万三千余人,他们由征缅集团军主帅程铭的率领下,悄无声息的正式拉开了征缅之战的序幕。
  实际上,在宁楚枢密院当中,征缅之战的作战计划早就已经正式通过,只是因为北伐之战的缘故,征缅之战一直被拖延了下来,以至于等到北伐之战基本结束之后,就立马翻出了征缅之战的方案,由熟悉西南作战的枢密院副使程铭总帅。
  望着众人的神色,程铭在心里微微感叹了一声,尽管经过了许久的等待,可是等待本身并没有浪费,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参加进攻缅甸的五个师,全部都经过了丛林作战的相关训练,对西南的潮湿气候也有很强的适应能力。
  为了应对缅甸存在的疫病瘴气等问题,宁渝还专门指示过枢密院组织特训医疗班,即在征缅的步兵师中,每个队抽取一人前往医疗班,然后接受相关的医疗培训,其中特别是像“只能喝烧开以后的水”“用石灰来进行营地消毒”等等基础知识,都进行了培训,从而保障他们能够在战时得到一定的防护。
  除此之外,军情处以及影子都会同对缅甸进行了军事情报渗透,因此目前已经初步掌握了缅甸东吁王朝目前的军事动态,对于各大土司的军事力量也有所把握,因此对于眼下的征缅都督府下属的参谋处而言,缅甸已经跟一个被剥光的人一般,不存在任何的战略秘密。
  程铭轻轻点了点头,望着众人道:“对于缅甸之战的意义,你们应该都能明白,自从我大楚收复西南之后,缅甸趁着我军还没有实控边境,便一直在蚕食我大楚之地,即便外交部曾发去警告,亦被其故意忽略……前面因为种种原因,咱们忍下来了,可是后面不会再忍,也不需要再忍。”
  没错,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着,北伐之战已经宣布基本结束,朝鲜问题也快要解决,到时候战略重心将逐渐从东向西,而西南问题也就得到一个彻底解决的机会!
  “没错,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哼,敢在老虎口里拔牙,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宁铁山、李石虎、岳凌峰等人也是一副冷笑的模样,一个所谓的缅甸小邦,也敢在气势正盛的复汉军头上打主意,分明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铭敲了敲桌子,望了宁铁山一眼,道:“好了,后面的作战具体计划,就由参谋长来说说。”
  宁铁山点了点头,随后便拿起了指挥鞭,指着舆图上的缅甸地图道:“征缅之战,由征缅都督府属下五个师构成一线军队,倘若兵力不济,将会从云南组建两个本土师为策应,相关的兵员已经登记造册,也进行了初步训练,一旦有需求可以在五天左右动员组建完毕。”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神态一凛,他们眼下可以开开玩笑,可是一旦正式进入了战争的节奏,那就不能再肆意妄为,得牢牢守住军规军纪,对于敌人更不能有丝毫的小看。
  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门前,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一行字,‘任何一个细节上的错误,都将由你的战友生命来承担’,铁笔银勾,却是让所有出入军校的师生为之心神一凛。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出现错误,可能代价仅仅只是财富上的损失,亦或者是自己生命的损失,可是对于军队而言,哪怕再小的错误,所造成的代价可能就是一整支军队。
  在军官们正襟危坐的时候,宁铁山继续道:“此次征缅之战,将会分成两路行军,其中一路由大都督程铭率领从宛顶出发,下辖三个师,进攻木邦土司,而另一路则我率领,下辖两个师,进驻铁壁关,进攻蛮暮土司。”
  “等到原定计划达成之后,两路分别沿着龙川、孟密以及腊戊进攻,最终在缅甸都城阿瓦下合兵,攻下阿瓦就代表此战的基本结束。”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不时进行提问,不过都是关于战事安排的一些细节问题,等到所有人都确认了自身的任务之后,这一场军事会议却是到了尾声。
  程铭神情严肃地望着众人,“陛下虽然在京师,可是他对于征缅之战非常重视,望诸君竭心尽力。”
  “是,陛下万岁,大楚万岁!”
  ……
  六月初一,位于云南缅甸交界的腾越府、永昌府和顺宁府方向同时响起了隆隆的火炮声,特别是位于腾越府边境的铁壁关,更是成为了战火爆发的关键地带。
  早在复汉军进军云南之后,缅甸就曾经尝试性的对铁壁关发起进攻,结果被当地驻守的清军击退,后来在复汉军接管了铁壁关关防之后,缅甸土司亦曾对此地发起了进攻,结果在关城下无功而返,反倒还丢失了不少性命。
  作为征缅大都督的程铭,他为了更好的统辖前线战事,便直接将指挥部放在了宛顶,而宁铁山就来到了铁壁关,下辖两个师,其目标就是在三天内攻占缅甸新街,尽量消灭位于新街的三万土司兵。
  原本六月的天气就酷热无比,而缅甸相对更加潮湿闷热,蚊虫滋生良多,因此宁铁山等一众高层将佐抵达铁壁关的时候,他们的身上都已经涂抹了防蚊的药草,军衣上面也涂抹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
  “启禀参谋长,咱们这一次进军已经找到了熟悉本地地理环境的向导一百人,将会分散到各营当中去,至少保证每个单独的营有两名以上的向导,他们也基本能通汉话,然后我军当初每个连的医务兵在培训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当地的缅甸话。”
  参谋杨应元在一旁低声禀告,他原本就是云南本地的土司出身,因此对当地也有颇高的人望,像找一些向导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实际上,在复汉军平定云南土司势力之后,并没有选择一味的强硬政策,在坚持推行改土归流以来,也将其中一些愿意合作的土司家族,引入到云南地方政府以及复汉军正规军当中,以此加快融合,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其中像杨应元这种土司参谋并不算少见。
  宁铁山微微一笑,拍了拍杨应元的肩膀,轻声道:“杨参谋办事,我肯定是放心的,后面的很多事情也需要杨参谋多多操劳,如今到了铁壁关,就请杨参谋给我们这些人简单介绍一下吧。”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他们当中或许有了解铁壁关的人,可是更多的人确实不清楚这道关隘的重要性,对于战事自然会有些不利。
  杨应元轻声道:“铁壁关是腾越八关之一,也是控扼缅甸东犯的关键要道。前明时,缅甸曾经多次派兵进犯德宏,万历二十一年更是率领号称三十万大军,战象百头,攻灭了蛮莫土司,后来为云南巡抚陈用宾抵御,而后陈老大人为了防止缅甸再犯,便在盈江、陇川、瑞丽三地设置八处关卡,即神户关、万仞关、巨石关、铜壁关上四关,铁壁关、虎踞关、汉马关、天马关下四关。”
  “断属夷挑衅之路,绝缅人私兵之端,树天地自然之险,省刍粟转运之劳,斯亦封疆之永利也。”
  宁铁山很显然对腾越八关也有颇多了解,感叹道:“只可惜此等做法,却未免多少有些局限自身,若是长期以往,还有多少人记得‘三宣六慰’?”
  三宣六慰,原本才是明朝对西南地区和中南半岛实行的管辖机构,也是土司制度的外延,像云南各地都广设土司,而大古刺等处的土酋“乞设官统理”,因此明廷“以大古刺、底马撒二处地广,各设宣慰司”,设置了大古剌宣慰司,同年底设置了底兀剌宣慰司、底马撒宣慰司,算是早期的宣慰司实践。
  等到了正统十一年的时候,明廷针对西南边疆重新进行了调整,算是正式设置了“三宣六慰”,其中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而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基本囊括了大半个中南半岛。
  然而好景不长,等到明朝国力衰落之后,对三宣六慰的控制力度自然大大降低,而原本中南半岛就十分混乱,其中掸族统治的阿瓦王国同孟族统治的白古王国,在三宣六慰制度之前,就已经接连打了四十年。
  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难民纷纷移居他国,其中像以缅族为主的东吁获得了最大的好处,由于远离战区,未遭战争破坏,成为缅族逃避战争和灾荒的避难所,因而人口不断增多,国力也不断增强。
  后来东吁崛起之后,通过一连串的操作,将当时的白古王国攻灭,基本统一了缅甸的中部和南部,而明朝后期对于缅甸的兴起,很难采取一些有效措施,以至于当时的东吁国王莽瑞体都率领缅甸军打到了云南的腾冲、施甸、风庆地区,对永昌府都造成了很大的威胁,逼得明廷不得不从内地调重兵,设置姚关、腾永两个大营。
  而后莽应龙继位,通过种种手段,消灭了阿瓦王朝,征服各掸邦,完成了缅甸的第二次统一。
  从嘉靖三十五年到万历末年,中间大约半个世纪的时间,经过明王朝和东吁王朝的反复较量,明王朝丧失了原辖的木邦、孟养、孟密、老挝、八百宣慰司,原来的三宣六慰,只剩下车里一个宣慰司和南甸、干崖、陇川三个宣抚司。
  可以说,东吁王朝就是踩着明廷三宣六慰的尸体上崛起的,而当时的明廷国力已经日益衰弱,对这个过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众人对‘三宣六慰’的历史并没有太陌生,因此听到宁铁山提出的时候,一个个都显得愤恨不已。
  李石虎冷笑道:“寇可往,我亦可往。当年东吁王能将大明的‘三宣六慰’占下来,咱们今天自然也能收回来。”
  杨应元亦是感慨一番,道:“当年的东吁处于鼎盛时期,而大明处于衰落时期,自然难以保住,可是大楚如今乃新朝立鼎,如日东升,而那东吁却是老迈腐朽,不堪一击了。”
  宁铁山微笑道:“杨参谋看来对于东吁也颇为了解,还请一并介绍吧。”
  “不敢不敢……”杨应元谦虚了几句,随后才道:“眼下的东吁已经有几分王朝末期的感觉,其国内的掸族和孟族对缅族都深为不满,再加上越来越多的阿赫木旦都沦为私人奴隶,因此整个东吁的处境都十分危急,咱们眼下出兵的胜算是非常大的。”
  所谓的阿赫木旦,其实就是指东吁王直属的私人农奴组织,像国王直接掌握着大量土地,把土地分配给各种阿赫木旦组织,而作为封建农奴的阿赫木旦,本身就是兵农合一的制度,因此也是国王的财力、人力和兵力的主要来源。因此一旦阿赫木旦沦为私人奴隶,就类似与卫所制度的瓦解,直接代表了东吁王本人力量的衰弱。
  宁铁山点了点头,“这一次出兵,既是对缅甸土邦侵略边境的惩罚,亦是一报当年三宣六慰之仇,咱们需得一战攻灭其国,重新收复故地……”
  在宁铁山话音未落的时候,复汉军方向的炮群发起了怒吼,而一队队的复汉军士手中举着火枪,身上背着行囊,腰上挎着刺刀,朝着新街方向发起进攻,而这也代表了宁楚征缅之战正式打响。


第五百零九章 新街之战
  新街,处于大盈江与伊洛瓦底江汇流处,也是缅甸北部的中心枢纽,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因此缅甸在这里布置了重兵驻守,而后在复汉军调集兵力的时候,缅甸也在新街加强了兵力,如今大概已经有了三万缅军。
  作为驻守在新街的缅军将领诺牙吉,他出身缅族,是如今东吁王达宁格内的心腹爱将,因此他也是如今缅甸在勐养的镇守大将,其中多多少少有些防备宁楚大军进攻的意思,只是对于诺牙吉而言,他委实不愿意打仗,更不愿意跟东面这个庞然大物打仗。
  对于眼下的东吁王朝而言,中央权威不断削弱,地方实力派逐渐做大,而孟族、掸族与缅族之间的矛盾也日益扩大,因此这个时候在跟东面的强敌打仗,几乎是自寻死路。
  当然,诺牙吉自然知道去年的边境纠纷事件,然而这些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并不是王室,而是那些勐养、木邦的地方土司,他们一方面擅起边衅,另一方面又将祸水西引,让东吁王室成为被复汉军第一波打击的对象。
  不得不说,他们的想法确确实实实现了,但是宁楚并不介意被人当成刀,因为先干掉东吁王,再干掉这些地方孟族、掸族实力派,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轰隆隆——”
  当复汉军的火炮声从铁壁关方向响起时,诺牙吉心下一沉,明白复汉军已经打了过来,当下便直接走出府邸,望着远方浓密的烟雾,和己方已经有些混乱的阵营,不由得深深叹口气。
  眼前爆发的这一场战事,对于如今的东吁王朝而言,堪称是雪上加霜,倘若无法快速结束战事,只怕会直接摧垮目前的东吁王朝。
  “将军,他们好多人,手里拿着好多火枪,还有很多大炮,已经冲着咱们这边来了……咱们挡不住他们……”
  一名浑身带血的缅甸军官小跑过来,他望着诺牙吉催促道:“将军,快下令吧,要不然再晚,军队就彻底拢不住了……”
  诺牙吉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下令,只见一名名缅甸军传令兵得了命令,然后便大步流星走出府邸,他们将会带着诺牙吉的命令,尝试着将目前已经逐渐崩溃的缅甸兵,给重新拧成一条紧密的绳索。
  只是在众人离去之后,诺牙吉脸色忽明忽暗,却是直接带人离开了新街,朝着老官屯的方向而去。
  新街方向很重要,可是位于老官屯的大营更加重要,缅军的所有粮草都囤在了老官屯,一旦被复汉军攻下,将会是比新街失守更加恐怖的事情。
  ……
  如今的复汉军远征在外,真正最要命的从来都不是敌人如何,而是关键的后勤问题,才会真正决定复汉军能够打到什么位置。
  目前宁楚摆在西南的一共有五万三千人正式军队,而为了给这些军队提供充足的粮饷供应和弹药供应,光是马驴牛就征用了足足六万余,民夫更是多达十万人之巨,而这也是宁楚在云南辛辛苦苦准备了一年的结果,其中消耗的心血难以计数。
  也就是说,如果复汉军靠五万人打不下缅甸,那么也没办法去调集更多的兵力,因为后勤补给就跟不上了,除非宁楚能够将云南本地的经济水平发展到一定的规模,才能尝试提供更强的后勤保障能力。
  邓三金肩上扛着火枪,身后拉着一匹骡子,踩着泥土朝着新街的方向前进,他并不是第一波攻打新街的复汉军官兵,只负责将弹药送到前沿阵地上去,只是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毕竟当了兵,特别是当了复汉军的兵以后,心里想的其实还是立下功劳,给自己和家人挣下一些军功田,如此才不会辜负自己血里火里走一遭,若是有机会能进了陆军军官学院,那更是天大的造化。
  而邓三金如今表面上没有什么危险,可是也注定分不到功劳,这些过去的幻想自然也成了泡影。然而他却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毕竟他在新兵营的表现不够出色,上官才把他分到后勤部队中去的。
  “三金,瞅瞅!”
  正在邓三金低头想着自己的前途时,却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呼唤,他便不由得抬头望去,却只见一名复汉军年轻少尉正趾高气扬地骑着一匹马,而在马的后面,却有数十名衣着破烂的缅甸兵,正被绑着双手往前走着,还有几名复汉军士兵也在跟着。
  年轻少尉骑着马到了邓三金面前,却是嘿嘿一笑,“咋了,开始运弹药了?好好干,毕竟这活计可死不了人,哈哈哈哈哈……”
  邓三金脸色一变,却是不阴不阳道:“哼哼,你个驴日的,这一次立下大功了吧?”
  “那是,你可不知道,这些缅甸军可连绿营都不如,老子带人一个冲锋,他们就慌不择路了……”
  年轻少尉嘚瑟了一番,道:“你别看前线噼里啪啦打得热闹,咱们这边根本就没一个伤亡的,好像就一个倒霉蛋崴了脚,至于缅甸军那边,已经被打垮了好几阵了……”
  邓三金一听少尉这话,心头更是酸楚,却是默默不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拉着骡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少尉却继续洋洋得意道:“听说这一次凡是立下大功的,都会赐予缅甸肥沃的土地,像我这样的功劳,勉勉强强也有个三百亩,前三年一分税都不用交的!”
  邓三金听到这里却是有些疑惑,道:“虽然能分三百亩地,可是这里的土地有什么好的?能有老家的好?要是我,我还是更想要家里的地!”
  “你懂个屁!”
  少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随后又解释道:“内阁已经连同枢密院发下了资料,像缅甸可不是什么荒凉之地,比如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就是难以想象的肥美之地,哪怕是跟江南水田比起来也不会差的,而且这里至少能够开辟出一万万亩田地来……只要咱们占了这里,几百亩地那都是小意思而已。”
  邓三金有些惊呆了,一万万亩田地?这是多大的一个数字?
  只是还没等邓三金问出来,少尉便主动道:“一万万亩到底是多大,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明白一点,无论多大的面积,咱们都得打赢才行,只要打赢了,这田地自然也就有了……”
  邓三金被少尉的话鼓动起来了,他握紧了拳头喃喃道:“是啊,只要打赢了,什么都有了……我不要再运输弹药了,我要去前线,我要去请战!”
  少尉嘿嘿一笑,却是不再言语,望着邓三金的斗志被逐渐点燃,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就在二人分别之时,新街前线的复汉军,举着手中的火枪刺刀,已经朝着新街的缅甸军发起了进攻,如同波涛一般的攻势,却是将新街的缅甸军歼灭了足足三千余人,而其他五千余人,则朝着缅军大营所在的老官屯方向而去。
  在战事十分顺利的情况下,复汉军进攻新街的两个师,也开始朝着老官屯方向靠拢,准备在老官屯跟剩余的两万余名缅军进行大战,至于在宛顶的复汉军三个师,则在程铭的率领下,利用大金沙江水陆并进,直取木梳、阿瓦,至于宛顶则留下了一个团的兵力,作为后续的牵制作用。
  由于金沙江水势湍急,再加上云南境内支流大盈江不能行船,只有在蛮暮附近才能通航,因此复汉军在战事开启之前,就曾经到蛮暮上游野牛坝打造战船,在经过了不懈的准备下,拥有小型战船三十余条,却是足够复汉军士兵使用了。
  因此,程铭号令许明远率领一个师,乘坐战船从野牛坝出发,而后在两江交会处立寨,从而在缅军中心打下了一根深深的钉子,有效遏制了西岸哈坎方向的缅军向老官屯进行的支援,由此老官屯算是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当复汉军两个师同老官屯两万缅军开始大战的时候,驻守在金沙江西岸的哈坎守将莽古隆,此时却有些坐立不安,尽管复汉军没有打他,可是莽古隆明白,一旦复汉军消灭了老官屯的诺牙吉,那么下一步也就是会打到哈坎来,到时候他在大军围攻之下,根本无法做到自保。
  莽古隆心里很清楚,眼下的局势于缅军已经极度不利,从河对岸传来的轰隆炮声,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那就是复汉军的火力优势将会大大超越缅军,也意味着在正面战场上,已经没有了机会。
  “来人,派水师去控制金沙江,若是遇到了敌人的水师,就尽量消灭对方的船只,然后本将亲自率领大军,前往支援新街,决不可让诺牙吉就这么死了!”
  思来想去之下,莽古隆却是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用水师直接隔断金沙江,或许还能起到一些作用。
  ……
  缅甸水军的规模并不算很大,仅仅只有三十几艘战船,而且吨位很小,与复汉军临时在野牛打造的战船倒是一般无二,不过毕竟是在金沙江里行驶,因此倒也算够用了。
  三十几艘战船在江水喷涌下,朝着复汉军战船的方向前进,一名缅甸水军将领手中举着千里镜,望着远方逐渐逼近的复汉军战舰,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因为无论从对面战船的样子来看,却是与现如今的战船存在很大的区别。
  实际上,对于征缅大都督府而言,他们自然不可能专门造出一支真正的水军来,因此在野牛坝上建造的战船,并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船只,首先它全面取消了火炮,而后却将火箭弹搬到了船上,作为主要的克敌制胜武器,可是平时上面都会蒙着布,因此不了解的人自然看不懂这船只的强大所在。
  “杀啊!”
  随着缅军船只越发接近,上面的缅军士卒情绪越发高涨,他们挥舞着长刀,准备着靠近后打下一轮齐射,将对面这些奇奇怪怪的战船给打成碎片……
  就在这时,从复汉军船队当中,却闪烁起了一丝光亮,那光开始变得越发闪耀,只见光亮之后,一颗颗小黑点却是从天而降,落在了这片水域。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却只见缅军战船在爆炸声中开始颤抖,而后不断有黑点落在船上,直接将船只撕碎、击沉,缅军士兵落入水中不断挣扎,随后又被沉没的船只造成的水流给吞没……
  一艘艘缅军战船在复汉军的火箭弹打击下,却是根本没有齐射的机会,只有残存的几艘战船开了火,然而实心炮弹却落在复汉军船只数百米处,激荡起一阵阵的水花。
  复汉军战船似乎非常熟悉这一幕,他们并没有对自己造成的战果而感到半分好奇,而是趁着缅军战船一片混乱时,采取果断出击,一艘艘战船如同离弦的箭支一般,涌入到了缅军战船附近,他们用缅语齐齐高声呐喊,要求剩下的缅军战船投降。
  然而在几艘战船用实际行动表示反对之后,复汉军战船又果断的发射了火箭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几乎只用了几发火箭弹,便将缅军战船给送入了海底,而剩下的船只再也不敢做别的,直接打出了白旗,表达了投降的意思。
  金沙江上的水军战斗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持续太久的时间,因为在过去的水军战斗中,双方所发射的炮弹,精度和威力都不高,所以往往会持续太久的纠缠时间,可是如今的复汉军却不一般,火箭弹的出现直接终结了水战的一切可能。
  一直在岸边观战的莽古隆却大张着嘴巴,他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复汉军船只上是什么武器,只是心里一阵发寒,若是复汉军像这般强大,那么他的军队即便有再多,那也是自取灭亡。
  只是眼下的莽古隆再想终止计划已经不太可能,因为随着双方军队的持续加入,围绕老官屯的战斗规模已经越来越大,已然成为了复汉军与缅军的决战之地。


晴空一度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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