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男儿至死心如铁


  在世人眼中,出身于岳家后人,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而作为这种荣耀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岳钟琪从小到大可谓是顺风顺水,家族中的一切资源都优先让他来使用,这也让岳钟琪在军途上的发展一发而不可收拾。
  康熙三十五年,昭莫多大捷之后,岳升龙被朝廷授为拖沙喇哈番,并擢四川提督一职。此时的岳钟琪年仅十岁,作为四川提督之子,他享受到了这人世间的繁华与富贵,而此时岳家的另一位少年,岳凌峰还在甘肃临洮求得一线出头的机会。
  这种落差感让岳凌峰心态有着很大的落差感,他没有老老实实任命,没有选择依靠岳家的资源背景,而是孤身一人入军营打拼,尽管在绿营当中,岳凌峰也立下了功勋,也开始受到上官的赏识,开始一步步攀爬着。
  可是当岳钟琪成年之后,便发挥出他世家子弟的威力来,早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便在家族的支持下捐了一个候补知府的官衔,后来过了两年,准噶尔汗国屡屡骚扰边民,为了平息叛乱,加之自己自幼喜爱军事。岳钟琪毅然请求由文职改作武职,便作了四川松潘镇中军游击,从三品。
  岳钟琪的起步便是从三品将军,经过十年的奋斗,如今更是官居从一品的安徽提督,此时的岳钟琪也不过才三十五岁,可谓是少壮派的代表了。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岳凌峰感觉到了深深的刺激,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关于过往,关于曾经的那些委屈和痛苦。
  我要证明我自己!比起岳东美,我并不比他差!
  宇治景轻轻叹息道:“你知道吗?之前军中有人跟我说,让你岳凌峰去找岳钟琪劝降,让你用血脉亲情去拉拢岳钟琪。”
  岳凌峰脸色有些灰败,若真是如此,他将会遭受难以言说的耻辱,这种耻辱会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真的让他去劝降,他岳凌峰能拒绝吗?
  可宇治景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望着眼前的坚城,望着可能会出现的巨大伤亡,苦笑道:“其实这个想法连我都动心了,若真能劝岳钟琪,则代表我军跟清军的差距,再一次被拉平,可是却最终被大都督给否决了。”
  “大都督说,他岳凌峰从一开始就不是岳家人,现在更不是,他是我复汉军的人,如果现在让他去劝降,他只有死路一条。”
  岳凌峰闻言,却是一言不发,径自朝着宁渝营帐的方向跪了下来,足足磕了三个响头,蹙青的头皮上都是红红的印子。
  “谢大都督恩典!岳某至死不忘!”
  岳凌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宇师长,一字一句道:“宇师长,我要跟大都督申请,我守备二师打头阵,我,岳凌峰,将带头誓死冲锋,不下安庆,我死不罢休!”
  ……
  康熙六十年十二月十八,复汉军正式对安庆城和长枫岭展开了进攻,此刻无数人的壮志雄心,无数人内心的渴望,都将会在眼前的这一座安庆城实现,他们是岳凌峰,是岳钟琪,是钱英,是宁渝……
  上百门火炮同时发出了呼啸声,上百颗弹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安庆城头上,这些弹子中有一部分是实心弹,还有一部分是开花弹,连绵不绝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天地,也将清军士卒的战心给震碎了。
  长枫岭上的大战率先打响,由复汉军新成立的守备六师八千士卒,对战岳钟琪副将王永和一部三千人,双方很快便爆发了极为血腥的战斗,作为新成立的守备第六师,钱英甚至在战场上吼出了一句话。
  “要死就死在长枫岭,老子跟你们一块死!”
  守备六师的火炮和弹子数量都不多,因此在刚开始进行了三轮的炮击之后,守备第六师的一个团便抱着枪,开始向着岭子上攻取,一时间枪声如雨,弹子纷飞之际,不断见到有人倒在了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浓密的硝烟将大半个山岭都渲染成了仙境一般,只是里面只有死亡与痛苦。
  “团长,这一仗,我一营的人先上!”
  守备六师一团一营营长郝昭是一个大长脸,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特别是现如今这仗一打起来,脸上带着黑色的污痕,更是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守备六师什么都是新的,包括团长也很新,他不是雏鹰出来的兵,而是在前面多次大战中积功升上来的,都还没来得及接受正规的讲武堂学习,平日里也没太多的军事素养,可是到了眼下的这一战,除了拼上去已经没辙了。
  郝昭得了令以后也不客气,他派人将一团的所有手榴弹都集中了起来,随后便开始找敢死队,想着一鼓作气攻上岭去,彻底打崩岭上的三千清军。
  站在全营五百人面前,望着下面的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脸庞,郝昭心里涌现出了无限的豪情,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挡我复汉军的进攻?
  “俺郝昭是个粗人,不懂教书先生的那些大事,可是就是俺这么个粗人,也曾经在大都督座下听过课,领过赏!大都督念过一句词,倒让俺记到现在,今日可算是能卖弄一下子了!”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俺水平差,就记得这么一句,可今天俺要跟你们说明白了,咱这次上岭,要是打不垮清军,咱们也就别回来了,死,也要给俺死在岭上!”
  五百人懵懵懂懂,他们或许不太明白那句词是什么意思,可是听到郝昭念起时,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他们端着燧发枪,腰间挂着手榴弹,甚至还有人没有枪,仅仅拿着一根简陋的长矛,便就此开始向着岭上冲去。
  躲在壕沟里的清军,此时才能明白上官的命令是多么的明智,若是放在过往,他们这些人当中,在火炮袭来时,少说也得死个上百人,可如今却仅仅只有十余人被炮子不幸命中,更多的人躲在壕沟里安然无恙。
  望着从岭下开始往上发起攻势的复汉军,清兵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壕沟里,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枪头上的寒芒,在此时却显得十分耀眼。
  王永和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却越发地显得悲凉,毫无疑问,此时的岳钟琪是没办法来支援他了,到时候是生是死,完全得听天由命了。
  只是那支寄予了所有人厚望的大军,此刻行动却显得如此缓慢。


第二百零一章 看试手,补天裂
  长枫岭并非多么高大的山脉,寻常人冲上山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可是清军据着壕沟,居高临下不停地往山下射击,倒是让郝昭感觉有些棘手,在这种情况下,跟清军对射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毕竟燧发枪的准头极差,清军的大半个身子都在壕沟里,往日无往不利的火枪,在这一刻很难发挥出强大的威力,反而轻兵突击肉搏,更加有利于复汉军。
  “举盾!上山!各连以野战阵型散开,申请火炮掩护!”
  郝昭毕竟是从一线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对于清军的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只是棘手一些,并非不能打,关键就在于给手下的弟兄营造出接近敌方的环境和时间。
  这一串命令过后,复汉军很快便改变了战法,两百张木盾被顶在前面,上面还糊着一层厚厚的泥巴,作用自然便是抵御鸟枪弹的射击,这也得亏清军的鸟枪威力小,无法穿透木盾,因此倒也能起到防护的作用,若是复汉军的燧发枪,那么就无法抵挡了。
  此时山上一面至少有一千多条鸟枪正在射击,尽管准头奇差无比,可依然不时有弹子飞到了盾上,溅起一蓬蓬的泥巴,也有一些倒霉蛋,被这个弹子正好咬住了,直接从山脉上滚落了下去。
  复汉军的反击自然也到了,就在郝昭带着人往岭上攻时,山下的复汉军的十来门火炮也开始齐齐发出怒吼,一颗颗弹子从天而降,不过这其中只有寥寥数颗正好落在了清军的阵地上,炸出一一道道的烟尘。
  清军的子母炮也开了火,不过他们的距离比较短,因此也只能轰击正在靠近的复汉军士兵,这种炮子是木盾无法阻挡的,倒也让不少复汉军士兵就此被炸死炸伤。
  尽管清军的武器十分低劣,可是在这种特殊环境下,依然发挥出一定的效果来。看到这一幕,王永和心里也是喜滋滋的,望着前赴后继的复汉军士兵,倒也没有那般担忧了。
  郝昭握紧了手中的木盾,大声怒吼道:“眼下只剩下这么点距离了,跟我一起冲!”说完,便举着盾牌,冒着纷飞的弹雨冲了上去,而身后的火炮也在怒吼着,将一颗颗弹子送到了清军阵地上,倒也炸死了一些人。
  双方都在这一片小小的山头上拼死角力,对于清军而言,他们最喜欢打的仗莫过于远远的放枪,若真的要贴身肉搏,反而让他们感觉有些吃不消。眼下这个局面,便是清兵士兵们最乐意见到的一幕。
  只是还不等清军们高兴多久,复汉军士兵与清军的距离也在慢慢拉近,从原来的两百步,到一百步,甚至到最后,仅仅只有了三十步,双方都能看清对方的脸,甚至能够看到对方内心的恐惧与嗜血。
  不应该啊!
  清军士兵们有些茫然,这一幕并不符合他们以往的认知,若是易地而处,他们绝不敢眼睁睁看着枪口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敢往上冲的,能够站在这个位置开枪就不错了,可是复汉军的举动明明白白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想赢?把命先放上来称一称!
  复汉军士兵们没有排成一条线,而是在号令下直接举起了枪,随着一声令下,一排排枪弹如同浪潮一般连绵不绝,数百颗弹丸向着清军泼洒而去。
  此时的清军还在用通条捅着枪管,弹药都还没有上好,便硬生生挨了这一顿强击,仅仅只有三十步的距离,将燧发枪的准确度提升到了极致,近百人直接倒在了壕沟里,更是把一些壕沟里的清军给吓得尿了裤子。
  疯子!这是一群疯子!
  面对着面枪毙的场景,极大地震慑住了清军绿营,在他们过往的打仗生涯当中,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一幕,双方就隔着短短的三十步,将致命的枪弹发射出去,这几乎就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可实际上,复汉军并没有体现出多么激动,他们当中或许有一些新兵会颤抖,会吓尿裤子,可是在老兵的带领下,在平日严苛的训练下,大家也仅仅只是将燧发枪背在身上,随后掏出了真正的大杀器——手榴弹。
  自从宁渝将手榴弹进行改良并且列装进了部队之后,这种瞬间夺人性命的玩意,一下子成为军中的宠儿,尽管它的威力还毕竟小,可是扔进人群之后,里面的碎片依然能够瞬间杀死数人,而且方便携带使用,人人都很喜欢。
  只是早期的手榴弹生产工艺还不够成熟,产量也比较低,因此仅仅只是供给宁渝身边的那只掷弹营来使用,可是自从要准备跟康熙决战之后,手榴弹也大批量送到了前线,就连这个刚刚编成的守备六师,也有幸分到了三百枚。
  没错,仅仅只有三百枚,如今已经全部集中在郝昭的一营里,他们在打完了这一轮枪后,并没有重新上弹,而是直接掏出了手榴弹,然后用火折子点燃手榴弹,随后便一股脑向着清军抛去。
  眼看着一堆黑压压的手榴弹从天而降,王永和的眼神一凝,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玩意的威力有多大,大声道:“手榴弹——快躲开——”
  可是清兵们往哪里躲呢?一条窄窄的壕沟里,已经塞满了人,清兵们终于为自己的疏忽和粗心付出了代价,由于壕沟挖的不够大,不够深,也不够宽,因此他们根本无路可逃,只能像老鼠一样在壕沟里挤来挤去。
  更何况很多清兵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大部分的手榴弹被直接扔进了壕沟,还砸伤了不少人的额头,只有一小部分被丢到了壕沟外——实在是因为这么点距离,扔起来太轻松了!
  清兵们还没反应过来,随着一阵阵的轰鸣声,大量的碎铁片和碎石子横扫了一切,它们以超高速度钻进人体,在里面横冲直闯,也在壕沟里制造着一条条的血路,大量的清兵几乎直接被手榴弹给击倒,再也爬不起来。
  由于在壕沟当中的缘故,这一批手榴弹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作用,也取得了令人恐惧的战果,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到处都是一幕幕令人作呕的惨象。
  “额滴娘哎,这也太厉害了!老子一定要去掷弹营!”
  尝试过手榴弹的郝昭,此时却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爆炸,才是男人终极的快乐。


第二百零二章 孤城日渐危
  王永和万万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的壕沟,到头来竟然成了自己丧命之地,那铺天盖地的手榴弹,彻底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长枫岭上原本有三千清兵,可是就在刚刚的一轮手榴弹后,瞬间便死伤了七八百余人,而且还都是带着鸟枪的精锐,连同副将王永和,一切被埋在了壕沟当中。
  郝昭自然不愿放过当前捞取功劳的大好机会,当即便率领剩余的士兵上好刺刀,开始追击清兵,而清兵的士气已经被这震天动地的一连串爆炸给彻底击碎,手中的刀枪都丢了一地,再也无人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来。
  所谓的三千大军,几乎如同豆腐一般,被一根手指头给摧垮,这一幕是岳钟琪所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其实并无可挑剔之处,只是近代战争是一种体系,而不仅仅只是一种单一的打法,想要仅仅依靠壕沟作战的方式,根本无法击败如今的复汉军。
  钱英一直在山下观战,他内心也未曾没有过紧张,一直看到了山上的这一幕时,心里便彻底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几分得色,看来这一回,是时候给大都督交上一份满意的回礼了。
  哼,到时候看谁还敢说老子的闲话?这仗,咱守备六师打的漂亮!
  趁热打铁之下,钱英也抓紧机会,号令麾下的一个团,前往长枫岭支援,不过剩余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是一个下午,长枫岭上的残余清军非死即降,只有剩下百人左右的残余部队,朝着安庆府城逃去。
  “派人禀告大都督,长枫岭已经被我军彻底拿下,守备六师一团正在长枫岭上驻守,以确保截断清军后路。我师下一步动向,还请大都督示下。”
  钱英内心感慨自己在关键时候还是颇为决断的,这一番的苦心也换来了回报,以一营之力便击溃了整个长枫岭的清军,也算是颇为可喜可贺的一件大功。
  得到了钱英送来的消息,宁渝心里也感觉到了几份痛快,至少这说明了自己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很冒险,守备六师虽然是新组建的师,可是战斗力依然在清军之上嘛!
  对于在这一仗中崭露头角的郝昭,宁渝也用小本本记录下来,当然这个小本本的作用,便是帮助宁渝在后面更好的选拔人才和储备人才,也可以说,只要上了这个小本本,那么距离升官也就没多远了。
  对于岳凌峰发来的请战要求,宁渝心中也知晓为什么,只是他不允许对方在此刻将自己的情绪带到这一仗当中,只有冷静下来的将军,才不会去犯下低级的错误。
  当然,对于岳凌峰的这一番战心,宁渝也不好给予过多的打击,他在心里细细思索了一番,便书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了侍从,随后转交给了宇治景和岳凌峰。
  “请战之心固然可喜,分辨局势更为关键。急令守备二师,前出至练潭镇,坚守此地。”
  宇治景摊开眼前的纸条,望着脸色青白的岳凌峰,不由得苦笑,“岳参谋长,大都督此举,想必是已经要为对康熙决战做准备,切不可自怨自艾。”
  岳凌峰也只是一时间有些羞愤,转眼间却又想明白了过来,不管长枫岭还是安庆城,其实都不是这一战的战略重心,真正的重点依然是康熙和他的十万大军,而练潭镇也将成为阻击康熙大军支援安庆的关键要地,因此交给守备二师的这项任务,倒也不算轻松。
  守住练潭镇,那肯定就是第一线直面清军,得把康熙拖在这里,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眼下的守备二师,想要做到这一点,恐怕需要付出大量的伤亡。
  “宇师长,我明白这个理。你放心,我这就去组织部队开进练潭镇。”
  岳凌峰也不是一个喜欢计较的主,说着便急急忙忙去准备着开拔的事宜,只是当他回望了一眼安庆府城时,心里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我兄弟二人,何日一决生死?
  与岳凌峰不同,此时的岳钟琪已经知道了长枫岭的战事情况,毕竟距离离得近,连枪炮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结果如何,可是当长枫岭上的溃兵讨回来后,整个人脸色便是一片青黑。
  这个没用的东西!三千人,连一天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岳钟琪在心里狠狠骂着已经死去的副将王永和,若不是对方已经战死沙场,他自己恨不得一刀劈了王永和。只是岳钟琪心里却没有想到,正是他所给出的壕沟御敌计策,才让长枫岭上的清军,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被彻底打溃。
  只是如今再怪罪任何人都无济于事,岳钟琪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无意于再去纠缠长枫岭大败的缘由,或许清军的失败已经太多太多,让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绝望感,那就是输是正常的,赢反而不正常。
  当然,岳钟琪也不甘于就这样被一点点吞掉,他十分果断地放弃城外的其他所有阵地,准备将兵力全部集中在安庆府城,然后等待着康熙的十万大军到来,到时候内外夹击之下,就还有机会。
  为了进一步加强城防,岳钟琪也就不再对安庆城内的大户客气,他直接派兵强行收编了城内所有大户的仆役和家奴,然后还抽调城内的青壮上城墙防守,尽管这些青壮都只是拿着简单的刀剑,可也让整个城防人数达到了三万人之多。
  当然这三万人当中,仅仅只有一半是绿营兵,剩余的一半则都是临时抽调过来的青壮,战斗力奇差无比。不过岳钟琪也不在乎,他是康熙皇帝塞到安庆的一颗棋子,自然也要做好一个棋子的本分,哪怕牺牲了安庆城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接战春来苦,孤城日渐危。合围侔月晕,分守若鱼丽。屡厌黄尘起,时将白羽挥。裹疮犹出阵,饮血更登陴……”
  岳钟琪轻轻吟诵着这一首诗,内心却愈发地坚定,他望着北方的地平线,缓缓吐露出了最后两句,也吐出了自己的信念。
  “忠信应难敌,坚贞谅不移。无人报天子,心计欲何施。”
  一旁的岳山没有听懂,他不会明白此时自家大人的心境,也不会知道这首诗是张巡所作,只是在岳钟琪的心里,近千年前的睢阳,与如今的安庆城似乎已经重叠在了一起。
  可是,安庆毕竟不是睢阳,而岳钟琪也注定当不了张巡。


第二百零三章 坚城不可拔
  桐城,冷冽的寒风在呼呼吹着,大量的绿营士兵们缩成一团,在城墙地下生火取暖,还有许多平民百姓也被驱赶到了城外,而此时城内的房屋,都已经被八旗军给占据了。
  康熙率领的这一支南下大军,也只不过在庐州进行了短暂的休整,随后他们几乎一路不曾停歇,耗费了六七日,从庐州和六安赶到了桐城,从上到下都疲惫不堪,而此时岳钟琪的信使也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桐城。
  就在复汉军率军攻下黄石矶之后,岳钟琪便果断派出了信使,原因很简单,通过复汉军攻打黄石矶速度来看,清军肯定是抵不住对面的攻势的,守城之战想要打好,并非仅仅依靠地势的关系,更多的是要靠拖,拖得围城之人生不如死,才有胜算。
  浑身泥污的信使冒着雨雪,一路换马终于赶到了桐城,他丝毫没有停歇,脸上的焦急之色几乎已经溢出言表,在将怀中装着密折的盒子交给了康熙身边的侍卫后,便彻底晕厥了过去。
  康熙看完了密折后,心中有些阴晴不定,密折中岳钟琪虽然用词婉转,可是依然表露出了一点,那就是清军战力难以与复汉军相比,如今决战不利于清军,正面相敌难竟全功。
  不过岳钟琪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复汉军不利于围城久战,若是康熙大军如今快马赶到安庆,以疲惫之师恐怕也难以彻底消灭复汉军,因此唯有以安庆为饵,拖住复汉军的脚步,将复汉军拖疲拖垮,到时候康熙率领的清军以逸待劳,便可从容获取大胜。
  说白了,岳钟琪确确实实将自己当成了张巡,不惜以满城性命为赌注,也要将宁渝的底牌给逼出来,没了底牌的宁渝,自然也就无法再面对十万大军的围攻。
  这一份狠辣,这一份从容,让康熙皇帝大为赞赏,他自然明白岳钟琪的用意,心下对岳钟琪的决断也颇为上心,轻笑道:“岳东美此举忍辱负重,大利天下,特赐单眼花翎!”
  在大清朝,花翎可不比寻常物事,是一种辨等威、昭品秩的标志,非一般官员所能戴用,其作用自然便是昭明等级、赏赐军功,而且自从清廷入关一来,对于花翎的赏赐是慎之又慎,三令五申,既不能簪越本分妄戴,又不能随意不戴,如有违反则严行参处。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整个大清国都没几个人能戴花翎,哪怕是功高盖世的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在平定台湾之后力辞靖海侯,而恳求照前此在内大臣之列赐戴花翎,后来还是被康熙特旨恩赏,因此可见其珍贵。
  当然了,康熙赐的这个单眼花翎,自然也不是白给的,它代表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哪怕全城死绝,也得守住安庆,容不得其他的想法,也不会再给别的援兵。
  岳钟琪这一举不仅仅让康熙感到动容,也让张廷玉大吃一惊,他原本还以为这信使是来求援兵的,当时张廷玉心里觉得岳钟琪有些沉不住气,可是万万没想到,对方还真不是沉不住气,而是已经做了最大牺牲的决心了。
  狠!这一招着实狠!
  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的人物,这人命在岳钟琪的眼中恐怕如同草芥一般,若是能用来染红他的顶子,想来也是不会犹豫半分的,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全城百姓的性命,就真的只能求佛祖保佑了。
  得了命令之后,康熙也就让大军暂时停止了预期的前进计划,而是开始准备进行休养生息,然后派了人马时刻紧盯着安庆城的情况,一旦有任何变化,都会在第一时间呈报给康熙,从而进行决断。
  张廷玉心中有些疑虑,他望着舆图上的安庆城,轻声道:“皇上,复汉军不可小觑,若是他们在短时间猛攻拿下安庆,那么咱们这一仗可就失了先手。”
  康熙连日来的郁闷,都被岳钟琪的这封密折给一扫而空,内心的轻松感也多了一些,他笑着道:“安庆绝非一般雄城,那宁渝纵使火炮众多,也绝难在短时间内攻下安庆,衡臣却是多虑了。”
  张廷玉听闻此言,也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却始终多了几分担忧。
  这宁渝,可真不能小看啊!
  ……
  “安庆,号称九头十三坡,旧日杨义所筑城基,北临张家港之滨,客山高而下视之,宜其不克城也,城外即是山脚,宜其不能堑也。”
  “此城依山而建,北隅有张家港,水通大江,因主山而为城,则视昔为狭,然城因山,则用力省,狭则守之易。城在山上,则内高而外低,以成易守难攻之势。”
  “老夫曾查看过《安庆府志》,发现此城初建之时,便靡缗钱一千余万、米十万余石。筑城周十有三里,高二丈八尺,趾广七尺,顶半之。城门凡七,上皆为楼,羊马墙一千二百六十二丈,濠长一千四百三十五丈而与江湖接。虓将精兵,坚甲利器,戍守其中,遂为江上一巨屏。”
  李绂在大帐内侃侃而谈,时不时还环视一眼四周众人,而下首则围坐着一圈复汉军的将帅,大家伙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凝重,这安庆城一听就不是好惹的主。
  宁渝若有所思,他望着远方高大的安庆城,心里也多了几分为难,自从开始攻城之时起,复汉军虽然没有大力投入攻城部队,可是这炮却是实打实地轰击了两天,可是除了轰塌西南角的一处城墙,可是也没有更大的收获。
  若是仅仅只靠火炮攻城,是宁渝所无法承受的损失,毕竟大军所携带的弹药数量有限,并不能一直支持这般豪奢的攻城,而且与清军大战在即,也不可能将更大的弹子用来轰这些石头。如果选择之前的掘地攻城,则需要的火药绝非一个小数字,也是目前的复汉军所无法承受的。因此一味强攻的方法,已经被宁渝给舍弃了。
  而此番攻城对于宁渝而言,并非一定要勉力而行,若真的无法进攻,那么他就会留下守备六师于城外阻击清军出城,而自己则率领大军北上与康熙实现决战。只是这么一来,就会给自己的后背留下隐患,因此也不是宁渝心中的理想抉择。
  只是如何攻城,却还需要反复思量才行。


第二百零四章 汉阳造
  眼见得暂时没有攻城良策,宁渝也不愿意用士兵的性命去耗,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出来,岳钟琪这是要把全城百姓都绑在城头上,真要强打下去,复汉军即便能攻下此城,也没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康熙大军。
  大军停顿于坚城之下并非好事,可是宁渝倒也不慌不忙,只是派大军将城池给彻底围起来,然后每日里有一炮没一炮地轰着,目的自然是让清军时刻保持着紧绷着的状态,这样也能快速消耗对方的体力和状态,让清军在城里都不会感觉到安生。
  眼下的宁渝,也只有一只眼睛盯着岳钟琪,更多的精力依然是放在了正处于桐城的康熙身上。这一点,连宁渝也不得不感叹岳钟琪的老辣,如果复汉军真在安庆城下失利或者吃了大亏,恐怕清军就会马上南下了。
  若是安庆城出现什么问题,复汉军也不会吃什么大亏,顶多也就是往后撤,可是若康熙有异动,那么一旦应对不好,便是一场全军覆没的惨剧。
  宁渝也没有真正完全停顿下来,他一方面积极做着相关的攻城准备,另一方面则是打算着绕开安庆,因此这些日子也都是在营寨里研究这周边的路线和相关信息。
  “大都督,咱们这种新来到的雷式燧发枪,还真不错哎。”
  董策从营帐外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杆没有装填弹药的燧发枪,脸上透出几分喜色,“大都督,这枪可比我们现在用的这玩意强多了,我适才派人去试了样枪,威力和精准度都比以前上升了不少!”
  宁渝瞅了一眼,轻声应道:“这枪如今也就造了一百支,咱们这里有五十支,其他战场上也各有一些,武昌还有二十支,主要也就是试试它的一些优缺点,以便于雷大师日后进一步改进。”
  董策抚摸着木质的枪身,然后又用手摸了摸纯黑发亮的枪管,简直就有些爱不释手,笑道:“这枪暂时还没发现什么明显的缺点,至于优点嘛,刚刚也说了,威力和精准度上升了不少,然后士兵正在测试它的寿命,这个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感慨过后,董策撇了一眼现如今正使用的燧发枪,有些叹气,“这枪就是少了一些,若是能有上万支,从而装备一师的话,一师的战斗力将会得到大幅度的飙升!”
  这话倒也不假,复汉军如今使用的燧发枪也不能说不优秀,但是离完美却差了很多,主要问题便是精准度不高,然后寿命较短,这也是因为当时生产这些燧发枪时的工艺不够成熟,导致许多枪管没有现如今的强度,长期使用就有几率炸膛。
  可是就靠着这种燧发枪,复汉军依然是战无不胜,很多士兵依然将自己的枪保存得十分完好,有些兵还自己打磨了一番,才堪堪用得顺手。
  “对了,大都督,我可听说这枪是从咱们刚刚竣工的汉阳枪炮厂里生产出来的,大伙现如今不叫他雷氏枪了,都改叫汉阳造,以示跟过往枪支的区别哩。”
  宁渝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了起来,看来这历史的惯性竟然如此强大,汉阳造这个熟悉的词汇竟然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耳边,只是如今的汉阳造可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步枪了。
  说起了汉阳兵工厂,宁渝又想起了武昌给他发来的消息,就在前些日子不久,汉阳兵工厂经过了近八个月的开工建设,终于落下了帷幕,已经初步建成,而且大量的工人已经入驻了兵工厂,开始进行生产。而汉阳铁厂则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投产,因此制约复汉军武器装备生产的因素已经降到了最低。
  宁渝捧起这把新鲜出炉燧发枪,乌黑的枪管沉甸甸的,厚实的木质枪托也经过了打磨,摸起来倒不会觉得咯手,上面还刻着编号零四七,还别处心裁地装上了枪刺套筒,可以给枪刺给解下来,整个枪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硝烟的味道,这说明它刚刚已经被使用过了。
  看着眼前的这把燧发枪,宁渝心中有些感慨,为了它的出世,自己在这近一年内付出的心血可不是一般多,更是有海量的人力物力资源在支撑着它成长,可以说宁渝恨不得自己每日啃馒头,也想把多余的物力都转移到这玩意上面来。
  目前复汉军正在着力于换装,大量缴获清军的火绳式鸟枪,正在逐一被随军的工匠改制燧发机零件,通过这种方式将这些枪给改成了燧发枪,尽管这些枪的枪管材质和锻造工艺如旧,威力也不会变的更强,可是在实用性上却强出了许多,也填补了目前复汉军的燧发枪的不足。
  眼下的这种升级看似工程量很小,可是宁渝依然不敢放松,这种工艺目前处于绝密状态,宁渝可不想等到自己有朝一日醒来时,面对的清军人手一把燧发枪,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最好的武器可不是在库房里睡大觉,需要在实战当中去检验,才能得到结果。不过宁渝也不打算把这批样枪直接编入一线部队,这样会导致遗失的几率变大,而燧发枪的结构并不是很复杂,如果让清军得到了,那么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快清军火枪的研制速度。
  宁渝也不愿因噎废食,心里细细一想,便有了主意——给侍卫营装备,毕竟侍卫营不同于普通部队,在军事素养和纪律方面都十分严格,而且也会定期上前线,承担这个任务倒也显得比较合适。
  因此宁渝也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唤进了宁四,让他安排了一个半连开始换装新式燧发枪,不过也多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每个人都需要上交使用心得,以便于日后汉阳枪炮厂改进。
  得到了这五十杆新式燧发枪以后,宁四心里倒是可开了花,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这些玩意现如今只有自己才有,这其他几个团长营长看见后估计得羡慕死,这眼下可算是整个东征复汉军中的独一份。
  “大都督,这汉阳造摸着还挺舒服,这比咱们那老枪可是强出太多哩。”宁四呵呵笑着,只是刚刚走出房门之际,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声道:“大都督,那白莲教的妮子可来了呢,说要跟你完婚。”
  听到这个消息,倒是让宁渝有些惊讶,白莲教娘子?莫不是那个陈家小公子?
  自己跟她确实有过婚约,只是一时为了不让白莲教倒向清军的筹码而已,在宁渝自己心里,可是没当一回事,若是这一场决战打完,到时候局势可就由不得白莲教做如何选择了。
  若是识相,还能在复汉军大旗下讨得一点肉吃,若是不识相,宁渝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彻底消灭那帮子不务正业的货。可如今倒好,眼看着自己已经到了关键之战的关键口上,这小公子便不顾危险来得安庆城下,这未免也太巧了……
  宁渝从来不相信巧合,他只相信阴谋,只是眼下陈家小公子的到来,倒是让宁渝有些头疼,他委实不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候见她,实在是有太多的不便,只是不见,又会导致两家关系提前恶化,这也不符合目前宁渝的计划。
  这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


第二百零五章 白莲内斗
  安庆城下,复汉军大营中此时一片寂静,营寨鳞次栉比排列得整整齐齐,一对对兵丁在营中巡视。在营帐外围处,有一营帐倒显得孤零零,一只小手拉开了帐帘,随后便走了出来,却是一个模样娇小的书童,放在这军营里倒显得不伦不类。
  一旁巡逻的兵丁中,也有那么几双不老实的眼睛,在书童身上打量着,可随着带队的长官一声咳嗽,大家伙便老老实实地目视前方,向前迈开了步子。
  书童见此情景,连忙重新钻回了帐篷,娇嗔道:“小爷,这宁家的公子做事也太埋汰人了,就把您放在这群糙汉当中,也不怕当真出了什么岔子。”
  “呵呵,这算得了什么,我当初还不是在桃花山里闯出来的,也没见得什么问题,再加上我等此次来复汉军,目的也不单纯,想必那宁渝约莫也清楚了,自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好脸色。”
  说话的正是那陈采薇,她先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黝黑的匕首,将刀柄上面缠着的布条慢慢解开,当中正刻着两个字,“采薇”,像这般把自家闺房大名刻在上面也着实少见,不过以白莲教中人行事来看,倒也不以为奇。
  那小书童听闻此言,瘪了瘪嘴,也不再多说,只是托着下巴,透过帐篷的缝隙,望着远方的夜色发呆,行为举着不似书童,倒更像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主仆二人也不说话,一个在耍弄自己的匕首,另一个在发呆,倒也谁也不耽搁,只是眼看着落日西垂,却是快要天黑了,这让小书童有些奈不住,噌地一下子便想外走,一边走一边嘴里嚷嚷着。
  “我倒要看看,这宁家少爷的架子到底有多大!”
  话音刚落,帐篷外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宁渝拉起营帘,露出了一张颇为黝黑的脸,细细的眸子里带着精光,一头短发精神干练,看上去倒也英气勃勃,让小书童看得有些发愣。
  陈采薇见了宁渝,脸上便是一喜,只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敛起了笑意,只是颇为沉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宁渝却感觉浑身上下有些不自在,对于陈采薇,他其实并没见过很多次,最开始抓住她时也很快就放走了,后来便是在围攻荆州的时候,再见了一次,这一次应该算得上第三次了。
  可是让宁渝感觉到搞笑的是,就是才见了两次,就被定下了婚约,至于婚期则是遥遥无期,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这一点宁渝心里明白,陈采薇心里亦是明白。
  “陈小……兄弟至此,在下欢迎之至,只是战事频繁,却是慢待陈兄弟了。”宁渝原本还想叫陈小姐的,可是话到了嘴边时,望着对方一身的文士打扮,也就改了口,唤做陈小兄弟。
  陈采薇也不以为意,她将匕首塞回了袖子里,只是轻声道:“宁兄倒是风采逼人,我这一路上从河南入湖广郧阳,而后顺着长江一路乘船至此,倒也见了一番风景,人人传言道湖广久经战事,早已经打成了一片烂地,可我感觉百姓生活并没有多么困苦,反似比伪清时更加强上许多。”
  宁渝脸上倒没有多少喜色,百姓之所以能过的下去,也是因为初生的复汉军政权在盘剥上比较轻,再加上之前收缴的旗人田地财产,才能勉力维持下去,可是如果这一仗迁延日久,那么到时候也只能勒紧裤腰带玩命了。
  “陈兄弟此番前来,想必也是有要事在身,否则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若是有什么是复汉军能帮得上的,陈兄弟不妨开口。”宁渝这一番话自然是场面话,不过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意罢了。
  陈采薇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的性子原本就比较直爽,也确实有事要恳请宁渝帮助,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低声道:“原本此番不该牵涉宁兄进来,只是我已经实在没办法了……”
  通过陈采薇的讲述,宁渝这才明白,原来白莲教内部已经开始出现内斗和分裂的迹象,其中主要的矛盾点就在于刘如汉和陈道显二人,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陈采薇作为陈道显的女儿,身份又十分特殊,至少在明面上跟复汉军已经实现了联姻,正因为如此,才导致陈道显在白莲教内部的话语权越来越重,特别是随着复汉军在宁渝的率领下,先取湖南后下江西,如今连安庆似乎都已经成了囊中之物,这让白莲教内部许多人都开始依附陈道显,也导致了白莲教内部力量的失衡。
  前面其实说过,白莲教本身并不是一个十分紧密的组织,它里面也是分为多种教派,刘如汉代表的八卦教和陈道显代表的白鹤道,更是一北一南,当初之所以能够并肩作战,也是因为要抵御清廷的压力。
  眼下清廷接连受挫,眼看着江山要被夺走半壁,自然也就不会对白莲教有更大的压力,在失去了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刘如汉便打算对陈道显下手,已实现自己在白莲教内独大。
  只是在对方行动时,陈道显也嗅到了苗头,便第一时间将陈采薇给送了出去,一来是去联系自己的潜在盟友复汉军,二来也是怕对方会对自己的女儿产生威胁,以避免自己的后顾之忧,也好专心与刘如汉分庭抗礼。
  双方从一开始走到一起时,便犹如同床异梦,如今没了清廷的压力,瞬间便四分五裂,反而声势越来越低了。
  听完这一系列的前因后果后,宁渝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有些大了,他一下子便想到了还在台湾挣扎的朱一贵,几乎发展轨迹跟白莲教一模一样,就在最顺风顺水的身时候,内部出现了动乱,反而被清军所趁,如今同样接近生死存亡的一刻了。
  若是前些日子,这对于复汉军而言自然是坏事,可是放在现在却未必,至少等到这一仗打完,清廷的势力将会大大折损一番,到时候整个天下都会出现一定的势力真空,若真的让白莲教和朱一贵把这一块肥肉吃了,将来收拾起来还挺麻烦。
  如此倒也刚刚好,白莲教和朱一贵都出了内乱,也就无暇再顾其他,等回头康熙死了,这清廷也得修炼内功去了,到时候的复汉军,至少在一定时间内,是真没有什么敌手了。
  想到了这里,宁渝险些高兴地笑出了声。


第二百零六章 成大事者
  高兴归高兴,可是眼下这陈采薇还在等着宁渝表态,自然不好喜形于色,只是低声道:“这可是你们白莲教的内部事,我复汉军如何能插手?”
  陈采薇并没有半点失望,她自然明白对方不可能贸然参与到这件事里,只是眼下内心还有一些想法,她需要让宁渝知晓。
  “眼下这番事原本不该让宁兄忧心,白莲教内谁胜谁败我并不在意,只是家父年迈,我实在是不忍看到家父……将来落得个惨死异乡的结果,若是有朝一日,我父女无路可走,还请宁兄收留,我等愿为牛马。”
  形式比人强啊!
  宁渝也不由得感慨道,这陈采薇自己也算是见了数面了,只是这一腔傲气如今却几乎要消散了,甚至还说出这般灰心丧气的话,想来是不太看好自己父亲在白莲教里的斗争结果,这让宁渝心里微微一惊。
  若是有可能,宁渝情愿跟陈道显打交道,至少对于对方的来路,他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而且双方也算是颇有善意,若是换成刘如汉可就不同了,跟复汉军并没有直接打过什么交道,从探子回报来看,这是一个类似于闯王的家伙。
  啥意思?心怀大志,坚韧不拔,不管是对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一个狠字。这样的人,若是给他机会,想要强压下去还真不容易。
  宁渝伸出手想安慰一下陈采薇,只是一下子又意识到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随后便又缩了回去,尴尬道:“若真的有那么一日,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只是陈兄弟,若是不试一试,你怎么就断定令尊会负于人手?”
  陈采薇轻轻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到了嘴边又停顿了下来,她脸上有几分凄凉,低声道:“这其中缘由实在是过于复杂……若是能同宁兄相言,我自然不会隐瞒分毫。”
  话虽说得漂亮,可最终还是拒绝向宁渝透露,这也让宁渝心里有些不爽。
  哼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依然藏着掖着,这再继续聊下去也没了意义,宁渝可没有放长线钓大鱼的爱好,再说对方也算不得什么大鱼。
  宁渝想到此处,当即便保拳行礼,言语间也颇为客气,还调拨了数个士兵前来听从吩咐,随后便告辞离去。这一行虽然也有些收获,可最终没能获取最大的战果,让宁渝心里有些小小的不爽。
  等到宁渝走后,陈采薇悠悠叹了一口气,“玉书,明日我们便启程回返汝州吧,我父亲还在久等。”
  小书童有些纳闷,她好奇道:“可是这一次也没跟宁家少爷谈出什么结果啊,这么回去还能交差吗?”
  “这一次出来,原本就不是为了搬救兵,仅仅只是给我父女找一条后路罢了,至于教中的其他机密,眼下还不是说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就看这一次复汉军能打成什么样了。”
  ……
  宁渝心中明白,想要在白莲教当中插上一根自己的钉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对于目前的白莲教而言,任何外来的力量介入,都会提前引爆这颗炸弹,到时候可真的什么都没了。
  其实根由很简单,大家都在等着这一战的结果,只要清廷这一战大败,都会导致白莲教和朱一贵的内部出现大规模的火并,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大敌当前大家伙还有心思去搞内斗,斗来斗去,还必须得斗个你死我活,才能团结好内部,一致抗清。
  所幸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复汉军的内部依然很稳定,不过这也是因为宁家势大,彻底盖住了程家和郑家,其余的小家族也无力做什么,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结构,才能做到一致对外。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宁渝在对外这些大战当中都赢了,自然也能得到大量的利益,用来平衡内部势力,而白莲教从一开始就顶在了河南,面临着清廷大军的重重威胁,又无法南下开拓,自然可分配的利益就很有限,早早就埋下了内斗的种子,如今只是开始要爆发了。
  至于朱一贵势力同样如此,他们在攻取全台之前,也有充分的外在利益可以转移内部的矛盾,因此在收复台湾的时候也是顺风顺水,可自从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率领大军进驻澎湖之后,对外的利益也就被切断了,自然也酿出了内乱来。
  宁渝一边想着一边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当中,却不料李绂随后便求见,于是二人也就在营帐当中设了一席饭菜,都是一些军中简单的菜肴,也没有什么酒水相佐,二人倒也不嫌弃,径自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后的李绂,也就抛出了自己的来意,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留住陈家来人,至于什么办法都可以,只要能够留下来,将来就是一根钉子。
  “依老夫之间,江湖儿女也顾不得许多,不如主公这两日就跟陈姑娘成亲就行了,将来白莲教无论发生什么内乱,主公大可以借助陈家的身份拿下白莲教,以化为己用。”
  李绂提着牙齿中的肉渣,透着满脸的不在乎,他嘿嘿一笑道:“我敢保证,这也是陈姑娘此行的真正来意,只是小姑娘脸皮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宁渝有些无奈和恼怒,低声道:“这成亲之事,岂是儿戏?如今大战在即,我当专心战事才对。”
  “哼,若主公真的明白大局,你就应该会想到,若是等这一仗打完,白莲教内部的斗争恐怕也会结束,到时候无论是陈道显赢还是刘如汉赢,对主公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绂冷笑道:“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陈道显与主公的关系更近一步,那么刘如汉在做什么事情之前,就不得不多思考一下了,这样一来,就能维持白莲教的不死不活的状态,等到将来复汉军席卷南方之后,所谓的白莲教,也不过是一口吞下的棋子而已。”
  说到最后,李绂深深望了一眼宁渝,一字一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公何以俗礼拒此良机?”
  这一番话却是直白到不能再直白,让宁渝内心为之一震,随后便深深鞠躬一礼,以示对对方的尊重。
  “先生此言,方为正道!”


第二百零七章 强行成亲
  次日,码头上没有什么人,自从复汉军将战火烧到了安徽,这长江水道算是彻底中断了,并没有多少船儿在江面上,看上去孤零零的,只有零星几艘客船还停泊在码头上。
  陈采薇带着玉书乘着马车,一路行至码头上,随后玉书便伸出一只小手拉开车帘,主仆二人便下了车。
  正在这时,从码头上走过来一名老船家,他走了过来给陈采薇行了礼,随后就将车上的一些行李往船上搬。
  玉书跟老船家似乎颇为相熟,也跟着一块搬东西,悻悻地叫道:“这回算是白来了,军内什么都没有,也没跟您带点特产什么的,咳,也是那宁家公子动作不爽利,这一座安庆城围了许久也没打下来。”
  老船夫只是憨厚地笑了笑,随后低声道:“公子这回能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咱们回家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二人忙活了一通,可陈采薇却不去凑这个热闹,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码头上,似乎感觉到几分凉意,将身上的黑色大氅裹紧了身子。
  玉书收拾妥当后,便拉开了船帘钻了进去,随后又朝着外面大声道:“公子,快上来吧,外面风大,当心着了凉。”
  陈采薇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向着船舱走去,只是她心里终究有几分不甘,回头望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安庆府城,微微叹口气,那个人应该就会在这几日里发动总攻,只是这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了。
  正在陈采薇回头向船上走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声音由远而近,似乎是直接向着码头而来。
  陈采薇回头望去,却看到数十人骑着快马一路飞奔而至,为首之人正是宁渝,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却是远远便盯着她看。
  “陈兄弟为何突然离去,若是宁某待客不周,还请多多见谅。”宁渝骑到马来到陈采薇面前,随后便翻身下马,拱手行礼。
  这一番动静却是惊动了老船夫和玉书,二人从船内出来,望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微微发愣。不过玉书心直口快,大声道:“哼,你还知道待客不周啊,本……本书童可是从来没见过如此无礼之人!”
  陈采薇瞥了一眼小书童,道:“玉书,噤声!”随后又望向宁渝,“大都督为何匆匆至此……当下战局紧迫,大都督当以军务为先才是。只是我跟玉书,原本就定下今日返程,以免误了行期。”
  宁渝有些尴尬,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身后便出来了数人,二话不说开始将船上的行李往下搬,这一幕却是让陈采薇有些诧异,这宁渝原先也不是这般粗暴无礼之人,为何今日如此?
  眼见得行李和玉书都快被一起搬下船,陈采薇恭身一礼道:“若是哪里得罪了大都督,我在这里可以给大都督赔罪,只是家父还在等候,却是不好在此多加逗留。”
  宁渝叹口气,正色道:“当下你回不回去,都无法改变大局,但是只要你留下来,现在就有一个办法,至少可以保证你父无虞。”
  “什么办法?”陈采薇感觉有些不妙,她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掏出袖子里的短匕。
  “跟我成亲。”
  ……
  宁渝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跟陈采薇解释清楚,所谓的成亲,也可以是假的,但是要在名义上坐实这一点,也算是将之前的联姻之策进行了贯彻。
  当然这样一来,对于宁渝和陈家都是颇有好处的,首先坚持联姻之策,就可以至少保证当下白莲教不会倒向清军,虽然也不会倒向自己,可是这也足够了。其次便是在白莲教里插下一根钉子,以便于日后吞并消化白莲教。
  宁渝或者说复汉军之所以如此重视白莲教,其实原因是很多的,其中有一点就是白莲教本身的隐藏实力非常庞大,它能够发动的能量也不是眼下看上去这么简单,只是内忧加上外患,导致其他的白莲教支流没能跟他们合流罢了。
  可是等到清军势力消退以后,白莲教将会迎来一个十分庞大的发展时期,到时候所谓的拥众百万,并不是一个笑话,而是完全有实力做到的。到那个时候,白莲教就会成为复汉军进军中原的阻碍,而且真要打起来,很容易给满清喘息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宁渝才想在白莲教里下几颗棋子,来控制一下局面。
  当然对于陈家而言,他们有了复汉军这样强大的外援,那么不说在斗争中占据上风,但是至少可以保持现状,不会被刘如汉彻底给消灭掉,这也是陈采薇同意的关键原因。
  宁渝也不耽误,直接请了李绂做媒,简单摆了几桌酒席,拜了天地,双方父母却是无一人在堂,放在这个封建礼教时代也算是破天荒了。不过江湖儿女,也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大家都是为了求生存求发展,所谓的儿女情长反倒是最末的原因,也不是陈采薇考虑的关键因素,因此她也不想再因为一些俗礼去反反复复了。
  成亲归成亲,正事也没有耽搁,城下的大炮在宁渝拜堂的时候,一起轰鸣起来,也算是给宁渝增添了几分喜庆,只是可怜了城头上的清军,被炸得晕头转向的,也没地说理去。
  岳钟琪已经有足足两日没合眼了,自从给康熙发去密折之后,他就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按照常理来说,复汉军应该会猛攻安庆城才对,毕竟等到康熙大军到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可是这么久以来,每天却只是简单轰了一下城,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没动静也就算了,复汉军也不知道在军营搞些什么,似乎士气一日比一日还要高昂,这让岳钟琪实在有些不思其解,可以说这是他打过最奇怪的仗,可是没办法,复汉军不攻城,岳钟琪也不敢贸然出城相攻,否则以这帮人的素质,在不占据地利优势的情况下,估计很容易会被一鼓而下。
  总而言之,作为围城方的宁渝,一直都漫不经心的做着一些杂事,丝毫想不起来要攻城的事情,而被围住的岳钟琪,反而心急火燎地想要复汉军来攻城,希望能够将复汉军的锐气磨在安庆城下。
  只是就在大家一动不动的时候,宇治景的守备第二师终于抵达了练潭镇。


第二百零八章 决战练潭镇(一)
  练潭镇,作为安庆城北上的必经要镇,南来北往的商旅大多都会在进安庆城之前,在练潭镇歇歇脚,因此往日也算得上比较热闹,只是随着大战开启,练潭镇的百姓大多逃的逃,走的走,一座偌大的镇子就这么变成了空镇。
  只是随着守备二师的到来,这座镇子便开始有了生气,还有一些没走的百姓将家门仅仅闭住,只有一些幼童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走来走去的复汉军士兵,感到疑惑不解。
  宇治景将镇里的一处大宅院当成了自己的指挥部,直接将一张精细的舆图铺开,上面还画着这些圈圈和线条,代表着各军的动向。
  现如今的岳凌峰神色内敛,得了教训的他,也明白做好当下事情的关键,不再好高骛远,只是将自己的本职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再也没有之前的浮躁了。
  “周边的地形还需要仔细查看,咱们这个地方可是特殊的紧,若是一个不留神,让清军穿了过去,咱们的罪过就大了。”
  宇治景用炭笔在舆图上画了几个圈,望着岳凌峰笑道:“岳将军,这几片地方可不能小看,咱们得在这些位置上布上暗哨,这样清军有什么动静,就瞒不过咱们的眼睛了。”
  岳凌峰趴在舆图上仔细研究了片刻,随后皱起了眉头,“这几个地方确实是要紧处,可是也不能只在这些地方布上暗哨,实在是不保险,我看这个范围还要再扩大几分。”
  “如此也好,辛苦岳将军了。”宇治景脸上带着笑意,眼见得自己的这个搭档,如今的状态是越来越好,他心里也就放心多了,有了这么一位老将的辅佐,对于宇治景而言,也是一个很有利的补充。
  只是等到岳凌峰离去后,宇治景望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时,微微叹气,他想起了自己跟宁渝在船上当时的一番深谈,这一仗对于守备二师来说,几乎在那时起便奠定了今天的计划。
  复汉军和清军的斗争,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刀对刀枪对枪,也体现在战场下的暗中琢磨,清军给复汉军下的饵,自然就是安庆城,岳钟琪想着以安庆城来消磨复汉军的士气,以此给康熙大军制造机会。
  可是宁渝的想法却几乎跟岳钟琪是一样的,那就是以守备二师而饵,在练潭镇给清军下药,主力大军则是等着康熙上钩,期待着一锤定音的结果。
  只是岳钟琪有一点没想明白,那就是在目前至少复汉军是占据主动位置的,因此宁渝对于安庆的重视程度并没有那么高,他手中的枪也一直瞄着康熙,安庆城不管怎么蹦跶,也都影响不了大局。
  双方看着眼前的棋局,几乎都是雾里看花一样,此时最艰难的问题就在于谁更有这个耐心去等,康熙和宁渝如同两只饿狼一般,都小心翼翼地围住对方转悠,却不敢上来狠狠咬上一口,因为藏在草丛里的陷阱实在太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守备二师扮演了一个牺牲的角色,注定要承受最大的攻防压力,也会牺牲更多的人,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宁渝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宇治景心里同样明白。
  老天爷,这一仗赶紧打吧!
  ……
  “眼下的局势,让人看不透啊……”
  康熙摊开手中的折子,感觉心里有些着急烦闷,这个宁渝就像一个狡猾的狐狸一般,时不时地虚晃一枪,让人看不懂内心的真实想法。
  岳钟琪以安庆为饵,不可谓不精妙,若是那等心急的人,恐怕已经开始大举攻城了,可是宁渝就是不遂人意,顿兵城下,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似乎根本没有把在桐城虎视眈眈的清军当成一回事。
  就好比双方下棋,正下到关键的当口,眼瞅着就能斩掉对方的大龙,可是对面却把棋盘给掀翻了,这让康熙内心都有些顺不过气来。
  决战安庆似乎变成了一个笑话,如果继续这么拖下去,康熙也不敢断定自己会不会提前倒下。若真是到了那一刻,这大军还有何人能相托?到时候对复汉军的讨伐还能继续下去吗?
  康熙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把握住了脉络,只是眼前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捅穿,以当下的情形来看,复汉军下一步棋还能怎么走?
  纷乱的局势在康熙脑海里搅成了一团乱麻,似乎之前有这种感受的时候,还是在三藩之战。那个时候的康熙,年轻而气盛,临乱局而不危,颇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气魄。
  眼下的康熙,似乎还想着拥有这样的气魄,可是再也回不去当年了,那个时候的三藩也就是打到了长沙,可是就是长沙和岳阳,就成了对方的死地,而眼下的宁渝,却手握整个湖广和江西,若是再堵不住复汉军东进,江南便也没了。
  只是有时候康熙心里也是颇为庆幸,那就是提前揭穿了宁家的真实面目,若是等到自己仙去,这后继之君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是否还拦得住呢?
  康熙不敢想,他此时心里只觉得,若是宁渝仅仅荼毒了湘鄂赣三省也就罢了,只要能够抵住就好,到时候还是有办法收拾他的,若真的完全抵不住,那到时候丢的可就不是几省了……
  “启禀皇上,雍亲王和抚远大将军都发来了密折……”
  张廷玉嗓音低沉,却是将康熙从浮想联翩中打醒过来,便接过了两封密折,却是先打开了雍亲王的那一封,刚刚看了几眼,眼中便闪烁着兴奋的光。
  胤禛发来的这一封密折当中,意思却是很简单,那就是火器营已经成功研制出来了新式的火枪,虽然还是火绳枪的技术,可是却比之前的鸟枪要成熟许多,射程和精准度都得到了提高,相对于鸟枪而言,实在是优秀许多,适合如今的清军大规模列装。
  不过胤禛也在书信当中也吐了苦水,那就是银子不够了……新式火炮的研发遥遥无期,还偏生得好好养着那几个洋鬼子,还有就是火器营的生产方式十分落后,速度也非常慢,每月的枪支产量还不到五百杆……
  康熙原本还挺开心的,可是越往后面看,心里也就是越郁闷,到了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到处都要用银子,可是国库偏偏都能跑耗子了,这拿什么来造枪?


第二百零九章 决战练潭镇(二)
  胤禛在密折中的想法,其实已经考虑到了将来,也就说也做好了跟复汉军长期打的准备,这一点让康熙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一些不爽。
  胤禛在书信中所透露的东西,便是大力发展火枪火炮技术,接着就是编连新军,以图与复汉军实现决战,至于眼下的这一仗,却是一副避而不谈的态度。
  实际上,这种态度本身就说明了问题,那就是胤禛基本上已经看穿了目前清军的现状,那就是随着多路大军的失败,清军已经无力彻底扫平复汉军,年初制定的讨贼方略算是彻底失败。他能有这番见识,足以让康熙觉得后继有人,心里自然会有几分欣慰。
  可是欣慰之中,康熙也有几分不爽,那就是雍正在隐隐约约中,已经不认为康熙皇帝还能收拾这个烂摊子了,这让辛辛苦苦了一辈子的老皇帝,心中有些受伤,也有些失落……
  当年的三藩之战,年轻的康熙跟老迈的吴三桂在湖南角力,双方可谓是殊死相搏,可是却一直有来有往,局势真正的转折点,便是吴三桂伤病发作而死……那时候的康熙,可以笑谈天下事,可是如今自己隐隐却成为了当年的吴三桂。
  康熙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拆开了十四阿哥胤禵发来的密折,却是关于跟策妄阿拉布坦议和一事,目前基本上都谈妥,清军除了将这些年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以后,还割让了西藏的大片土地,包括好不容易重新占据的拉萨,也给了策妄阿拉布坦。
  不过清廷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在解决了西北方向的危机之后,也算是将西北方向的十几万大军给解放了出来,这些兵马是当下清廷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一旦回返内陆,可谓是清廷目前的一大利刃。
  这两兄弟呈递上的来的消息,都说不上是好消息,可是也谈不上是坏消息,只是康熙内心有些感慨,前者从长远计,却解不了现在的困局,后者是能顾上眼下的局面,却给将来埋下了隐患,更是让大清国这些年的开拓,一朝化为了泡影。
  “拟旨,让抚远大将军不必回京,让他速速赶到西安,随后便直赴河南,等待听候调遣。”在康熙的计划当中,这一支兵马并不是用来对付复汉军的,主要便是赶不上,等到这十几万人抵达,少说也得五六个月便过去了,到时候康熙也扛不住这般消耗,之所以命其直赴河南,真实目的自然是为了对付白莲教。
  兵部尚书白潢随即领旨谢恩,而其余的大臣们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将头深深伏下,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丢脸,以致于无人再去多说什么。
  张廷玉心里如明镜一般,所谓调抚远大将军直入河南,其实就是为了将来准备,倘若康熙大军失利,则抚远大将军便立刻发动大军剿灭白莲教,进而阻止复汉军北上,那么中原还能保住,若是康熙大军获胜,自然等到来年两路并进,一起剿灭复汉军。
  只是想法虽然好,可是对于眼下的康熙而言,未免过于遥远,那数千里的路程犹如一道天堑一般,将康熙内心的斗志给自己浇灭了。
  从清廷的许多大臣角度来看,现如今放弃西北实在是很可惜,这几年在西北投入的钱粮和士卒,都做了无用功,而且这些远水实在是太遥远了,根本来不及救眼下的近火。人人心里都有些微词,只是无人敢透露自己的想法。
  康熙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眼下自己的一番布置起了成效,心里也比较开怀。至于策妄阿拉布坦,毕竟只是边缘不毛之地,再怎么闹也伤不了大清元气,可是复汉军却如同肚子里的孙悟空,恨不得把整个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天下棋局,自然是以万民为棋子,些许的牺牲影响不了大局,可是腹心之患若不尽早除去,终将会遭其反噬,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康熙望着沙盘上插着的小旗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沉思了良久,终于选择将代表岳钟琪的那一面给拔了起来,扔在了一旁。
  此时的京城当中,亦是暗潮涌动,安徽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早已经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这里。因此人人虽然未曾亲历一线,却也对战场之事颇为熟稔。
  八阿哥府里此时一片灯火通明,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同聚于此,却是针对当前的局势变化进行商议。
  八阿哥胤禩头上须发都有些发白,面容憔悴发黄,怎么看都不能跟当年的八贤王联系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都仿佛五六十岁了一般。
  不过也着实是八阿哥胤禩命运多桀,早年间的八爷党也算是风云一时,在朝中也得到了许多大臣的拥戴,当时像福全、满都护、景熙、吴尔占、佟国维、鄂伦岱、揆叙、马齐等德高望重的大臣,俱是八爷党中人,就连九阿哥和十阿哥也一力辅佐,帮助胤禩能夺得立储之位。
  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八阿哥胤禩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八爷党势力如此强大,以致于康熙皇帝都感觉受到了威胁,随后便屡屡在明里暗里敲打八爷党,后来在康熙五十三年出现了毙鹰事件后,整个八爷党几乎一朝被彻底瓦解。
  在毙鹰事件后,康熙皇帝还给八阿哥胤禩敲上了最后颗钉子,召集诸位皇子,在众人面前训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后来隔了一天后,康熙又出决绝之辞,“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这两句话不仅彻底断送了八阿哥胤禩的夺嫡之路,也将他整个人都打入了深渊,被停了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次年更是大病一场,直到今日都一副恹恹的模样。
  当然了,当年的八爷党也没有彻底烟消云散,残存下来的所有人也都自动转向了十四阿哥,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十四爷党,在朝中的权势虽不如往昔,却也依然很强大。
  “十四弟如今有机会率军亲征楚逆,若是能够斩获大功,将来大位也就非他莫属了!”十阿哥胤誐性子比较骄狂,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八阿哥胤禩捏着传来的急报,脸上固然是一副欣喜的模样,心里却是有了几分酸涩,若是当年没有这些波折……眼下该享受这一幕的,应该是他八阿哥才对。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晚了,八阿哥胤禩如今也算是十四党的人,更是手握十几万人马,将来上位的可能性也不小,也不敢随意得罪,便轻声道:“皇阿玛在桐城止步,却是要等岳钟琪的消息,或许短时间不能建功。若是十四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率大军抵达河南,皇阿玛很可能会改变主意。”
  “那就是以十四弟为主力,会攻武昌,一举扫平楚逆!”


晴空一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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