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年关


  康熙五十九年大年夜,京师畅春园却丝毫没有过年的喜乐气氛,反而是一片肃杀,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蹑手蹑脚,生怕惊起一点点动静。
  四阿哥胤禛脸色平淡如水,在内侍的带领下向着宫城内走去,不曾有丝毫的逾矩。唯独望向宫殿深处时,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武昌丢了,襄阳丢了,现在连荆州也丢了!”殿内传来了一声怒吼,隐隐还伴着喝骂之声,使得前方带路的内侍,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天威之下,还有谁倒霉?还不就是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这擦着碰着都是一个死,唯有万般小心,祈求这天杀的楚蛮子早日平息下去,他们这些奴婢的日子才会好过几分。
  胤禛丝毫没有半点动容,就这么跟着内侍走进正殿,抬头望去,地上仅是一片狼藉,一堆小太监跪在了地上,将额头贴在地砖上,身子如筛糠一般抖动。
  此时御榻上康熙皇帝已经形同枯槁老人,再也不见平日的光彩,他奋力将奏折砸了下去,发出一阵哗啦的声音,脸上出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红,胸膛更是不由自主喘起了粗气,这位风风雨雨一辈子的皇帝终究是老了。
  胤禛跪在了地上行了大礼,随后低声道:“禀告皇阿玛,如今大年除夕夜,还当保重龙体,切莫伤了身子。楚逆不过是一地乱匪,待我大军征调之下,定当覆灭之,诛除殆尽。皇阿玛切莫忧心,以保龙体万全。”
  康熙皇帝脸色微沉,胤禛这番话粗听还好,可是后面这“楚逆不过是一地乱匪,待我大军征调之下,定当覆灭之,诛除殆尽。”是什么意思?当初他一力孤行保全满丕,所用的理由无非也是这个,如今胤禛重复了一遍却让人不得不多联想什么了。
  这是指着鼻子骂他康熙是个昏君!骂他识人不明!
  “这普天之下,尽数都是乱臣贼子!”康熙怒火升腾,这大清天下已经不止是楚地作乱,原先已经平息下来的西北战事,已经出现了再次恶化的前兆,厄鲁特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率兵再次侵袭吐鲁番,似乎想要图谋东进。
  策妄阿拉布坦是原来准噶尔蒙古噶尔丹的侄子,不过此番东进可不是给自己的叔叔报仇,实际上当年噶尔丹出兵喀尔喀蒙古时,正是这个好侄子在背后捅了噶尔丹一刀,将噶尔丹遏制在科布多无法西还,而后更是联合康熙彻底击败噶尔丹。
  如今的策妄阿拉布坦实力尤胜于原先的噶尔丹,在康熙五十六年还攻占了拉萨,后来被吏部尚书富宁安、西安将军席柱带兵给驱走,也是在这一仗当中,岳钟琪才开始展露头角,连十四阿哥胤禵挂抚远大将军大印,也是为了征讨策妄阿拉布坦。
  若是曾经的康熙皇帝,恐怕都已经亲征西北,直捣策妄阿拉布坦的腹心,可现在终究是老了。再加上之前那次征讨噶尔丹,康熙虽然取得大胜,自身也是损失惨重,可终究不能将蒙古人彻底赶尽杀绝,当下也有心无力了。
  就在这个当口,复汉军从湖广之地突然崛起,更是连战连胜,先后击败了整个湖广的绿营,连同荆州也一同攻了下来,这一下却是从疥藓之疾变成了清廷的腹心之患。
  胤禛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禀告道:“皇阿玛,儿臣愿意领兵前往湖广,平息叛乱,这是儿臣的平叛方略。”到目前为止,清廷对复汉军的态度都是叛而不是反。
  不要小看这一点区别,实际上这关系到复汉军的根本。复汉军一直打出的旗号是反清复明,用这个角度来说自然是反,可是清廷却一直抓着复汉军原先是汉阳营叛乱而来的跟脚,否定汉阳营目前的政治立场。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清廷自然一直是抱着平叛的名义,胤禛这一次的方略也是平定湖广汉阳营叛乱事奏的说法。
  康熙看完之后,微微闭住了眼睛,他在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次不是因为楚逆和西北战事,而是因为这个奏折所反映的一个态度,这让康熙皇帝的脸色更加差了几分。
  “你想带兵?”康熙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手指也点向了跪着的胤禛。他向来是准了人,可是对于这个每日里的冷面王,却少了几分了解。
  胤禛内心有些恐惧,但是对权力的渴望和跟老十四争锋的心,终于是压倒了内心的慌乱,他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平稳。
  “禀皇阿玛,如今湖北全省已失十分之八九,若是郧阳府再落到楚逆手中,将那几十万的流民动起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需要一名重臣统帅南面兵力,集结湖南、江西、安徽、河南以及四川等省绿营兵力,并八旗马队与一部陕甘马队,方能马到成功。”
  勋阳府是流民聚集之地,一向是明清的火药桶,稍微处理不好就会出乱子。
  “儿臣毛遂自荐,愿意当这统兵官,只愿为我大清除此奸逆。”这一番话已经透露出了许多东西,既有胤禛的拳拳为国之心,更有藏在里面的那点小心思。
  可是在康熙这位已经御极六十年的老皇帝面前,还有谁能在他面前藏起自己的心思?胤禛的这番作为只是进一步印证了他内心的想法,这也让康熙内心更为烦闷,双手都有些不自主地颤抖。
  他老四终究是忍不住了!
  康熙内心越发地气闷,不由得咳嗽了几下,这一下咳嗽却更加停不下来,老太监连忙扶着康熙的背,帮着康熙顺气,而此时趴在地上的胤禛,内心的恐慌反而平息了下来,带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自从老十四领了抚远大将军以后,这全天下都只当康熙已经是圣心默许了,这件事对胤禛的打击之大,是旁人难以了解的,几乎断绝了胤禛的夺嫡之心!
  这天下谁不知道?领天子节带兵出征的都是什么人?那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接班人了!谁不知道原先八爷党当中不少大臣重新投靠了老十四,就等着拥立之功呢。
  胤禛心里终究是不服,大家都是一母同胞,自己更兼兄长,自己如何能让?又如何敢让?
  现在老十四掌着抚远大将军的兵马,自己不能再含糊了!


第一百零一章 康熙还有六十年?
  康熙皇帝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两废太子已经让康熙心力交瘁,后来的八爷党更是让康熙将父子亲情彻底抛之脑后,可如今的胤禛,又让康熙起了争斗之心。
  朕不愿意给的东西,你不能抢!
  “胤禛,你向来不是管着户部吗?怎么对这军国之事也上心了?”康熙一旦平静下来,将又会变成一位精明强干而多疑的君王,这番询问自然也是直入关键所在。
  胤禛跪伏在地上,尽量让额头贴近冰凉的地面,大声回答道:“儿臣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遵循皇阿玛的教训,我满洲绝不可沉溺于中原的繁华,要不忘骑射本领,因此儿臣一直都想着跟随皇阿玛,征战四方。”
  “儿臣听闻楚逆炮火甚利,因此也曾专门去留意过,据说现在广州澳门等地有许多西洋商人,像之前的佛朗机炮便是自西洋而来,若是我大清能购买一些回来装备,也不会容得楚逆如此嚣张。”
  康熙微微点头,纵使心里有些不喜老四的手伸得过长,可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唔,你且先去安排一二,不过有一点,这大炮无论如何强大,买几门也就是了,我大清还需得仿造,这火器铸造一事你先领着吧。”
  胤禛心里一喜,连忙趁热打铁道:“皇阿玛,儿臣带兵平灭楚逆一事,是否可行?”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康熙。
  康熙轻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这些事情朕自有处置,你且回去歇着吧。”这番话却是不阴不阳,让胤禛听得一头雾水,当下也不敢出言辩驳,只好离开了。
  待到胤禛回了府,还不待他召集邬思道前来商议,便有太监过来传旨。
  “……兹雍亲王胤禛勤勉国事,朕心甚慰,着兼领火炮督造一事……”
  待到胤禛叩头谢恩之后,这才苦笑一声,当下也没有心情去找邬思道前来协商了,因为这个态度几乎是摆在眼前了,康熙不愿他去插手军内的事情。
  实际上此时的康熙,待胤禛离开后,便立马召集了上书房的满汉大臣,针对如今的湖北大局进行来会同协商。
  对于目前的乱局,大家心里都有数,虽然说还不至于危害到大清的江山社稷,可毕竟已经是一地所难制了,后面恐怕就要派遣平乱钦差大臣了,协同诸省兵马共同进剿,而这个大臣往往都是皇族出任。
  这前文中也说过,这大清的各地防御策略很简单也很实用,那就是通过镇戊讯塘等制度,将整个绿营兵权切割得粉碎,就像之前的宁忠源一样,作为一名从三品的游击将军,自己真正直辖的兵马也不过七八百人,这种制度可以有效防止武将做大乱。
  问题就在于,在遇到变故时,若是当地的绿营能够在第一时间扑灭则就罢了,否则就像火势一般越烧越旺,目前的复汉军便已经有了这个苗头。至少目前的湖北绿营基本上是一个不剩了。想要剿灭复汉军,就需要协同诸省绿营兵马,只是这么一来,一般的督抚大臣是没有这个资格领兵的,而康熙年间,最符合这一身份的人选就是诸位阿哥了。
  想到这里,大臣们也就有些沉默寡言,他们可是经历过了八爷党等变乱的,此时妄议阿哥领兵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落在了康熙皇帝眼里,恐怕又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康熙冷哼一声,道:“如今那楚逆已然打下考虑荆州襄阳,下一步或可直下江宁,又或可直插湖南,不知各位都有些什么想法?”
  群臣默然,户部尚书田从典出列道:“以微臣之见,如今当汇聚各省绿营,以皇子领兵,并行招抚之策,以靖全功,或可引三藩之例。”
  康熙对于在年轻时平灭三藩一直引以为豪,当时的大清根基不稳,三藩起兵以来,震动了整个天下,几乎整个南方都已经不保,可是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康熙依然将三藩顺利灭掉,堪称奇功。
  当前这个新提拔的户部汉尚书田从典做此奏对,也算是挠到康熙心痒痒处了,当即道:“楚逆纵使一时猖狂,也不能长久,何须皇子领兵?着侍卫内大臣阿尔松阿为平逆钦差大臣,高其位为江南提督,魏经国为湖广提督,协同江南湖广川陕诸地绿营,会同共剿逆匪。”
  这一安排让大臣们微微一愣,却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皇子领兵并非成例,如今安排侍卫内大臣阿尔松阿前往也算是正常,更何况阿尔松阿本身也领着火器营的差事,对付楚逆也是名正言顺。
  不料康熙抬眼望了大臣们一眼,又慢悠悠道:“我军枪炮铸造一事,由雍亲王兼理,此番上下同心,自当平灭逆匪,易如反掌耳。”
  众人只得谢恩离去,此番康熙的做派,又显现出几分功底,从这次安排的人手来看,背景其实都相对要单纯一些,对于雍亲王也是又用又防,不免让大臣们多想了几分。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不成?
  不管大臣们心里如何做想,这康熙六十年算是到了,康熙皇帝以御极六十年的名义,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告祭永陵、福陵、昭陵。
  派遣皇子告祭郊庙社稷不仅仅只是为了祭陵,也是为了稳定人心,告诉全天下人,他康熙皇帝还在呢!不得不说,康熙御极六十年的威望十分巨大,很多地方原本因为战事而波澜的人心,都开始平息了下来。
  可是在此时的荆州,刚刚成立的荆州行营里,宁渝却对康熙的举动一脸不屑。
  “靠一个阿尔松阿和七拼八凑的十几万绿营,就想打发我复汉军?康熙这个主意莫不是想得太好?”
  刚刚被任命为荆州行营副总管的程之恩也微微叹息,“这康熙如今也是老了,否则来亲征的就是他本人了。”语气有一丝庆幸,也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可以说,这全天下人除了宁渝以外,谁不是打小听着康熙皇帝的种种壮举所长大?即便是出于满汉之别,可是仍然有许多人在心里敬畏着这位老皇帝。
  “若真是康熙本人来,恐怕就没有这个康熙六十年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以血换铁
  宁渝说的这句康熙没有六十年这句话固然是玩笑话,可是也反映了一点,在目前宁渝的心里,对这个看似庞大的清王朝,已然毫无畏惧。
  原因很简单,那一句“胡虏无百年之运”已经开始一步步变成了真实,四十年前的三藩之乱为何打得那么顺畅?初期几乎是难逢敌手,除了三藩手下的绿营兵确实久经战事,较朝廷的兵更加强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人心向背。
  满洲入住中原在很多人看来都有几分侥幸,汉人心里是不服气的,更何况一书剃发令,更是逼反无数汉人。在这种情况下,三藩虽然出身不够光彩,可是依然有很多人是偏帮三藩的,因此在战争的初期,三藩才能在短短时间内攻略数省。
  如今的复汉军跟三藩比起来,所面对的时局没有太大的变化,台湾固然不能引以为奥援,可是西北还有一个策妄阿拉布坦呢,更何况如今白莲教似乎有起兵的趋势,到时候一南一北,一个复汉军一个白莲教,康熙面临的局势就是明末的局势了。
  可以说,绑在宁家头上的锁套已经松了许多了,特别是在襄阳之战过后,宁忠源重新率领第二师回防武昌,而湖南巡抚张昌恩的三万兵马,被固守在黄逢山的守备团不计牺牲的打法下给顶住了,等到宁忠源会师以后,更是两面合击,张昌恩损失了一万余人,退守岳州,迟早成为复汉军的阶下之囚。
  在这个背景下,荆州的位置可以说非常关键,大都督府发来指令,让宁渝组建荆州行营,宁渝担任行营大总管,而程之恩担任行营副总管,在短暂修整后直扑宜昌和荆门州,而原先的第三师在程铭的率领下,负责攻克郧阳府。
  不过就在复汉军发展壮大之际,宁渝所面临的问题绝不仅仅只是在战场上打赢,光是打赢还不够,还需要安抚人心。只有凝聚好了人心,才能进一步发展。
  ……
  此时的武昌城堪称一片欢腾,在战事初起之时,很多老百姓是不支持复汉军的,或者说不敢支持,连主动剪辫子的都没有几个,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城里的一些百姓还是靠拢复汉军,也将自己的辫子给绞了。
  毕竟人都是人,都有躲避危险的意识,原先的复汉军不过是叛军的身份,随时会被调集来的清军给剿灭,可是这几仗下来,却让老百姓发现了清军的虚弱,压根就没有几个真正敢打的汉子,像这样的清军,别说几万,就算是几十万也都是一片散沙而已。
  因此在战场上获得胜利的复汉军,在民间也获得了胜利,许多百姓都开始跟复汉军合作,复汉军在各地的招兵点上也聚拢了许多人,打出的旗号更是惊人,但凡投复汉军者,都给田十亩,不过需得服役二十年或者战死。
  这一下子可让许多活不下去的穷苦人都纷纷绞了辫子,加入了复汉军,不过要问这复汉军哪来的那么多田地?原因很简单,在荆州光没收的旗田就有三十万亩,缴获的白银更是足足有七百多万两,再加上没收那些不配合的乡绅地主的土地和财产,这一仗打下来复汉军是真正的吃饱了,也就有力气扩军了。
  宁忠源原本带着崔万采等人,出了都督府查寻民情,此时见到这征兵点上排起的长队,脸上也就多了几分喜色,这仗越打越好打了,气色也就好起来了。
  崔万采指着那些征兵的汉子,抚须笑道:“这一次我复汉军恐怕能招足三万人马,与原先相加恐怕足足有五万人,这也是大都督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威名啊!有了这些人,清军的下一次围剿也不足为虑了。”
  宁忠源微微有些担忧,“我军虽然这一次战场上大胜,可也是依赖了枪炮之利,如今虽然有大量青壮加入我军,可毕竟器械不足,恐怕短时间也难以真正发挥战力。”
  这话说得依然是复汉军的老问题,因为自近代战争模式以来,对于后勤的要求是越来越高,而目前的复汉军起兵不过半年,底蕴严重不足,现在很多兵丁还用着满清老式的鸟枪和刀牌,这也严重限制了复汉军的实力。
  就好比在黄逢山上,张昌恩的三万清兵就差一点攻破了守备团,所幸炮火甚利,再加上清军斗志不强,这才让战场局势稳定了下来,一直坚持到宁忠源,可即便是这样,守备团的伤亡也有千人之多。
  崔万采笑道:“大都督切莫忧心,少将军已经将那一万余名旗人押解了回来,除却路途中死掉了一部分,还有一万零八百人可以去大冶挖铁矿石,届时一来我军的开矿速度会大大加快!冶铁速度自然也能跟上需求了。”
  崔万采其实忍住了一节还没有说,因为在宁渝给到政事堂的意见当中,关于旗人的使用方式上,是以提高产量为要。也就是说,所有的旗人必须下矿,而且还得是最危险的地方,至于工作强度就属于只要还没累死,就接着干!
  宁渝在建议后甚至加了一句话,“务必以提高产量为先,短时间内以血换铁是可行的,更多的俘虏将于近日送来。”对于宁渝而言,只要是不合作的到时候都会送到大冶铁矿场,为复汉军的未来做出贡献,至于死多少人,这不是关键。
  “此外,根据少将军的意思,马上就会在汉阳开办新的铁厂和枪炮坊,并且已经定下了名称,唤作汉阳铁厂和湖北枪炮厂,再加上我大冶的铁矿,这枪炮的制造速度也能跟上我军的发展节奏。”
  宁忠源笑道:“这臭小子倒是不忘本!我军起于汉阳,这铁矿和枪炮厂自然也应该放在汉阳,至于这名称倒有些俗了。”这位战场出身的绿营老兵,如今却开始附庸起了风雅,对自家儿子这品味倒有几分不屑。
  若是宁渝知道宁忠源的想法恐怕会哭笑不得,这所谓的汉阳铁厂和湖北枪炮厂,原本就是后世张之洞的杰作,如今他不过是照章而行罢了。


第一百零三章 人心似水
  这初春的暖阳刚刚起来,照在人身上还有几分热,宁忠源等人也在巡视中逐渐中走累了腿脚,瞧见道前有一处茶馆,便一同坐了进去。
  此时的茶馆里也是人来人往,不少百姓都已经剪了辫子,蓬乱着头发,还有人就这么把头发剃了个干净,锃光瓦亮倒像个和尚。虽然还要许多人是留着辫子,可是能感受到这股风气正在越演越烈。
  大堂正中央摆着一条书案,书案后边是一个说书人,此时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岳爷爷,这放在往日里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可这个说书人此时却丝毫没有半分担忧。
  “嚯,要说这武昌城,如今还真有一岳爷爷!谁呢?那就是咱大都督,襄阳一战打得鞑子那是屁滚尿流!可巧了嘿,这岳爷爷的长子可谓英雄少年,咱宁少将军也不遑多让呐!”
  下面便有人问了,“这宁少将军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能有啥威名啊?”
  说书先生一脸鄙夷地望着这人,“你连宁少将军都没听过?那可是天上的将星下凡!打大冶平黄州,仙桃镇更是以一营挡一万!还一炮轰死了那满鞑将军呢!”
  众人这么一听,顿时肃然起敬,可是宁忠源等人听着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这打大冶和平黄州府倒还说得过去,可是在仙桃镇一战成名的可不是宁渝,而是董策,至于一炮轰死满大将军更是子虚乌有。
  那说书先生见气氛越发高涨,当即又将手中的醒木“啪”地一声拍在了桌案上,发出了一声响,却是将所有的人目光再次聚焦了过来。
  “要说这宁将军也着实是泼天的胆子,这如今的大清国可不比前明乱世,鞑酋康熙皇帝有兵丁数十万,可为啥宁将军要起兵呢?”
  台下众人纷纷摇头,若是把宁忠源换成他们,可还真不会起兵,纵使家破人亡了,恐怕也难以兴起这一念头。
  “想要知道这一点,今日便要听老朽讲一讲那扬州十日。”说书先生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七十五年前,满洲入关之后,于我神州之地屡屡大肆杀戮,扬州更是被清兵纵兵屠掠十日,城内百姓或是力战而亡,或是死于刀下,这满城的军民,仅剩下数十人罢了。”
  “当日全城上下的清兵驱赶妇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这些血泪,浸透了整整一座扬州城!”
  说书人终于忍不住,悲愤道:“家祖家父便是自扬州城逃出来的,他老人家临时前都忘不了那一幕,如今大都督起兵反清,正是替天行道之举!”
  茶馆里聚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听闻这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宁忠源没有打断说书先生,只是带着一行人悄悄退了出去,这个在战场上什么都见过的汉子,今日眼睛却有些红。
  “伐清之举,正在当下。”
  这八个字沉甸甸的,仿佛在众人心间压了一块大石头。
  整个正月里,复汉军难得享受了一番清净,虽然说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无法正常用兵,只好先停一停脚步,可也是复汉军内部的一次梳理的机会。
  此时的大都督府中,政事堂与枢密院所有要员都已经到齐,连宁渝也临时将荆州行营托付给了程之恩,主要是因为这一次的会议,将关系到宁家的下一步方向。
  目前的政事堂在人员的调整规划上,有了新的动作,特别是随着管辖面积的扩大,如今的都督府对于官员的缺口还是非常大的,至于湖北的一些传统士子,还抱着忠君爱国的想法,不肯为复汉军为官,无奈之下,复汉军版本的大学和讲武堂也被宁渝给搬了出来。
  “根据新的规划,我军将与未来改变目前的官员任用之法,将会建立一座复汉政务大学,专门用来培养办事的官员,另外针对官与吏的划分也将会作出新的调整。”
  宁渝在政事堂里侃侃而谈,他可不能将自己的影响力局限于军方,对于政事进行插手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样才能更好的巩固自己的权威。
  不过此时政事堂一些要员,却对这个新的措施表示不解,当下便有人问道:“还请少将军明示。”
  “所谓的复汉政务大学,不学习所谓的儒家圣言,只学办事之法,学制为一年,可以自行报考也可以推荐就读,年中和年尾将会进行考核,考核通过者直接授正八品编纂。”
  这却是惊呆了所有人,虽然说如今造反了,也确实应该弄一套自己的台子,可这也太离经叛道了吧?不学儒家圣言?只学办事之法?岂有此理。
  当下便有人出言反驳,此人正是监察院院长程远芝,他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干预政事,也是当好了这个监察院院长的身份,可是此时却不得不开口了。
  “少将军,如今我复汉军初定就做此大动作,会不会有些过于着急?”这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可是大家伙也能听懂潜台词,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改制度是不是太不把天下人当回事了?更何况这满天下人都是孔孟学徒,你不让教孔孟,还指望别人支持你?
  宁渝苦笑道:“程院长,此番绝非我一时意气用事,不教孔孟也并非要大肆宣扬,只是如今我复汉军急需实干之才,那么这所政务大学,自然也应该以实干为主,至于考核成功所授予的八品编纂也并非实职。”
  “等到这批八品编纂在中央及地方各州县观政一年,才会根据考核成绩下放至诸县乡,从一县丞或者主簿开始做起,分掌一县的粮马、税征、户籍、巡捕诸务,待到熟悉政务之后,才会有进一步的选拔考举。”
  所谓的县丞,那都是正牌子出身的士子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简单来说就是事多钱少被黑锅,根本就不为人所看重,甚至在很多县里根本就不设县丞一职。
  众人一听,这劳什子的政务大学出来的学生,观政一年也不过只能做一介小小的县丞,想要升上去恐怕难如登天,也不会影响大家的利益,顿时心就放了下来。
  唯有崔万采的脸上却带着笑,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个好学生此举的关键之处。


第一百零四章 源头
  崔万采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复汉政务大学,绝非字面上那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改变了传统士子的进身之阶。
  自隋唐以来,科举制开始奠定了传统的官僚晋升基础,从原来的门阀扩大到了寒门子弟,当然真正的寒门并非真正的农家子弟,而是指小地主阶层,也就奠定了日后的士族政治,一直延续到了明清之际。
  可如今的复汉政务大学,看似只是换了一层皮,可实际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不教孔孟,等于是从根本上掘了儒家道统的根,其次从复汉政务大学毕业的学生,看似只是最低的从八品小官,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再加上宁渝这位少将军的扶持,将来是这些人是迟早要迈上高位的,会自成一个派系,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受到打压了。
  等到这批人成长了起来,到时候不光宁渝的地位无可动摇,他们所能带来的改变也是非常强大的,到时候宁渝想要做什么,就再也无人能够阻拦了,自然可以放手而为。特别是这批人在官场上孤立无援,只能向宁渝紧紧靠拢,这样用起来也会很顺手。
  看着宁渝如今稍显成熟的脸庞,崔万采在心里倒是暗叹了几分,如今这个好学生的成长速度,已经超越了崔万采的想象,那就是当所有人都还在考虑眼前这场反清之战时,宁渝已经在考虑十年后的班底了。
  宁渝望了一眼老师崔万采,微微笑了一笑,他自然明白,这番瞒天过海的举动就算能瞒住其他人,也是瞒不住自己这位老师的,笑道:“届时我复汉军政大学,以大都督为校长,教育全校师生,而我本人亲自担任祭酒,管理学校一应事物,至于崔先生可为教育长,负责编审教材和主管考核。”
  这个又是校长又是祭酒的,让宁忠源都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祭酒我倒是明白,不过让我这个武人来当大学校长,恐怕天下人都会不服的。”这话倒是实在,众人都有些疑惑不解。
  宁渝自然不会告诉在座的众人,自任校长可是后世一位光头的得意之举,有了这个校长的师生名义,拉拢心腹自然方便了许多,至于教什么东西,那都是心照不宣的,当下自然也沉声道:“大都督可不要小看这个名义,等我复汉军政大学落成之日,这全校子弟自然都是大都督的学生,大都督对他们自然是恩同再造,若是大都督不肯,这学生们的心都不会安的。”
  崔万采亦是点头相和,宁忠源这才答应了下来,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了起来,笑道:“既然有了这政务大学,是不是还得有一所专门培训军官的学校?”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却是让宁渝也表示钦佩。
  宁渝点头道:“禀告大都督,自然如此。这所新的军官学校命名为复汉讲武堂,日后我军所有的基层军官都将会来此轮训,主要分为三个进修班,分别是基础军官轮训班,中级军官轮训班和高级将官进修班。”
  “其中基础军官轮训班主要培养军中骨干即各营营长、及各连连长,目前可分为步、骑、炮等科目,主要包括基础战略战术能力、兵种指挥能力、武器操作规范以及相关的政治课程,只要找好相关的教官,便可以着手抽调军官前来轮训。”
  “中级军官轮训班则主要培养军中的各师师长、师参谋长、各团团长以及团参谋长,主要包括相关的战略指挥能力、协调指挥能力以及相关的政治课程,具体可以下去规划。这部分的军官同样是采用轮训的方式,一点点来培养到位。”
  说到这里,宁渝稍微顿了一顿,环视了一眼在座众人,他们的表情都凝重了几分,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相对于前面的复汉政务大学,这个复汉讲武堂的权利着实大了许多,会直接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自然会表示更加重视。
  “至于最后的高级军官进修班,目前考虑到我军的规模还不够大,暂时先不开通,等到我军的人数到了十万甚至几十万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成为我军的第一批军长甚至是方面军的司令,到时候是需要通过这个高级军官进修班的。”
  “最后要说的是,所有的基础军官和中级军官的晋升,必须要先通过讲武堂的考核,这是铁规定,任何人哪怕是大都督也不能随意更改。”在这一点上,宁渝用少见的强硬语气强调着。
  宁忠源毕竟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他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个讲武堂的厉害之处,那就是通过这个讲武堂,可以把军内大大小小的权利都集中在上位者的手中。
  从目前来说,无论是绿营还是复汉军,本质上都是属于军阀。绿营的兵将虽然采用了一定的分离手段,可是改变不了这一本质,所以宁忠源造反时,汉阳营的绿营兵丁才会跟随他一起造反,因为他们都是从宁忠源手上讨饭吃。
  如今的复汉军,这一点更是非常的强烈,虽然经过了原先的改编和整编,可是在各师师长和各团团长,手上最受看重的还是原先那帮子家丁心腹,他们忠于复汉军,但是更忠于这些各师师长和各团团长,从这一点上来说,跟绿营是没有本质的区别的。
  之所以演变成这个模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士兵的前途掌握在了军官的手中,即晋升的机制完全是凭借军官的感官,而如今宁渝的意思,就是将晋升机制收拢在复汉军大都督手上,只有通过考核才能竞争,这样士兵就不会一味听从自己的将军。
  众人此时的脸上都有一定的异色,心里自然也估摸透了这个复汉讲武堂的根脚,可是却难以反对,这一来是因为如今大部分中高层军官都是宁、程、郑家的子弟,二来也是因为宁渝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变得非常高了。
  宁渝环视了一眼众人,将心里原来的另一个想法却是先搁置了下来,那就是后勤独立制度,这一刀若是砍下来,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在复汉军内挟军自重了,可毕竟如今还需要这些人来打江山,如果从一开始就搞得这么狠,恐怕人心就散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头疼
  这场会开的时间其实非常久,对于宁渝而言,他想要表达的东西有很多,可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局限,他不能一下子全部搬出来,否则不正常的人就变成他自己了。大家可以接受超越半步的天才,可不会接受超越整个时代的疯子。
  不过这场会议也最终确定了宁渝的地位,那就是成为复汉军的接班人,如果在情况有变时,将会顶替宁忠源成为复汉军的大都督,可这样一来,宁渝的新问题出来了,那就是他目前无后。这对于传统社会而言,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无后可不仅仅是代表着做孤寡老人,更关键是在自己身亡之后,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新的拥戴对象,到时候分裂就会成为必然,因此一个但凡成熟的首领,都不会让自己的集团陷入这样的困境。
  理所当然地,宁渝在康熙六十年正月十五正式告别了单身生涯,迎娶了老师崔万采的女儿崔姒为妻,二人这段时间也算是经历过了战场的生死存亡,对于彼此虽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可是也不算讨厌。
  对于复汉军而言,他们的少将军成婚自然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整个武昌城内都被装点得喜气洋洋,红绸飘舞,彩灯四挂,一些百姓们也能够感受到这份喜庆,倒让整个复汉军的控制范围都为之一振,从乱象当中开始逐渐恢复了过来。
  宁忠源与崔万采二人如今成了亲家,更是喜上加喜,便趁着酒意在主位上畅谈过往旧事,不时举杯相庆,一时间氛围倒显得颇为热络。
  “老崔啊,如今我儿子成了你的女婿,这以后可不能再藏私了啊,该教训的要好好教训,这小子再怎么了不起,可毕竟也是你的女婿!”
  宁忠源赤红着脸,精神振奋无比,半开玩笑道。
  崔万采微微一笑,他毕竟是读书人,饮酒上颇为节制,因此脸色依然十分平淡,笑道:“你还不了解宁渝啊,他如今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多了,我能教他的都已经教出去了,未来,还真得看这些年轻人的了。”
  众人也都笑着,只是宁忠源又叹了口气,指着正在席间敬酒的宁渝,苦笑道:“说来说去,这小子能耐也太大了一些,老子都没怎么过几分老子的瘾呢!”
  这句骂粗倒是惹得席间众人哈哈大笑,一时宾主尽欢,随着天色已晚,便都各自散去了。
  宁渝此时虽然也饮了一些酒,可心里总是牵挂着事,倒也不敢让自己喝得太醉,此时脸上带着三分的微醺,一摇一晃走进了洞房内。
  崔姒安静地坐在了床上,盖在头上的红布微微抖动着,显示着其主人内心的纠结。
  宁渝没有直接粗暴地掀起红布,只是安静地躺在了少女的身旁,除了能听到少女微微的呼吸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了。
  “你乐意吗?”
  突然,宁渝从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干瘪的话,他其实心里也不明白,如今都已经成亲了,再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来想去,还是前世的那点小心思在作祟,终究是对感情带了几分美好的幻想,如今陡然间就成亲了,倒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崔姒没有应声,她似乎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我原先的打算,我会跟你慢慢接触,一直到你心里乐意为之,总好过如今这般,倒似我强迫你一般,我心里是极不愿意。”
  宁渝一字一句说道,“如今无论如何,你我二人总归是结发夫妻,我会对你好,不让你受委屈。”
  “嗯。”崔姒终于回应了,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在里面。
  宁渝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块垒,拿杆子将崔姒脸上的红布挑开,露出了一张如画似玉的脸庞,带着几分羞红。
  “我饿了,你能去给我找点鸡腿来嘛?”
  ……
  次日清晨,宁渝起床洗漱后,带着崔姒来给宁忠源和程氏奉茶,还要给老太君磕头,这一番做了下来,倒让人显得几分疲惫。
  书房里,宁忠源微笑着看着宁渝,仿佛在这一刻的宁渝,才更符合他心中的成熟形象,轻声道:“这几日,你好好陪着你妻子,这军里的一些事情有我跟你四叔在盯着,不用太担心。”
  宁渝苦笑道:“这容不得我不担心啊,虽然在四月之前,清军难以发动大规模的攻势,可是到时候肯定是十几万绿营来攻,可能还会有西北马队和京师的八旗,这次可没上次那么简单。”
  当清廷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复汉军身上时,自然就不会再给复汉军任何机会,所发动的攻势也将会是之前所无法比拟的。在宁渝的眼里,想要真正的无敌于清军,目前的复汉军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仅是人才的培养和武器的更新,在思路上也是需要有一定的变化的,那就是要学会主动出击,将战场扩大到南方数省,才能真正于平底起风雷,掀起如今的大势。
  一想到这里,宁渝不仅头疼了几分,正色道:“父亲,若是我军想要再赢得下一场的胜利,还需要更多的准备。”
  宁忠源也是点点头,脸色多了几分凝重,道:“等到开春之后,道路解冻,我军将会沿着洞庭湖南下,直扑湖南,只要收取了整个湖广的人力物力,我军便有一拼之力。”
  正所谓“惟楚有才”,如今的湖北湖南在人才方面并不缺少,哪怕是宁家这样的土豪家族,临时间也能凑出一些才干之士,到后世时更是如同井喷。
  宁渝低声道:“父亲,如今我军不能坐以待毙,若是全部集结于湖广,恐怕难以抵挡清军攻势。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父亲带人镇守湖广,我带一部分兵力沿着长江南下,直扑江宁一带,以迟滞清军的行动,只有把水搅浑,我军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哦?那你准备如何在清军重兵之下,来将水搅浑?”宁忠源有了几分兴趣,他似乎感觉到此计有那么几分可行性,至少能够保障目前湖广的发展。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宁渝此时信心十足。


第一百零六章 游击战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有那么点意思。”宁忠源眼神一亮,却是不由自主念了起来,紧接着又问道:“你这套战法倒是不错,若是执行得力,恐怕清军还真的拿你没奈何。”
  宁渝在心里微微一笑,开玩笑,这可是经过了漫长的战争考验的,是游击战理论中的精华,若真是用来应对清军的围剿,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执行此法,需得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绝不可固守一城,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
  随着宁渝娓娓道来,宁忠源越发地感觉怪异,这般精髓的战法理论,若非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寻常人哪里懂得这个?这宁渝虽然也打过几仗,可毕竟年纪有限,这一套又是从何学起?难道这天下还真有生而知之的奇才不成?
  此时的宁渝却没发现宁忠源神情中的怪异之色,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通过运动战的方式将清军分别聚歼,这样一来清军就不可能集中力量来攻我湖广,在战场上我军也就掌握了主动权,有了主动权自然有了发展的良机,届时等我军发展壮大后,便可伺机打上一次真正的决战,将整个南面抓在我复汉军手里。”
  宁忠源问道:“若是清军不管你,直接全力攻我湖广又当如何?”这番考虑其实他并非不知道,只是还想再考验宁渝一番。
  宁渝哈哈大笑,“若是就此全力攻我湖广,我自然攻其腹心,从安庆直下江宁,这天下可就乱起来了。至于我湖广则不用担心,我已经发明了一种新的东西,名为水泥,届时只要用此物,我湖广一带防线自可确保无虞。”
  水泥的出现,是宁渝思考许久以后,才让工匠试制出来的,主要是通过对石灰石矿进行开采、破碎,并通过各种方法运输至石灰石库,将石灰石原料与少量粘土质原料、校正原料经破碎后,按一定比例配合、磨细并调配为成分合适、质量均匀的生料。
  随后将生料放在窑里煅烧以后,最后加上一些石膏,就能制作成比较初级的水泥,虽然在技术条件上比不上后世的水泥,可是使用起来的效果也非常明显,通过使用这种水泥,能够有效承载火炮的轰击,对于守城方而言尤其有利。
  正因为整个过程并没有特别复杂,因此宁渝还专门选择了复汉军旗下的聋哑人生产,便可更好的保守住秘密,水泥的出现对于战争而言的意义其实还是很重大的,至少对于防守方而言是大大的利好。
  康熙六十年正月下旬,宁渝带着枢密院的大大小小官员,前往汉阳枪炮厂举行开工仪式,这个新的汉阳枪炮厂整个规模是原先宁家枪炮坊的数倍,所能容纳的工人数量更是超过了万人,规模在目前整个亚洲,都能算得上一等一。
  不过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目前复汉军麾下的成熟工匠数量却不够多,多番搜罗也只有千余名成熟匠人,不过宁渝对此也有安排,那就是给这些工匠每人都派遣几个帮工学徒,并且允诺,只要每带出一个学徒,就赏白银十两,因此这些匠人倒也比较热情。
  雷驼子成为了新的汉阳枪炮厂的厂长,此时也是满脸喜色,一路之上对宁渝介绍道:“禀告少将军,汉阳枪炮厂从从下个月开始就可以初步产燧发枪了,至于炮的话,需要两个月左右,原先老的枪炮坊会承担一部分的枪炮生产。”
  “至于整个枪炮厂想要全力生产,估计还需要一年左右,到时候无论是设备还是工人,都能够基本满足生产上的要求,到时候我军年计划生产量,能够达到三万杆燧发枪和五百门新式火炮。如果给我三年时间,这个量还能再涨上一半。”
  宁渝一边听着,一边用铅笔在本上记着,这些数据十分关键,将会直接决定后面的扩军计划以及战役计划,因此容不得宁渝不小心。
  对于目前的武备而言,宁渝心里是有些着急的,原因很简单,目前的清军在装备上还是很不错的,火器化的比例是在逐年提高的,传统的刀盾弓箭手正在大幅度减少。如果复汉军在这方面再不抓紧,很有可能会被清军给彻底压制住。
  无论性能上比清军强大多少,也不能忽视数量的差距,特别是在这个派队枪毙的战争年代,有时候就是比谁的枪和谁的炮更多了。当然,宁渝心里也明白,此时的满清的火器制造是有很严重的问题的,京师的火器营拿的家伙事其实还不如南方一些镇子出产的火枪,像广州那边的很多鸟枪,就明显比京师造更精良。
  此外清军的贪腐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这一点也决定了清军在造火器时是拿高价造劣品,若是胆子大上一些,清军一杆枪收二十两白银都是正常的,造出来的火枪不光是质量差,而且价格奇高,导致大量的军备费用没有花到实际上去,以致于绿营兵当时拿的火枪,其实连根烧火棍都不如。
  而复汉军虽然也难免存在贪腐行为,但是毕竟是初创期,很多人的心气还是非常高的,因此没有大面积的贪腐,这一点也决定了在火器的成本和质量上,目前的复汉军是要胜出许多的。
  在新的军队编制规划中,宁渝针对目前的主力军和守备军进行了进一步细分,其中主力三个师使用的枪械都是最新的燧发枪,炮也是最新的六斤炮和八斤炮,当然这部分军队目前只有一万五千人,到时候会扩充到三万人,每个师的将会变成一万人的整编师,能够承担单独一个方向的战役目标。
  至于守备军原先的三个团经过扩充也会变成三个师,这三个师团则采用之前的小师编制,每个师只有六千人,分别会镇守在荆州、宜昌和武昌等地,这三个师的武器只有一部分是燧发枪,其余是以缴获的清军鸟枪为主,并且会参杂一定的刀牌和弓箭,再加上每个师会有十门炮,因此用来防守倒也足够。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些人,宁渝还是打算编为独立的城防团,这些城防团基本是以冷兵器为主,每个团不过一千五百人,覆盖到目前复汉军所有的府,每个州府会建立一个,目前整个复汉军占据了湖北的九个府,分别是武昌府、汉阳府、黄州府、荆州府、襄阳府、郧阳府,安陆府,德安府和宜昌府,还有一个荆门州。
  这样一来,整个复汉军的兵力层次就会划分为三个,分别是作为野战主力部队的三个师一共是三万人,作为守备主力的三个师一共是一万八千人,作为城防体系的十个团一共是一万五千人,加在一块差不多就有六万三千人,无论是对于后勤还是对于武器装备都提出了新的要求。
  唯独人,宁渝却有的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去郧阳府了。


第一百零七章 勋阳府
  郧阳府,在清廷眼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是一个大大的麻烦和火药桶。这个火药桶也不是在清朝时才出现的,而是从元朝时就已经出现了。
  早在元朝至正年间,郧阳一带就已有流民聚此,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这里的地理形势十分复杂,西起终南山东端,东南到桐柏山、大别山,东北到伏牛山,南到荆山,山峦连绵,川回林深,流民只要往山里一躲,官府基本上就没有好办法了。
  因此当时的官府是将这一代作为封禁区的,不允许百姓迁入,到了明朝依然实行封禁政策,曾派遣卫国公邓愈率兵到房县清剿,“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
  可是自明中期之后,由于土地兼并等原因,再加上连年的灾害,导致大批的农民破产沦为流民,而当时成批成批的农民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其中湖广荆襄地区就是非常大的流民聚集地,来自鄂、豫、陕三省的流民汇聚于此,总人数高达一百五十多万人。
  这些没有了土地的流民,为了活下去发起了两次荆襄流民起义,第一次发动起义的刘通自称“汉王”,义军人数高达数十万人,声势之大几乎前所未有,后来被明军给镇压了下去,而后第二次又有流民发动了起义,这一次的规模比前一次更大,流民响应者达百万,天下都为之震动。
  而这一次被镇压之后,明廷终于开始寻找其他的方式来解决流民问题,于成化十二年设置了勋阳府,并允许流民在山区附籍为民,开垦荒地,永为己业。可是这样问题就彻底解决了吗?依然并没有,明清之际的勋阳府,依然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
  目前复汉军拿下了勋阳府,同样需要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问题。而这一次宁渝便是前往勋阳府,一方面是为了招募骁勇善战的勋阳兵,另外一方面便是为勋阳府找出一条出路,因此在大婚之后不久,便急匆匆开始了出巡。
  从武昌到勋阳府的路途十分遥远,再加上这一路上道路不靖,因此宁渝加上警卫营的人马,前前后后走了数日,沿途的初春风景虽然也十分养人,可是宁渝内心的焦虑却又多了几分,原因很简单,自从过了襄阳府以后,这一路上的景象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穷。
  不同于原来云梦县那般的穷,勋阳府的穷更是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本身地势处于群山之间,耕地数量自然有限,很多人家都是直接从山上开辟田地,产量极为微薄。
  到了勋阳府内,宁渝才发现边境处有一行官吏正等候与此,其中为首之人,正是复汉军前不久正式任命的勋阳知府。
  勋阳知府穿着打扮并没有多么奢华,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剃得干干净净,留着一层蹙青的头皮,脸上的皱纹叠着皱纹,第一眼看上去倒多了几分苦相,他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宁渝深深行了一礼。
  “下官勋阳知府郭崇见过少将军!”
  听到郭崇这个名字,宁渝这才从记忆当中快速搜索到了这个人,当下有些惊讶,因为根据复汉军的资料中所述,郭崇原本就是勋阳府的豪族子弟,可这豪族子弟如今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在田间劳作的老农。在复汉军进军勋阳府之前时,郭崇便率众起义,投了复汉军,于是便被任命为勋阳知府,以便于稳定局势。
  宁渝不由得在心里多了几分揣度,此人莫不是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看到上官神色有异,郭崇苦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下官这番打扮绝非是对少将军不敬,实在是因为下官从小便习惯了如此打扮,如今也不曾顾忌到官威官体,实在是因为勋阳太穷了些。”
  此话一出,宁渝反而多了几分好感,能够认识到自己治下目前的现状,便依然是很不错的守牧官,这全天下更多的,是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官。
  “在元朝时,勋阳穷困,到了明清还是穷困,如今在我复汉军手上,一定要改变这种局面。”宁渝坚定道,这件事很困难,可是必须要去做,只有解决好了勋阳的大麻烦,才能转化成伐清的助力。
  郭崇轻轻点点头,“下官是勋阳人,对这种局面更是痛彻骨髓,只是大人这一路走来,想必也曾见过,我勋阳既无田地矿产,又无商旅沟通,除了悍勇无匹的汉子,便再也没有其他了。”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勋阳人向来能战善战,哪怕是在清朝时,也曾有民众反清作乱,郝摇旗就曾据此地力抗清军,等到再过上几十年,川楚白莲教起义的初端,同样源自于勋阳,形成一场席卷川楚等地的大乱。
  想到这里,宁渝也就开门见山:“如今我军正处于关键发展阶段,同样需要大量的青壮入伍为兵,每个月五两白银津贴,立功后会授田,战死后亦会授田。”
  “可当真?要多少人?”郭崇自然喜不自胜,若是能够将勋阳的青壮尽数派出去当兵,那不仅能够养活勋阳的无数百姓,还能减少许多不安定的因素,自然是大力支持了。
  宁渝轻轻点头,“此事自然不假,不过在征兵之前,我想先去勋阳下面的各县走访一遍,看看那里的实情。”
  想要将勋阳府发展稳定起来,只有亲自下去看看,宁渝心里才会有底,征兵一事此时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先往后放放吧。
  郭崇反而有几分犹疑,似乎有些话想要说,可一直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宁渝没有兴趣跟他猜什么谜语,当下也很直白道:“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现在提出来,我这次来勋阳,就是为了解决问题。”
  郭崇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叹了多少次气了,咬牙道:“如今我勋阳全府毕竟刚刚首府,郧县和郧西虽然已经初步恢复,可其他地方仍然处于混乱状态,若是有人冒犯少将军虎威,下官担待不起。”
  宁渝却是深深打量了郭崇一眼,道:“我这次带了一个警卫营,寻常清军都难以损我半分,更何况四处的流民匪徒?至于招待一事亦无需郭府尊担忧,此次出巡我军已备好了干粮,不会取地方一分一毫。”
  这最后一句话却让郭崇老脸一红,他是那种真正为民考虑的能吏,因此生怕宁渝这一行人去大索地方,如今得了宁渝的承诺,倒觉得自家不开眼,不免有些羞愧。


第一百零八章 巡视
  宁渝这一次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因此进入郧阳以后,连郧县都没有进去,直接撇开了郭崇,带着自己的人马,开始诸县走访。
  郧阳府的府治位于郧县,除此外还有竹山、房县、竹溪、保康以及郧西五县,宁渝过郧县而不入,直奔郧西而去,这让随行的警卫营营长宁四疑惑不解,遂问道:“少将军,这郧县就在近前了,怎么不去看看?”
  宁渝笑了笑,耐心解释道:“郧县作为勋阳的府治,想必是诸县当中发展最好的,那就没必要先去看了,等看完下面五县,再看看郧县,恐怕感觉又不一样了。”
  宁四嘿嘿一笑,“原来少将军就像吃那甘蔗似的,先从苦的一头开始吃,吃到后面就越吃越甜了,这下小的可是明白了。”
  宁渝有些哭笑不得,宁四这番话说得虽然粗浅,可毕竟也是这么回事。不过在宁渝的设想当中,还有一点,那就是巡视五县能够更清楚的认识到目前的勋阳府,而郧县的发展情况恐怕会使得他一叶障目。
  二月初春,气温逐渐在回升,士兵们感觉手脚都暖和了几分,虽然道路有些艰险,可行起军也更快一些,不过一天的功夫,便赶到了郧西。
  到了郧西之后,宁渝的眉头这才紧紧皱了起来,因为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整个郧西县城里,尽是一些草屋棚子,大量的流民就在此地聚集,艰难求生。
  这些流民见到宁渝等人,慌不迭跪倒在地,一个个面有菜色,从他们褴褛的衣裳可以清晰地看出他们瘦弱的身躯,一些孩童持着树枝站在远处,没有打闹嬉戏,只是一脸畏惧地望着宁渝等人,这里已经很少有外人会来了。
  望着这些人,宁渝头一次感觉自己有些无力,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说了又能如何呢?面对这样的情形,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他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实实在在的粮食,实实在在的肚皮。
  而这些正是目前的宁渝所无法提供的,当然宁渝也可以不闻不问,就像清廷的官吏一样,将这些人的生死暂时抛之脑后,只要不出乱子就行,可是真的行吗?根据原来宁渝的回忆,再过个几十年,这里所爆发的一场震动天下的流民起义,将会对清廷造成一次严重的打击。
  如果宁渝没有处理好这里的灾情和流民,到时候这股力量打击的自然就是复汉军自己了。唯有给他们一口饭吃,才能改变这样的局面。
  宁渝正在思考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惹得身边的侍卫都是一阵紧张,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还有意无意将眼神瞟了过来,这倒让宁渝有些疑惑,便不由得走上前去,看见一个老汉正在鞭打一名少年。
  少年衣着褴褛,身上虽然也是伤痕累累,可脸色却坚毅如铁,压根就没有哼上一声,随着鞭子不断落在了少年身上,打出一条条血痕,反倒是身旁围观众人一个劲地劝阻着老汉,让其手下留情。
  那老汉却也是丝毫不顾,一下却比一下打得更狠,嘴里念叨着:“娃儿,这是你的命勒!你莫要怪我老汉勒!”
  少年终于承受不住,在老汉的鞭打下昏了过去,只是昏倒前还下意识护住了身后之人,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少女,年龄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她看向众人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的色彩。
  老汉终于停下了鞭子,望人群里梭巡了一遍,随后又将目光聚集在宁渝身上,往宁渝旁走了几步,然后直接跪了下去,将额头抵在了地上,磕出了几道红印子。
  “求少爷活命啊!老头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若非还有半点希望,老头子又岂会卖掉自家的细女子?”老汉一边说着,一边涕泪横流,看上去倒显得几分可怜与几分可气。
  宁渝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几分,恐怕又是一出卖儿卖女的惨事,深深叹了口气,道:“你想让我如何救你?”
  听到宁渝语气里的缓和之意,老汉大喜,一把将身后的小少女推了过来,高声道:“少爷,我就把她卖给您吧,只求您赐下几两银子,有个饭吃就行了,老汉就感念您的大恩大德了!”
  乱世人不如盛世犬,可这里的百姓,却几乎没有过上几日好日子。
  宁渝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用手指指向了少年,“那他呢?”
  却不料老汉一阵紧张,将那晕倒的少年揽在怀里,也不敢触怒宁渝,只是低声道:“他不卖的,他不卖的。”
  这番厚此薄彼的做法,却让宁渝有几分恼火,“哼,卖女养儿,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不过老汉这番行为却得到了周旁许多人的理解,有的说什么‘养儿到时候还能送终’,还有的说‘传宗接代’云云,浑然不顾小少女呆滞的眼神和惊恐的神情。
  老汉却一脸悲痛,坐地大声嚎哭了起来,将这过去的往事,揉进了胸膛里,然后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原来那少年本是他大哥的儿子,后来一家人都给饿死了,就剩下这个娃,从此就跟着老汉讨生活。可是这两年年馑差,都没有粮食吃了,老汉不愿辜负大哥所托,便想着将自家的小女卖掉,养活这个少年。
  这一番话之后,却让宁渝有些傻了眼,他自以为智计过人,常常以人世间的常见的阴暗来衡量所有人,如今却是得了一番教训。
  老汉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为了养活大哥临时前托付给自己的侄子,放在这个年代,只会被人称为有情有义,若是宁渝阻拦,反而会惹人非议。
  “别卖了!我会给你们出路。”
  正在老汉惊讶不已时,宁渝就这么站在了一处山坡上,下面的百姓都呆呆地望着这位少年将军,一时间安静无比。
  “我叫宁渝,是复汉军的少将军,我向你们许诺。”
  “给我三年时间,你们将不会再被饿死。”
  “给我三年时间,你们也能堂堂正正活在世上!”
  宁四望着自家的少爷,心中突然明白了,过去少爷常常念叨的一句话。
  大丈夫行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第一百零九章 募兵
  在如今复汉军的发展重要阶段,宁渝在郧阳府下面的诸县泡了整整十天,这十天里他几乎走访了每个乡镇,也跟许许多多的农人闲谈,从农时到收成,从牲畜到子女,没有他不去谈论的,也没有他不去了解的。
  就连一直跟随宁渝的五百警卫营,也被宁渝编成了十个工作队,深入到附近的村镇,从郧西到竹山、房县,再到竹溪、保康,一方面大力宣扬目前复汉军的一些政策,另一方面就是号召青壮们走出田野,加入到复汉军当中去。
  当郭崇再见到宁渝时,也被宁渝的模样给吓了一跳,风尘仆仆倒不说了,连一身的衣着也换成了粗布,再看看原先趾高气扬跟在宁渝身后的护卫营,如今也是个个疲惫,眼里带着血丝。
  宁渝回到郧县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扔给了郭崇一本厚厚的图册,便一头栽倒在郭崇早已尊卑好的房间里,开始酣畅大睡。
  郭崇一脸奇异,翻看着手中是那本图册,里面记录了宁渝在郧阳诸县的所见所闻,更令人称奇的是,他还针对每个地方都提出了相关的建议,细细看来,这些建议也是颇具可行性。可如果这本图册是出自于常年生活在郧阳的本地人,哪怕只是一个乡间小吏,他也是信的,可事实上正是这位在他看来的大少爷,完成了这一壮举。
  “少将军,这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郭崇小心翼翼地问着宁四,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敬佩,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宁四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可是亲自跟着宁渝将这五个县给走访了一遍,几乎每天都是在各地中奔波,在夜间时也挑灯夜战,看着宁渝将白天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在这种高强度的状态下,才让宁渝积累了这么厚厚的一本册子,便将这些都与郭崇说了,最后才叹气道:“少爷这次也没带什么帮手,才这么累的。”
  郭崇听完后不由得大为惭愧,他对着屋子里的宁渝深深行了一礼,而后便就此一边翻阅宁渝带来的图册,一边等候着宁渝醒来,看到图册里的精彩之处,更是大声击节叫好,对于这位少将军的崇敬之情,更是深厚了几分。
  一直到月朗星稀之时,宁渝这才从房中踉踉跄跄走了出来,这么多日的奔波却比之前打仗还要累,不仅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还是心累。
  郧阳实在是太穷了!也太难了!这个地方能够成为元明清以来的治理难点,是有其自身的原因的,如今的宁渝虽然有信心能够带领郧阳发展起来,可是这其中所需要花费的心血自然不言而喻。
  郭崇见到宁渝醒来,这才神情肃穆地捧起图册,来到宁渝面前行了深深一礼。
  “少将军果然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大才!有此一书,我郭崇佩服得五体投地,还请少将军允我将其抄录,以为治理郧阳之宝典,还郧阳以太平。”
  宁渝连忙扶起郭崇,笑道:“郭府尊实在客气,这图册临时草就,内容没有加以甄别,很多东西还需要郭府尊亲力亲为,才能更好的治理郧阳,这其中郭府尊需要付出的心血实在不少啊。”
  这话倒是宁渝的良心话,这本图册上的很多政令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实现的,需要有一个很强手腕的知府,再加上万分的支持,才能去一点点完成。这其中需要付出的努力和牺牲,绝非寻常。
  郭崇此时却热泪盈眶,也顾不得去擦拭,只是低声道:“我郧阳自建府以来,每每都被当做成麻烦,当成惹祸之源,可曾有那真正恤民的来此地看上一眼?无不是放任自流,实在是伤透了郧阳人的心。”
  “如今复汉军接纳我郧阳不过一月,少将军便来此地勘察十日,并且还能总结出这么多的良策,实乃我郧阳之福。还请少将军放心,我勋阳人是穷是苦,可是知道分好歹,这上战场的事,我郧阳子弟自然义不容辞!”
  ……
  宁渝在勋阳诸县待了十日,写就了一本治理勋阳的图册,而郭崇只用了三天,就帮助宁渝招纳了足足两万青壮入伍,这些青壮几乎人人都是山民和农家子弟,大多都比较朴实憨厚,可当起兵来却骁勇无匹,让宁渝颇为满意。
  当宁渝带着这两万人回返武昌时,才得知复汉政务大学和复汉军讲武堂都已经做好了奠基准备,连同原先的湖北枪炮厂和汉阳铁厂,一同正在开工。
  在工程建设上,根据宁忠景的建议,采用了半工半赈的方式,吸取了大量的流民,每日里除了供给饮食以外,还会给上十个大铜板的钱,这个钱虽然不多,却也让许多灾民都能活下去,因此参与者十分踊跃。
  复汉政务大学和复汉军讲武堂本身的建设量并不大,只是在武昌城外周边荒地里划分了两个区域,利用宁渝发明的水泥,建造了几幢三层泥砖小楼,采用毛竹为筋骨,加上水泥来凝固,由于采用这种新式的建造技术,因此工程的进程十分迅速,还划分了几片空地,专门用来供给学生运动和一些重要庆典。
  一直到三月中旬时,宁渝将那两万新军进行了集中训练十天,并且与原先的军队进行整编,虽然在短时间内会降低一定的战斗力,可是这种混编方式才能起到以老带新的效果,也能防止山头主义。
  在整编的过程中,宁渝也将一部分老弱病残给裁汰出去,转为了城防营,而复汉军正规三个师和守备三个师也都实现了满员状态,兵力正式达到了四万五千人的规模。等到正规军整编完成后,剩余的两万余人也被编成了十个城防团,驻扎在了湖北各府。
  到了四月份,就在复汉军整军备战时,清军也不甘示弱,南北诸省绿营正在集结当中,准备着对复汉军发起惊天一击,可就在这个阶段时,传来了一条震动天下的消息。
  那就是河南的白莲教在这个时候起兵了!


晴空一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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