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一个人头一亩地
作者:祝家大郎|发布时间:2024-06-29 03:15:18|字数:9508
这个时代,论造船技术,大夏朝显然是顶尖的水平,不论是朝廷的船厂,还是民间的船厂,造出来的海船皆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特别是郑智在沧北造船厂对海船的外形进行改进之后。
如今的海船,流线型越发的好,航行速度也越发的快。加上这十几年对于匠人与技术的崇尚,还有对于海船的需求,也让造船技术有了更加快速的进步。
如今南洋的大开发之后,再加上汉人的脚步踏足的地方越来越多,许多问题也就提上了日程。
正当南洋的私人船厂开始在江南等地进行恶意竞争的时候。朝廷的一份极为细致的文书忽然传遍的整个国家,甚至也在千万海外各地的都督府。
《技术与科学保密法》,所有的技术与科学,分为三个等级,进行严格的保密,不得外传,特别是不得传给外国人,也不得在海外之地进行生产制造。
其中分三个等级,就是三个惩罚力度。比如第一个等级,有火药、火炮、火枪之类,还有正在研制的蒸汽机,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研究的电能。
这些东西,一旦有人外传,斩立决。
第二个等级,便到了造船,冶金技术,锻造技术,一些甲胄的制作方法,强弩的制作方法,等等。便是牢狱之灾,从十年到终身监禁不等,亦或者发配西伯利亚之地垦荒。
第三个等级,便是关于陶瓷技术,丝绸技术,织绣技术,桥梁等一些相比而言比较民用的技术,便也是牢狱之灾,最高也会判罚十几年的刑期。
这份律法一出,海外之地,特别是南洋之地,一片哀嚎遍野。
更是有人损失惨重,甚至有人刚刚建立好的织布工厂,还没有来得及生产,已然又开始拆卸工具,装船运回江南。
那些造船厂,便也是一样,接了无数的订单,此时却不能生产,南洋各地的都督府,铁甲士卒到处巡查。这些船厂倒是可以不拆,却不能造船,只能修理或者加固船只。
这么一来,南方船厂的恶意竞争问题倒是立马就解决了。却也还存在着竞争,相互的竞争只是其一,主要的竞争还是来自朝廷造船厂与民间造船厂的竞争。这种竞争倒是良性的,有助于互相提升质量与服务。
大夏朝,也迎来了人口的大增长,这次增长还只是开始阶段,随着粮食作物的变化,随着粮食供应持续稳定增加,人口还会持续爆发下去。
这也是郑智为什么不需要别国之民的原因,甚至严格控制国内其中人种数量,便也是这个原因。
人口的增加,必然带来生产力的解放与增加。这就需要对外倾销生产力带来的生产剩余,这个时候,便更需要进行全球战略的提升。
这种倾销的模式,其实很简单,就是从海外运回来原材料,加工成成品,再倾销到海外,掠夺海外一切有用的东西,各种金属,粮食作物,工业原料,矿产原料,能源原料等等。
这种模式,就是用全球的资源,来建设一个国家。让这儿国家快速发展。
南洋的橡胶,也开始在往国内运送,制作橡胶物品的方法,也在紧锣密鼓研究当中。好在橡胶应用上,并非是多么高科技的东西。
但是橡胶带来的进步,也是毋庸置疑的。水泥道路上,木头的轮子,与橡胶的轮子,其中的进步是极大的。甚至对于拉车的牲畜来说,也是福音。
最近大理寺,便也在做另外一项立法之事。便是《森林与水系保护法》,这一点显然是郑智强烈要求的,对于砍伐森林的方式方法也进行了严格的规定,森林该如何砍,如何种植等等。
森林不是不能砍,便是要杜绝成片的森林被全部砍伐,而是要有选择性的砍伐,杜绝成片的森林被直接砍伐一空,也要规定砍伐森林的补充种植。
好在老祖宗自古就有言,不可涸泽而渔,道理是明确的,此时推广起来,也难度不大。
新朝刚刚建立不久,一切的法度与规定,在这个时候推广,便是最适合不过的时机。到得往后,便是不一定有这种相对而言效率极好的上行下效了。
所以郑智的焦虑与焦急,便也在这里。就在想把心中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一一变成现实,不留遗憾。
一个民族,不是十年百年的事情,便是千年万年的事情。千年并不久,千年就可以让西北一个森林茂密之地,变成黄土高原。这件事情是郑智知晓的,黄土高原,并非生来就是黄土高原,原来那里也是郁郁葱葱之地。
黄河,也并非生来就是泥沙之河。几百年前,黄河也是清澈见底。
这种事情,在全世界都一样。农耕,其实也会带来生态上的破坏。保持大量的农耕人口,就让郁郁葱葱变成了黄土高原,也不过几百千余年的事情。
当然,这不是批评,也没有必要批评,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郑智担心的事情就是提前的人口大爆发,会给这片土地带来更大的压力。生产力低下的时候,人类,唯有向大自然索取,这也是时代局限下不可避免的事情。
郑智要做的就是避免,就算粮食不够,海外之地,主要就以农场为主,种田,养牲畜,等等……
加上物资上的获取,如此反哺国内的生产与建设。
最近,郑凯都跟在郑智身边,听着郑智讲这些道理,真正的国家大战略,千年战略就在于这片土地,百年战略就在于对外扩张与掠夺,以及对待海外之国的手段与办法,十年战略就在于如何建设这个国家,加强生产力,加强教育,加强吏治,加强制度的慢慢改革与进步。
郑智,是负责任的。在这个历史节点之上,也由不得郑智不负责任,也由不得郑智对待自己的民族与国家有丝毫的懈怠。
当皇帝,本该是一件享受的事情,奈何郑智,似乎享受不来。唯有焦虑与急切。
有人说郑智似乎变了,变得不那么和善,不那么好说话,也不像以前多笑意,多亲和。
有人说郑智真的变了,变得严厉,变得少了许多耐心,变得风云莫测,变得喜怒无常,变得难以应付。
郑智兴许是真的变了,或者是没有人真正知道郑智在做什么,在为这个民族与国家带来什么。
郑智唯一要的,就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敢敷衍他,没有人敢不按照他说的做,没有人敢怠慢他下达的命令、交代的任务。没有人敢给他拖后腿。
因为,郑智是先知!
这一日,完颜宗翰来了,从极北的丛林里走出来,一路直到河间。
女真这个民族,以不足汉人一个县的人口,甚至不足汉人一个大镇子的人口。在这个时代的历史舞台上光彩熠熠,实在是值得崇敬的。
如今一切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变成史书上的记载。
完颜宗翰,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却还显得孔武有力。
郑智,头上也有一些白丝,脸上却还不见多少褶皱。
两人见面,并非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俯在地上跪拜。
大殿之中,两人席地而坐,大理石的地板被打磨的亮光闪闪。地板之上铺了两张巨大的东北虎皮。
这两张东北虎皮,就是东北战区的战利品,也是史进从东北入京的时候带回来的。
两人中间,有酒有肉。
粘罕脸上,并无表情。进来之时,粘罕就看到郑智坐在大殿的地上,地上的一切也早已准备就绪。
粘罕还在纠结着该如何行礼的时候,郑智早已开口,让粘罕坐在对面。
如今的两人,并不再需要翻译来进行交谈。粘罕已然能说上一口不错的汉话,甚至粘罕也能识汉字。
郑智拿起地上的酒壶,倒了两杯,一杯递给粘罕,一杯自己拿了起来。
一饮而尽,粘罕看得郑智一饮而尽,便也一口喝进了腹中。
郑智开口:“一切已成往事,粘罕,当年你拿起刀枪,不过就是为了部族之人能有一份不受人欺压的正常生活,今日某便把这份生活许给你那三万多人。你这一辈子战争厮杀,忙忙碌碌,便也达成夙愿了。”
三万多人,对于这个大夏之国,实在算不得什么,放在哪里,也不过一个大镇子而已。
粘罕闻言,眼眶之中,已然有泪。似乎郑智一语,就把粘罕这一辈子都概括了进去。却是粘罕并未说话,而是伸手拿过酒壶,给郑智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也许是粘罕好多年没有喝过这般的酒了吧。
郑智却是又道:“女真是幸运的,往后这大夏朝,再也不会接纳另外的民族。以今日大夏之国土以内,从今往后,从极北之地,到大理,从东海之滨到西域,不会再增加任何民族。女真,是最后一个!这将是女真的幸运,女真将随着汉人,凌驾于万国之上!”
郑智终究是有些偏激的,他,不相信众生平等。因为郑智,从来没有见过众生平等。不论什么时候,都未见过有众生平等。
粘罕不懂得郑智说什么,只是再次一饮而尽之后,开口说道:“大金的新皇,已经自缢了。从此再无大金。只愿女真,能世世代代,经久不息。”
郑智点了点头道:“完颜氏,当真没有一个孬种。”
郑智在夸,便也有佩服,完颜皇室,就是这个年轻的新皇帝,便也知道自己一死,能换三万多人的生路,已然决绝!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让人敬佩的?
粘罕听得郑智夸赞,面色微微一笑,笑得有些惨烈,口中也说道:“他还年轻,若是早知如此,我该把这个皇帝之位抢过来。”
郑智闻言也是一笑,说道:“死,是有意义的。生者,便不该辜负死者。粘罕,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农耕种田,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掌握的技能,你当学会,还要让你的族人都学会。如此,女真方能世世代代,经久不息。”
粘罕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女真,是最好的战士。可以为陛下征战沙场,但愿能多获土地,以养育将来更多的子孙。”
粘罕此来,显然也并非只是来投降臣服。女真的投降,已然是定局,这个定局之内,粘罕也在想着如何争取利益。就如党项人那般,为郑智征战沙场,来获取生存空间。
女真想要生存空间,而不是郑智分给他们的那一块仅仅能养活如今这些人的土地,女真人要多生多养,要更多的土地,生更多的子孙后代。
粘罕,已然对人口有着一种执着的追求。三万人,实在太少。三万之数,如同危机一般,唯有生养更多子孙后代,能养活更多子孙后代,才能让粘罕安心,或者安心的离开人世间。
粘罕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女真那些善战的勇士。女真人,生来就是为生存空间而战的,今日亦然。
郑智闻言,知道粘罕心中所想,却是并未拒绝,而是开口问道:“粘罕,女真还有多少人能战?”
粘罕想也不想:“八千能战之士。若得马匹甲胄俱全,天下俱可往矣。”
粘罕话语,说出了自己的骄傲。也是在进行自我的推销,女真并非不能战,只要装备齐全,不愁吃喝。就如粘罕所言,八千甲士,天下无敌手。
即便是身为失败者的粘罕,已然有这般的自信,自信也来自哪些淳朴的女真勇士。粘罕对于自己族中的勇士,自信非常。
却是也说出了一个可悲的事实。三万多女真人,就有八千个青壮。可见女真人一个冬天,人口减少的何其厉害。老弱,几乎损失殆尽。唯有年轻人了,年轻的妇女,半大的少年,还有这八千能上阵的青壮。
郑智闻言想了想,开口说道:“坐船走万里,一个人头一亩地!大功更有重赏!”
坐船走万里,便是去波斯湾的意思。一个人头一亩地,便也不用多说。
粘罕闻言大喜,开口又道:“健马甲胄,还请陛下仁慈。”
郑智哈哈一笑道:“健马甲胄自然齐全,某还给女真火枪火炮!”
粘罕从地上爬起来,已然跪伏在地,口中说道:“拜谢陛下圣恩仁慈!”
第二十一章
河间老城,城墙已然被拆得只剩下北边的一面了。本来这北边的城墙也计划要拆除。后来不知怎么的,被制止了,只是在城墙之中开了许多的路口。
便听朝廷新组建的文化司的人说,是要保护古建筑与遗迹之类,让后世千百年,也还能看到这个时代的遗迹。所以这段城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保留了下来。
便是汴梁的城墙,也保留了不少。
河间老城之中,有一处大院落,以前就是河间府衙所在地。后来将近二十年,这里都被铁甲士卒严格戒严了起来。之后,也便传出了许多说法,说是旧朝赵家之人,大多都被软禁在这里面。
到得现在,便也没有人有心思去猜测了,也许是大家都知道里面住的是谁,也许也是大家没有心思再去管里面住着谁了,如今这世道,大家赚钱还来不及,便也没有人在意这些事情了。反正是军事管制区,是不能靠近的地方。
听说在十几年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场大血案,有几百人从四面八方冲击这里,半夜之时,喊杀震天。
待得清晨,百姓出门只是,便也只看到路上残留着未清洗干净的血迹。
再到后来,这里也就安安静静,再也没有什么事情传出。
今日,一架马车行到这座院落面前,马车并不华贵,马车之内下来一个女子,穿着打扮也极为普通,只是气质不同旁人。
路边的行人,便也好奇往这边大门打量。因为这座院落的大门,很少有人见过是打开的。今日却是打开了,还有人往里面进。只是那往院落里进的女子,也没有人能看清,四周的铁甲也容不得人靠近去看。
女子进的院落,便看她红光满面,脸上皆是兴奋之色。
院落之内,极为冷清,除了行廊里走来走去的一列列铁甲之外,便也看不到其他人。直到进到里面,方才能看到几个走动的下人。
也无交谈声音,也无任何嘈杂。
唯有这女子进到里面之后,便是大喊:“父亲,女儿来看你了。”
正面厅堂之内,急忙奔出一个须发微白的老者,面色也是大喜,迎着女子便奔了过去,口中哈哈大笑:“璎珞,月余不见了,为父日日盼你来呢。”
老者,便是赵佶。女子,自然是赵佶之女赵缨络。
赵佶如今,就如一个普通老者一般,见得自己女儿回家,喜上眉梢,也把赵缨络往厅内迎去。
赵缨络自然也是欣喜,还从手中一个小提包里拿出了一叠东西,便往赵佶手中塞去。口中还道:“父亲,这是你的稿费,还有卖书画的钱。稿费不多,只有三十多块,但是你那幅除夕瘦金帖,卖了一万八千块。那幅栖霞图,便卖了个更大价钱,两万六千块。”
赵佶闻言,一边接过赵缨络的递来的纸钞,一边笑道:“未想这书画倒是水涨船高了,看起来又涨了三四成的价格。”
赵缨络闻言也是浅笑:“父亲,如今市面上,就属白一土先生的字画价格最高了,只要新作一出,有价无市的。下个月,便是出价十万块,只怕也有人趋之如骛了。”
白一土,自然就是赵佶用的笔名,或者说是化名。“白一土”三个字叠在一起,便是个“皇”字。原先赵佶取这个笔名的时候,便是心中还对往事有些念念不忘,念念不忘这赵家的荣耀,乃是中华之正主。所以取了这个笔名。
而今赵佶对于那些什么苍天之子,皇帝陛下的,便也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是这白一土先生的名字,一直沿用了下来。
兴许那些趋之如骛买字画之人,也能猜到一些。标志性的瘦金体,白一土这个名字。岂能不让人浮想联翩。这世间,若是旁人叫一个白一土,只怕早已被巡查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赵佶如今对这纸钞倒是也见怪不怪,这赵家之人的生活开销,其实也是由赵佶一人负责。自从赵佶开始卖字画赚稿费之后,朝廷便不再给赵家人的生活费拨款了。
赵佶如今,当真是一个人养着一大家子口粮与用度。倒是也不在乎下,似乎赵佶还挺享受这种感觉,养家糊口,这是赵佶这一辈子没有感受过的事情。
只看赵佶从钞票之中拿出了几张一千块的大钞,又塞到了赵缨络手中。
赵缨络连忙想拒绝,赵佶已然开口说道:“不是给你的,是给我那外孙女的,为父出不得门,便也不能上街买些什么,你便代为父买些东西送给她。”
赵缨络此时方才没有拒绝,而是把纸钞收好,然后说道:“父亲,这回女儿来,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呢。”
赵佶有些诧异,开口问道:“对于为父来说,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赵缨络连忙开口说道:“父亲,女儿昨日听得李相公与陛下说了一件事情,便是解除父亲软禁的事情,陛下倒是也没有开口拒绝。兴许过不得多久,父亲便可自由出门了。”
赵佶闻言一愣,身形定在了当场,片刻之后,又开口问道:“璎珞,你这话语可是当真?”
“当真呢,如何不当真,女儿就在一旁站着,亲耳所闻,陛下与李相公也未避讳女儿,就在当面直言此时。”赵缨络笑道。
“好,好,当真是好。陛下恩德深厚,若真是如此,必然要跪拜陛下恩典。”赵佶闻言,已然喜不自禁。
便是话语说话,赵佶脚步不自觉左右走动几番,又是开口说道:“璎珞稍等,我去叫你几位哥哥来,让他们也知晓此事,今夜……今夜当饮酒,当饮酒……”
赵佶已然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赵缨络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父亲高兴,看着自己父亲喜出望外。
赵佶迈步出得厅内,直往后院而去,这样的消息,对于这座院子里面的人来说,意义实在不可想象。
须发已白的赵佶,一路蹦蹦跳跳,一路喊叫不断。从各处厢房院落里出来的人,皆是欢天喜地,又是连连发问,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赵桓也在其中,此时的赵桓,头发竟然也白了大半,也更加肥胖了许多。
却是此时的赵桓,对自己这个父亲,比以往更加尊敬了许多,见面必是有礼有节,必然是躬身作揖,弯腰一拜。
这一家老小的生计,都靠赵佶一人养活,也由不得这些人对赵佶不尊敬。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现实。
或者也不能说是现实。兴许赵桓此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是赵佶,他赵桓,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赵佶当了皇帝,他赵桓又岂能坐上皇位。虽然到头来皆是一场空,但是这将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抛弃一切利益争夺的朝夕相处,许多东西,比如情感,也就显得越发纯真美好起来。
赵桓,终究也是慢慢懂得了感恩,懂得了忏悔。知道自己曾经做错过什么。
一家人,皆大欢喜。
有酒有宴。这顿酒宴,超出了常人想象的热闹。因为赵佶,这一辈子多子多女。三十多个儿子,三十多个女儿。从这个方面来看,赵佶还是挺成功的。
赵佶甚至从自己的房内搬出了一个箱子,然后又搬出了许多字画。
就在这酒桌之上,赵佶打开了箱子,里面皆是钞票,也是赵佶这些年的积攒。
便听赵佶开口说道:“今日里,为父想定了一事。便是分家,为父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财物。子,多分一些。女儿便也该有个嫁妆。往后吾儿,各自讨各自的生活。女儿出嫁,便可从为父这里拿到一份嫁妆。嫁给谁人都可以,士大夫也好,贩夫走卒也罢,皆由你们各自定夺。”
此时的赵佶,似乎洒脱非常,一边说着话语,一边从箱子里拿出钞票,慢慢数一下,又慢慢点计一下,还自顾自算着什么。
随后,这场欢宴,忽然变成了一片哭声。
便是赵缨络,也是掩面而泣。
赵佶面不改色,便是自顾自算着自己的钞票。钞票上,倒是没有厚此薄彼。却是赵佶终究也还有一个喜好,喜欢的儿子,比如赵楷,便多给了两幅字画。赵桓便只拿了一幅字画。赵构,赵相等人却是一幅字画也没有。
反倒是赵缨络,也得了两幅。
以后这些人,大概都要自己谋生路了。
赵佶却是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果然不得月余,皇帝密旨而下。这处宅院的大门,终于在一个半夜凌晨里被打开了。街道上还有几个烂醉如泥的行人,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这座宅院被打开了。
一架一架的马车,从这座大院里载着无数人往城外而去。
皇帝旨意之下,这座宅院里的男子,被分到天南地北而去,都姓了白,也都有了新身份。却是这旨意也相当严厉,但凡有人胡说八道被侦缉查出,立马下大狱处置,有违逆之人,斩立决。即便没有违逆之事,也发配极北之地垦荒,永世不准返回。
这件事情,看起来这么简单。却是让燕青焦头烂额起来,这么多人,往后几十年,都成了巡查司的负担。
唯有赵佶一人,倒是不受了限制,可以自由走动。
须发皆白的赵佶,走在大街上,恍如隔世。本想入皇城之内去拜见一番郑智,却是被郑智拒绝了。
郑智兴许还念了一些恩情,念赵佶当年的提携之恩。但是郑智,终究是不愿意再见赵佶了。两人见面,多少也有些尴尬,郑智也不知跟赵佶说些什么,也不知两人还有什么话题可谈。与其这般尴尬,倒不如不见算了。
赵佶身边,也还有几个妻子,几个太监小厮。只是没有留一个子女。这一点,便也是圣旨当中的意思,赵佶倒是也看得开。
一行人,就这么走在河间的大街上,身后还跟着两架马车。
就这么走着,一直走着,一直走到天亮,走到大街上人潮攒动。赵佶才带着人寻了个地方吃起了早饭。
再也无人认出当年的皇帝陛下。吃完饭,赵佶又是继续逛起了街道,一夜未眠,也丝毫不觉得累。赵佶就是想这么走着,这么走在人群之中,走在大街之上。
看着四处的新奇,高耸的房屋,水泥的地面,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累了,便寻个茶楼进去坐坐,听着里面说书先生的表演。休息够了,便也继续出门走动。
有时候,也不知赵佶心中想些什么。却是能自己把自己感动了一番,然后热泪盈眶。有些时候,赵佶又是满脸带笑,对一些新奇之事兴高采烈去问,丝毫不顾旁人对于他无知的鄙视。
逛着逛着,街边的白矾楼,让赵佶驻足不前,也往樊楼而入,便是去寻一袖。
寻得一袖,两人抱头痛哭几番。一袖匆匆离去,赵佶又上了街。绕着那新皇城转了一圈,也拦着路边的货担郎买上几本地图,买上几本海图,边走边翻看。
一袖去寻了李二,把樊楼的经营权交了出去。又去见了李师师,算是告别。
再过两日,一袖,随着赵佶南下了。
此行的目的,就是汴梁。
一路之上,琴音伴随,赵佶自己也有兴致高歌几曲。白一土先生的词作,这十几年间,也是大名鼎鼎,樊楼里也不知唱了多少遍。
人生如梦,是非成败转头空!
一梦而空,这赵佶转头醒来,发现这现实人生,方才是真的人生,有血有肉。
河间的皇城,赵佶只能绕着皇城之外转了一圈。
这汴梁的皇城,赵佶交了少许的门票,带着一行人便是畅通无阻。
梦里景象已然如故,里面的故事,皆是历历在目。
那宽广的艮岳,依然还是赵佶亲自设计的模样,景致丝毫未变。艮岳里的飞禽走兽,反而更多了起来,更显得多种多样。
从南美来的鹦鹉,从黑人之地来的雄狮。比人壮硕许多倍的大猩猩。
等等……
游人如织,当年百姓的血汗,造就的艮岳园林,而今又是百姓长见识的消遣之地。
世间园林艺术之大成,唯有艮岳尔。
绛霄楼,并不对外开放。不知为何今日赵佶下意识走到这里,门竟然是开的,赵佶就这么走了进去。
里面一摆一设,丝毫未变。磨了一半的墨条,还斜靠在桌案的砚台之上。各类书画之笔,还在那笔架之上挂得整整齐齐。
赵佶恍若隔世一般,口中忽然喊道:“三德,笔墨伺候!”
昔日那个跪伏在郑智面前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如今早已成了一个中年人,听得赵佶这么一声呼喊,似乎也有些激动,连忙上前去准备笔墨纸砚。
赵佶提笔,挥毫。
《梦里艮岳图》跃然纸上!
再回头,天色早已黑尽,身旁已然是灯火,艮岳之中,早已没有了一个游人。却是没有人到这绛霄楼来打扰。
图画作罢,赵佶搁笔,忽然感觉腹中饥饿非常,开口说道:“三德,什么时辰了?”
“官人,许是快天明了。”
赵佶闻言一愣,却是丝毫不知道自己从上午一直画到了第二天清早。再回头去看,随行来人,包括一袖,都睡在了地上,也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棉被。
赵佶说道:“把大家都叫醒吧,走了,寻个地方用饭去。往后就再也不来了。”
三德便也不管赵佶说以后再也不来了这种话语之中的深意,只是回头去叫醒众人。
一袖醒来,睡眼惺忪,走到头前,看着赵佶画出的《梦里艮岳图》,已然目瞪口呆。
却是一袖还想欣赏几番,便听赵佶笑道:“一袖,你多门路。明日里就把这幅图寻个卖家,卖个好价钱。非得卖个十万块以上的价格方才合适。”
在那忘我之间,连续画了一天一夜的图,赵佶开口就要卖了。
这,兴许是一种释然。
一袖连忙上前去卷那墨迹已干的图画,口中只道:“官人,妾身买了,十万块,就卖与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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