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燕王的巨大工程
作者:祝家大郎|发布时间:2024-06-29 03:15:18|字数:36185
东京皇城,御书房之中,皇帝赵桓与心腹几人。
耿南仲开口禀道:“陛下,折可求军情来报,西北军四万人,于宛州(河南邓州附近)之外迎击反贼王庆部八万大军,大获全胜。反贼逃入城中,折可求部正在围城而攻。”
赵桓闻言大喜,说道:“好,极好,速速下旨犒赏三军。”
未想耿南仲开口又道:“陛下,折可求奏折之中,还提及了军中无粮之事,也无钱打造攻城器械,还请陛下定夺。”
赵桓闻言,想也不想,开口便道:“粮饷之事,便让折可求在京西南路自行筹措,各地府库,当竭尽全力供应军中所需。再命折可求速速剿灭贼寇,不可拖沓行事。”
“遵旨。”耿南仲答得一句。
耿南仲话语说完,李邦彦又上前说道:“陛下,而今小麦快到收获的时节,北方河东、京畿周边、还有京西京东几路的田赋税收要不得两三个月应该也会到得东京,朝廷的度支之上也会宽裕不少。臣心中也有一些筹划,便是这东京禁军事宜。”
麦子与稻子的耕种收获季节是不一样的,春种秋收,多说南方。小麦分春种与冬种。往最北之地,燕云往北之地,西北大多地区,多是春小麦,便是春天播种,夏末便可收获。
但是华北之地以及再往南,多是冬小麦,便是冬天播种下去,到得来年的春末夏初便可收获。
所有河北河东山东以及京畿等地的小麦便也要到了收获的季节了,便是郑智的钱粮问题也能得到巨大的缓解。但是这个大宋朝的赋税,主要也还是来自南方种稻的地域。
赵桓闻言问道:“李卿有何筹划,且说出来商谈一番。”
“陛下,虽然河北两路如今赋税皆在那郑智手中。却是这河东京畿,还有京东京西几路的田赋也不可小觑,可解朝廷燃眉之急,只要粮饷稍有富余,东京禁军招兵之事,军中士卒操练之事。合该快速筹备实行。河北之事,重在禁军,只要重新组建十万以上的精锐士卒,便可解决河北之事,还请陛下早做定夺。”李邦彦之语,归根结底就是练兵。李邦彦是亲眼看过郑智麾下兵马的,便是这份刺激,让李邦彦对于练兵之事多有上心。
赵桓闻言连连点头,开口说道:“李卿所言极是,今日便下圣旨,枢密院与殿前司一道把此事安排妥当。待得秋天南方赋税到了东京,便要着手解决河北之事。”
几人拱手答是,行礼之后,各自退去。
而今的东京汴梁城,似乎失了几分往日的神采,街上的人流都少了许多。缺粮的问题,也就导致了城内粮价大涨。高涨的粮价对于达官贵族阶级来说,只算得是小麻烦。
但是对于广大的底层服务业百姓来说,便是难以承受的。求生之法,唯有出城去谋生路,至少城外的村镇中的粮食,多少也还有些富余,价格相对来说比较公道。
这一回东京缺粮之事,虽然没有造成大面积的饥荒,也给这座繁华巨大的城市蒙上了一层阴影。街面上的小店铺小摊位少了一大半,街道萧条许多。便是城内挑粪之类的最下层百姓,也有许多出城或者回乡谋了生路。
汴梁城,似乎陷入了半瘫痪状态。便是这个状态,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也能感同身受,带来了许多不便之处。
城市经济,便是如此,一个城市的顺畅运作,必然是所有人各司其职的结果。但凡出了某些问题,带来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草原南方,达旦人,后来也称克烈部。明朝称呼的鞑靼,便是由达旦这个名称发展而来。此时达旦人占据了草原南方最好的草场,室韦人在这个时代,也有许多部落臣服于达旦部落。达旦与室韦乃并存的关系,分布在草原南北。
室韦中最重要的一支便是蒙兀室韦。也就是成吉思汗铁木真。铁木真在六七十年后统一草原,才有蒙古这个词汇,蒙古这个词汇就来自蒙兀室韦。蒙古统一草原的时候,孛儿只斤黄金家族也南迁。南方的草原在日照条件,气候条件,水草的丰茂程度上,相对而言比北方要好上许多。
后世分内外蒙古,内蒙古属于中国,外蒙古独立建国,其中外蒙古建国的原因便不详谈。但是蒙古的贵族,蒙古的黄金家族,都在内蒙古。外蒙古相比而言,便是被统治的部落,甚至可以说的蒙古的底层或者奴隶。
郑智麾下,与女真战后,还剩下一万五千骑兵,两千左右存活的伤兵,伤兵已经回头进了归化。
郑智带着一万五千骑兵继续往西而去,达旦九部,便是郑智从女真手中争夺来的。但是达旦九部,也还需郑智去征服。
达旦九部,也是一个统称,远远不止九个部落,南方有达旦部,往草原中心去,还有达旦部。九姓达旦,便也有达旦正宗的意思,却也不是说达旦就只有九个部落,其他的分布在草原南方的部落,远远比九姓达旦要多得多。
郑智坐在马背之上,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米真务与往利德已被叫到身后跟随。
郑智脑中酝酿着许多事情,两人跟随在后,跟了许久。一直不见郑智开口说道。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郑智方才开口道:“党项一等人,可以在此安置家眷,放牧草原。”
两人听得郑智重复了这么一句话语,连忙又躬身拜谢。
却是郑智口中又道:“此地草场广袤,党项以后便不称党项了,在此地分南北两部,你二人一人统领一部。北地称为甘汉部,南地称为肃汉部。意为从甘州肃州来的汉人部落。不准削发,不准用党项文。以后全部蓄发扎髻,身着汉人服饰,用汉字书写。其余游牧习俗可以不变。”
米真务与往利德两人对视一眼,不论心中愿意不愿意,却是也不敢违背,只得躬身答:“是!”
郑智此举,也就是同化之意。同化最基础的两点,一种便是外貌上的同化,梳发髻,穿汉人服饰。一种便是文化上的同化。
汉字最大的意义就在于不论你说什么语言,只要能知道每个汉字的含义,便会被汉字所同化。这是意义字与音意字最大的区别。
汉字本身就是文化同化趋同的结果。这一点与拉丁文有很大的不同。一个汉子可以有无数种读法,但是意义是固定的。一个拉丁字母的单词,大多数本身就只代表一个含义,这个单词又与读音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这也是为何欧洲无数小国,却是有各种各样字母与单词的原因,而却这些字母的单词还不能相通。
汉字的组合是一种极其科学的语言模式。一个人若是认识三千个汉字,任何一般读物,皆可畅读。但是英文不同,若是想完全不借助词典读懂英文报纸,便要近两万个英文单词的词汇量。这也是另外一种区别。
这也是郑智深思熟虑之后这么安排的原因。把这片草原给米真务与往利德只是开始,要让真正的汉人掌控这片草原,同化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啊,在这个还能无所顾忌使用血腥手段的时代,三四代之内便可解决问题。
这也是中国几千年下来的办法。从商周之时的华夷,到匈奴南归,到五胡隋唐。甚至到契丹女真,皆是如此的过程。
一个汉人的游牧分支,对于草原而言,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汉文化里,讲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汉文化里,不容许国家的分裂。分裂永远都会走向统一,历史一次一次证明了这件事情。
郑智做的这件事情,意义就在于此。不在一年两年的谋划,而在千秋万代的基业。甚至超脱了王朝更迭。
“从此也没有了党项三等人,只有奴隶与甘汉部、肃汉部。奴隶晋升之后,便是两部之人。你们两个部落,要想获得更多的人口与资源,便也需要拿功劳来换。”郑智对于这个问题已然想得极为透彻,甚至连许多未说出来施政细节都已经想好。
米真务与往利德二人闻言,唯有低头再谢。世间的事情便是如此,有郑智这么一个手腕强硬的主人,便也由不得二人多说一句。
郑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回去。又招手把吴用叫到身边,开口说道:“刚才的话语,学究可曾听到?”
吴用连忙说道:“殿下放心,下官听得明明白白,也多有记录。”
郑智看了看吴用手中的纸笔,开口又道:“再加一条,着手设立草原都护府,在谟葛失部落西北方向选址筑城,命史进为都护府大都督,坐镇新城。”
吴用闻言连连点头,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开口问道:“殿下,筑城人手是否从沧州抽调?”
郑智点了点头道:“沧州北地,人手有多,便调一万入草原,再调两万党项青壮。城池筑好,不需调回,都留在草原之中。”
城池对于统治的意义不言而喻。西军对抗党项的办法,郑智也准备再次用在草原之上。城池要筑,还不止一个,要把在草原上筑城的事情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重要的地方筑城池,沿线筑堡寨。部族游牧,贵族全部要住在城池之中,方便掌控。
每个堡寨也不需太多人马驻扎,只要烽烟一起,所有的城池堡寨都是军事前进基地,大军沿线而来,必然事半功倍,可攻可守。甚至城池堡寨多了,还可以分割草原势力,让草原游牧不得统一。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一代一代都要做下去的工程。郑智趁着入草原的这个时机,便把后世不断修建的长城工程废止了,改为往草原腹地筑造城池。对于人力物力的消耗来说,必然比在崇山峻岭建造长城要省事得多。
光明朝一个朝代就修建与修复了几千公里的长城。这个人力物力若是拿来建造城池,几百个城池都造出来了。
郑智的机会便是千载难逢的。自然不能还是继续修建长城。
郑智的眼光长远,是这个时代谁也及不上的。若是郑智与人说准备在草原修建几百个城池。旁人听了只会觉得可笑之极。却是郑智知道,便是明朝近三百年,修建长城的工程量便早已超过了修建几百座城池的工程量。
长城乃防守之法。郑智这个计划,虽然也会历时百年不止,但是郑智的计划是进攻的计划。是真正掌控这一片巨大草原的计划。吃苦耐劳、团结统一的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擅长大工程。
计划还只是开始,郑智也不需多说许多,在马背上思索了许久,慢慢完善许多细节。
吴用记录好郑智的话语,便要准备往沧州去的公文。开始调集人力物力进燕云,出归化,入草原。
第六百零一章 谟葛失与秃别干
“报!正西一百里,发现三万多人,老弱妇孺皆有,正在往西迁徙。”斥候飞奔到郑智面前来报。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按理说这个时节,正是水草丰茂的时候,也正是放牧的最佳时节,游牧迁徙也该是等到南方的水草吃完,再慢慢往北去。
却是有三万老弱妇孺往西迁徙,这个事情便有些不对劲。郑智回头看了看吴用。
吴用连忙开口说道:“殿下,莫非是谟葛失人?”
郑智闻言,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谟葛失人,女真人屠刀之下,终归还是有走脱的。传令,大军加速,追上去。”
一万五千骑士,三万多匹健马,已然在草原飞奔起来,头前斥候带路。此番辎重等物,倒是被落下了,慢慢跟随在后。
没有了女真的威胁,郑智倒是自信了许多。把辎重拖后几十里地也就算不得什么事情。
第二日下午,马蹄越过一个草丘,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的牛羊,却是少有几匹健马。
还有一个个灰黑色的人影点缀其中。
牛羊不时低头啃食着地上的嫩绿青草,主人的鞭子四处催赶,不让这些牲畜流连之可口的嫩草之中。
显然这些牲畜的主人要忙着赶路。从东而来的女真人,太过可怕。偌大的二十万谟葛失,而今只余三万不到。不离开这片靠近女真人的草场,便也就没谟葛失人生存的余地。
巨大的马蹄声,早已吓得这些谟葛失人惊慌失措。
草丘之上出现的无数铁甲,犹如催命符一般,催赶着这些牧民不断往西。
显然谟葛失人把后方出现的铁甲骑兵认成了女真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论是女真人还是郑智,对于谟葛失人来说,又有何区别?
掠夺,是郑智与女真人同样的目的。兴许郑智不会那么屠杀,但是牧民若是失去了大量赖以生存的牛羊,人口也会锐减不少。
郑智看着远方惊慌失措的谟葛失人,轻轻挥了挥手,开口道:“大郎,带兵绕到前方去,挡住他们。”
如今这片草原,已然属于郑智,那么这片草原上的牧民,合该也属于郑智。逃跑的人,自然要赶回来。牛羊属于郑智,即便郑智不会把所有的牛羊带走,也是为了将来还要征缴赋税。
史进带着三四千骑士飞奔而走,绕着圈子直插到队伍的头前。
便是此时,视野尽头,尘土飞扬,虽然还看不到人马的身影,却是能看到半空之中扬起的尘土。还有地面上传来的震动。
郑智眉头一皱,开口大喊:“绕过去,都绕到谟葛失人前面去。”
郑智已然打马先走,追着史进而去。
没有马匹的草原谟葛失人,便也失去了战争的能力,拖家带口的迁徙,也失去了战争的能力。人群中慢慢聚起的几百骑,郑智甚至都未打眼去看。
便是这些谟葛失人看着从身边飞奔往前的铁甲骑兵,已然慢慢停住了脚步,一个老人带着百十个汉子从人群而出,准备上前交涉。却是看得这些铁甲从部落旁边奔过。
老人看得有些疑惑,待得看到远方升腾起的尘土,放才明白过来。
却是这老人也发现了这些铁甲的不一样,似乎并非女真人。对左右开口说道:“这是汉人,那旗帜上是汉字。秃别干人也到了,秃别干人来接我们了……”
秃别干部,达旦大部落。本来秃别干部还不如谟葛失人势力大,谟葛失人被辽人直接统治,待遇也相当不错,地理位置也极好,能与辽国交易。所以谟葛失人甚至还做起了草原交易的中间商。
奈何如今的谟葛失人,只能去投靠西北的秃别干。以求庇护与生存,寄人篱下,在草原上自然是要为奴为婢的。但是女真人入得草原,谟葛失人也别无去路了。
郑智不知这些,打马飞奔而过,远处的人马也慢慢清晰起来,两三万的骑兵,皮甲不全,兵刃简易,弓弩落后。却是马匹众多。
奔出五六里,慢慢勒住马匹的郑智,心中倒是着急起来,身边连一个能说突厥语系的人都没有。蒙古语与突厥语虽然在语法结构上有许多相似性,但是又有更多区别。
此时一队骑兵从谟葛失人部落奔了出来,直往头前郑智而来。
斥候来报,郑智回头看得一眼,谟葛失人出来的百十号骑兵,却是也不在意,只示意让这一队人到头前来。
待得片刻,一个衣着比较华丽的老人到得郑智头前,右手捂胸行礼,开口说道:“我是谟葛失部的首领阿里别契,不知贵人是哪一位?”
郑智闻言一愣,看得这个老人,有些吃惊,这人的口音虽然怪异,却是真正说出了一口汉语。却是郑智不知,谟葛失人能说汉语,也主要是因为地理关系,谟葛失部是最靠近汉人聚居区的部落,草原东边的贸易,自然都由谟葛失人经手,因此谟葛失部中能说些汉话的倒是有几个。
牛大看得一眼郑智,开口答道:“大宋朝燕王殿下郑智!此来接收草原。辽国之下草原故地,从谟葛失到达旦,以后皆由燕王殿下统辖。”
阿里别契一愣,显然阿里别契也听过郑智的名字,打破燕京之人,便是面前这个郑智。却是这草原部落的归属,这些外族人似乎就轻易定夺了,阿里别契不免有些不快,答道:“不知燕王殿下从何处继承了统辖之权?”
郑智闻言,双眼一瞪,开口喝道:“你莫不是要辽国圣旨?某给你写上一百张如何?”
老汉阿里别契闻言一愣,忙道:“殿下息怒,女真无道,我族蒙受屠戮大难,此番西迁依附秃别干部,便是之前已经谈妥的事情。而今秃别干人已经来了,此事……”
郑智此番倒是听明白了,对面来的就是秃别干部,也就是谟葛失人的新主人。谟葛失人敢在郑智面前这么说这些话语,便是倚仗了秃别干人。
便听郑智开口大喊:“列阵备战!”
一声令下,几十令兵飞奔左右。
便是话语还未说完的阿里别契面色大变,左右看得几眼,又往前前方越来越近的秃别干人看得几眼。随后又去看郑智。
便郑智转头呵道:“你先回去,谟葛失部当全部回归原有的草场,不准私自远迁。但有违抗,全族皆屠!”
阿里别契此来,本是想仗着已经到来的秃别干人大军,让自己安然西迁。此时郑智话语,已然就是要跟秃别干人开战了。阿里别契哪里还敢出言,而今的谟葛失早已失去了战争的能力,唯有避而远之。打马回头就走,这一场大战的结局,便也决定了谟葛失人的未来。
郑智对于开战,没有丝毫的犹豫。秃别干、撒合亦惕、阿勒巴惕、只儿斤、董合亦惕等等,这些南方草原的大部落,都将臣服与郑智脚下,没有人会轻易臣服,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秃别干便是一地步,只要连续打败几个部落,这草原南方,才会俯首帖耳。
郑智便是连谈判的念头都未起,谈判是解决不了这些事情的,唯有战争才能让郑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号角大作,中心骑兵集团已经集合,两翼摆出。史进依旧带着三千骑士在外,准备突击秃别干人的薄弱处。
岳飞也带了两千骑兵出阵,准备侧面迎击。
对面远远而来的秃别干两万多骑,也止住了马步,却还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为何对面忽然有这么多铁甲开始备战。
秃别干的首领也可蔑皱眉观望,口中问道:“是不是打败契丹人的女真人来了?”
也可蔑身旁有一个谟葛失人,便是两个部落的联络之人,也远眺一会,方才答道:“可汗,看起来并非女真人。那旗帜上的字,并非女真人的图腾。”
也可蔑闻言大气一松,女真人的名声,随着耶律延禧退进草原传遍了各部。也可蔑显然对女真人极为忌惮。听得不是女真人,心中自然少了许多紧张。
“不是女真人。那还有何人敢深入草原与我达旦开战?”也可蔑又问。
“那旗帜上的字,看起来像是汉人,便是汉人,绝对是汉人。”这人越说越笃定,也是在记忆深处寻找着关于汉人的一切。
也可蔑闻言,笑道:“汉人都入了草原了,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也可蔑话语之中,多是不以为意。因为汉人几百年不曾入得草原。草原里这几百年听到的汉人,永远都是汉人被那个部落打败了之类的话语。便是契丹,一两百年来,便是不断占据汉人的地盘,不断打败汉人。
这两三百年,除了西军前段时间入草原西边劫掠了一些小部落。草原早已不知汉人为何物。
“可汗不可轻视汉人,小人曾听说辽国燕京便是被一个汉人打破的。而今入草原的汉人,必然就算那个打破燕京的汉人。”这个谟葛失人倒是有几分见识。
也可蔑闻言,倒是坐正了几分身形,口中说道:“备战!”
两万多达旦汉子也开始备战,拿弓抽箭,弯刀在手。
第六百零二章 也可蔑汗,不可再冲了
汉人似乎天生不属于草原,汉人天生就是种田的。以战争潜力来说,种田的与游牧的,似乎天生就有劣势。这是大多数人深以为然的道理。
但是仔细分析,战争潜力的天平,应该是向汉人方向倾斜的。安定的社会,先进的生产力,丰富的食物来源,更多的人口。这些都是汉人的优势。
在战争问题上,唐之后,游牧就占据了几乎绝对的优势。这个问题不在游牧变强了,也不在其他原因之上,而是应该在汉人自身找关键。
制度上的原因让中原王朝丧失了许多战争能力,比如动员能力,比如对于国家的财力物力的掌控能力。
统治者的思想原因,比如统治者的进取心,统治者对于既有生活方式的安逸心态。以及这种心态对于整个国家的思想与文化氛围的引导。
中国在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落后,也是这种心态的原因。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挺好,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是蛮夷,都是不文明的。
拒绝改变,拒绝交流。
中国历史上这种氛围的转变节点,就在宋。这种氛围的主要指导理论,也是在北宋后期逐渐开始形成。致使中国从一个外向型的国家慢慢变成一个内向型的国家。明有继承,清因为自身原因,更加发扬光大。
郑智兴许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但是郑智的心态,俨然是一个外向扩张型的心态。
一盘散沙的草原,失去了辽国这个名义上的统治者,便更加散乱。
郑智面对的秃别干,达旦之中势力极大的一个部落,名义上属于辽国统治,但是并不真的听辽国差遣。又因为辽国的统治,因为辽国这个中间人,导致部落之间真正的战争在这百十年相对而言少了太多。
还因为辽国的统治,百十年前对草原的几场大战。草原上的军事发展陷入了倒退,辽国控制着铁器的出口。辽国的西北路招讨司也严格监视着草原部落的军事进步,监视着草原上的大部落,压制着草原的军事崛起。
这就是两百年辽国对于草原的态度。
而今郑智面对的秃别干,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的一个达旦大部落。牛皮甲胄,越来越简易的兵器,简易的木弓弩,箭簇都显得极为简易,多是一个简单的铁质尖头。也没有透甲箭之类的尖锐造型。
这种情况,直到铁木真统一草原之后,才慢慢有了变化。便是铁木真统一草原的时候,蒙古人真正的精锐部队,也不过四五万人,灭金之战,便是这四五万人完成的。如现在的女真部队,也是这个数目。
此时的草原,战争能力实在太弱,弱到女真人凭借几万军队,就可以名义上统治草原。弱到铁木真即便在开始纵横草原的时候,也只能对病入膏肓的金国卑躬屈膝。
女真凭借三万铁骑,便可轻易屠杀二十万人的谟葛失部落,自身几乎毫发无损。
这就是郑智的信心,此时的草原,再也不是匈奴、突厥。汉唐的对于草原的打击,一直延续到现在。草原一次一次被从东边而来的民族统治,大兴安岭下的契丹,白山黑水的女真,甚至到后来的满人。这些从东边而来的民族,人数从来不多,却是能统治偌大的草原。
草原几千年,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成吉思汗。几千年中短暂的一瞬间,随即又化为乌有,在历史长河中失落而去。
但是草原,永远是中原王朝的威胁,草原游牧就如跗骨之蛆一般,永远让中原王朝烦乱忧心。但是纵观历史,获胜的一方,依旧还是中原王朝,甚至草原已然没有资格当中原王朝的敌人了。
就是秃别干的可汗也可蔑一句笑语,笑话汉人入草原是一个极大的笑话。证明这些不记录自己历史的游牧之人,早已忘记了汉人的威风,忘记了匈奴与突厥的悲哀。这些说着突厥语系的草原达旦,忘记了那强大的突厥是怎么消失在历史之中的。
郑智今日再入草原,便是让这些草原上的游牧再一次见识一下汉人的威风。
“驾!!!”
没有交流,没有对话,没有谈判。一万五千铁骑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马蹄大作,钢铁洪流直奔那些穿着灰黑色布衣的游牧达旦人而去。
就如与女真人开战一样,郑智依旧如此果断,如此快速,如此勇武。
秃别干人反应也不慢,也可蔑心中似乎对于这些奔过来的汉人并不在意,也可蔑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汉人。是的,他这一辈子没有见过一个汉人!
也可蔑听说的汉人,实在不怎么样!也可蔑大概也没有听过唐与突厥的故事,三四百年过去了,对于大多数不记载历史的草原部落来说,故事太过久远,久远到人们都忘记了这些故事。
两方人马相对而来。
一杆漆黑的羽箭插在了也可蔑的前方不远,那杆羽箭是何其的精致,精致到笔直的箭杆上还涂着黑色的漆,这些漆可以防止腐烂与虫蛀。箭杆后的鹅毛雪白,雪白的鹅毛分了三瓣,用以稳定羽箭在空中飞行的方向。
也可蔑快马而过,精湛的骑术让他可以轻易俯身拔起插在草地泥土里的羽箭。羽箭的箭矢,狭长精致,分有三棱,锋利非常。只为能透铁甲。
也可蔑有些疑惑的抬头,远方的汉人,还在一两百步之外,秃别干人的弓弩还未开始。
但是,天空之中黑色的箭雨已经飞来。
待得也可蔑反应过来,身后的草原健马之上,一个一个的战士栽倒而下,只留空空的马背。
这一刻,也可蔑的内心才产生了变化,横扫草原的契丹为何会败,也可蔑大概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点答案。
“放箭,快放箭!”也可蔑抄起木弓,一边攒射,一边大喊。
敌人越来越近,箭雨连绵不断。也可蔑的箭矢,终于也能射到敌人身上,却是不见有人栽倒。
中原的铁甲,是草原人不可想象的。甚至契丹的铁甲,也远远不如大宋的铁甲。大宋为何有这样厚重的铁甲?也是契丹人逼出来的。没有健马,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越来越厚的铁甲。
雁门关外,檀渊之前,健马与铁甲的故事太多太多。大宋能保持河北河东不失,能逼着辽人订立檀渊之盟,铁甲立下了最大的功劳。
军备与勇士的结合,一定会铸就最为强大的军队。
直到近前,也可蔑才看清这些铁甲的模样,无数的铁片反复叠在一起,挂满全身。巨大的铁盔包裹着整个头颅,甚至脖颈之处也被铁片紧密围了起来。
郑智在这些铁甲身上花费了无数的钱,花了几年时间,也花了无数的人力。铁甲与步卒是无可奈何的选择。铁甲与健马,才是绝配。
兴许这一刻,也可蔑心中才升起一丝的后悔。
郑智把长枪端直,目光紧盯一个秃别干骑士,长枪急速而出。再拔出长枪被高高举起,鲜血从枪刃快速流下,浸湿了郑智的手臂。
人们大多不明白为何许多长枪枪头上会有红缨,就是为了杀人的时候吸收敌人鲜血用的,防止鲜血流向长枪的握柄。
郑智的铁枪并没有红缨,却是郑智也喜欢了枪杆上黏黏糊糊的感觉。
轻骑与重骑的对抗,不应该是这种硬碰硬的冲锋。游击战术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郑智健马有多,游击战术对于郑智而言,其实也并不能奏效。
弯刀砍在铁甲之上,火星四溅,却是不见铁甲倒地。草原人多喜欢用刀,因为草原人没有多余的铁来打造其他造型的武器。刀与生活息息相关,不仅是上阵作战的武器,也是生活上的必需品。屠宰牛羊,伐木造车,裁缝毛皮,都得用刀。作战也得用刀,刀才是草原上的必需品,长枪不是,长枪在生活中没有丝毫意义,连摆设都算不上。
没有大量能捅刺的尖锐长枪,对于铁甲便少了真正的威胁。这也是为何唐朝时期,马槊可以长达四米的原因之一。因为四米的马槊对于突厥来说,作战时候便会占许多优势。
也可蔑摇摇摆摆从战阵而出,回头再看,心中满是后悔。无数空空的马背告诉也可蔑,他做了一件傻事。
后方的敌人已经在勒马转向,也可蔑却是并未止步,而是直接打马冲向远处驻足的谟葛失人。
哪里有三万多男女老幼,漫山遍野的牛羊。从那里撤退,兴许是最佳的选择。
阿里别契见得秃别干人直奔自己而来,连忙打马上前,想要阻挡冲向自己部落的马蹄,几万马蹄若是就这般撞了过来,后果可想而知。
“也可蔑汗,也可蔑汗……不可再冲了……”阿里别契口中大喊,不断招手示意。
也可蔑自然看得见打马出来的百十号人,也看得见头前不断招手的阿里别契,但是也可蔑早已失去了战意,马步丝毫不停。
身后四五百步,无数的铁甲马蹄狂追不止。
第六百零三章 某也活不得多久了
东京汴梁,种师道从宅子里走了出来,门口等候的马匹已经换成了马车。种师道颤颤巍巍往车架阶梯而上。
左右的小厮连忙上前来搀扶,却是种师道冷眼左右看得两下,两人连忙退了下去。
便听种师道口中还说道:“某去年还能打马掠阵,今年却是连上车架都要人扶了。”
右边一个小厮头脑灵光,连忙笑道:“相公还能上阵杀党项呢,老当益壮。”
种师道闻言,面色微微一笑,撩起车帘入了车厢之内。
人似乎就是在一瞬间老去的,尽管小厮话语奉承,也是为了种师道开心。种师道的模样与动作,与一年前的状态差了太多。
“相公,可是去李府?”小厮牵过缰绳,开口问道。
上午的时候李邦彦到种府来了一趟,与种师道详谈两个时辰。此时种师道要出门,小厮便也有猜测。
车厢之内传出一语:“不去李府,去童太师府中。”
“得嘞,相公坐稳!”小厮答得一句,拉着缰绳便走。
童贯的楠木棺材也打造好了,雕了漫天神佛,也雕上了一年四季。涂上了好漆,便放在大厅通风之处,以便阴干湿漆。
如今的童贯,倒也算是逍遥自在,这东京城大概是把童贯这么一号人物给遗忘了一般。新的朝堂大佬一个一个上位,新的政治格局也慢慢建立起来。
巴结得上新人的,自然步步高升。巴结不上新人的,那便慢慢靠边,能下放为官也算是一条好道路。不能在东京占据一席之地,到得地方上做一个主官,也能安享晚年。
政治斗争永远是血腥的,即便是大宋朝这种开明的时代,蔡京王黼之类全部倒下了,自然也有一群人战战兢兢,奔走自保。
童贯倒算得上是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只要皇帝赵桓不找他麻烦,当朝李仆射不找他麻烦。便也就没人愿意来招惹这位大太监了。
近来童贯府邸之上,也并非就真的那么清闲,不时也有人上门来拜见。只是拜见之人多不时什么达官显贵,几乎都是姓童的人。都是童贯家族中的子弟。
许多人与童贯之前并没有联系。二十岁入宫的太监,没有成家,也没有一个后人。本也被人瞧不起,几十年也不见出头,更被人忘记了。偶尔被人提起,也多是几句谈笑,甚至耻笑。
忽然童贯爬起来了,先在杭州办差,后来去了西北,回京之后的童贯,已然成了一方大佬。也容不得平民百姓见得到,便是拜见都找不到门路。
而今这些同族之人,却是各个都往童府来拜见。也只因为童贯忽然成了财神爷。只要是姓童的,说得出长辈出处,攀得上一点关系的。
童贯都毫不吝啬,多多少少给些银钱打发,若是关系近的,便是巨款也随手赏赐下去。
若是有一两个聪明上道的,口中说出几句以后一定给童贯立牌位继香火,不论是真心,还是为了赏钱阿谀奉承,童贯都会笑嘻嘻再拿重金来赏。
如此便也有越来越多的童姓族人上门来拜见,闲来无事的童贯,大多也会亲自接见,有酒有肉,相谈甚欢。
兴许,童贯不愿留在河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既没有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又能葬到家族墓地之中,还能得子孙祭祀香火。
便也就不再去想封王留史的事情了。偶尔听得郑智的消息,童贯也闭口不语,不做评论。
也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心思。
今日下午种师道上门拜见,倒是让童贯皱起了眉头。
种师道行礼拜见,童贯也是大礼回敬。两人相对而坐。
种师道来寻童贯,自然是有事,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开口道:“童太师,李相今日上午亲自上门来拜会,说的便是东京练兵之事。此事事关重大,在这汴梁招兵,怕是难以推行,汴梁虽然多贩夫走卒,却是愿意当兵吃粮的人太少。童太师多在东京,在下便想着上门来问上一些对策,还强童太师不吝赐教。”
童贯闻言,眉头一皱,端起茶杯,久久不语。
种师道见得童贯并不言语,开口又道:“太师对于开封京畿的情况比在下要了解一些,而今东京招兵之事,目的也不多说。却是此番练兵,要想能上阵作战,街边那些泼皮无赖怕是难以成器,毕竟郑智麾下兵马太过精锐。所以这兵源之事,还请太师指教一二。”
种师道想来是真接下了这番差事,李邦彦寻种师道也只因为这个东京城,能正在知兵事者,也唯此一人了。种师道显然也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兵源才是重点。要想练就精兵,东京城内这些老卒基本是不堪一用的,东京城内这些泼皮无赖显然也不堪一用。
京畿本就比一般地方富庶,这个时代,离了边疆,想要良家子当兵,实在太难。种师道心中也有一个基本的打算,便是重新招收好的良家子,重新练一支新的军队。如此才算有资格与郑智对垒。若非如此,便是连资格都没有。
童贯看得一眼种师道,忽然摇了摇头,只出一语:“郑智打哪里来的?郑智又是到哪里去了?”
童贯没有没脑的一句话,种师道却是听明白了,答道:“太师所言,在下心中清楚非常,这郑智何许人也,我心中一清二楚。便是因为郑智如此善战,这练兵之事才更要着重,不能随意而为。”
童贯闻言,却是又没头没脑说的一句:“听闻郑智入了草原。”
种师道听言一愣,这个消息种师道还真不知晓,疑惑问道:“太师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童贯摆摆手说道:“从何处来的消息你便不需多问,却是这消息千真万确,便再说一言,女真人把草原南边无数的部落都给了郑智。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显然童贯并不是如表面那般对于许多事情不闻不问,童贯只是不愿多谈,更不愿发表意见。在这东京城中,对于军情之事,童贯的消息显然比许多人更加灵通。何况童贯身边还有一个吴泽,吴泽离开河北之前,显然是见过郑智的,才有那一通救援蔡京的大戏。
至于郑智与吴泽之间还谈论了什么,想来也只有二人自己知晓。此时看来,吴泽显然比东京之内的任何人都要消息灵通。
种师道闻言大惊,脱口问道:“女真人何以愿意把草原分给郑智?此事不合道理啊。”
童贯却是不多解释,话语说到这里,意思已然明显。若是郑智有了草原,实力的增长便不需多猜。党项人的例子还历历在目,郑智阵前那些冲锋陷阵的,有多少是党项人,种师道也一清二楚。
用外族之人作战,契丹辽国倒是极为擅长。却是这大宋朝一百多年,只有郑智独一号。
“太师,如此便更要多练精兵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女真人若是真把草原分给了郑智,那么金国与郑智之间,必然达成了某种协议。郑智兵强马壮,北无后患,便是南下之时,可如何是好啊?”种师道对于战略的认识驾轻就熟。话语也说得八九不离十。只是郑智并未真与女真大金达成了什么实质的协议。
郑智与女真的协议,在于战略平衡,在于双方实力的对等。这个战略上的平衡,既可以牢不可破,也可以瞬息而变。就看双方实力平衡是否会打破。只要平衡一破,战事立马就会开启。
完颜阿骨打话语之中,也说过女真当披甲百万,意思再明显不过。但凡女真人有了足够的实力,便是与郑智开战的时候。
童贯点了点头,只道:“某也活不得多久了。”
种师道的话语,便是在问策,希望童贯开口指点一二。毕竟种师道是西北人,世代都在西北。童贯是土生土长的开封人。此事不来与童贯商量,那便没有人可以商量了。
却是童贯所答,言外之意,死后之事,哪管他洪水滔天。童贯不在大宋与郑智之间作选择。也是心若死灰的表现。
种师道听得懂童贯的话语,却是心有不甘,还要再做一些努力:“太师,关乎江山社稷之事,岂能坐视不理。郑智强兵南下,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华夏大地一片火海。太师仁慈在心,岂能容得这般景象?”
“唉……种相公,看你步履蹒跚,头发花白,想来也活不得几年时光了,却是何必呢?你我都老了,朝堂代有人才出,那位李相聪明得紧,不需你我这般行将入木的人操心朝廷社稷之事了。孑然一身之时,自当了无牵挂而去。”童贯长叹一声,终于多说了几句。种师道,也算是故人了。
童贯所言的孑然一身,显然在说自己。种师道并非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种师道还有心中的忠义,还有一家老小的世代种家。
种师道闻言,慢慢站起身来,到得这般年纪,早已过了胡搅蛮缠的性子。童贯已然心意已决,种师道又能奈何?
从童府而出的种师道,抬头看了看天空,春日的汴梁,常有阴霾。今日又是阴霾重重。练兵之事,任重道远。却已经压在了摇摇欲坠的种师道身上。
秃别干大军,打马直入漫山遍野的牛羊群中。赶得无数的牛羊四散而逃,撞到一个又一个无处躲避的谟葛失人。却是秃别干人自己,也是人仰马翻无数。
郑智慢慢勒住马匹,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场面,面色带笑,只觉得有趣。
看着无数秃别干人越过人群,往东边狂奔而去,随即转向往东北方向。郑智并未下令去追,眼前的障碍物实在太多,郑智也不愿意让自己麾下的骑士也是人仰马翻的模样。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把那个谟葛失人的首领拿过来!”
几百骑兵打马而出,阿里别契坐在马背之上,愣愣看着自己的部落子民,看着漫山遍野奔逃的牛羊,久久不语。大概心中是以为谟葛失人的末日就要来临了,或许也在责怪长生天太过残忍,为何不保佑这些长生天的子民,好好的部落何以会落到这般地步。
看着几百骑兵奔向自己,阿里别契也毫无反抗,跟着骑兵打马往郑智面前而去。
阿里别契到得近前,下马单膝而跪,捂胸行礼。面前这个汉人,便是新主人,阿里别契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这个新主人不是女真人那般残忍的性子。
郑智开口直接问道:“秃别干人的部落在何处?”
阿里别契闻言,抬起头答道:“往西北方向,三百里外。”
郑智点了点头:“派几骑带路!”
阿里别契点了点头,又行一礼,站起身来打马回头,便是去寻熟悉道路的人给郑智带路。
再听郑智下令:“史进带五千人追击秃别干人的主力。武松带两千人押送谟葛失人回去。其余人跟某到秃别干人部落去。”
第六百零四章 去把某这个新仆人叫过来
蒙古草原,三百万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积。若是算上北边与西边许多还没有明确归属的游牧部落。面积甚至能有四百万平方公里。能够一直连接到中亚与西亚。
后世中国的面积也不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还是包含的广阔的青藏高原与新疆,还有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内蒙古。如此比较,草原的辽阔就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了。
但是这么广阔的草原之上,铁木真统一草原的时候,预估草原之上也不过两三百万人口左右。到得明初,因为蒙古人的外迁,草原上甚至不到百万人口。到得清初,草原上的人口大概又有三百万人以上。但是到了清末,草原人口又下降到百万之内。清朝人口的下降,主要是因为喇嘛教的盛行。
如此广阔的地域,两三百万人口,按理说全民皆兵的民族,应该轻易有三四十万的战士。却是辽人的统治之下,像秃别干这种大部落,也不过两万多能战之兵。更多的散居部落,几百人,三五千人,便也是大势力了。铁木真接管的草原,便是这样的一个草原。
草原之上,食物都来自放牧。这个前提就已经限制了一个部落的发展壮大。
不到十万人口的秃别干部,也并非全部聚居在一起,几十里之内,四处都是营帐。待得迁徙的时候,这些人才会聚在一处往北而去。春夏秋往北,冬春往南,大致如此的规律南北来回转换草场放牧。
八千铁骑的来临,便是这几十里范围之内的末日。
八千骑,甚至都不需要集合在一处,每一队百十号人,四面八方而出。便能带回来漫山遍野的牛羊,带回来被绑在一起的牧人。
没有青壮年的部落,完全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即便是骑马远逃,离开了牛羊的牧人,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九死一生,即便是侥幸生存下来,也会变成别人的奴隶。
进攻草原,从战斗层面来说,比进攻城池简单太多,一战定胜负,没有余地,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只是战略层面难以施行。只要中原王朝有足够的马匹,便是草原的末日。
郑智在打马在一个又一个的营帐之间穿行,马蹄之下跪伏的人,大多衣衫褴褛,满色漆黑,打结的头发像是十年没有洗过了一般。游牧的艰辛便显露在这些人的模样之上。
郑智忽然开口说得一句:“见过女真人与达旦人之后,才知耕种田地的百姓才是最幸福的。”
种师中闻言点了点头:“天朝上国,不是虚言。”
种师中对于天朝上国这种自古以来的定义是极为认同的。连同郑智此时也有些认同了,汉人之地,实在是得天独厚。
“学究,派快马回头,催促商队加快脚步过来,漫山遍野的牛羊,我等带不走,还需他们来做。”郑智转头与吴用说道。
吴用点了点头,开口又问:“殿下,不知这价格怎么算?”
“此番是第一次交易,牛羊便按照大名府价格的三成出售,粮食收购价格便按照大名府价格的两倍购买。如此商队来去都有暴利,将来随军的商人便会越来越多。”郑智显然也有一番深思熟虑。
保证随军商队的利益,自然也是保障郑智自身的利益。商队随军运送粮草与军械,带回去低价的牛羊,获得足够的利润。将来更多的商队随军,军队作战便也更加便利。
吴用点了点头,拿出纸笔记录,口中却是又问:“殿下,只怕那些随军商人没带太多的钱财。”
“钱财无妨,写好契约,回去再付也可。钱不够的,用粮食物资充抵也可。”郑智倒是不在意赊欠问题,河北境内,必然也没有人敢欠燕王府的钱。
大宋一亿两千万人口,巨大的消费市场,再多的羊也吃得完,再多的牛也用得上。
种师中面带笑意,打马往前两步,到得郑智身边,开口笑道:“王爷当真好手段啊,高明至极。”
种师中便是打心底里佩服,自古战争都是朝廷的事情。郑智是第一个把民间商旅的力量引进到战争当中来的。
郑智笑着点了点头,这一趟草原之行,郑智的谋划都是连续性的。夺了达旦人的牛羊,便也还要给达旦人一条活路。
那么这条活路在哪里?便在郑智这里,郑智需要更多的人作战,需要更娴熟的骑兵作战。
地上跪伏着无数老弱妇孺,等候着军汉上前来绑缚。郑智便是这般打马而过,显得极为轻松。
忽然一个半大少年从地上跃起,目光中满是仇恨,手中拿着一个石块,往在马上的郑智扑了上去。
便是这突然的一幕,满场大惊失色,刀枪弓弩之声大作,牛大更是从马匹之上飞扑而下,上前阻挡。
却是郑智眼疾手快,从马上跃起,抬腿飞踢而去。
半空之中的少年犹如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倒。
却是那石块已然从少年的手中飞了出来,砸在郑智的铁甲之上,哐啷作响,火星四溅。
七八个铁甲依然上前把倒地的少年压在了身下。少年口中已然还再嚎叫着骂骂咧咧。
众人爬起身来,七手八脚把少年按压在地。
牛大一脸紧张上前拱手说道:“殿下,末将失职!”
郑智笑着摆了摆手,开口道:“无妨。便是这达旦人的血性,原来都在这个少年身上了。”
郑智看得左右慌张的众人,心中忽然有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内心之中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极为重要了。原来的郑智,上马作战,从来都不考虑这些事情。对于个人安危也考虑的比较少。
便是此时郑智看得左右这些一脸惊慌的汉子,忽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责任感。有些观念也在悄然转变,便是也明白自己应该对自身的安危多注重一些。原来的郑智是极为自信的,自信这世间没有人能近身威胁自己的安危。此时的郑智似乎也开始有些“怕死”了。
有些事情不能去想。若是郑智忽然死掉了,这些跟随在郑智左右的人该是一个什么结局?还有郑智自己一家老小,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牛大已然拔出了腰刀,便往那个少年走去。
却见郑智忽然开口道:“便放他一命,这少年倒是有几分血性,上阵作战必然是一把好手。”
少年微微抬起头,并不能听懂左右的话语,即便看得牛大拔出的腰刀,也是怒目而视,全然不在意生死。
种师中见得郑智要放了这少年一命,担忧说道:“看这少年眼中的怒火,放之只怕后患无穷。”
郑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这般的眼神,某看得太多太多。眼神而已,杀不了人的。将来这少年必然是阵前一员猛将。”
郑智自信非常,当年的米真务,与这少年何其相似。
种师中闻言,面色依旧有担忧,却是也不再多说。牛大收了腰刀,左右的军汉也松开了按压这少年的手臂。
却见牛大上前扬起马鞭便打,少年却还想反抗。却是这半大的少年哪里打得过五大三粗的牛大,只得又到在地上翻滚不止。
郑智已然又上马往前而去,寻着一处最大的营帐,方才下马而入。帐内的奶酒还是温的,羊肉还在锅中。只是奶酒味道略酸,并不合口味,羊肉略淡,少了一些盐,草原缺盐,自古如此。
吃饱喝足之后,郑智忽然感受到了地面上传来的轻微震动。戴上铁盔,出门上马。
东北方向,尘土已起。便听郑智开口笑道:“绕了一圈,秃别干人的骑兵还是回来了。”
郑智只是猜测,却是也猜得正着。
也可蔑带着麾下骑士绕了一圈,终究还是要回到部落的。
马蹄飞扬而来,越来越近,身后七八里外,还跟着一队铁甲。
部落之中,无数的铁甲也开始上马集合,动作飞快。
也可蔑也终于发现了部落里铁甲,面上大惊失色,回头看得几眼。马速不自觉缓慢了下来。
一万多秃别干青壮汉子,随着也可蔑慢慢停住了马步。前有强军,后有追兵。整个部落都在敌人手中。
也可蔑眼前的汉人,似乎瞬间高大了起来,也可蔑再也笑不出来了,再也不觉得入草原的汉人可笑了。
草原上的可汗,唯有心乱如麻,惊慌失措。目光不断前后去看,却是没有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郑智回头问得一句谟葛失向导:“秃别干的首领叫什么名字?”
“回尊敬的大宋燕王殿下,秃别干人的可汗名叫也可蔑。”向导毕恭毕敬,草原向来信奉实力,实力代表着一切。部落血缘的维系,从来都会屈服在武力之下。此时这个谟葛失人眼中,唯有敬畏。
草原部落的互相吞并,永远都是这个道理。
“也可蔑,也可蔑……”郑智重复了几句这个音节,随后又道:“你去把某这个新仆人叫过来!”
向导闻言,行得一礼,丝毫都不犹豫,打马便出。
第六百零五章 天可汗
“也可蔑汗,大宋燕王殿下叫你前去拜见。”谟葛失人的向导已然到得也可蔑的面前。
也可蔑年纪并不大,大概三十出头,听得面前这么谟葛失人的话语,却是并不答话。
左右的汉子都把目光投向也可蔑,便看也可蔑定夺。而今开战显然不现实,便是那一阵,已然把也可蔑的高傲自大彻底击毁。
并非秃别干的勇士骑术不好,更非秃别干的勇士勇气不够。战争便是战争,秃别干人显然打不过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汉人大军。那厚重的铁甲,便是这场战争难以逾越的障碍。
那些铁甲,也是郑智几年来唯一积攒下来的身家。铁甲便代表了郑智的一切,不论面对女真还是面对达旦,铁甲便是郑智所能倚仗的全部。
火炮威力虽然巨大,但是这个时代的火炮还没有到能真正能影响战局的作用。火炮才元明开始,在战场上越来越普遍,到明末,到清初。火炮早已是战场上的标配。但是战争,依旧还是用马蹄决定胜负。
火炮的威力,更多体现在城池攻防战之中。越来越发达的火炮,让城池关卡的重要性慢慢降低了许多。
“也可蔑汗,大宋燕王殿下可没有耐心多等待。”向导看得也可蔑并不言语,心中也有些急切。
也可蔑看得这个谟葛失人一眼,开口问道:“你们谟葛失人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
向导面色一白,显然有些心虚,却是也答道:“谟葛失人是被逼无奈,契丹大辽已亡,女真凶猛。如今草原上又来了一个汉人,一切都非谟葛失人所能选择的。”
“今日你们投降了汉人,明日女真人来了,你们又如何对待?”也可蔑的语气有些不善。便是这个问题也不得不想,也可蔑的心中是忌惮女真人的。特别是亲眼看到谟葛失人的下场之后,也可蔑便更加忌惮素未谋面的女真人了。
“也可蔑汗,那是女真人与汉人的事情,女真人与汉人在东南边的草原上打过一仗。这一仗之后,草原上的势力划分便也出来。而今谟葛失与达旦,属于汉人。北地草原多是室韦人,那些属于女真。也可蔑汗若是不随我去觐见大宋燕王,只怕这秃别干将会没有一个活人。”这个谟葛失人显然极为聪明,而今在郑智麾下,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甚至知道应该争取在这位新主人面前立功,如此才是保证自己生存与地位的最佳办法。
谟葛失人的新可汗,便是郑智。
“什么?女真人与汉人打过一仗?”也可蔑闻言大惊。汉人的威名也可蔑从未听说过。但是女真人的威名,早已传遍了草原。偌大的契丹大辽,百万战士,被女真人打得丢盔弃甲。
便是二十万人的谟葛失,如今却只剩下三万老弱妇孺。也可蔑听得汉人与女真人打过一仗,心中不免更加震惊。
“是的。女真人没能打败这位大宋燕王殿下。所以草原南方,达旦九部,谟葛失部,从此都归大宋燕王殿下所有。”
也可蔑听得此语,目光又往自己部落的方向望去,远远看得一杆大旗上的汉字,心中已经知道该如何决断了。不论怎么样,秃别干人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郑智看得一队人从前方走来,坐正了身形,把长枪递给了牛大,打马往前走得两步,站在了战阵头前。
也可蔑到得近前,从马上而下,恭恭敬敬单膝跪地,右手捂胸行礼。口中说道:“秃别干部首领也可蔑拜见大宋燕王殿下。”
郑智看着马下的也可蔑,开口说道:“从今日起,达旦部落的主人,叫做郑智!”
也可蔑听得翻译,把头低了下去,口中答道:“是!我的主人!”
也可蔑兴许也这般拜见过姓耶律的契丹皇室,也一定在辽国西北招讨司拜见过辽国的官员。今日只是变了一个拜见的对象。
“秃别干的骑士,将是某的利刃。秃别干的牛羊,将是某的财产!”郑智又是一字一句说道。
不论也可蔑愿不愿意,接不接受,此时的也可蔑也说不出一句拒绝之语,只得把头低下,不敢抬起,开口说道:“您,将是达旦的天可汗。”
便是这一句“天可汗”,说得郑智心花怒放,面色带笑,似乎看秃别干都觉得顺眼起来。天可汗的称呼,唐太宗李世民曾经获得过这样的荣誉。
“撒合亦惕部落在哪里?”郑智忽然问道。
也可蔑闻言,心中已然知晓郑智的打算,连忙开口道:“天可汗,撒合亦惕人在往西五日马程之地。小人愿意往撒合亦惕部落去,为天可汗说服特古斯汗尊奉天可汗的名望。”
也可蔑话语之意,便也是想为郑智立功劳。有了功劳,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便也是坑别人保自己的办法。
未想郑智摇了摇头,只道:“你起身上马,带我去找他们。”
也可蔑闻言,忙道:“天可汗,小人去一趟,必然把特古斯汗带到您的面前。不需天可汗亲自前往。”
“某便要带兵亲自去,让草原上的部落都看看某麾下兵马之威。若是达旦有反抗之人,便让他彻底消失在这片草原之上。”郑智语气严肃,此番入草原,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些人明面上尊奉自己而已。
郑智还要牛羊,还要战士,还要马匹。这些东西不是臣服尊奉就能带来的,是要靠兵刃去抢的,至少也要威逼利诱。
河间府中,李纲与赵明诚忙碌非常,一场大考即将进行。从各地来考试的士子不少,直有两三千号人。
十年寒窗之为官,燕王府属官也是官,燕王府下也有知府知县,考不中进士,到河间府来再考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赵明诚如今到了王府之下办差,封为学部主事,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赵明诚对于做官倒是有不少经验,对于学部这个职位也是极为满意。东京的政治倾轧让赵明诚十年流落乡间,也让赵明诚与李清照贫苦度日。
而今的这份差事,赵明诚耳中屏蔽了一些关于郑智谋反之类的流言蜚语,便也做得极为开心,俸禄不少,还做的都是关于文人之类的差事,心中便也多是感激了。
却是沧州清池,有两位女子见上了一面。
一个乃赵明诚的妻子李清照,随这赵明诚入得沧州,便留在了沧州,赵明诚却是去了百多里外的河间府城。
还有一人便是顺德帝姬赵缨络。两人能够会面,显然是赵缨络听说李清照到了清池城,便亲自上门去拜见。把李清照请回了自己宅子里面。
两人之间礼节周到寒暄许久,赵缨络取出瑶琴,便也抚了起来。李清照是词坛名声不小的才女,这赵缨络显然也是一个文艺女青年。
一曲而罢,便听李清照开口笑道:“帝姬殿下琴艺不凡,已然炉火纯青,想来也是师出名门。”
赵缨络闻言,转头看了看厅堂之外,正是春雨绵绵,雨水低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些水花,赵缨络的心思大概也随着溅起的水花起了一些波澜。
要说赵缨络的琴艺老师,周邦彦是自然,但是周邦彦多教作词之道,真正的老师应该是赵佶。
收了心神之后,赵缨络低声开口:“父皇琴艺非常,多有教导,学上了一些皮毛。”
“原来是太上皇陛下亲自教导,难怪帝姬殿下琴艺如此高超。帝姬殿下莫不是有什么心事?”李清照快四十岁的年纪了,岂能看不出赵缨络一脸的哀愁。
赵缨络听得李清照问的话语,面色稍微一紧,连忙开口避开话题:“在东京的时候,小女子曾在周学正门下学文,多习诗词之道。周学正曾说过如今天下词坛,一个女子尤为出彩,此言夸奖的便是李先生您了。”
“先生之语,实不敢当。小道词作,能入周学正之眼,荣幸之至。多谢帝姬殿下带得周学正此语。帝姬殿下能与周学正学词作之道,不知羡煞多少人啊。”李清照有礼有节答道,便是再看面前这位美貌少女,总觉得哀怨重重,便是说话的语气上,都显得有气无力。
“可惜了,可惜周学正已然驾鹤西去,临走之时,身为学生,却是连拜祭都没有来得及。”赵缨络一边说,两眼似有泪水一般。显然这个少女,心思依旧在东京汴梁,在昔日欢快的日子里。
李清照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开口问道:“陛下赐婚于燕王,此番燕王远征在外,待得燕王回来的时候,便也该是你们完婚的时候了。帝姬殿下不需如此哀愁,虽然远离家乡,能得一知心人,便胜却无数了。民女自小也多在东京长大,却是流落外乡多年。有夫婿相伴,其实到哪里都是家。”
李清照话语便是在开解赵缨络。也以为赵缨络是思乡的哀怨。
便听赵缨络开口答道:“先生有所不知,自从那日出得汴梁城,见过燕王一面之后。一路到沧州,甚至在沧州这么久。却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李清照闻言一愣,便是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只得强做解释道:“听闻燕王与帝姬殿下本就是旧相识,而今当今圣上赐婚,本也是一桩美谈。燕王应该也是公事繁忙,军务政务无数,出征之前又多公事,方才怠慢了帝姬殿下。待得燕王凯旋归来之时,便是好事成双之日。”
李清照想方设法解释开导,心中也有猜测。却是也猜不透郑智的内心,郑智不见赵缨络,忙碌只是其一。其二却还有另外的考量,不论是婚姻之事,还是赵缨络的处置问题。郑智心中都没有底。
郑智本就有正妻,也还有长子,不可能抛弃。那么这位帝姬殿下的婚姻定位就有了矛盾,郑智既不可能让赵缨络当妻子,也不能让赵缨络当小妾。这便是一个矛盾所在,这大宋朝依旧还在,郑智名义上还是大宋朝的臣子。
也是这个名义上的臣子,才让郑智如今做什么事情都简单许多。赵明诚封个官,赵明诚办起差来就极为认真。没有人才开考试,便有许多士子赶来应试。甚至在经略百姓地方上,这个大宋燕王的头衔也有许多方便之处。
即便不顾及这些政治因素,也还要顾忌一下赵缨络这个单纯的女子心中的感受。让她这么一个大宋公主当小妾,显然也是一种侮辱。
所以这件事情,郑智当时没有拒绝这门婚事,此时便是无解。无解的办法,那便是拖着,便是见面郑智也觉得有些心虚。
“先生,若是如您所言,那便是最好不过。奈何燕王他兴许不是这么想的。”赵缨络的话语,说的越发的落寞。从来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忽然经历这些,不免会多有胡思乱想。身边还有在宫里带出来的几个侍女,多少也会聊到这些事情。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必然是越聊越不正常,越聊越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李清照不知其中问题关键,便也不会多想其他,只道:“殿下安心便是。大不了等燕王回来之后,亲自上门去见一面。天子赐婚,想来燕王殿下也是不得怠慢的。”
李清照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赵缨络也不愿意开口多解释什么。又岔开话题说道:“先生,最近我填了几曲小词,还请先生赐教一二。”
说完赵缨络从案几一边的镇纸之下拿出一叠纸张,直有几十张之多。显然不是几曲而已。
李清照接过来看,满纸愁肠,惆怅哀怨。看得李清照连连摇头,却是不知该如何去作点评。
第六百零六章 老弱病残,成不了精兵
李清照拿着一叠诗词慢慢翻看,字里行间的意思李清照自然是懂的。而且李清照的词,其中也多类似的情感。也是因为经常与赵明诚分离所致。
却是此时李清照实在不知如何去点评,若是以遣词造句来点评真情实感,未免也落了下乘。
阴雨蒙蒙,一个身穿鹅黄长衫的侍女从院廊边走来,步伐显得有些急切。
到得厅外,福了一礼,开口说道:“帝姬殿下,门外有人求见,说是燕王府来的人。”
赵缨络闻言,连忙站起,口中吩咐道:“来人可有说是燕王府的何人?”
侍女闻言,点了点头道:“两个女子,还抱着一个婴儿。几个小厮跟随。抱孩子的女子自称李师师。”
赵缨络闻言,忙道:“快请进来,请到此处来。”
侍女转头连忙去请。
此时李清照笑着开口道:“这位李大家想来殿下也听说过,弹琴填词也是无一不精,当年更是红透了汴梁城,如今是燕王的妾室。此时上门,想来也是燕王妃的意思。”
赵缨络闻言,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似乎也没有做好准备,双手在前搓了几下,看了看李清照,问道:“不知这位李大家上门拜访是有何事……”
赵缨络出身皇宫之内,对于皇宫之内的事情也见得多。不免想到一些勾心斗角之类。
“殿下安心,我与这位李大家倒是有过交情,并非那般刻薄之人。反而多有淡雅之气,此来必然不是为难,兴许对于殿下来说,还是好事。”李清照笑着开解道。当初李清照到沧州来的时候,郑智便带着李师师亲自上门拜访。李清照对于李师师的印象倒是极好的。
赵缨络闻言稍稍去了一些紧张,却是也不落座,只是站着等候。若是赵缨络没有这帝姬的身份,此时怕是早已亲自出门去迎接了。这位少女,显然也少了几分勾心斗角的性格。
两个女子从院子另外一边走进了视野之中,前面一个女子,头上挽着一丝不苟的云髻,面色白皙,五官小巧立体,表情宁静,步伐优雅有态。
一身淡蓝罗裙极为考究,垂落到地上的裙摆之处还有淡淡的蕾丝花边。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赵缨络透过雨幕看得李师师,看得有些出神,回过神来下意识又低头看看自己。女子似乎都会下意识拿自己与别人比较,或许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却是已然作出了这般动作。
看完自己的赵缨络,心中不免有些心虚,十四岁与十七八岁,终归是有差距的,并非容貌之差。而是一个女孩与一个女人的差距,身材上、气质上、心理上的差距。
赵缨络甚至有些自惭形秽,面对如今的李师师,世上也没有几个女子能表现多少自信。与身份无关。
便是在赵缨络患得患失之间,李师师已然走到了门口,李清照已然先开了口道:“见过李大家。”
李师师看得李清照,莞尔一笑,连忙回礼:“未想李先生也在此处,头前刚刚听闻先生到了清池,却是还未来得及拜见。此时巧遇,幸事幸事。”
两人相视浅笑。此时李师师才往前走得几步,盈盈一福:“见过帝姬殿下。”
赵缨络连忙也回得一礼,说道:“李大家快坐。”
李师师抱着自己的女儿郑夕旋落座一边。便是赵缨络看得李师师怀中的婴儿,紧张的心思也去了大半。
李师师抱着自己的女儿出门,给人一种随意之间串门访友的感觉。便也是这么一个细节,似乎真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李清照更是上前笑着伸手接过刚刚在马车之上睡着的孩子,抱在怀中仔细查看。看得片刻玩笑说道:“所幸这孩儿多似母亲,将来定然是个标志的女子。”
李清照话语玩笑,意思便是这孩儿若是长得像郑智那个糙老爷们的样子,那便是大不幸了。
便是李清照一语,赵缨络与李师师皆是微微一笑。赵缨络少了一些紧张拘谨,便也上前来看孩儿的样貌。
李师师开口笑道:“凯儿多像父亲,国字方脸,将来长大了,必然也是一副英武模样。”
李清照听得李师师话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又笑道:“头前还听说一事,也不知真假。便听人说燕王带着五岁的儿子上阵杀敌。”
李师师点了点头叹道:“唉……确有其事,夫人在家中哭得死去活来,昼夜幽叹,难以入眠。”
李清照闻言撇了撇嘴道:“燕王好一副铁石心肠,如此也能忍心,五岁孩童便让他们母子分离,却是不想身为母亲的王妃该是何等伤心担忧。”
女子的心思,自然多是站在女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李清照此语,显然是为徐氏鸣不平,觉得郑智做得太过了。
李师师与李清照两人闲聊了好一会儿,却是也不见李师师说什么正事。也是李师师此来,也并非有什么正事。
虽然郑智回来之后并未提起过皇帝赐婚的事情,麾下的军汉们也并未提起。但是赵缨络已经住在了清池,徐氏等人也不可能不知道。
古人三妻四妾,听起来似乎是可以有几个妻子,甚至有平妻之说。但是平妻之称,乃是从清朝开始的,也专指商贾在外行商所取的妻子,区别于家中的正妻,地位也是妾室。
达官贵人从来不会又两个正室,此乃古礼。到了郑智这般的地位,这一点就尤为重要,因为还涉及到嫡长子的问题。
这类问题,通常还会伴随血雨腥风。由不得一点怠慢。
李师师此来,自然是徐氏授意。徐氏本是善良人,心中更有自卑,不说面对帝姬,便是面对李师师,徐氏也多有自卑,这一点徐氏自己没有表现多少,却是多表现在监督郑凯读书这件事情上了。
尽管郑凯在李纲处每日挨打,手掌肿得跟萝卜一样。徐氏也日日早起催促郑凯去上学。其中也有徐氏对于自己一个乡下出身的不自信,羡慕着李师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也对郑凯更多了一些期盼。
徐氏却又是个良善人,担忧必然是有,叫李师师来拜访赵缨络,却是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吩咐。只是单纯叫李师师来见一下赵缨络,看看这赵缨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便听李师师与李清照谈笑片刻,方才开口与赵缨络说道:“殿下远来,生活多有不便,夫人差妾身带了一些家用之物,此来冒昧便是为此事。”
赵缨络面色有些呆愣,便是这少女还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场合,之前多看李清照与李师师相谈甚欢,便是也未插一句话语。此时听得李师师话语,却还是一脸呆呆的模样答道:“多谢燕王妃记挂。”
李清照似乎看出了赵缨络的束手无措,笑道:“帝姬殿下多擅音律填词,李大家也长于此道。以后当多来往一些,最近我也多在清池,知音难觅,此番正好。”
李清照显然比两人更擅长这些人情世故,也有一份善良的心思。
李师师闻言笑道:“便听先生邀约,只要先生有暇,妾身必然到场附会。”
赵缨络听得李师师话语,也连忙说得一句:“但凭先生差遣。”
三个舞文弄墨的女子,便是如此约定了以后的聚会。
在草原上的郑智,已然身在撒合易惕部落之内。也可蔑的一句奉承,让郑智有了天可汗的名头,此时这个名头,便也该在草原南部崛起。
谟葛失部西北方向,也到了一队宋人,开始丈量着土地,在纸上画作城池的图纸,待得人手从沧州到来,便要开工建造。
漫山遍野的牛羊从草原往归化而去,商队里驱赶牛羊的人焦头烂额,却也多是一副笑脸。这一趟的收获,实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祝彪也是一脸急切,早已派快马去了独龙岗,调集更多的人手来接收牛羊,运送更多的粮食到归化来交接。这一趟祝彪到了归化,便又要启程带着粮食再次进入草原。
东京汴梁,校场之上,佝偻着身形的种师道,再一次站在了将台之上,满脸的担忧。
之前北上,在册人数十几万,而今再一次登记的禁军,不过四五万人。其中少掉的人数,又战死的,有逃散的,也有不愿再入军伍隐姓埋名的,当然也还有之前名册上有名字,却是并非随军北上的。
便是这还剩下的四五万人,看得种师道连连摇头。练兵之事,关系江山社稷的安危。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开封京畿,压根就招不到多少好兵,特别是这一战溃败之后,招兵便也更加困难起来。
好在此时种师道身前站了几百号铁甲,这些铁甲也多来自渭州庆州延安府之地,折可求带大军从河东而过,渭州庆州延安府的兵被郑智招去了两三千。
如今折可求去了淮西,种师道却是又从西军之中抽调了一些人手来,多是旧日部属。
这些人倒也不是要用来作战的,便是练兵所需。这些被抽调到东京练兵的西军汉子们,显然也不知道其中关节所在,更没有想过将来也许要跟郑智你死我活。对于种相公的练兵之事,自然也格外上心。
种师道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汉子,汉子面相不满二十,却是站在种师道身侧,地位显然极高。
这个汉子,名唤盖毅。正是史进之徒,当初郑智离开西北,盖毅本也准备跟随离开,奈何家中老母如何也不愿离开故土,要守着盖毅之父盖武的坟头牌位。
这盖毅也就留在了渭州,家中老母还在,便是郑智招西北军汉去河北,盖毅都未前去,心中却是想着待得老母有一天离世了,便追随师傅史进的脚步而去。
而今却是被枢密院的公文直接把他抽调到了东京来。折可求对于枢密院要抽调几百个种师道的旧部之事,自然也没有必要违抗。
而今盖毅,武艺也是不凡,早已战阵几番,功劳显赫,位居军指挥使。渭州善战者,盖毅可以居首,军旅传家,也没有堕了父辈的名声。
“相公,如此兵将,练来有何用处,老弱病残,成不了精兵。”盖毅皱着眉头看着将台之下的这些东京禁军,连连摇头。
如此大战之后,还愿意登记入伍的,便也多是没有其他活路之人。但凡有一膀子力气的,哪个还愿意再次入得军伍,哪里不是活路?
第六百零七章 李纲,出来给个交代
盖毅说话极为直白,便也是军汉的脾气。
种师道闻言,摇了摇头道:“且先筛选一番,老弱者剔除出去,留下精壮操练。”
“唉……相公,恕末将直言,这几万人,又有几个青壮。还不如再招良家子操练。”盖毅说道。便也是盖毅多在西北,并不知晓京畿之事。在西北招兵倒是并不难,却是在东京招兵,除非大灾之年,否则谁会当兵。
比如此时黄河决堤了,只需把招兵旗一举,十几万大军便也不在话下,这也是北宋年间的主要招兵手段。奈何黄河此时不泛滥,今年春雨也足够。这年景,谁会愿意在脸上刺上大字去当兵。
种师道自然是懂得这些,却是也无可奈何,只是摇了摇头道:“便先如此去办,能留几个是几个,先操练起来。”
盖毅摇摇头也不答话,便是只能遵令去做。盖毅祖上几代都在种家麾下当兵,对于种师道的尊敬便也不需多说。
盖毅迈步往将台之下走去,种师道却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且慢,某有事再问你。”
盖毅停住了脚步,转回来几步站定。
“你从淮西来,淮西战事如何了?”种师道开口问道。便是心中已然有些打算。
盖毅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便是支支吾吾答道:“相公所问,末将本该知无不言。奈何东京诸公容不得西军势大,折相公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种师道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其中有蹊跷,开口又问:“你便直言就是,朝廷对于西军的态度,某自然懂得。”
盖毅点了点头,也不多想,只道:“匪寇之辈,自然不在话下。王庆举八万大军,不过也是一阵而散。而今折相公围了宛州城,但是并不攻城。唉……”
种师道脱口问道:“为何?”
种师道便是话语一出,心中已然明白过来,也叹了一口气。
只听盖毅答道:“西军四万,在秦凤熙河兰湟也还有几万厢军,朝廷一年多没有发过粮饷。如此也不过是为弟兄们争一口饭食。无奈之举,无可奈何啊……”
盖毅身为中高级的将领,对于这些事情倒是清楚非常。这些事情折可求、刘正彦、杨可世等人甚至也拿到明面上来说过几次。
种师道闻言,开口又道:“如此养贼,当有后患。折可求岂能不知……”
“相公放心,折相公分了兵马,小刘相公往荆南去了,杨将军往云安去了。如此便可以把贼人分割起来,只留一些大城池围困。便等朝廷粮饷,也保得弟兄们一个糊口的差事。”盖毅语气也显得极为无奈,这也是为何盖毅会想着等到母亲离世,便去河北的原因之一。
盖毅实在不想这一身师傅教导的武艺,将来却只能去行走绿林江湖。
种师道心中也懂得其中的关节,也懂得其中的道理。如今西军折可求做主,便也容不得种师道多说什么,种师道对于西军,心中更是多有愧疚。
如此,种师道也不再谈这件事情,开口问道:“如今淮西匪乱,若是去淮西征兵,此时可行否?”
盖毅闻言一愣,心下想了想,却是也不知道可不可行,只道:“淮西之地,也多有流离失所之人。若是招兵,倒不需要去淮西,边去淮南即可,淮西流民多往淮南去了。太上皇就在淮南濠州(凤阳)。”
种师道听得“太上皇”这三个字,眉头又皱了起来,便也不再言语,挥手示意盖毅下去。却是心中又有了为难,这太上皇与皇帝,当真是个麻烦的事情。若是去淮南招流民当兵,必然要面对太上皇赵佶,那么这件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盖毅看得种师道的手势,拱手行礼:“相公多保重身体。”
说完盖毅转身便下了将台,开始去安排筛选士卒的事情。却是最后一语,也是盖毅心中不忍,看得种师道如今的模样,实在有些伤感。
淮水之上,十几艘巨大的帆船正在北上,船内运送的便是花石纲。纲者,大宗货物也。
朱勔亲自运送这一批花石纲北上汴梁,从太湖出发,入长江,入淮水,再入汴水。如此直达汴梁城外。
赵桓显然对于花石纲没有什么兴趣,这批花石纲,兴许是这大宋朝最后一批花石纲了,也是赵桓骗朱勔进京的手段。
朱勔此去,还在想着加官晋爵的事情。却是不知大难已临头。流放几千里,然后被斩首。大宋朝杀文人的办法,总是这般,从来不在明面上斩杀士大夫,却也并非真的就不杀。但是至少皇帝下的判决多是贬谪流放之类。
河间府,一众士子从考场走了出来。却是有许多人义愤填膺。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我等苦读圣贤书,却是让我等答这般的题目,可笑至极,欺人太甚。”
“岂不就是可笑之极?题中竟然问我步伐记数之事,几千步之多,容得我数过来,便也数到天黑了,还考什么?莫不是消遣我等?”
原来这些人气愤的原因,便是这郑智亲自出的题目有问题。竟然问这些读圣贤书的人一些后世小学生的数学题,说前面一人每刻钟走一千五百步,后一个人每刻钟走两千步。前面之人先走一刻,问后面那人多久能追上前面之人。
这种题目,便也不难,找一个街面上当掌柜的人来答,大多也不在话下。却是这些读圣贤书之人,大多也并非不会,就是解题的办法太过简单,过程也就显得繁琐了些,要浪费不少时间。当然也有一些聪明的,用了其他办法解题,不在话下。
其中题目,有许多这种考验基本逻辑的。却是这些士子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一般,竟然考些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而不是多考圣贤教诲,诗书经典,君子为人。
头前这些人也知道来河间考试的题目不一样,多知道不考诗赋经义之类。便只以为是燕王降低了考试难度,让考试变得跟简单一些。却是不知原来是考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却是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多是他们不会做的。如此对于很多人来说当真就是白跑了几百里,白花费了这么多盘缠。
“走,去府衙,找李纲出来给个交代,世上哪有这般选官之法,便听那李纲也是进士及第,便问问他是如何出得这种题目来考我等的。”
“是极是极,便去府衙,一定要讨个说法。”
“走走,一起去,叫他重新开考,岂能如此消遣我等。”
文人聚在一起,便是天不怕地不怕,上敢直言天听,下敢冲击府衙。大宋朝这种事情,多有发生。此时东京太学之中有一个叫陈东的,历史上便最擅长做这种事情。除蔡京、童贯等六贼,陈东出力不小,后被黄潜善所杀。
群情激奋之间,几百号士子聚在了一处,便要让府衙去寻李纲讨要个说法。
却是也有人看着这些人愤怒不已,心情大好往客栈而回。有人不成功,自然也有人成功。
这些人一路往河间府衙而去,有人前去击鼓,有人振臂高呼。更引得来往行人围观热闹。
“叫李纲出来……”
“出来,给我等一个交代,我等几百里到得河间来考试,却是受你们消遣欺辱,岂有此理。”
“李纲,出来!”
守门的衙差早已往里禀报。不得片刻,一个军汉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带着几十士卒。看得左右呼喊不止,面色一怒,开口大喊:“都给老子闭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岂还敢直呼燕王府政务使的名讳!”
人群之中走出一人,开口喊道:“这里岂有你个军汉说话的地方。且进去把李纲叫出来,各地士子赶到河间应考,哪个不是苦读经年,满腹诗书。且问问他到底为何如此消遣我等。”
“大胆!”军汉闻言大怒,取下腰间长刀便往前走去,连着刀鞘的长刀高高举起,便要去打。
左右士卒见得如此,也提刀往前。
这士子见得军汉举到要来打自己,便也不怕,往前走得一步,开口说道:“我乃苏州举子,便是燕王也不得动手打骂,你这厮还敢打我不成。”
便是话音才出,长刀已然砸下,砸得头破血流,便听还有话语呵斥:“打的就是你这不知尊卑上下,口出狂言的狗东西。”
话语几句,连砸几下,便把满地打滚不止,哀嚎不止。
在场几百士子,个个面面相觑,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谁也没有想到这府衙里的军汉竟然说打就打。便是这刀鞘而下,血流如注。
此时门口已经出来一人,看得场面,开口说道:“且住手!”
军汉闻言,回头看得一眼,便是李纲出来了。连忙停了手,往后站得几步,站到了李纲身后。
地上那个一脸鲜血的苏州举子,刚才还在哀嚎不止,此时见得一身红色官袍的李纲出来,连忙又爬起身来,指着李纲嘶吼:“李纲,我等应燕王之试而来,尔等岂敢如此欺辱天下文人。便也不怕燕王怪罪。今日你纵兵行凶,殴打于我。明日看你用什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却看这燕王将是一个什么名声!”
总是有人会如此自视甚高,文人相轻,飞扬跋扈正少年。
李纲闻言,眉头一皱,慢慢开口说道:“你在东京考不得进士,在河间考不得属官。枉读诗书这么多年,却还在此撒泼打滚。与街边泼妇有何区别?没有本事,想靠撒泼的办法得到官位,与那街边孩童啼哭又有何区别?”
便是李纲两言,说得这士子面色一白,开口又道:“原道燕王有求贤若渴心,此番看来,这燕王也不过尔尔。李纲,你在燕王府下为官,想来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在场士子几百,答今日之题,哪个不是觉得有辱斯文?今日之事,便看这燕王府今后如何为天下人所耻笑。”
第六百零八章 朕恕你无罪
这士子言语直指郑智与李纲,说燕王郑智不过尔尔,说李纲欺世盗名。如此话语,已然犯了众怒。
头前那打人的军汉,闻言提着长刀直奔头前,便是再要教训一顿。
便听李纲出言阻拦:“回来吧。”
军汉闻言,停住了脚步,面色气愤。前后看了看,见得李纲依旧摇头示意,只得又往回走得几步。
便是那士子见得李纲阻止了军汉上前的动作,只以为李纲顾及名声,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为难自己,又以为自己几语说到了李纲的痛处,开口又道:“李纲,你年纪轻轻,年长不得两岁,进士榜上也不见你排名靠前,治学之道也不见你有何惊人言论,文坛之上也少见你有诗赋文章,你又有何资格出题来考天下士子?”
便是这一语,当真说得众多士子连连点头。文无第一,读书人大多自视甚高,朝廷大考出题之人,要么是位高者,以地位服众。要么是名大者,以文才服众。李纲之名,若不是因为这燕王府政务上多是他在做主,这天下当着还没有几个人听过这么个进士。
李纲闻言,却是也不恼怒,抬脚又往前走得几步。环看四周,看得众人停下了议论之声,方才开口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大学》有言,格物致知,修身齐家,诚其意,治其国。格物之道,方能有知,汝格物不明,是为无知。今泼赖于此,乃少修汝身,是为无德。无知无德,何以为官?”
李纲一字一句,说得抑扬顿挫。儒家所言,并非真正一无是处。格物之道,便是对于万事万物的深入理解,科学数学的道理,便也是格物的道理。李纲此言,说得就是这士子对于简单的逻辑问题都搞不明白,便是无知。无赖之举,便是无德。
郑智要考逻辑思维,其实道理也是简单。逻辑思维就是一个人对于事情的分析能力,遇事能正确的分析其中的来龙去脉与道理,便也更能正确的作出应对。腐儒腐儒,便是在于迂腐愚笨,腐儒为官,便是祸害。
这士子听得李纲之言,脸上一阵发白,文人吵架或者辩论。要么引经据典说出道理,要么高谈阔论发表自己的高见。李纲显然不怕与人辩论,引经据典也好,高谈阔论也罢,这士子与李纲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
“李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为官之人,德为重,何以为德?今日汝纵容军汉殴打于吾,不过仗势欺人,汝之德,又在何处?”辩论之法,还有一道,诡辩之道。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士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岂能虎头蛇尾,又岂能轻易认输。
李纲闻言轻笑,微微扬起头来,开口又道:“《大学》还有一言,是为君子慎独,独处之时都要谨言慎行,汝于大庭广众,却是出言不逊,泼赖破口,腌臜之语。何以言德?以直报怨,便也是圣人之言,今日容汝在此诡辩,便是吾之德也。”
说到此处,李纲微微一停,又左右去看,看得几眼,忽然面色一变,指着那人开口喝道:“《大学》还有一言,诚于中,形于外。汝今不尊君王,不律己行,形于外之鄙,诚于中之陋。小人行径,竟不知耻。吾今有德,容你之辩。以直报怨,便拿你下狱,掌嘴以知止。”
李纲话语,皆出大学。却是也并非李纲脾气有多好,真有多少心思与他人辩来辩去。话语已然有怒。却是怒也用《大学》来说,知止能定,定能安,安能虑,虑能得。
这士子见得李纲面色严正,话语带怒,再看得前方几十军汉,又回头看得同来的士子竟然没有一人往前来帮,心虚不已。强作了些勇气,开口喝道:“李纲,今日你仗势欺人……欺人太甚。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李纲闻言一笑,便也知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了。也懒得再多言,开口只道:“十日之后,此处放榜,诸位士子回去多待十日,再来此处听唱名。高中者,必有重用。”
说完李纲转头就走,往府衙而入。
李纲进得府衙之后,几十个军汉却是出来了,满场众人,皆散了去。便是那挨打的士子,也不知躲入哪里的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连个名号都没有留下来。便是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日必报的话语,大多时候都是给自己的台阶,却是李纲也懒得放在心上。
李纲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便是那些试卷,也要一一阅过。有考卷,也还有策论。
大宋的中心,东京汴梁,似乎慢慢又进入的正轨,京畿而来的春小麦,让这一座巨大的城市慢慢恢复了一些元气,瓦舍之内,娱乐又起。
皇城之内,依旧歌舞升平。赵桓自从懂事之后便深居简出,却也并非赵桓就是那等无欲无求的性格,如今登基为帝,朝堂换血完成,大权在握,似乎也该开始享受一下身为帝王的乐趣了。
今日是种师道第一次面见新君,也格外着重,衣衫一丝不苟,一头白发梳了又梳,拢了又拢。
赵桓与赵佶倒是有些区别,赵佶是多开朝会,却是又不愿在朝会上多待,只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名声。
赵桓却是不一样,少了经常的早朝,多的是在御书房小范围内议事。倒是也让东京这些达官显贵少了每日三更起床的折腾。
李邦彦便是这御书房的常客,基本上每日都会往皇城内走一趟。便是赵桓对于耿南仲的宠信似乎都不如李邦彦了。
种师道大礼拜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枢密院副使种师道拜谢吾皇圣恩。”
种师道升官了,也就是因为升官了,所以才有这个机会得赵桓召见。所以今日拜见,种师道的礼节也格外的到位,双腿跪地大拜而下,以表谢意。
“不须多礼。”赵桓打量着种师道,头前也见过一次,此时却是也能感觉到种师道的不一样。几个月时间,这个种相公当真老了太多。
“多谢陛下。”种师道慢慢爬起身来,往一边站了站,躬身侍立。
“听闻种卿操练禁军之事颇有为难?”赵桓随意问道,显然也听李邦彦随意说了几句。
种师道点了点头,答道:“陛下容禀,东京禁军多是老弱,操练起来意义不大,臣打算往淮南重新招兵操练,组建精壮军汉,如此可堪大用。淮西匪患,致使淮西百姓流离失所,都往淮南避祸。如今淮南流民甚多,久怕有变,招收流民入伍,本也是我朝惯用之法,也是一举两得之法。还请陛下定夺。”
赵桓听得种师道言语,本也没有在意,正欲点头应答。
李邦彦连忙开口道:“陛下,太上皇如今就在淮南濠州。”
李邦彦一语提醒,赵桓闻言一愣,看了看种师道,又看了看李邦彦,面色微白,口中轻声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桓如今,只有一个心结,此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燕王郑智都算不得心结。唯有太上皇赵佶才算得上心结。
只要说到赵佶,赵桓再好的心情也立马成了愁眉苦脸。
李邦彦看得赵桓表情的变化,已然知晓到了为主分忧的时刻了,便与种师道说道:“还请种相公回避片刻。”
种师道闻言躬身一礼,慢慢出得书房之门。便是赵桓闻言也是一脸期待,挥手示意左右内侍出去。
待得书房只有两人四耳,李邦彦方才开口说道:“陛下,太上皇之事,臣有一计,只是身为臣子……”
“但说无妨,直言就是。”赵桓已然等不及了。
“陛下,太上皇不愿回京,原因不过帝位权柄。而今陛下大权在握,不论宫内还是朝堂,皆已妥善。种师道此番南下招兵,便也正是机会。不若借种师道之手,把太上皇召回来。只要太上皇回得宫内。只需……”李邦彦毒计在心,却又是谨小慎微,没有僭越之语,便停住不说,只等赵桓示意之后,方才说出,如此便也是自保之法,十足的聪明。
“只需什么?快快道来。”赵桓便也十分配合,只要能解决此事,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皇家威严颜面,哪里管得那么多。
“陛下恕罪,臣大胆僭越。”李邦彦还在卖关子,不仅是自保,却是也在加深赵桓的印象,在赵桓面前凸显自己的能力。
“朕恕你无罪,快点说。”赵桓已然把身体都前倾下来。
“只需几个心腹内侍宦官,待得太上皇入得宫内,拿其软禁在深宫之中,如此便可万无一失。”李邦彦说出此语,却是自己内心狂跳不止,脸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种话从臣子口中说出,杀头也不为过。却是风险与收获总是相伴的,李邦彦深知赵桓之心,才敢如此话语,却是说出来之后,也止不住心虚。
未想赵桓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又问:“如何用种师道招太上皇回京?”
李邦彦见得赵桓的反应,已然心安,刚刚躬下去谨小慎微的身形,已然站直。
第六百零九章 局中,棋子,感人肺腑
“陛下,种师道此去淮南招兵,必然会见到太上皇,种师道忠心耿耿无虞,必然对太上皇毕恭毕敬。种家世代忠良,种师道此番招兵重任在身,将来也就会是大军之帅。太上皇岂能不拉拢于他?陛下不若就拜托种师道一事,让种师道帮陛下把太上皇带回来。”李邦彦面色阴沉说道。
赵桓闻言眉头一皱:“李卿之意,莫不是拜托种师道去劝太上皇回来?”
李邦彦摇了摇头,又道:“此事不宜与种师道和盘托出。陛下只需下一道旨意给种师道,让种师道守护在太上皇身边,听从太上皇旨意行事即可。再叫种师道带一封陛下亲笔书信给太上皇即可。”
“书信写何内容?”赵桓已然站起了身,脚步都不自觉往案几之外而来。
“书信之中,陛下以涕泪俱下、感人肺腑之言,自述无才无德,国家大事不知如何定夺,反王之患不知如何应对,朝中臣子多后进之辈,不敢言决国家大事,奏请太上皇回京复位,力挽社稷不失。陛下愿再回东宫,侍奉在太上皇身边学习治国之道。”李邦彦一字一句,目光不时偷偷查看赵桓的反应。见得赵桓边听边点头,方才敢多说下去。
“好计策!”赵桓面色大喜,踱得几步,却是皱眉又道:“若是……若是太上皇与种师道沆瀣一气……回京逼宫,又该如何?”
赵桓与李邦彦的思虑显然不在一个角度之上。李邦彦多是想着如何把赵佶骗回京。赵桓更多是担心自己的帝位万一不保该如何。就如话语所说,若是种师道真的对赵佶言听计从,带着大军回京逼宫,后果哪里敢想。
“陛下放心,种师道其人,多忠心,却是不敢插手宫闱之事,种师道对太上皇毕恭毕敬,对陛下也是毕恭毕敬,此人多迂腐,不必担忧。此番就是要种师道这份忠心,消解太上皇的戒心。太上皇其人,本也是城府极浅之人,有种师道带着大军护卫在侧,又有陛下亲笔书信内容,必然会少了那么多戒心。直以为仗着种师道入京便可安然无忧,如此正中下怀。”李邦彦话语越来越直白,对于赵佶与种师道两人也分析得极为透彻。
种师道当真便如李邦彦所说,手握大军却是任人拿捏之辈,岂会做带兵逼宫之事?种师道不论是帮赵佶,还是帮赵桓。皆要落得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两难之选,种师道唯有不选。
赵佶最大的缺点就是轻信人言,登基这么久,朝政之事,多出蔡京之手。能让一个人身兼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唯有两个原因,一个便是城府浅,轻信人。另外一个就是赵佶懒,对待自己的工作极为懒惰。
尽管赵佶对赵桓有戒心,但是这个忠心耿耿、毕恭毕敬的种师道出现得正是时候。种师道与种师道身边的大军,便是赵佶内心防线的最后一个倚仗。
只要赵佶回宫,那么回宫之后的事情,便看赵桓自己的手段了。赵桓,才是这个大宋朝名正言顺的皇帝陛下。如今这个皇宫之内,也是赵桓在掌控。
赵桓不断在书房之内踱步,李邦彦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话已全盘托出,谋划也滴水不漏。便看赵桓定夺。
许久之后,赵桓停了步伐,走到案几之后提笔,开口说道:“召种师道进来。”
李邦彦大气一松,连忙转头去叫种师道。
种师道进得御书房,见礼站定,便看头前赵桓下笔疾书,李邦彦上前磨墨。房内并无一句谈论,却是有一种压抑的气氛。种师道唯有躬身等候。
待得写罢,案几之上,一份金黄圣旨,一份书信。几方大印反复去盖。
赵桓却是亲自出得案几之外,走到种师道面前,先把圣旨拿出,语重心长开口道:“种卿,朕深知种家世代忠良,此事托付于你,朕也放心。种卿接去旨意吧。”
种师道接过圣旨,听得赵桓语重心长之语,直以为是说练兵之事,连忙拜得一下,口中说道:“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接过圣旨,种师道打眼看得片刻,却见圣旨之上说的不是练兵之事,看完之后,又躬身道:“陛下孝义无双,臣一定护得太上皇周全,把太上皇伺候好。”
赵桓点了点头,又把书信递上,开口道:“种卿定把此信亲手交到父皇手中。”
种师道又接过书信,听得是给太上皇赵佶的,便也不敢去看,叠得几下,准备放怀中放去。
不料李邦彦计上心头,上前开口道:“种相公可看一眼此信,如此便能知晓陛下深意。”
种师道闻言看了看赵桓,却见赵桓转头去看李邦彦,见得李邦彦点了点头,赵桓方才转过头来与种师道点了点头。
种师道见得赵桓点头,又把书信拿了出来,打开之后,看得片刻,已然大惊失色。
却见种师道连忙跪拜而下,口中说道:“陛下大孝大义,古今罕见,大宋有此明君,江山社稷之福也。”
李邦彦当真聪明非常,突然起意让种师道先看信件,书信内容不过就是用感人肺腑之语说出赵桓愿意退位让贤的事情,种师道先知此事,必然会在赵佶面前多番夸赞赵桓的大孝大义。
甚至也能间接防止种师道真的做出那等逼宫之事,有赵桓退位在前,种师道便更不可能做出什么僭越之事了。
李邦彦这一招实在高明。
却是赵桓的戏也演得极好,只见赵桓双眼已然有泪,口中哭道:“本宫之皇位,得于父皇。本以为只要本宫励精图治之下,能为国为民做些事情。奈何年少识浅,遇事多束手无策,方才知晓这皇位之重。有愧先祖,有愧黎民。种卿既知本宫之意,一定要护得父皇周全,淮西匪患势大,淮南流民聚集,定要保得父皇安然回京复位。”
便是赵桓话语中自称,已然是本宫,本宫之意,便是东宫太子。
种师道已然感动非常,纳头几拜,口中直呼:“臣必不敢怠慢,誓死护得太上皇周全。”
赵桓伸手扶起种师道,随后又自己抹了抹眼泪,口中抽泣而语:“拜托种相公了。”
种师道此时不疑有他,只觉得这大宋朝终于避免了一场内斗之祸,口中说道:“陛下放心,臣今日便启程南下,尽快见得太上皇。”
赵桓闻言松了扶住种师道的手,拱手说道:“有劳种相公。”
种师道闻言抬手回礼,随后郑重其事与李邦彦点了点头,慢慢往后退去,口中还道:“陛下多保重,臣一定办妥此事。”
“种相公一路多保重!”赵桓又拱手见礼。几句尊称种相公,无不表示赵桓退位之心。
君臣情义,实在感人肺腑。
种师道从宫内出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上得车架,直奔城内大营而去,便是几百西军汉子,今天就要启程南下淮南,一为招兵操练,二位迎回太上皇赵佶。
种师道刚出宫不久。耿南仲却是又入宫来见。
“陛下,朱勔进京了。”耿南仲入宫,便是为此事,朱勔进京了,便也该拿朱勔这个祸国之臣开刀了。
赵桓闻言,面色一正,开口便道:“下旨,流放山东海岛去,杀之!”
李邦彦闻言,连忙开口道:“陛下稍待,可留其些时日,与之加官晋爵,让其继续修缮艮岳,以迎太上皇回京,太上皇若是在城外见得朱勔迎接,必然……”
李邦彦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耿南仲,停住不言。便是心中不想耿南仲知晓骗太上皇回京的事情。
赵桓闻言已然懂得李邦彦之深意,杀了蔡京,杀了王黼,而今倒是要留个朱勔,还要再修艮岳,便也是为了消解赵佶的戒心。
“依照李卿所言去办,加封朱勔为太师,门下侍郎。”赵桓收回了刚才的话语,便是会意了李邦彦的意思。
却留耿南仲面面相觑,左右看得几眼,心中满是疑惑,却是也点头答:“遵旨。”
草原之上,撒合易惕部,夜半时分,忽然号角大作。
刚刚睡着不久的郑智出得营帐,口中大呼:“怎么回事?”
牛大飞速奔到郑智面前,开口禀道:“殿下,那个撒合易惕部的首领特古斯带几百人马跑了……”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跑了?往哪里跑了?”
此时种师中吴用与大小军将皆聚了过来。
牛大连忙又道:“往西北边跑了。史将军正在集合人马,便是跑不了多远。”
郑智听到这里,面色忽然笑了笑,昨日大军入得此地,那特古斯汗还未开战就跪伏在地,今日半夜却是带人跑了,把几万人的部落扔在这里,便是郑智也没有想到。
此时也可蔑也在场,开口道:“天可汗,那特古斯与西北几个部落关系甚好,此番跑了,必然是去联合附近几个部落一起对抗天可汗的大军。天可汗快快派人去追,走脱了他,后患无穷。”
也可蔑显然没有这个特古斯洒脱,几万人的部落,说放弃就放弃了。也不怕郑智一怒之下屠得一个不剩。
郑智听得翻译话语,点了点头,浅笑出声,左右开口说道:“叫史进回来,不需追了。各位且都睡下,便让他去多联合几个部落,如此也少了某一番手脚。且把这部落之内的若有人都绑起来便是。”
左右之人闻言,便也知道郑智话语之意,自信非常。众人也是笑了笑,便各自回头去睡觉。
却是也可蔑见得众人竟然笑着散了去,开口又道:“天可汗,可不能走脱了此人,而今已入得草原腹地,附近皆是达旦大部落,此处为撒合易惕部,往西是董合易惕部,往北是阿勒巴惕,皆乃达旦最强大的部落,实在不可小觑。”
也可蔑的担忧,郑智自然看在眼里,便见郑智一边往大帐而入,一边开口道:“若是都聚在一处,倒是省事,明日待得某的后勤辎重都到了,便让你开开眼界。”
说完郑智已然入了大帐,只留也可蔑面色之上阴晴不定,心中担忧不止。
却是这撒合易惕的可汗一跑,部落留下来的这些民众却是倒霉了,无数军汉如狼似虎,六七万人被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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