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范围天二、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恰逢新败,这敌人有被国师与南离大将军说得这般厉害,众人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出什么破敌之策,唯有低头不语。
  左丞相娄敏中看得情势,开口说道:“圣公,如今这郑智刚到江宁,一应情报皆不知晓,唯有先打探清楚消息,再来制定破敌良策,是为稳妥。”
  方腊听言,努力压制一番心中怒气,又问道:“婺州王禀久攻不灭,议了几日,也不见良策,该如何是好?”
  此时方腊,看似势力极大,地盘众多。郑智一来,方腊已然就是腹背受敌之势,王禀此时也要由守转攻。若是战略转换之间,郑智与王禀当真都发起了进攻,杭州也就危险了。
  方七佛刚从北边回来,又吃了败仗,此时方腊出言询问,方七佛心中念想几番,出来说道:“圣公,王禀不比那郑智,王禀麾下之兵多是本地士卒,贪生怕死之辈众多,臣愿带兵剿之,必然一战而胜!”
  方腊听言,看了看方七佛,说道:“好,速速带兵剿灭之,不可让其坐大。”
  方腊对于方七佛是极为信任的,起兵之初方七佛就一直跟随左右,立功无数。几十州县,很大一部分都是方七佛攻打下来的,便是这杭州城都是方七佛打下来的。所以北伐重任方腊也交到方七佛手中。此时方七佛去剿王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得令,臣一定剿灭王禀,得胜回朝!”方七佛也是极有自信,要说方腊麾下军将,运筹帷幄之道,方七佛可称第一。
  方腊点了点头又吩咐道:“还请国师辛苦,快快打探江宁军情,以定破敌之法。”
  邓元觉身受重伤,从江宁府一路强撑回来,伤口一直渗血不止,难以愈合,此时又得方腊差遣,却是也不推辞,只道:“圣公放心,臣一定办妥差事。”
  邓元觉身居国师之位,这摩尼教虽然并非多大的势力,也不能直接给方腊提供多少可战之兵,但是用来打探情报是极为有效率的。所有情报工作多由邓元觉来做。
  方腊心中烦乱透顶,这起兵造反之事远远没有当初想得那么简单,虽然起兵至今还不到一年,虽然占据的州县几十,虽然部众能计百万。但是怎么看都像是如履薄冰,怎么都是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杭州城中,训练士卒与打造军备之事,诸卿一定要竭尽全力办妥,不得有误,朕也会日日巡视检验。今日便到这里,退朝吧。”方腊似乎有些身心俱疲,对于训练士卒与打造军备之事,方腊当真是日日巡视,此事关乎存亡,只因杭州城内二三十万手无寸铁的士卒,实在叫他焦头烂额。
  众人慢慢退出大堂,见得方腊走后,邓元觉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表情痛苦不堪。石宝与方七佛连忙来扶,都是知道邓元觉肩胛之上还有箭伤,急忙差人去唤医官。
  杭州城实在不凡,方腊未起之时,人口就有二三十万之多,此时兵灾到来,城内也还有二十万居民,只因这兵灾来得实在太快,快得城内居民都来不及反应,甚至快到城内百姓都没有把这作乱的方腊当回事,只以为是他乡之事,用不得多久就平息了。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贼兵已然围城。知府赵霆弃城而逃,整个富庶杭州就这么完完整整落入的方腊手中。
  此时杭州,二十万百姓,二三十万的贼军,却是一点也不拥挤。北宋灭时,南宋以杭州为新都,无数北方民众随行迁徙到杭州,杭州升格为临安府,人口也暴涨过百万。
  原本繁华的杭州,此时却显得格外萧条,原本城中往来的富户大族,皆遭兵祸。更有许多大族家中有在朝廷为官的,下场更是惨烈。蔡京祖父与父亲的坟墓都被刨开了。
  商业的繁华往往就是资本来支撑的,城中富户倒下来,资本也就没有了。商业自然就萧条下来了,一个如此大的城市,没有了商业,也就没有了一切生活物资的补给,几个月间,杭州城完全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生活物资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贵,百姓生活自然越来越惨,饿死人的事情也就时有发生。
  唯有方腊麾下,有钱有粮,虽然是杀鸡取卵,却是也能保证短时间内军政稳定。依托方腊生存的百姓也能有一份正常的温饱,比如铁匠木匠。
  吴用大早就入了江宁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首先便是派人去寻邓先。
  两人交接了账目,又点验了货物,并无差错。却是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事务繁忙,但是忙忙碌碌的邓先一直笑意盈盈,喜上眉梢。待得诸事办妥,开口笑道:“吴先生真乃高人,料事如神,先生走后三日,城内的布匹价格不降反升,比原先的价格都高出了一成。小的也大赚了一笔,拜谢先生指点之恩。”
  吴用头前一直埋头做事,此时也笑道:“非我料事如神,而是我家相公非比寻常,剿些反贼自然不在话下。”
  “是极是极,郑相公非比寻常,大宋之内,无人能及。”邓先有心讨好,假装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即又道:“先生,正值午饭时候,小人做东,请先生小酌几杯如何?”
  “吃酒就不必了,下午还有事情要办,吃个便饭即可。”吴用自然却之不恭,吃邓先一顿便饭也是应该的,这邓先也确实赚了一笔不菲的银钱。
  邓先连忙头前作请带路。
  吴用也不客气,便往前行,又想起一事,开口道:“我家相公还有一事差遣与你,你当办妥。”
  “先生放心,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要为相公奔走妥当。”邓先听得那高高在上的郑相公还有事情专门吩咐自己,哪里会嫌麻烦,反倒格外欣喜。话语也说得满满,这也是商人惯用的说词。
  吴用听言一笑,道:“上刀山下火海倒是不需要,些许小事尔。明日你赶紧往城北码头去找大船,有两千多俘虏要运进渤海,送到沧州去。此时对你来说不难,一定要快快办妥。船只要多租一些,把这几天收的货物也一并带去沧州。”
  运俘虏的事情自然是郑智安排的。但这运货物的事情却是吴用自己的计划,其实还不知货物,还有沿路抢来的钱粮与东西,此番总是顺带,也就一并运回去。免得到时候回沧州之时,多了许多累赘。
  “先生安心,此事三日之内一定妥当,大江之上船只并不难寻,只是这能出海的船工比较难找,到时候小的亲自随船往秀州(上海嘉兴)一趟,秀州多有出海船工,一定把船工安排好,定保船队安全到达沧州。”邓先便如此会说话与做人,把事情说得极为简单,又把难处表达出来,更是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又说出来,轻易之间还表达出自己的能力与能干。
  吴用听得这三言两语,回头看了看邓先,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妥当之后,相公绝对不会亏待与你。”
  邓先听言心中大喜,但是面色却并不表现,口中只道:“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这都是小的应该的。”
  两人相谈甚欢,来到一处酒楼之中,酒菜片刻备齐。邓先极为热情,吴用也只是浅尝即止,并不多饮。一来下午还有许多差事要办,二来吴用对于酒也没有多少喜好。
  东京枢密院,坐落于内城东华门外不远,东华门虽然不过只是皇城八大门之一,对于大宋文人来说,意义不同寻常。大宋科举,公布进士及第之时,便在这东华门处又专人唱名。
  那个时候,能在东华门外听到自己名字的读书人,也就意味着从此鲤鱼跃龙门,寒窗十年终于功成名就。
  东华门乃皇城之门,入了东华门便是皇宫,出了东华门,就是汴梁内城各种衙门聚集之地。
  东华门不远的枢密院内,童贯手捧一张金黄卷轴,卷轴摊开,一方鲜红印鉴于其中,上面几个鲜红隶书:范围天二、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正是皇帝赵佶以于阗两尺大玉自制玉玺重宝大印,文字之中,还篆刻花鸟鱼虫等精美图案。
  大印之中黑字,才是圣旨御诏!
  童贯从此独揽大宋朝所有军将,从道路州府到东京汴梁,一兵一将,皆由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太监统领。
  看得片刻,童贯眼角微微有些笑意,却是也未笑出来。慢慢卷起圣旨,系好卷带,放入一个宝箱之内,锁好铁锁,放在案几之上。
  左右官员自然知道这圣旨所书何事,皆要上来道喜。
  童贯挥了挥手,开口道:“江南反贼未平,还请诸君劳苦,随我速速往殿前司点校,抽调精锐,后日大早,随我亲征江南。”
  众人拱手,童贯已然起身往外,众人连忙跟随而去。


第四百零一章 看看官家有何吩咐
  童贯,童枢密,检校太尉,殿前司都太尉。
  圣旨到手的一刻,童贯才算真正掌管了天下所有兵马,而不是枢密院的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
  东京街道上,十几匹马带着几十士卒快速而过。童贯端坐殿前司,点校东京二十多万禁军将领。
  枢密院来的官员也开始接管甲仗库,点阅实际账目与库存。
  童贯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抽调人马,东京禁军,军备懈怠是自然,却是也不乏好手,金枪手徐宁便是其中一位,这也是郑智在童贯面前提过的一人。
  此时这徐宁自然就在抽调范围之内。还有一些教师教头,几员虞侯、牌军,一些平常轮值的御前随侍。
  童贯要五千精锐往江南,士卒人选调用便是徐宁等人的差事了,军令在明日之内就要集结完毕。
  殿前司已然许久没有过这般的军事行动了。几十年东京禁军,这些当年随太祖太宗的骄兵悍将后人,大多也失了勇武的传承。东京禁军底蕴早已败得差不多了,选出的二三十个武艺高强之辈,再挑五千强壮一些的士卒,已然就是东京禁军的极限。
  其他士卒,有做手艺做得好的,有做苦力的,有做下人小厮伺候上下军将的,高俅家中小厮皆是东京禁军,也有种地种菜的,就是没有能打仗的。
  殿前司还有三千多匹优劣军马,高大健壮的平时多作皇帝仪仗之用,稍微低矮一些的便在禁军调用。
  勉勉强强凑出五千人马,集结之上,声势到还不算差。至少甲胄还算齐整,有不少甲胄保养极好,迎着太阳还闪闪发亮,这些保养极好的甲胄平常多是在赵佶左右撑门面用的,此时却是当真派上了用场。
  其余人等,多少也有一副全身甲,不论是铁甲还算皮铁甲,左右也算是装备俱全。
  童贯自然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太监,此时已然是一个对于行军打仗都算得上精通之人,点校人马,安排辎重,行军开拔,一切有条不紊。
  整个枢密院与殿前司,真正知晓兵事之人,还有实际操作实践之人,竟然是这个主官童太尉,这太尉还是个太监,实在有些讽刺。
  这大宋朝的军事,冥冥之中与童贯这个主官也有些相合,似乎都是被“阉割”了一般。
  第二日大早,郑智练了几趟长枪,又打了拳脚。上午也没有什么事情,郑智唤来老胡,便是要学习射术。
  虽然郑智知道射术一道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没事的时候也会练练。
  米真务也在一旁。
  箭靶在百步之外,郑智端起弩弓,左右瞄准。
  老胡在一旁指点:“相公,初习精射,讲究手稳眼明,平心静气,精进之后便是要日夜不辍,以精射为惯射,讲究手感与经验,便能射移动之物。”
  老胡话语说得简单扼要,郑智也是听得明白。郑智便在这个初习射的阶段,动作要领与枪支射击异曲同工,但是射击的难度大了太多。枪支射击讲究三点一线,但是弓弩射击,简单的三点一线是不行的。
  弓弩近距离射击,简单瞄准倒是可以,远距离就是一个抛物线了,还是熟能生巧的事情。熟能生巧了,那就是经验与手感了。
  理论虽然简单,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郑智连射几箭,百步之外,皆不上靶。甚至有一箭从靶子边缘擦肩而过,却就是不能把羽箭射到靶子上。
  老胡看得情况,开口道:“相公稍待,我去把靶子往前移一些。”
  说完老胡飞奔过去,便把靶子往前移了二三十步。
  等到老胡奔回来,郑智再射几箭,倒是能中靶一二,虽然不能中圆心,却是也把羽箭插在了靶子之上。
  又练了片刻,郑智放下弩弓开口道:“老胡,许久不见你射了,你来试试。”
  老胡自然不矫情推脱,接过弩弓,吩咐旁边一个军汉几句。军汉飞奔往前,便是又要把靶子往远处去移动。
  老胡接过郑智的弩弓,伸手反复拉了几下弓弦,看了看头前还在搬动的靶子,开口笑道:“相公,你这张弓力道当真不差,也是一张难得的良弓!”
  原来老胡反复拉伸弓弦的动作便是要试一试这张弓的力道,毕竟不是老胡自己的弓,所以老胡这般经验老到的射手,也要有这么一个简单熟悉的过程。
  “哈哈……弓是好弓,只是用弓之人不是个好射手。”郑智也自嘲一句。
  “相公勿要气馁,以相公习弓进度,假以时日,必然也能百步穿杨。”老胡开口说道。
  郑智却是摇了摇头,虽然心中也有自信,只要勤练不辍,自己也能是一个好射手,但是也知自己实在不可能一门心思练习射术,也打趣道:“二十年后,且看某百步穿杨。哈哈……”
  老胡自然也听懂了郑智的玩笑,也笑道:“我老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二十年,怕是看不到相公百步穿杨了。”
  郑智听言笑而不语,对面搬动靶子的军汉飞奔回来了。
  老胡抬手便射,羽箭飞出,立马拉弓上弦,接着再射。
  反复五次,五支羽箭顷刻之间便射了出去,每一支都准确中的靶心。
  郑智见得老胡无数次拉弓射箭,每每都是赞许,这一次连发五箭,竟然落点几乎全都一样,心中又被震惊一次,开口夸道:“神乎其技,老胡神乎其技啊。”
  老胡听得郑智谦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相公过奖了,这手算不得什么,军中也有不少人能做到的,射靶子其实看不出技术,能射中靶心的射术只算小成之技,登堂入室之人,便是要射活物,例无虚发。射活物便是讲究一个悟性与经验了,有此天分者,世间少有。”
  老胡说的理论,郑智自然是能懂的,如上辈子军中练枪是一回事,打靶精准者,不一定打迅速移动目标也会精准。
  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弓弩比步枪更是难以操作,更加需要技术与经验,甚至天赋。
  郑智看了看身边的米真务,开口又道:“米真务,你来试试。”
  米真务听言,拱手谦虚说道:“主人,小的与胡都头相去甚远,无脸献丑。”
  郑智再看一眼米真务,笑道:“你从小在马背之上长大,必然精通骑射,何来献丑之说,且射几箭看看。”
  党项人,崛起于沙漠草原,基因里就带有天赋,郑智见的党项人太多太多,哪里会去相信米真务谦虚的话语。
  老胡听言,把手中的弩弓递给米真务。米真务接过弩弓,低身恭敬看了一眼郑智,也拉伸几下弓弦,试了一下力道,随即转过身形,一箭飞出。
  羽箭飞驰瞬间,射入靶中,却是险险上靶子,米真务摇了摇头,又低身说道:“主人,此弩强劲有力,威力极大,只是把弓横了下来,与小人自小习射的习惯不同,所以操作起来不尽人意,还望主人恕罪,小的近来也多有练习,再过得一段时间,一定如臂指使。”
  郑智本还有些失望,听懂米真务话语之后,便说道:“取张弓来,你再射一箭试试。”
  弩与弓,虽然原理相同,但是对于射击的技术与经验是极为不同的。汉人之所以发明弩,也是因为弩更好训练,更好操作,而且瞄准的难度也相对较小,羽箭飞行的轨迹也要好掌握一些。
  弓不同与弩,影响弓射击精度的条件多了许多,不仅是角度、发力、瞄准等方面,还有前后手的配合,也还有箭尾在弓弦上的受力位置。甚至弓的瞄准时间也不能过长,否则就要影响拉弦的手的稳定性。弩就不受这些条件的影响。
  所以大汉之所以能击匈奴几千里,也是因为汉朝军队开始大量装备弩,一个农夫,三月之内,便能被训练成为一个比较合格的弩手。
  等到亲兵再取一张弓来,米真务接过长弓,稍稍一拉,便是一脸的自信,抬手就射,羽箭飞驰的速度明显不如刚才,却是精度十足,直插靶心。
  郑智看得这般情况,疑惑说道:“如此,某且问你,作战时候,你是觉得弩好用还是弓更顺手?”
  这个问题郑智之前从未想过,此时遇见才有得这么一个思考,当然一切以作战的战斗力为准,自然也就以米真务的意见为准。
  “回主人,依小人之见,短时间看,弓比弩好用,但若是长久来看,弩比弓威力大了许多,也更容易精准。再给小人一些时间,小人一定带领族人把这弩习练好。”米真务答道。
  郑智点了点头,看来这弩还是比弓要强悍一些,也是乐见其成,特别是对于农耕民族,弩也更能快速形成战斗力。
  吴用大步而来,上前禀道:“相公,东京来了圣旨!钦使正在大帐等候,相公快快去接旨。”
  吴用生平第一次见到圣旨这种东西,表现得有些莫名的激动。
  郑智看得吴用激动的话语,笑了笑道:“走吧,看看官家有何吩咐。”
  若是郑智不插手梁山之事,吴用兴许还能见识一下圣旨长什么模样。但是此时吴用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圣旨这种东西。千百年来,圣旨从来都是受到崇敬的,特别是读书人,只要入学识了字,内心之中便有一个刻在骨子里的理念:忠君爱民,为国效力。
  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学文之初,这个理念便贯穿始终。自然也深藏在吴用心中,这也是吴用不反对宋江招安的原因所在。当然,这也是郑智能说服吴用为自己效力的原因之一。
  如李纲、周度文、吴用这些读书人的这种深埋心中的这种想法,如大宋掌控整个社会的士大夫阶层的这种想法。兴许将来也会变成郑智的某些阻碍。


第四百零二章 不能在郑相公面前丢了脸面
  “皇帝敕曰:朕悉江南之乱,祸在邪魔,乱于外道,起于摩尼。惊天下民乱之根,皆于邪教愚民所致,特敕命四州制置使、太中大夫郑智,以兵覆之,凯还民本,拨乱反正,以平乱源,速平江南,稳定社稷,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付郑智!”
  郑智拜谢圣恩,接过圣旨,随即顺手递给吴用,上前寒暄钦使,这钦使本是中书省下侍从官,姓黄。钦差而出,郑智自然也是要接待一番的。
  如今郑智已然是从四品太中大夫,与这四州经略使的官职倒是匹配。
  吴用接过圣旨,又摊开了看了许久,看得那皇帝赵佶自制的鲜红大印。又仔细再读了一遍其中文字,甚至连圣旨的材料也细细观瞧一番。
  郑智已经带着传旨的侍从往门外而去,准备进城里安顿。吴用跟着出门,却还在仔细研究着圣旨。
  对于读书人的科举之法,是中国古代统治者最为伟大的发明之一。有了科举,理论上来说就是人人都有了上升的渠道,有了从平民变成贵族的渠道,也有了左右国家方针政策的渠道。
  这与西方是极为不同的,西方的贵族,世世代代,身来便是贵族,只在固定圈子里传承。中国的贵族却是可以通过读书来获得,这也是中国国代的王朝可以长时间统御大面积疆域的重要手段。
  也解决了许多底层民众常规性反叛的问。当然理论自然与实际是有差别的,寒门子弟,一朝得中,从此平步青云,这种情节永远只在故事里面。不会在现实之中,即便现实中发生了,也不过是一朝得中为结局,而不是平步青云为结局。
  中国古代王朝,拜相之人,入阁之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底层出身,都是士族的权利。士族一旦形成,也就把持了主要的读书资源,更会形成固定的贵族阶级。即便朝代更迭,这些名门望族也多不会覆灭,在新朝之时,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即便是刘邦与朱元璋两个泥腿子上台的朝代,朝廷大臣,也多是固有士族的天下。萧何也是读书之人,本身便是沛县大族。刘伯温更是两浙士族子弟,还是元朝进士及第。
  出身决定一切的理论,从古至今,从中到西,都是通用的。只要阶级形成,那么阶级只会越来越稳固。所以底层人的逆袭才会变成励志故事,但是终究只是励志故事,而不可能变成普遍。变成众人传颂的故事,本身就是证明这件事的稀有性。
  不论古今,不论中西。底层人民都是在这种励志故事中寻找着阶级差距的心理平衡。
  吴用一直带着这封圣旨跟在郑智身后,直到郑智把这东京来的中书侍从安排妥当。再看吴用手中的圣旨,郑智面色慢慢低沉下来,开口与吴用说道:“还拿着这圣旨作甚?”
  吴用没有明白郑智话语的意思,答道:“学生第一次见得圣旨,多看了会,回头便找个宝箱为相公锁起来放好。”
  郑智似乎有些气愤,开口又道:“锁起来作甚,满篇话语,一派胡言!”
  原来郑智气愤的是这赵佶始终还是不知这江南之乱是为何而起,却是也不知赵佶是装作不知还是当真不知。
  若是赵佶是真不知晓,那这大宋朝实在可悲。若是赵佶装作不知,这大宋更是可悲之至。
  郑智甚至在赵佶面前亲自出言暗指朱勔,暗指花石纲。这赵佶还是把方腊造反的原因归咎与摩尼教蛊惑人心。摩尼教若是真能蛊惑整个江南两浙,那这方腊大军必然如那夜的刺客一般,悍不畏死,大宋朝怎么可能还能平定叛乱?
  再想方腊一平,朱勔的江南应奉局就会重新开张。郑智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郑智内心之中,对这大宋朝与赵家虽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是也谈不上厌恶。有童贯,有种师道,有周度文,以后李伯纪,郑智内心其实并不厌恶这大宋朝。
  但是此时的郑智,对于赵佶,已然产生了厌恶之感,再想这大宋朝,脑中想的都是王黼、秦桧之流。
  吴用听得郑智话语,直言去说圣谕是一派胡言,心中大惊,忙道:“相公慎言,相公慎言。”
  郑智面带怒色,脚步急行,回道:“剿灭摩尼,凯还民本,你看着江宁府,哪个是摩尼?民众之心,哪个有邪魔?”
  吴用被郑智一问,陡然一惊,连忙追上几步说道:“相公,那日刺客,会不会就是摩尼?”
  郑智被吴用一语提醒,止住了脚步,眉头一皱,片刻说道:“看来这摩尼当真要剿。”
  郑智心中,已然通透,刺客赴死之心历历在目,唯有教派洗脑才能解释得通。
  吴用听得郑智言语笃定,面色也是阴沉,答道:“看来当真是摩尼。”
  两人一脸不快回得大营,王汉之派人送来请郑智晚间画舫游玩的请柬就在案几之上。王汉之自然是要谢郑智,也要好好招待郑智,招待的方式也不外乎如此了。
  苏州城离太湖不远,花石纲最早也起与此地,围绕太湖有常州、湖州、苏州。湖州已经陷落。常州苏州本也是方七佛北伐的目标,如今却已止步江宁。
  杨可世带着七八百亲兵已经入得苏州半个月之久,苏州禁军也被全部整合起来,一千多人,却是都在城外校场操练。
  杨可世自然也带来了西军的行事风格,把这一千多苏州禁军操练得苦不堪言,懈怠之人也连斩了七八个,更是捉了几十个逃兵刺配沧州牢城。半个月来,苏州禁军倒是有点模样了。
  燕青随船而来,在通州(南通)对面的福山镇上岸,一路直奔苏州城。从江宁入长江出发,到得苏州城时候,依然是三日之后。
  燕青也打听清楚,知道东京来的人就在城外军营校场,便直奔而去,心中也还在忐忑,不知这人是不是杨可世。杨可世入得苏州,便在这军营之中操练士卒,很少出去,苏州城内百姓,大多也不知道来了一个什么将军。
  直到燕青拿出腰牌与文书进得军营拜见,才知当面这个面色低沉之人正是杨可世,连忙开口说道:“末将乃郑相公麾下指挥使,特奉我家相公之命前来拜见杨将军。”
  杨可世这半月来,一直都是焦头烂额,手中亲兵虽有几百,但是面对这一个州府只有一千多人马的苏州,是在不知如何是好,剿贼之事,完全看不到头绪。
  此时听得燕青自报家门,杨可世转眼便是笑意,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位郑相公可是渭州郑智郑相公?”
  “正是!”燕青又道。
  杨可世得了确认,站起身来开口又问:“你家相公现在在何处?”
  “我家相公正在江宁,刚刚击溃方腊两万大军,稳住了江宁局势,特派末将前来联系杨将军,以图合击反贼之策。”燕青说道。
  杨可世听言大喜,连说几句:“好,好,实在是好,有郑相公在江南主持战局,大事定矣。枉费我每日失眠度日,若是早知晓郑相公也南下了,何须如此焦急。郑相公有何吩咐?”
  燕青听得杨可世几句好,又听得杨可世夸奖之语,心中也是极为高兴,与有荣焉。答道:“我家相公所说,皆在信中,还请杨将军过目。”
  说话间燕青掏出怀中书信递了过去,杨可世连忙展开书信来读,读得片刻,开口大笑:“当初在西北之时,童经略于秦凤出兵攻打党项,我于熙河兰湟驻守,直到战事定妥才出兵去打西夏卓啰和南,郑相公一战定妥,待得我出兵之时,党项人多作鸟兽散去,虽然连得数城,皆仗郑相公威名。当年那时,我心中便有后悔,此生未与郑相公同阵而战,实乃人生大憾事。未想到得江南,还能与郑相公同阵杀敌,此生无憾矣。”
  燕青听得更是晕晕乎乎,更是难以想象当年之战是如何威风凛凛。也出言说道:“末将也是生不逢时,未与相公同击党项,遗憾终身!”
  杨可世满脸笑意,一扫之前阴霾之色,只差手舞足蹈,待得心神稍定,开口说道:“当年之事,晚间吃酒再叙。郑相公所托,便是百死也不敢怠慢,只是这苏州兵少,加我带的亲兵一起,也不过两千人马。若是南下奔袭杭州,只怕力有不逮,此事还需禀明一二。不知小将军有何见解?”
  杨可世对于郑智的崇拜,在其话语之中也可见一斑。西军那场大战,实在是酣畅淋漓,郑智威名,在西北自然是无人能及。便是连郑智麾下的一个指挥使,杨可世也用小将军来称呼,礼节上的尊重不言而喻。
  燕青也是没有想到杨可世会向自己问计,想了片刻回答道:“末将在江宁之时,随相公两战,对于贼军颇为了解。不过都是乌合之众,军纪奇差不说,军备更是不谈。杨将军麾下有不少精锐悍卒,可以南下先打几仗,攻占些城池要地,即便不孤军深入,也可拖住贼军一部分主力防备。等我家相公出兵杭州之时,也可少一些压力。”
  杨可世头前还真未相公带着这两千人马出战,也是知道贼军势大,两千太少。此时听得燕青话语,也是豪气冲天,直道:“好,便依小将军之言,明日便出兵湖州,且下几个城池再说,不能在郑相公面前丢了脸面。”


第四百零三章 徐宁,金枪班教师徐宁
  燕青第二带着杨可世的回信启程往江宁而回。
  杨可世集结了两千人马便直奔湖州而去,过得苏州城南边的吴江,已然就算进入战区,一路皆是沿着太湖往南而行。
  方腊在湖州驻军并不多,北方主要驻军之地在宣州广德一线。湖州对于方腊来说,其实算是比较靠近腹地的地盘。因为湖州往南,便能直插杭州。
  苏州相比江宁而言,其实离杭州更近,而且地势也是极为平坦的,道路更加通畅。
  三日之内,杨可世连克小城三座,离湖州归安城已然只有几十里路。
  归安便是湖州的大本营,杨可世已然止步于此,又往江宁去信禀报。
  等到燕青回得江宁,带回杨可世的回信,看得杨可世信中极为恭敬的词句,郑智心中大喜。不仅欣喜联系上了杨可世,更是欣喜杨可世的态度,杨可世能这般配合自己,战事自然更加有利。
  又过几日苏州捷报传来,郑智知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开始着手准备发动攻势。
  郑智与杨可世两方加起来不过五千兵马,却是要对史书上记载手下有百万之众的方腊发动进攻,这种事情已然有些匪夷所思。
  却就是这么真实的发生了,历史上童贯剿方腊,其实也未有大军来袭,总共也不过两三万人,把这百万之众的方腊活捉入京。
  也算方腊生不逢时,若是放在靖康年间,金兵围困汴梁之时,方腊兴许能成大事,却是在此时这个关头,方腊的失败也是可以预料的。
  看似势力极大的方腊,其实还不如梁山发展得稳当,至少梁山可以从无数渠道获得军备物资,方腊要想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的武器装备,难如登天一般。
  还有一点也是方腊失败之处,便是方腊身边,并无真正熟悉军阵之人,没有一个军将是真正出身军伍的,皆是半路出家的将军元帅,大多都是江湖人物,对于排兵布阵与练兵之道,当真都是一窍不通。指挥大兵团作战,连一点能借鉴的经验也没有。
  古代冷兵器作战,对于军中打仗的程序都有极为严苛的要求,便是击鼓鸣金、令旗指挥,上下统属,都是有极为成熟的一套规定。方腊麾下,当真是无一人精通此道,作战之时,都是蜂拥而来,战斗之中的军令指挥下达,从来都不能通畅。
  如此战法,遇到真正的正规军,实在不堪一击。
  但是刚刚发迹几个月的方腊也无法短时间内解决这些问题,摆在方腊面前的最重要问题还是武器军备。
  等到杨可世捷报到得江宁,随着捷报一起到达江宁的还有童贯,以及童贯带的五千东京禁军。
  江宁官场上下,再一次忙碌起来。童贯横渡大江,王汉之出城十里迎接。只因王汉之与童贯实在是老相识,当年童贯出使辽国,王汉之便是亲随官员之一。王汉之十里而迎,倒是苦了郑智,郑智本打算就在军营等候,但是这王汉之出了十里,郑智也只得相随而去。
  王汉之能来江南富庶宝地江宁府任知府,也有童贯幕后帮忙操作。
  人马渡江,大小船只来来回回,为了保持渡江集结地点的一致性,还有船工在岸上拉纤,每次船只渡江之后,都要再把船只拉到大江上游几里,再次渡江之后才能保证登陆之地在同一个地方。
  如此反复,实在繁杂,也实在辛苦。这也是长江在军事上如天堑一般的原因。也是为何曹操南下,会用到大量船只的原因。便是要保证麾下士卒一次性渡过天堑,否则前后军只能隔江相望,后果不堪设想。兵书有云:半渡而击之。也是这个道理。
  童贯先行过江,见得王汉之与郑智,自然欣喜,三人打马同行。
  王汉之寒暄过后,出言便道:“童太尉亲自带兵南下剿贼,那方腊号称百万之众,只怕也逃不了覆灭之局了。”
  王汉之话语,自然是恭维,童贯听言笑道:“哈哈……我此番来,还给你带了一份大礼。”
  “不知太尉所说的大礼是何物?更不知下官受不受得起太尉的大礼啊。先行多谢太尉大恩。”王汉之话语客气两句,随后又是出言道谢,显然与童贯关系也是不一般。
  “老了几岁,倒是越发奸滑了些。”童贯笑着与王汉之打趣一句,随即又道:“此番我来,还给你带了皇帝圣谕,江宁知府王汉之,差充江南东路安抚使。这份大礼如何?”
  大宋官职,经常与这般的任命,派遣与差充。比如大名府留守梁世杰,便是派遣官,以中书舍人官职,派遣北京留守,就像是中央官员下地方任职,但是人事关系还是属于中央的中书省。
  王汉之差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就像是代职。以江宁知府的官职,暂时代任整个江南东路经略安抚使。也就是掌管了整个江南东路权职,安抚使自然是负责后勤之事。若是招讨使,那便是还要负责带兵作战的讨伐事宜。制置使又不一样,制置使便是军政一把抓的地方主官。
  王汉之听言,喜上眉梢,忙道:“多谢太尉抬举之恩。临老入土了,还能升官,倒是出乎预料。当初谋这个江宁知府之时,本想着到这江南养几年老朽之身,得个晚年安宁。却是不想在江南还能遇战事。这几日又能想起当初随太尉出使辽国的时候,这一辈子当真是消停不下来了。也罢,下官便以这老朽残躯付与官家与朝廷了,以尽忠义。”
  王汉之话语既是唏嘘叹息,也是在童贯这个旧人面前对自己这一生作了一个总结。年迈之人,多是喜欢如此回顾一生,也有对自己这一辈子过往的怀念。
  “哈哈……我看你这模样,许还能活个十来年,此时唏嘘人生,岂不太早了些。与其在这里长吁短叹的,不如先帮我办件差事。”童贯笑道。
  王汉之听言,松手中缰绳,拱手答道:“太尉吩咐便是。”
  “江宁富庶,粮草之事便由你负责了,此来人马五千,加上郑智人马,已达八千之多,人吃马嚼,耗费实在不菲,东京是不可能有粮草支援的,唯有靠你了。”童贯说道。
  官场本就如此,童贯与蔡京这种身居高位之人,能久经不衰,便是有这么多人在后面支持。打仗要打赢,也少不得这些手段,少不得有人鞍前马后奔走。
  “太尉放心,下官老是老了,但是在这江宁还是有几分手段的,钱粮之事不在话下。”王汉之受了新官,自然也不会拖童贯后腿。八千人马的粮草,对于江宁府衙来说,还是能支撑一段时间的。
  童贯点了点头,转来问郑智道:“时间紧迫,你来得不少时日了,可有破敌之法?”
  “恩相,破敌之法已有,头前我与杨可世将军也联系妥当了,两路齐头并进,直插杭州城。恩相带的五千人马来得正是时候,苏州杨将军正是缺兵少将之时,把这五千人马归到杨将军麾下,两路齐发之下,一战而成。”郑智当真觉得童贯来得太是时候,杨可世若是再得五千人马,必将如虎添翼。
  童贯听完郑智话语,反倒有些惊讶,实在没想到郑智竟然不要一个援兵,问道:“当真把东京五千人马皆归杨可世麾下去?”
  “恩相容禀,下官麾下皆是精锐骑士,战马也不比其他,一日奔袭两百里不在话下,若是加了其他人马,反倒累赘。杨将军麾下多是步卒,战法也是步战之法为主,东京之兵到杨将军麾下,更能发挥作用。”郑智出言解释道,郑智便是要一路飞奔往杭州,缩短方腊的反应时间,也缩短战争持续的时间。
  “也罢也罢,我哪里还信不过你,你说如何便是如何。我便一路跟随在你身后,同去杭州。”童贯本来心中想的也是来支援郑智的,带兵而来也是为郑智增加战力,此时郑智出言就拒绝了,倒是有些伤了童贯的“拳拳之心”。但是童贯对于郑智也是极为信任,自然不需多说。
  郑智听得童贯之言,也感觉手脚舒畅,有童贯这等上官信任,郑智也自然更加舒服。忽然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恩相,还忘了一事。在东京的时候下官曾提过要抽调东京禁军一人,不知恩相还记不记得?”
  童贯脑中一想,随即答道:“记得记得,金枪班的教师,唤作徐……徐……”
  童贯公事繁杂,脑中想的事情颇多,却是忽然之间记不起这个名字了。
  郑智连忙出言提醒道:“徐宁,金枪班教师徐宁。”
  “对对,就是此人,此番也随了军,等大军都渡了江,便派人把他找来。”童贯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多谢恩相,东京禁军都去苏州,江宁便留此一人足矣。还请太尉下个文书,此人以后便随在下官军中效力。”郑智对于徐宁自然是不能放过的,不论如何也是一员武艺高强之将。
  “许你便是了,调令文书,扎营之后一并与你。”童贯此生,兴许没有多少优点,但是童贯用人方面倒是极具慧眼。北宋末年,敢战之将,皆是童贯一手提拔之人。


第四百零四章 河北种师道
  童贯宁愿跟着只有三千人马的郑智一起去杭州,却是不愿跟着即将有七千人马的杨可世一起作战。这其中的信任不言而喻。
  童贯打马头前,问了问军营方向,却是并未入城,而是直接往军营而去。童贯带兵,多是这般随军而行。
  王汉之也未出言去请,只随着童贯入军营,显然也是对童贯极为了解。
  五千人马陆陆续续渡江,前后进的军营稍微安置。
  童贯落座大帐中心,已经吩咐郑智拿出地图,郑智拿出地图,自然还要上前汇报情况。
  童贯对于这些事情也极为擅长,地面铺开七八张大小地图。郑智在地图左右来回走动,口若悬河:“恩相,此处江宁,江宁南下往西入宣州,宣州已落贼手,南下往西便是广德与湖州,过得湖州,几十里便到杭州。”
  “再看此图,苏州在这边,下湖州便可直插杭州。”
  童贯看得地图,听得郑智前后解说,心中已有了然。倒是童贯带来五六个东京禁军将领,看得地图倒还有一脸的疑惑。
  显然这些人是听得个一知半解,若是这七八张地图整合起来成为一张大图,这些东京军将兴许还能明白郑智简单几语的介绍。但是这地图七八张铺在地上,并非完整大图,看起来自然极为散乱,郑智话语又是极为简单,并未详作解释,一般人当真听得一头雾水。
  童贯不比这些人,在西北看过的地图多了去了,便是通过地图上的山脉走向,江河走势,边境地名,便能迅速在心中把这些大小不一的地图拼接起来。这便是经验了。
  “破敌计划也一并说说。”童贯刚才听得连连点头,此时知道了敌我军情以及地势大概,便是要问郑智如何破敌了。
  “恩相请看,从江宁出兵,下官三千铁骑,从溧阳之西直入广德,破了广德再入湖州西边安吉,安吉已破,可望余杭。过得余杭便是杭州了,如此一路快马南下,贼人一定难以想象下官进军之速度,必然猝不及防。”
  “杨将军从苏州而出,入湖州东边破了归安,便可在湖州会师,大军南下,直逼杭州城。如此大局可定。”郑智简单把计划说了一遍,便是两路合击,两路同进湖州东西两面,会师之后,便能合攻杭州了。
  童贯听得连连点头,这计划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郑智既然做了这么一个计划,对于这计划的可行性自然也有信心,便也不再多言,只道:“宣州该如何?若是敌人来个围魏救赵,从宣州出兵攻打江宁,江宁无兵,只怕要落贼手。”
  郑智听言,又指着地图答道:“恩相且看,从宣州进江宁府,必经高淳,下官在高淳屯了些江宁本地兵马。可挡一二。即便高淳挡不住也不需着急。此战从大战略来看,我等围攻杭州,贼军必然不可能去围攻江宁。杭州乃方腊最重要的地盘,一旦陷落,方腊大势已去,江宁对于我等来说,只算一座城池,得失之间并无这般重要的战略价值。这围魏救赵之法,也就不能切入我等要害。我等可以舍江宁而打杭州,方腊必然不可能舍弃自己安身立命之杭州而打江宁。对于方腊来说,只要我军一动,势如破竹,必然招回外地所有兵马来援杭州。”
  童贯听言,看着郑智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开口说道:“当真是这么个实质。如此便实施计划就是。”
  “恩相,待得几日,等把五千东京人马运到苏州与杨将军,再约定一个进攻时间,便可出兵了。”郑智答道。
  郑智童贯两人说得头头是道。东京来的几个禁军将领才终于弄懂了地图关系,听得郑智前后的计划,也在各自盘算。
  忽然有一个军将起身出言说道:“太尉,此事怕是不像郑相公说得这般简单啊。”
  童贯听言,以为哪里还有纰漏,连忙开口道:“田岩将军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童贯也不是第一次开这样的军事会议,自然也知道战事无常,集思广益才是重点,就如西北之时,与几位老将军商讨战事,也是这般你一言无一语来完善计划的。
  田岩自然就是东京殿前司下面的指挥使,官职倒是不低,厢指挥使的官职,比地方州府兵马都总管还要大上半级。
  “太尉,郑相公所言,皆是快马奔袭,势如破竹,此计划才能顺利。但是郑相公麾下,不过三千人马,末将听说这反贼方腊麾下,从者百万。百万之众哪里容得郑相公三千人马如此攻城拔寨。若是万一郑相公败了,或者陷入僵持局面。宣州贼兵必然从容过境江宁,我等后路都被截断了,该当如何?”田岩所说,自然也是极为有道理的。
  只是田岩不知,郑智的计划,都是建立在对敌人有了充分了解的基础上的,更是建立在对自己麾下军将极为自信的基础上的。这两者才是郑智计划的基石。
  童贯听言,摇头笑道:“不需担心,郑相公不比旁人,此计划既然成型,自然有十足把握,你便在苏州配合好杨可世就是,一切听从杨可世的军令行事。”
  童贯对于郑智,对于西军,包括杨可世。也是极为有信心,更是相当信任。西军如何战力,童贯更是亲眼目睹,亲身体会的。
  田岩听言,似乎觉得这童太尉实在太过马虎,如此军机大事,竟然三言两语便决定了,忙上前又道:“太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不可轻敌冒进,唯有再从邻近道路州府多多调兵遣将,集合大军而战方才是稳妥。”
  童贯本以为田岩当真有什么高见,刚才解释一句,此时听这田岩不依不饶,笑意一止,摆摆手道:“调兵遣将?等邻近州府这个出一千,那个出八百,集结到何时才算稳妥?集结几个月才能有你想要的大军。等到大军集结,贼人只怕更加势大,此时不趁那方腊手忙脚乱之时致命一击,更待何时?”
  童贯心中还有一句话未说出来,那便是时间不等人,郑智的时间更是急迫,战事容不得这般拖延。
  田岩看得童贯面色一变,也不得多言,只得悻悻回到座位,却是一脸担忧。
  倒是王汉之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心中对童贯与郑智有十足的信任,郑智一来江宁,入江宁的贼人立马尸横遍野,如此事实摆在面漆那,不由得王汉之不信任。
  军事会议也就开到这里。众人自然又要入席吃喝。
  吴用听了郑智几句吩咐之后,又连忙入城去寻邓先,寻邓先只有一事,便是要船,大船小船舢板,只要能找到了,全部都要。
  五千人马沿江下苏州,这江宁府,便是能漂在水上的一片木板都要被翻出来,也能绑在船后放上几捆羽箭。
  大江对岸,和州(马鞍山西)、真州(六合),扬州皆有公文,全力备船。官商民,全部动员起来,便是要一次性把五千人马载到苏州登陆。
  北方种师道,带着千余亲兵老卒过得大名府,刚到河间府之地。也是奉枢密院之命,先行入河北备战。
  备战之策,不过就是督促各地州府兵马集结。此番集结,也就是为攻辽之事做准备,大小州府之兵皆有定额,大的州府最要出四千人马,小的州府也要出兵两千。
  十万大军之数,便是要这般去凑齐。人马集结之后,自然还要操练点校一番。
  整个河朔山西,已然炸了锅一般,如沧州这般大州,若是没有郑智,也不过能凑个两千多老弱病残,沧州之地,还是有许多罪犯刺配为军的,也不过能集结这点人马。何况其他地方。
  各地皆是焦头烂额,但是也有人接命令之后,点校人马便开拔了。如呼延灼,手下军将颇为严整,人数也够,自然也就不显为难。
  东平府中,双枪将董平皱着眉头,心神不能,手中文书刚刚送到,严命董平于麾下禁厢之中点校三千精兵往河间府集结,董平可非寻常,隐隐能胜徐宁半筹之人。
  东平府知府程万里更是焦头烂额,书中也有一封文书,饷银三十万贯,粮食二十万石。一个月内要送到河间府去。这钱粮说白了就是程万里自己得掏腰包,但是程万里心中哪里舍得。
  给是不给,程万里心中也在权衡计较,发出命令之人便是这新任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三路兵马都统制种师道。虽说这兵马都统制并不能管地方政务,但是这种师道身后是何人,程万里心中也是有数的。
  东昌府内,没羽箭张清坐于案几之后,两员副将于下左右,一个叫做花项虎龚旺,一个叫做中箭虎丁得孙。
  张清武艺,更是不凡,一手飞石头绝技,打遍梁山无敌手,在他飞石之下败北的好汉,十几人之多,水浒之中,呼延灼、徐宁、杨志、关胜、董平、鲁达皆被他打过。还把刘唐给活捉了。若非吴用计策,梁山上下,当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三人左右传看了文书,面面相觑,也是三千精兵往河间府集结。
  丁得孙开口说道:“张统制,这种师道在西北威风凛凛的,怎么突然到河北来了,还要我等集结兵马前去点校。这河北几十年没有如此点校的事情了,看着军令之中的口气,若是不从,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张清早已在思索对策,手下人马虽然不少,却是也凑不出三千,缺口好几百。想得许久,出言道:“便把江湖中的一些朋友都叫来助阵,把人凑齐了往河间府走一遭吧。点校而已,点校完了回来就是,若是能在那种相公眼下出得一遭风头,兴许加官晋爵也是可能的。”
  张清倒是有些聪慧,忽然这河北两路加上河东的兵马都被种师道一个人管辖了,这种师道的权职实在大得吓人,能量必然也是惊人的,若是让种师道看重,好处不言而喻。
  却是张清有一事没有想到,便是此去河间府点校之后,短时间就回不来了,还要日日早出晚归操练。
  军纪自然严苛自然不说,只是这严苛军纪之下,那些来助阵帮忙的人哪里还能走得脱。


第四百零五章 恢复故都
  种师道能被童贯信任,手段也不是别人能比的,几十年戎马,从来都是杀伐果断之人。河北军中,此番只怕要被翻个底朝天。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操练士卒这种事情,面对这些老弱病残,有天大的手段,也无可奈何。其中艰难,种师道内心已然有了准备,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杭州城内,方腊每日兢兢业业,忙碌非常,甚至连睡都睡不着。一夜未眠的方腊强撑着疲惫又来上朝。
  文武几十人,在这杭州城的府衙大堂之内,并不显得拥挤,方腊端坐椅上,众人开始商议要事,内政之事,无外乎就是军械,没有其他。这事情已然是方腊心中最主要的事情了。
  “报!!!!”一个汉子飞奔进来单膝跪在地上。
  方腊听得喊声,陡然站起,急忙问道:“何处告急?”
  显然方腊心中也有些预感与预料,心中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的。
  “启禀圣公,官兵围城,归安告急。”
  方腊一听,心头一震,实在不知为何湖州归安也会告急,连忙又问:“弓温如何说?官兵有多少?”
  “弓留守派人上报,归安城外,近万官兵精锐,正在攻城,归安城岌岌可危,请圣公速速派兵去援!”弓温自然就是方腊麾下湖州留守知府。
  方腊挥了挥手,示意传信之人下去,然后开口问道:“湖州告急,方元帅已经南下击王禀,何人愿带兵去湖州支援?”
  左丞娄敏中上前拱手道:“圣公容禀,湖州三万多守军,归安告急,弓留守必然会把湖州其他地方兵马调集到归安驻守,官军不到万人,归安当无忧矣。圣公不必着急。”
  方腊听言,心思转了几番,又道:“归安乃湖州中心之地,也是杭州屏障,官军上万精锐围城,如何能等闲视之,定要加派援军,以防有失。何人愿往?”
  方腊显然对于大局上的事情比较看重,杭州正北方向就是湖州归安,一旦有失,杭州必然告急。唯有再多派人马,方腊心中才能安宁一些。
  娄敏中听言,便也不再多说。头前之所以说那番话语,也是因为杭州城内能战之兵也不多,杭州城内虽说有二三十万人马,但是武器不过三四万之多,剩余人等,人手一根木棒都还有差。揭竿而起,便是说的这种情况,竿便是竹竿木棒,揭竿而起,便是拿着竹竿木棒起义。杭州不过三四万,出兵救援必然一万以上的人马就要带走,娄敏中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方腊一语问出,门外又冲进来一个军汉,大声喊道:“报!!!!”
  方腊还未坐下身形,又听报急,眉头大蹙,喊道:“快讲!”
  “启禀圣公,广德告急。官军三千,城门已破,守军正在城中苦战,请圣公速派援军。”
  方腊听言大怒,手掌重重拍打在条案之上,开口喊道:“岂有此理,如何城门就破了?广德城内,士卒上万,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回禀圣公,听人来报,官兵皆是铁甲重骑,城门被敌人炸开,骑士已然入城,城中将士皆在苦战。”
  邓元觉一听,起身便道:“是郑智,是江宁郑智,此番广德只怕保不住了。还请圣公早作打算。”
  娄敏中听得邓元觉话语,也道:“圣公,若是广德失守,湖州安吉首当其冲,定要急派援军往安吉驻守。”
  方腊哪里还不知局势所在,长出一口大气,压制一下心中愤怒,开口又问:“王禀如何?方元帅可有战报?”
  婺州(义乌)王禀,也是杭州城极大的威胁,婺州到杭州,三百里路程,婺州王禀一旦得势,北上杭州也不过三日时间。方七佛与王禀之战,此时显得格外重要。若是南方战败,归安一失去,安吉再破。三路大军便是合围之势,杭州必然腹背受敌。
  右丞祖士远上前禀报:“方元帅近几日未有战报到杭州,圣公不必担心,方元帅善战非常,南方无忧矣。”
  方腊听得安慰,点了点头,问道:“何人愿意领兵驰援归安与安吉?”
  石宝左右看得几眼,上前说道:“臣愿领兵驰援归安。”
  “好,南离大将军速速带人前往归安城,一定要阻挡官兵攻势,力保归安不失。”方腊对于石宝武艺心知肚明,虽然刚败一战,却是也极为信任。
  石宝率先出言去归安,却不是郑智方向的安吉,其中自然是心中有过盘算的。那铁甲骑兵之危历历在目。
  厉天闰也上前道:“臣愿带兵驻防安吉。”
  “极好,命镇国大将军厉天闰带一万人驻防安吉,命南离大将军石宝领兵一万驰援归安。速速出兵,不得有误。”方腊麾下,高手不少,比之梁山有过之而无不及,厉天闰也是一员高手,杀周通、屠张清,败董平。手段也是绝顶。
  两位大将军接了命令,立马转身而出,便是要带兵去援。
  事情暂时处理了一番,娄敏中脑中急转片刻,开口禀道:“圣公,江宁官兵皆入了广德,何不放家余庆出兵江宁,以断敌后路?”
  方腊听言,脑中也在思索着。
  邓元觉却是先出来答道:“此计不可啊,官兵两路入湖州,真正目的是杭州城,此时城内能战之兵不过万余人,此时进军江宁毫无益处,宣州还有重兵,为今之计,唯有紧急调家余庆带兵回杭州来,是为稳妥。”
  娄敏中听言,开口又道:“国师所言差异,江宁乃郑智后路,如果江宁有失,那郑智岂能不带兵回头去救?”
  “丞相之想,过于表面。此时广德城门已破,城内守军十有八九会败。广德一破,归安告急,王禀又还未覆灭。如此三路官军人马目标都在杭州,此时去打江宁,又有何意义?”邓元觉能当国师,见识上实在不低。
  听得两人言语,方腊心中自然也有计较,开口说道:“唉……叫家余庆速速带兵驰援杭州。”
  方腊心中了如明镜,只要杭州不失,借助着杭州的物力人力支撑下去,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士卒,五万,十万,二十万,三十万,都是会有的。若是杭州不保,那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广德城中,战事早已妥定,郑智看得这广德城中满目疮痍,也能从这满目疮痍中看出原本的广德是一个什么样的富庶。广德并非小城,人口六七万总是有的,地处江南腹地,又是江宁往杭州陆路必经之地,也有河流经过,虽然不比江宁与杭州,却也不是一般地方可以比拟的。
  如今的广德,四处都能看到大火之后的漆黑,到处都是宅子残破的大门,街道之上本来没有一个来往行人,直到城内战火熄灭之后,才有人陆陆续续出来打探消息,才知晓官军已经胜利。
  方腊起义,荼毒整个江南两浙,也严重创伤了大宋江山的根本,这个大宋盛世,一去不返。没有了江南支撑,汴梁也会随之迅速变化,那个歌舞升平的汴梁也将渐渐萧条。
  童贯一直等到战事完全定妥才入广德,入得府衙,童贯笑意不止,掌管军事的童贯哪里管得这满目疮痍,只有战事胜利的欣喜。
  “郑智,这仗打得极为漂亮,比当初攻打灵州城轻松多了。如此一路南下,要不得多久就入杭州了,又是大功一件。”童贯见面就是夸奖。童贯早些时候也在杭州待过,要说这应奉局的前身就是童贯,当初童贯在杭州就是负责为赵佶收拢艺术品的,也是那个时候童贯帮助蔡京重新入京崛起。
  “恩相,一路行来,广德境内,无一处未经兵灾劫掠,想来湖州宣州杭州之地多是如此,江南两浙如此毁于一旦啊。”郑智说道,虽然说这赵佶自作孽不可活,但是这江南百姓实在无辜。
  童贯点了点头,只道:“江南之地富庶,良田无数,过不得一两年就会恢复以往的繁华,不需担忧。”
  郑智也不再多说,童贯通晓政治,懂得谋略,也比较知晓兵事。但是童贯终究是一个太监出身,对于民生与经济一窍不通。江南的繁华是好多代人一步一步发展出来的,是一代一代人的勤劳的积蓄才有今日这般景象。如此毁于战火,哪里是一两年就能恢复的。江南多良田不假,但并不是说明年粮食出来了,这江南就恢复往昔了。
  商业发展,离不开资本,资本才是整条商业链运作的根本。民间大小的资本没有了,百姓产出的蚕丝卖给谁?谁又来组织生产绸缎,绸缎又如何变成衣服?有了成品谁又大规模组织贩卖到远方获取利益?
  没有了资本,一切的分工合作都不能整合。百姓自己产出一些蚕丝,自己纺成线,织成布,做成衣,卖给谁?
  整个社会,陷入了一种停滞。城里人没了工作买不起粮,农夫出产了东西卖不出价格,甚至卖不出去。没有了商业,朝廷也收不到税,一切都是联动的恶性循环。
  那么钱去哪里了?钱自然是到了方腊手上,钱全部集中在方腊手中,并不代表方腊有多么富有。商品充足之时,钱这种经贸中介之物才有价值,价值也会越来越高。商品越少的时候,钱就会越不值钱,物价只会越来越高。
  就如后来南宋与金国的经济关系,金国搜刮了整个大宋北方所有的金属制品带回国内,南宋年年还要进贡金银给金国,后果并非金国越来越富有,而是只造成了一个局面,金国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
  金银本身并没有价值,金银过剩,只会造成通货膨胀,就如后世银行不断过量印刷发行纸币是一个道理,只会造成物价飞涨。贵族阶级还能支撑,普通百姓士卒早就难以为继。
  金国中后期,国内物价涨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一个百人队的士卒发饷,得用马车拖钱去发。这也是宋朝反制金国的手段之一,应该也算是最早的经济战争。
  方腊收拢如此多的钱财,自然也是类似的道理。有钱买不到东西,物价越来越贵。好在方腊此时手中粮食不愁,也就不会真正爆发出危机。
  道理极为简单,但是能看破者,实在不多。方腊之所以在军备打造等事情上越来越慢,就是因为正常的商业已经不能运转。没有了商业流通,方腊单靠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原材料?
  经营之法,本就是富民才能强国。
  河北沧州校场之中,一万多新兵正在操练,郓州齐州之地也在源源不断送来新兵。
  独龙岗上三家也按时送来几千汉子,白虎山二龙山之地也只留几百人手驻留,精壮的汉子都已到沧州汇聚。
  沧北之地,马羊遍地,还有少许的牛。若是外地人到此,只怕以为自己是入了草原。
  船厂之处,已经有三艘大海船已经快要下水,新造的海船与之前打造的两艘截然不同,不仅船身更加狭长,扬帆的桅杆更多。船身两侧更是开了两排窗口,这些口子建造之初就是郑智亲自交代设计的。
  至于这些口子的用处,不言而喻,将来会是一门一门黑洞洞的大炮。海洋对于郑智来说,太过重要,心中也有一份如此情怀。
  李纲此时奔波在齐州各地,原本文弱的书生,如今已然晒得如黝黑的农夫一般。源源不断的钱粮,慢慢支撑着沧州所有事情的运转。
  西北沙漠往西的瓜州西平府,西夏皇帝如今都城。
  皇帝坐在宫殿之上,宫殿再也不似当初那般金碧辉煌,皇帝心中憋着一股气势,面目之中皆是憧憬。坐下百官罗列,今日朝议之事,实在重大,关乎西夏党项的未来,整个国家民族的前途,就在今日。
  大殿之上,也不似原来那般都是须发皆白之人。年轻面孔几乎战局了大半。
  李仁忠、李仁礼。还有那西夏第一勇士李仁明皆在大殿头前位置,已然身居要职。
  皇帝李乾顺从宝座之上站起身来,开口道:“宋之西军,早已颓败,种家老狗也不在秦凤,正是夺回故都之时,众位有何计划?”
  李乾顺今日正是在朝议之上提出此事,必然就是老早有了准备。


第四百零六章 战火即起
  舒王仁礼已经为这件事情奔走了好几年,直到今日才算终于有了结果,上前答道:“陛下,宋人于秦凤之兵已经卸甲几年,如今种师道也已不在秦凤,那个郑智也在几千里之外,如今正是我党项男儿生死一搏、报仇雪恨之时,还请陛下降旨,召集党项各部勇士,起兵夺回旧都,恢复我大夏威名。”
  嵬名仁明也连忙上前答道:“陛下,舒王殿下说得极是,如今我大夏几年休养生息,羊马满地,正是起兵再战之时,臣愿为先锋,为陛下夺回旧都。”
  仁礼仁明两人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前后发言。李乾顺自然也是早有打算,今日谈论此事,之前与许多人也有商议,开口再道:“宋人背信弃义,不顾停战之议,出兵偷袭我大夏之地,如今兵强马壮,正是报仇之时,诸位卿家一定要全力备战,不得有误。”
  宋夏之间,宋人从来都没有违背过停战协议,违背停战协议的从来都是西夏。但是国家之间,话语道理皆是如此。并不一定要以事实为基础,睁眼说瞎话也是正常。
  一个须发皆白的官员颤颤巍巍出得人群,禀道:“陛下,依老臣之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上一战我等惨败如斯,损失惨重,此时再启战端,若是再败,后果不堪设想。还请陛下三思。”
  这番话语自然极有道理,上一战失败,西夏没有了沙漠东南的大片广袤土地,也没有了繁华的都城。若是再开战又败了,西夏这个国家只怕也不会存在了,这世间也不会再有党项人繁衍生息的权利了。
  皇帝李乾顺心中本就是主战之想,此时哪里会听旁人退缩的建议,开口答道:“宋人亡我之心不死,此时我等若是不趁其不备开战,待得宋人做好准备,必然会出兵来袭。与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
  这老臣听言答道:“陛下怕是误会了,宋人在熙河兰湟与秦凤之地,精锐之士皆已卸甲归田,并未有亡我之心啊。”
  这老臣之想,自然是想要与皇帝辩论,党项如今只剩下以前一半的实力,再也不复当年那般军力,如何能轻启战事。大宋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哪里又是那么好击败的,若是能击败,这边境战争也不会持续几十年不止。
  李乾顺的想法却是不同,但是李乾顺也为想过要与宋拼个你死我活,李乾顺就是想要自己原来的宫殿,想要自己原来的都城。
  舒王仁礼一听,有些焦急,上前说道:“宋人精锐解甲归田,岂不正好,正是给我等出兵的机会。我父如何而亡?我等是如何被宋人赶到瓜州的?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此仇不报,你们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满朝文武,本来有人还想出言来辩,却是仁礼一番话语,让众人犹犹豫豫起来。皇帝的态度也表达得极为明显,这开战之事,怕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今日朝议,不外乎就是年轻的主战派与皇帝心思不谋而合。而这些年老沉稳的官员,已经无力阻挡。
  李乾顺听得仁礼话语,接道:“党项本是他人附庸,生活艰苦,受人压榨,景宗皇帝英明神武,带领八大部族揭竿而起,建立起大夏之国,拯救党项族人于水火,从此党项才算能堂堂正正活在这天地之间。如今宋人欺我党项,我等如何还能一忍再忍,唯有舍身搏命才不负祖先之恩。此事无需再议,传令各部,十三岁以上的男子,全部要到瓜州集合,出兵灵州城,恢复旧山河!”
  舒王仁礼,嵬名仁明两人相视一笑,几年心愿,终于达成。两人内心之中的恨实在太深,仁礼有杀父之仇,也有人格之辱。
  李仁明更是几番战败,还有那夺妻之恨。两人早已不谋而合。
  若是按照历史发展,童贯经略西北,虽然对西夏之战获胜,却是没有胜得这般彻底。只是在边境之战上大获全胜,逼得西夏俯首称臣。西夏国势衰败,也就没有了再战之心。大宋也没有再战之心。双方便是如此默契的停了战端。
  但是如今宋夏之战,因为郑智的原因,胜得太过彻底,兵峰直指西夏都城,把西夏皇帝都逼得远走沙漠。也造成西北如此彻底的裁军之策。世事多变,造化弄人。
  此番党项再起兵,征召将士下线已经到了十三岁,也可见得党项人颓败之势。也是郑智当初在西夏攻人之策的成功,把党项东边大量人口与财产掳掠一空。
  江南之地,湖州安吉城,厉天闰带着一万士卒前来驻防。
  士卒们站满了城头,布巾包头,却是并未有甲胄。但是手中的兵器却是寒光熠熠,这些兵器多是新打造出来的,打磨得极为锋利,在阳光照射之下显得极为夺目。兵器虽新,只是少了一份肃杀之气。
  官兵终于来了,旌旗不多,却是人马重甲。视野之边,越来越多的重甲骑士慢慢出现。如此甲兵,给镇国将军厉天闰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待得三千骑士全部出现在视野之中,这股威压越发沉重,站在城头之上的厉天闰使劲喘了几口粗气,左右看了看自己麾下的士卒,心中更有担忧。
  “加快速度拆除城中的房屋,快把土石硬木之物皆搬到城头上来。”厉天闰又下一令,城墙附近的房屋拆了十之八九,只为守城。
  郑智眼前,终于看见了安吉城,安吉城乃湖州西的重镇,也是湖州西边的中心城市,但是城墙也并不高大,城防设施也并不完备,这也是江南城池的通病。
  郑智抬头看了看天色,午时刚过不久,心平气和往左右吩咐道:“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吃饱了修整一个时辰攻城。”
  祝龙带着人便下去安排。鲁达却是开口道:“祝家大郎,给洒家备几碗烈酒。”
  郑智听言问道:“鲁达,马上开战了,你还吃个甚的酒!”
  “哈哈……哥哥放心,吃上几碗酒之后,洒家一定多杀几个贼人。”鲁达笑着答道。
  郑智脑中忽然浮现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场面,敢死之时,将士多饮酒壮胆。鲁达显然不需要饮酒壮胆,饮酒发狂倒是可以的。如此一想,郑智也并无多言。兴许这种办法,以后当真还要多用,对阵契丹,对阵女真,上阵之前饮上一碗烈酒,兴许对麾下军汉当真有些帮助。
  史进听言,也凑起了热闹,开口道:“祝家大郎,与我也备上一碗。”
  祝龙点了点头,打马往后而去,口中还道:“一并多备一些,要吃酒上阵的自取就是。”
  众人扎营,先给马匹喂上一些精料。随后修整等待开饭。
  自从用火药破城之后,攻城之前,众人再也不需准备众多攻城器械了,倒是省时省力。
  如今攻城之法也有进步,便是用床弩发射羽箭,羽箭上绑扎着点燃的火药包,直接把这羽箭射到城门之上,如此便更加安全妥当。
  牛大带人慢慢展开床弩,也在捆扎着火药包。
  童贯虽然一路跟着郑智,但是并未真的随军作战,而是远远跟在后面,并不亲临一线。
  湖州东边,归安城下,杨可世围城几日,不断打造着攻城器械,长梯已然摆满了整个大营前面。
  石宝却还在路上,离归安还有一日路途。显然杭州到归安的路途比安吉要稍远一点。
  杨可世久经沙场,也带有几百亲兵,斥候出得远远,也知道贼兵援军快到,正在大帐中盯着地图查看。
  田岩就在一旁,开口问道:“杨将军,贼人援军明日即到,必然要想些对策,不能让援军入城,否则这归安城便更难攻下了。”
  杨可世点点头,心中早已在酝酿此事,指着地图说道:“你看此处有一云巢山,山口之地可以埋伏重兵,伏击如何?”
  田岩看得杨可世手指之地,开口答道:“伏击自然是好,只是我等不过七千人马,贼人援军上万,只怕难以奏效啊。”
  杨可世听言一笑:“哈哈……田将军多虑了,某与贼人前后也打了几战,贼兵战力不堪一击,我带三千兵马于此处伏击之,击溃贼军不在话下,你且在此坐镇大营,等候我得胜而回。”
  杨可世信心十足,麾下也有几百亲兵,如今还得了不少战马,自信非常。
  田岩看着杨可世胸有成竹的模样,脑中竟然浮现了之前郑智同样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却是也不知再说什么是好。兵书有云,轻敌冒进以败。田岩虽然没有真的打过仗,却是熟读兵书,实在想不通郑智与杨可世这般轻敌之人,为何屡战屡胜。
  “杨将军,万一城中贼军出兵接应来援之敌该如何?岂不让将军腹背受敌?”田岩再问。
  杨可世听言,笑道:“如此正好,城中贼军若是开城接应,不需管我,你便赶紧擂鼓攻城,一举冲进去。如此倒是也省事了。”
  田岩眉头一皱,却是也点了点头,杨可世既然如此说了,不需管他。田岩也没有理由不这么去做。


第四百零七章 火药岂能破开城门?
  郑智坐与大帐之中,面前站着一员军将,生得极为壮实,身上还穿着一副金光闪闪的甲胄,甲胄极为精致。在郑智看来,这副好甲颇有当年金甲嵬名的既视感。
  “听闻徐教师擅使钩镰长枪?祖传钩镰枪法独步天下?”郑智开口问道。面前之人便是金枪手徐宁,头前忙着奔袭赶路,没有时间见这徐宁,此时偷闲便把徐宁唤到面前认识一下。
  徐宁身上这一身金甲,便是祖传的“雁翎圈金甲”,这副宝甲保存得极为妥善,油光发亮,阳光之下金光闪闪。徐宁之所以上梁山,也正是徐宁表兄弟金钱豹子汤隆到徐宁家中把这副宝甲盗走了,徐宁气急之下一路狂追不止,一直追到山东境内,被汤隆与乐和下药蒙倒。
  如此便被抬到梁山之上。汤隆又穿着自己这表兄弟的宝甲去打家劫舍嫁祸给徐宁,徐宁如此被逼无奈,只得留在梁山之上。
  “郑相公过奖,末将这手枪法倒不是拿来与人打斗所用,家中祖辈皆是随太宗皇帝沙场征战之将,祖传钩镰枪法也只适合战阵之上,破敌重甲骑兵最佳。当不起相公独步天下的夸赞。”徐宁话语说得极为谦虚,把这钩镰枪的用处也说得透彻。
  “哈哈……若是钩镰想法能破骑兵,那便更能当得独步天下的夸赞了。徐教师谦虚了,如今战事紧急,本该早些时候与教师一叙,拖到今日召见当真是怠慢了,教师勿怪啊。”郑智出言说道,心中也在盘算着让徐宁心甘情愿随自己去沧州的事情,所以礼节上显得格外尊重。
  徐宁听得郑智话语,心中只觉得如郑智这么一个高高在上之人,对自己一个禁军教师如此有礼有节,不免有些感动,连忙又拱手道:“相公抬举,但凡相公有用得上之处,只需吩咐便是,钩镰枪法虽然是末将家传绝技,若是相公那日用得上,末将也不敢私藏,一定倾囊相授。”
  郑智几次提起这钩镰枪法,徐宁心中大概也是以为郑智看上这套枪法了。徐宁倒是并不在意这套枪法,徐宁家传还有一套枪法,称为金枪法,金枪法才是真正拿来与人争斗厮杀之技。钩镰枪法说白了就是一套步兵用钩镰枪这种独特武器与骑兵作战的作战方法,也包含了训练方法。
  “如此甚好,某于河北当职,如今正在河北山东之地大练兵,不知徐教师愿不愿意随某往河北任职?若是教师愿望,必然不敢慢待,一个营指挥使是跑不了的。”郑智顺着话语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以调令强调之,自然不如心甘情愿前往来得好。
  徐宁一听,哪里还有不愿,一个教师如何比得过营指挥使的权职,连忙拱手答道:“末将能得相公抬举,此生大幸也。末将愿随相公建功立业,死而后已。”
  整个大宋禁军之中,教师教头这种职位,直有五千之多。其实并无多少真正的实权,没有实权也就并无多少真正的好处。一个营指挥使,麾下五百号人马,哪里是一个教师能比的。徐宁也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郑智满脸笑意说道:“如此甚好,教师且下去修整片刻,稍后攻城大战,且看教师大展身手。”
  “多谢相公,末将定然不负相公所望,稍后战阵之上,一定奋勇向前,多杀贼人。”徐宁拱手说完,慢慢退出大帐。
  战事即起,三千铁骑列阵,鸦雀无声,众多军汉早已习惯了一般,也不需如何鼓动士气,只是伸手轻轻拍打健马脖颈,安抚健马躁动不安的心神。
  牛大带人推出几架床弩。床弩绞盘嘎吱作响,慢慢绷紧弓弦。
  老胡在一旁手持一支巨箭,不断调整着巨箭上绑扎的火药包位置,以保证羽箭飞出去的重心平稳。
  郑智看着老胡忙前忙后的动作,头上已然大汗淋漓,这份差事也只有老胡来完成了。
  厉天闰看得对面列阵的官军,忽然感觉轻松起来,对身边左右说道:“这官军这般列阵是为何?莫不是要用马来撞城墙不成?”
  湖州安吉守将吴成笑道:“镇国将军,这官军莫不是傻了不成?连一架云梯都没看到,人人上马列阵,这般岂能攻城?当真是笑话……哈哈……”
  厉天闰脑中想起什么,收了笑意,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忽然见得对面两百步左右的阵前,冒气点点白烟。
  白烟瞬间飞驰而来,一杆长长的羽箭直冲城门而去。
  “不好,是火药包,头前听说官兵便是如此破了广德城门。快快到城门去,把城门用杂物堵起来。”厉天闰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吴成听言,倒是并不着急:“将军,不需着急,火药包岂能炸开城门,火药包拿来当烟火还不错,炸城门不过痴人说梦。”
  “轰隆”一声!一杆羽箭扎入城门之上,爆发出巨大的响声。
  厉天闰赶紧在城垛处弯腰去看,吴成也弯腰去看,起身之后说道:“将军你看,城门完好无损,官兵不过是徒劳而已,火药岂能破开城墙。”
  厉天闰见得下方城墙当真完好无损,心中大气一松。看得吴成一眼,见吴成一脸笑意,也泛出一丝轻松。
  老胡于阵前射得一箭之后,见羽箭射中了城门处,心中有了感觉。随即一具一具床弩去瞄准,待得全部苗瞄准妥当。
  “点火!”老胡一应令下。所有绑扎了火药包的羽箭全部被点燃。
  “发射!”一柄柄腰刀砍在固定绳索之上。
  七八支羽箭飞驰而出,带着一尾白烟。
  厉天闰看得天空之上飞来的七八道白烟,心中大骇,大喊一声:“快快下城,堵住城门!”
  一切为时已晚,七八个火药包联动爆发,声势巨大,整个城墙都在震动一般。
  厉天闰都被震得有些晕晕沉沉,手忙脚乱下得城门,只听城外鼓声隆隆。
  郑智不言不语,只是缓缓把手抬起,然后又慢慢放下,马步已起!
  三千健马如离弦之箭一般,马步震天。
  群骑之中,一员金甲煞是惹眼,奔在最头前,便是要做第一个打马入城之人。
  郑智自己反倒被裹挟在亲兵之中。
  两百步的距离,厉天闰才刚刚带兵到得城门之下,面前便可看见头前一身金甲已经不远。
  “快,快把门板搬上来!”厉天闰一杆长枪闪烁,这杆长枪也是新换的利刃,眼神盯着头前本来的金甲徐宁,便是要把金枪手徐宁一招挑落马下。
  厉天闰身后无数士卒,把这城门几乎挤满了,还有人搬着拆卸房屋得来的硬木挤在人群之中往前来堵。
  徐宁打马疾驰,到得新上司麾下,怎么也要表现一番。
  徐宁左右之人,手中皆有弩弓,距离已近,弩弓平射而出,直往城门洞内钻去。
  厉天闰眼光之中已然看清飞向自己的一支羽箭,手中长枪快速舞动一下,羽箭已然被打偏出去。
  再看左右,倒地十几人,血流不止。
  “站好,官兵来了!”厉天闰一声大喊。手中长枪冲天舞起,双腿往前一蹬,人已经于半空之上,和坐在马上的徐宁同等高度,新打造的利器飞刺而出。
  徐宁哪里管得这些,横枪一挡,身形一顿往后止住,金枪连连往前刺杀而去。
  左右贼兵喽啰贯穿几人,健马已然入得敌阵。
  厉天闰一击不奏效,迎面而来更是无数长枪,落地的厉天闰连连格挡几下,终于站定身形,长枪再出。
  史进见得面前这人一声铁甲,身形一矮,长枪夹于肋下,凭借马匹急速,直刺而去,口中还有大喊:“死来!”
  两枪交击而开,史进竟然还回头看得一眼,眼神之中颇为遗憾,却是这一枪并未刺杀那人。只有把那人留给后面同袍。
  阵前斩敌将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史进遗憾也在于这光荣不属于自己了。回过头来,只有奋力去杀左右喽啰。
  郑智也入城了,待得郑智入城,城门两侧已经清扫一空,安吉大街的青石板被铁蹄踏得“呛呛”作响,还有石屑横飞。
  石屑已然被鲜血染红,地面也被血浆沾染得有些打滑。
  血腥弥漫于空中,几碗老酒下肚的鲁达闻得血腥之气,口中咿呀大叫,宝刀飞劈而下,竟然把一个贼兵一刀劈成两半,五脏六腑与肠子散落一地。
  厉天闰单打独斗手段极为高明,在这健马如林的军阵之中却是发挥不出一点实力,马步一匹一匹飞速而过,也容不得他去发挥多少手段。
  如此铁骑冲阵,已然不是人力可以阻挡,厉天闰边挡边往大街一旁撤去,直接钻进了大街旁边的一栋残破小楼之内。
  街道之上挤满了布巾包头的贼军,被健马冲得七零八乱。头前之人回头往后撤退,后面的人不断呐喊着往前去冲。已然挤作一团。
  健马入大城,唯有横冲直撞,马踏连营。
  安吉已破。厉天闰败了,败得这么迅速,也是这么的彻底,败得厉天闰还未反应过来,满城已然都是哀嚎惨叫,还有那拼命奔逃喊叫的声音。
  一员骑士,人马皆披重甲,一杆丈二长枪,左右刺杀。身边围着十几号喽啰似乎也是无济于事,即便抽空上前砍杀一下,也不过是火星四射,回头又被马上的骑士一枪捅个对穿。
  铁甲之威,实在太甚,已然是冷兵器时代难以逾越的存在。
  这些一身布衣的贼兵汉子,仰望一身人高马大的铁甲,如何还起得了敢战之心。便是马蹄扬起,也能踏死一人。
  郑智手持长枪,却是这杆长枪都为沾染多少血迹,顺手垂在健马右边,只用眼神左右观瞧。
  战局已定,再战便要入杭州境内了。


第四百零八章 圣明之主,苍天庇佑
  安吉城南门大开,无数人蜂拥而出,往杭州境内狂奔。
  无数铁蹄也随之而来,一路掩杀不止。一直追到官道之上再也看不到一个人为止。
  郑智打马漫步在安吉街道之上,城门附近的民宅全部被拆得七零八落,城墙之上堆满了拆卸下来的各种重物。
  厉天闰也未想到,费了这么大功夫拆卸下来的东西,竟然一点也没有派上用场,此时的厉天闰早已从东门而出,跑得不见踪影了。
  郑智显然也习惯了面前这般场面,一座原本繁华兴盛的城市,变成眼前这般满目疮痍的场景。
  一座宅子,通常都是几代人的积蓄与辛劳,却是变成了一摊瓦砾废墟。这安吉城再想恢复到原来的场景,至少也是一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城中百姓还能如原来那般富裕,一二十年是一定也做不到的。
  江南文风鼎盛之地,来了一帮拿着刀不识字的人。后果可以想象。
  湖州归安城南七里,正是云巢山,官道从云巢山侧而过,云巢山并非高山峻岭,不过五六十丈的高度,却是能把守官道要害。
  今日的云巢山与往日看起来略微有些不同,若是本地人打眼一看,必然能发现其中不同之处。因为林间裸露之处竟然出现了原来不曾见到的许多石头,显然是人为布置上去的。
  石宝带着万余兵马驰援归安,一路紧赶慢赶,只想在敌人攻城之时到达归安城下。云巢山一过,七里之内就到归安城。
  湖州地势,算是比较险要之地,境内也算是崇山峻岭,虽然有大湖河流,西边则是天目山脉,境内林木覆盖无数。但是湖州也算是真正的江南之地,北是苏州,南是杭州。真正说吴侬软语的地方。
  石宝一路行来,即便有宽敞官道,却是蜿蜒曲折,忽上忽下,行军赶路也是艰难。
  终于要到归安,石宝心中轻松不少,骑着一匹并不高大的马行在人群头前,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眼前的云巢山并不高大,在这一路之上也并不显眼,石宝快马而过,过的云巢山便是一片开阔,上得高处隐隐似乎还能看到归安城墙,视线极为宽广。
  杨可世于林间看着上下官道上的贼兵,看得头前人马已经过了山口,却是并不着急,依旧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一万人于官道排列而过,绵延三四百步的距离。队头过得山口,队尾却还未入山口。
  杨可世紧盯着下面的贼兵,看着一个一个包着布巾的头颅于林间闪烁。
  终于等到贼兵队伍中心到得伏击地点,杨可世大力推下身前的一块大石头,口中喊道:“杀!”
  无数石块从山林滚落下来,伴随石块滚落的还有不少羽箭。
  还有林间无数喊杀之声!
  从山林之中滚下的石块,击打在肉身凡体之上,非死即伤。被石块击中之人,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脑袋灵光之人,第一时间便知找个坚固的地方躲避。躲避不及者,哪里还会有命在。
  准备的滚石一次性全部倾泻下去,羽箭不断攒射。杨可世亲自带兵往山下冲杀而去。
  “快回头去救!”石宝哪里还不知身后队伍遇到了埋伏,打马回头便要去支援。头前出得山口的两三千人跟着石宝便往回冲去。
  兴许石宝到得如今才算真正了解了什么是打仗。遇见了郑智那般的强兵,又遇见了杨可世这般的诡计埋伏。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原来攻下的城池,杀死的官兵,战无不胜的战争,又哪里能称得上战争。
  一队骑士从归安城放下飞奔而来,直插云巢山口而去,正是杨可世手下几百亲兵汉子,这些汉子都是从熙河兰湟随杨可世出来的,也是与党项人打了许多年仗的悍卒。
  几百马蹄在这开阔地面上,声势也是不凡,虽然没有郑智麾下那般人马披甲。但是军备也是不差,有人铁甲在身,有人皮铁甲覆体,骑马的技术也是不差。
  石宝刚刚回头想去救援,此时传来的马蹄之声打断了石宝的动作,待得回头一看,几百骑士冲锋而来,石宝连忙又调转马头,口中大喊:“迎敌,随我迎敌!”
  石宝又一次面对骑兵冲锋,虽然大喊迎敌,开始心中已然有些胆怯,实在是郑智那一日的威势太过吓人。石宝一度以为自己也要死在当场,虽然逃得一命,此时再面对骑兵,心中阴影难除。
  林间贼兵,被滚石羽箭击打的七零八落,杨可世亲自冲杀,一杆长枪犹如无敌一般,见者既死!
  官道之上的贼兵,都是才刚刚拿到崭新的刀枪之人,虽然也攻城略地无数,却是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胆大者还上前抵抗几下,胆小者,直接就往另外一边林子里钻去。
  伏击点后面的贼兵,竟然都不再往山口里进,直接就往远处撤退而去,还集合在一处远远观望战局。似乎在看里头交战双方到底是谁得了优势,也是在审时度势,若是自己人占优便立马冲杀进去,若是官兵占优,这些人大概也就往杭州而回了。
  骑兵冲杀而起,虽然不算多么熟练,但是四蹄的马步冲进没有阵势的人群,便是沸油入锅一般,瞬间炸裂开来。
  用身躯去挡马蹄,石宝麾下的汉子似乎并没有这个勇气。
  杨可世带人冲散山口官道上的贼军,随后便往山口外而来,便是要与骑兵前后夹击石宝。
  石宝一身武艺高强,连杀几人之后,却是再也不敢回头,马步狂奔片刻脱离了战场,竟然直奔云巢山另外一边而去,到得林子旁边,下马便往林子里钻去,熟练非常。
  未经打磨的军队,永远不能经受逆境的考验。人人都有血性,但是这个血性需要激发,需要内心的力量。人人都会懦弱,懦弱更会传染,懦弱的时候便是内心缺乏了一股力量。
  方腊麾下,似乎都是这般乌合之众,比之梁山都差得远。梁山至少经营了许多年,发展了许多年,士卒都有操练。方腊得势太快,甚至连治国的方针策略都来不及提出,连给追随之人的美好未来愿景都没有给出,起兵的噱头也还是诛杀朱勔,连“均田地、免赋税”这种吸引人的口号都没有来得及喊出来。几个月就有了广袤的地盘,就有了百万之众,这看似光荣伟业的一切实在太像是镜花水月了。
  一个坚硬的小石子,便能打破这一汪水池,这倒映出来美好的镜花水月也就会化为乌有。
  兴许方腊自己心中都还没有一个对于未来的计划与打算,心中大概也只想着赶紧打造军械,武装军队。
  石宝败了,上次败得突然,这一次败得简单。
  杨可世带着七千人马,精心准备着攻城之战,一切有条不紊,皆因杨可世经验丰富,心中早已知道攻城之战该如何打,攻城器械该如何准备,身边还有几百亲兵可为先锋,甚至杨可世自己也可为先锋。
  东京城内,皇城垂拱大殿,赵佶再一次上朝,此次上朝不同以往,今日赵佶上朝时的表情再也不似原来那般苦着一个脸,露出一脸不愿意的模样。反而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脑中还浮现出昨日上朝之时,王黼于朝堂之上演戏的画面。
  王黼确实在朝堂之上演起了戏,演的还是搞笑节目,当着百官面前,王黼竟然学着妓女表演艳舞的动作。赵佶看得哈哈大笑,百官随之也笑翻了天。却是也有人看得连连摇头,却是没有人敢出面斥责这刚刚上任的尚书仆射半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梁师成尖锐的话音传遍大殿,这老太监与童贯不同,是真正从小就阉割入宫之人,却是颌下也有胡须。为何会有胡须?自然是粘上去的,这粘胡须之事还被赵佶拿来调笑几番,越是调笑,梁师成反而越是喜欢做这件事情,似乎也是能让赵佶开心的事情。
  王黼回过头来扫视左右官员,便是要看看谁有什么事情要奏,王黼自己倒是没有什么要事,直等下朝之后便要去私会赵佶,今日还要带赵佶去耍弄一番。
  枢密院副使郑居中出言拜道:“臣有奏,有南方军情奏报。”
  赵佶听得是军报,倒是有些心急,忙道:“快讲。”
  “启禀陛下,童太尉领兵南下,大军随行两路,一路从苏州入湖州,一路从江宁入湖州。两路皆有大胜利,郑智领兵三千,于江宁大败贼军,斩杀八千首级,随后强攻广德城,又斩首级五千,奏报来时,郑智已破湖州安吉城,斩首五千级。苏州杨可世,连破小城三座,围攻湖州归安,又于归安城外伏击方腊援军,斩首三千八百级。正在全力围攻归安城,不日可破。两路人马会师之后,便要直插杭州,江南可定矣!”
  赵佶一听,站起身来便道:“好,好。童贯果然不负朕之所望,郑智也是百战良将,平定江南贼乱,指日可待。王卿,你且说说该如何赏赐有功之臣啊?”
  王黼听言,脑中飞转,上前一步,又回头与刚上任的御史中丞秦桧对视一眼,开口说道:“陛下,战事如此顺利,实在可喜可贺。陛下是上天之子,又是道君教主,我大宋江山稳固,实乃上天庇佑。童太尉刚刚掌管殿前司,便能带领东京禁军屡战屡胜,更是陛下识人之明。四州经略使郑智连战连捷,也是童太尉指挥得当。我大宋人才辈出,皆因陛下勤政爱民、以感上苍。我大宋国运蒸蒸日上,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功业春秋、福泽后代,圣明如此,更应该受世人崇敬。臣与童太尉能在圣君御下为臣,实乃臣等之大幸!”
  王黼一言,把皇帝赵佶吹捧一番,却是把赏赐之事带了过去。内心之中已然就是不愿看到郑智再受封赏。
  赵佶听言大喜:“哈哈……王卿深得朕心,朕于朝政,日夜不辍。为的就是我大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国运能够蒸蒸日上。如今盛世,不枉朕日日苦心。待得南方贼乱平定,朕要亲制九鼎,以祭苍天!”
  郑居中听言,面色一变,左右看得同僚几言,又去看王黼洋洋得意的背影,微微抬头瞄了一下皇帝赵佶眉飞色舞的模样,郑居中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今日朝议禀奏此事,为的就是表现枢密院之功绩。王黼几言之后,这枢密院的功绩都变成皇帝圣明,苍天庇佑了。


第四百零九章 神宗皇帝与司马光
  郑居中寻得王黼与赵佶说话的空隙,上前禀道:“陛下适才说封赏功绩之事,依臣之见,战事未定,可等童太尉凯旋回朝之时再议。”
  郑居中已然别无他法,唯有等童贯回来再说。
  赵佶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一茬,听得郑居中话语,开口说道:“如此甚好,等童贯回朝,再议封赏之事。”
  王黼听言,目光直往身后郑居中看去,似有不善。
  朝议之后,王黼却不回衙门,也不回家。直接往宫内而去。
  宫内有一处院墙,这院墙之外便是宫道,宫道直通皇城城墙,再出城门便是繁华的汴梁街道了……
  院墙之处出现了两人,正是王黼与赵佶。王黼蹲在院墙下面,赵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
  “神宗皇帝,你小心一些啊!”王黼一脸讨好的微笑,在赵佶身下开口说道。话语自然也是玩笑,神宗皇帝是何人?正是赵佶的父亲,也是当年王安石、司马光等人当权时候的皇帝。也是神宗皇帝当朝之时,把大宋的臃肿官员体系重新改制,把治国之法也进行了重新探讨,大宋朝才变得越发富庶,家底越来越深厚。
  赵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努力攀爬着院墙,听言也是大笑,这王黼把自己比作英明神武的神宗皇帝,赵佶心中自然是开心的,开口也道:“司马光,司马光,你再站起来一些。朕上不去。”
  王黼把赵佶比作神宗,赵佶把王黼比作司马光。两人当真是礼尚往来惺惺相惜。若是神宗与司马光两人泉下有知,有这么两个不肖子孙,只怕棺材盖都压不住。
  王黼听言,立马再站直一些身体,看得赵佶翻过院墙,开口说道:“陛下先到西华门稍等片刻,臣司马光随后就到。”
  赵佶翻出了院墙到得宫道之上。王黼已然助攻完成,飞快往外而去。
  汴梁声色犬马日,江南战火纷飞时。
  杨可世满身是血站在归安城头,看着一波一波的士卒从身边走过。杨可世带着几百亲兵终于攻上了归安城墙。
  城墙失守,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上城墙,随即城门大开。
  归安城破了!
  杭州连续接到两封战报,湖州已然全部陷落,方腊哪里还坐得住,歇斯底里发泄一番,指着面前文武百官喊道:“一个个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左右人等,噤若寒蝉,不发一语。
  唯有邓元觉上前说道:“圣公息怒,湖州陷落,官军直逼杭州。我等便在杭州打败官兵即可,明日宣州家经略就可带兵入城,城中还有几十万大军驻守,定然可击败官兵。”
  才刚刚当“皇帝”不久的方腊,听得邓元觉一语,开口问道:“方元帅在何处?”
  方腊心中还是最相信方七佛,两人本就是同乡同族同姓。方七佛能征善战,此时方腊心中唯有方七佛再能让他安心。
  方腊一问,邓元觉眉头便皱在一处,文武官员皆是把头颅又低了低。
  方腊见得这般景象,已然知道大事不妙,开口再喝问道:“国师,方元帅大军在何处?”
  邓元觉硬着头皮上前拱手,慢慢说道:“启禀圣公,刚收战报,方元帅与王禀战败,已经北撤,退兵浙江沿岸,正与婺州王禀对峙浙江。”
  (浙江便是钱塘江,这条江名也是浙江省这个名称的由来。)
  方腊又听噩耗,面色立马紫红,直感觉胸中一口气顺不过来,一口血痰从口中喷出,身形已然站不稳当。
  邓元觉连忙上前去扶,口中还在安慰道:“圣公勿急,杭州城内还有几十万大军,几路官兵也不到两万,我等岂能不胜。此番官兵一败,朝廷必然再也无力来征讨,圣公大事成矣!”
  “速召方元帅入城中驻守,不要再与王禀沿河对峙了。杭州城才是根基,其他州府,一并弃之!”方腊慢慢站定身形,开口吩咐道。兴许邓元觉的安慰也起了作用。
  湖州最南,武康城下。郑智与杨可世终于会师一处。
  武康早已人去楼空,大军入城,竟然还有百姓夹道而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湖州南方这座城池,离太湖不远,离杭州也不远,也是花石纲荼毒最甚之地,几个月前方腊起义军入城,兴许也有人这般开城相迎。此时官军入城,又有人开城相迎。
  要说方腊起兵,初时,当真应者云集,便是要反抗花石纲暴政,花石纲令得太多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到得如今,方腊之祸,比之花石纲更甚,江南只剩疮痍满目,哪里还是当初诛杀朱勔之事?方腊欲望又哪里只是诛杀朱勔这么简单,起兵不过几月,已然就是“皇帝”之尊了,儿子方天定也被封为太子。
  起兵造反,就是要鹿鼎中原,夺得天下重宝,铸就不世功勋。自古就有那么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方腊也算是过了一把当皇帝的瘾。
  武康城中,童贯亲自吩咐今夜大排筵席,庆祝战事顺利。
  几番来去,觥筹交错,童贯也是兴致大起,开口说道:“最近一些时日总是会想起当年,想起当年在秦凤的时候,也是这般连战连捷,打得党项羌人远盾大漠。那一日入灵州城的景象历历在目。又想当年初上战阵,与郑智蔚茹河边遭遇党项金甲嵬名,那一日之后我便说这郑将军乃大宋第一勇将,今日再看,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把酒言欢,皆听得哈哈大笑,唯有米真务于末席笑不出口。杨可世更是接话道:“太尉,末将此生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会州入西夏之时,不能亲身随郑相公上阵杀敌,只能在熙河兰湟出兵做一些收尾之事。今日得偿所愿,能与郑相公同阵而战,人生大幸也!”
  郑智听得两人这般夸奖,笑着拱手答道:“恩相与杨将军过奖,过奖!皆是恩相领兵有方,用人得当。”
  童贯看得郑智笑着说过奖的模样,笑道:“哈哈……郑智这厮,上阵天下无敌,却是做不好两件事情。”
  童贯喝了酒,连自己是个太监的事情都可以拿来说笑,此时郑智自然知道童贯是要开口调笑自己,也就笑着默不作声。却是杨可世听言疑惑问道:“太尉说的是那两件事?”
  “哈哈……郑智这厮拍马屁的功夫太差,永远只是流于表面,教人一眼看破。这拍马屁可是一门大学问,待得哪一日带郑智上朝堂之上见识一番,朝堂诸公的马屁功夫那是滴水不漏,造诣高深。若是郑智能学习一二,功力必然大涨!哈哈……”
  杨可世听言也是大笑不止,忙又问道:“太尉,那还有一事呢?”
  “还有一事?还有一事便是这厮敛财的功力太差,卖酒赚点小钱便洋洋自得。养兵岂可无钱?这一点向我学习即可!学得几分手段,必然也是日进斗金。”童贯又道。
  郑智听言,正想辩解两句,鲁达喝得正是兴奋,反倒用破锣嗓门先开了口:“诶……太尉此话差矣,我家哥哥近日也是功力倍涨,连搬空了几座衙门府库,赚了不少钱呢!不信你问问就知道了。”
  鲁达话语少了一些恭敬,但是也多了一份直爽,童贯听言,连连摆手又笑问:“说他功力太差,你这黑厮还不乐意了。若不是手段差了,岂会被人告到东京去!几分弹劾奏折都还留在御史衙门里压着呢,虽然被那王黼压制下来,却是也被那王黼拿在手上当作一个筹码,待得哪日用得上了,时机一到,岂会不做文章。”
  郑智本以为童贯是在调笑自己好玩,此时听言才知童贯正是在教导自己。脑中也飞速运转,当初为了节约时间,省时省事,直接纵兵抢掠,当真未想那么多。在这件事情上目光当真还是短浅了一些,只想着王黼要仰仗童贯,也就不会拿自己这些事情怎么样,何况还有童贯在朝堂作保,又与赵佶结了善缘。事情万无一失,此时听来,这件事情当真为以后留下了隐患,这王黼事成之后得了势,正是洋洋得意之时,蔡京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会对童贯投鼠忌器。
  “请教恩相,此事如何才算做得妥当?”郑智开口问道,当时一切都过于仓促,实在未想太多。
  童贯听得郑智态度,笑道:“此事简单,强抢也不是不可,当初只是少做了一件事情。若是把衙门里府库的钱粮与来往账目文书一并搬走,岂还有弹劾之事?”
  郑智一听,恍然大悟。如今的主官,本就把衙门府库当作自己的私库来用,公私不分,账目必然是有问题的。郑智如此突然强抢,也就容不得这些主官重新做账册,无人追究也就没什么事情,一旦真上了朝堂,适用起了律法必然就是大罪。如此哪里还有人敢去弹劾。
  郑智想到此处,实在有些后悔。处事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留把柄。把柄一旦出去了,事情即便不发,也有清算的那一日,历朝历代被清算的权势通天之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童贯看得郑智后悔模样,又出言安慰道:“事情既然已做下,也就不需瞻前顾后,有些人看似得势,却是也算不得什么。自以为天下就他一人了,其实还差得远。吃酒吃酒,不需担心。”
  正话反话皆由童贯来说,却是也表达出童贯心中对于郑智的看重。一来教郑智滴水不漏的处事原则,二来也表达了自己护短之心,由不得他人拿郑智怎么样。
  当然也是童贯御下之法,一番话语也把自己恩德之处用另外一种他人能接受的方式无形表达出来。
  郑智未去深想,开口感谢一番,抬杯去敬。脑中也还在回想头前行事时候的纰漏,又想那斩杀县令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另外一种更好的行事办法。人从来不是生而知之,而是这般慢慢长进的。


祝家大郎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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