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沧州聚兵
作者:祝家大郎|发布时间:2024-06-29 03:15:18|字数:27482
沧州境内各地,无数健马往清池而来。
清池城外的校场,铁甲越聚越多,两千多西军骑士已然到齐,还有两千党项轻骑也按时到达清池城外点校。
清池城外的校场之内,还有四千集训的沧州新兵。把这不大的军营校场挤得满满当当。
军营场地不够,还要空出训练场地,许多党项轻骑只能直接在校场栅栏之外安扎帐篷宿营。
李纲直接随军到得清池,知府吴懂已经往东京去了,到门下省做了个郎中。
李纲如郑智意愿,接任了沧州知府。
这一切,只因为头前两日战报,宋江打破高唐州,把这高唐州城劫掠一空,普通百姓倒是没有遭殃,几个衙门以及城中的富户,银钱不论,便是粮食也没有留下一颗。
知府高廉战死。
高廉何许人也?大多人并不十分知晓,即便是宋江也不知高廉身份来历,若是宋江知晓高廉的来历,十有八九便不会去攻打这高唐州城,还把高廉斩杀当场。
高廉,便是殿前司太尉高俅的堂弟。高家本就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而是市井人家,高俅自己也是街边泼皮出身,能踢一脚好球(蹴鞠),连个大名都没有的人,时人称为高球,又作高毬,不论球还是毬,都是因为这高俅能蹴鞠,发迹之后才把这名字改作高俅。
堂弟高廉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少文才在身,能当得一州知府,显然就是高俅前后运作。高廉被梁山之人杀死,这也是高俅与梁山结仇的最主要原因。
高唐已破,战事要起,郑智把沧州精锐全部集结到了清池,显然也是要应对之后的大战。
也是要整训军队,特别是党项轻骑与西军重骑之间的战术配合。高俅若来,郑智与其地位悬殊,事态也难以预料,总怕有个万不得已。万不得已之时,便是下下之策,也不得不做。若是真到了下下策的时候,这麾下四千多骑士,便是郑智的身家性命。
李纲昨日刚到的清池,却是第二天就到校场而来。倒不是李纲偷懒,一来便是有事要与郑智商量,二来也是极为想看这种千军万马的震撼场景。
郑智端坐在将台之上,左边自然就是李纲,右边坐着王进、朱武、裴宣。军中其余人都在忙碌。
郑智一脸凝重,抬头看了看早上初升的太阳,抬手示意一下领兵,口中严正而出:“起号擂鼓。”
李纲听得郑智军令,身形也端坐几分,当真是十分好奇,不断左右去看。
号角连营笼罩整个营寨上空,鼓点浑厚却是不显多少急促。
随即马蹄四起,各部主将先各自整军,然后快速带到将台之下。
还有四千沧州步卒新兵,时间久的已经训练了两三个月,时间短得不过十几天。却是也速度不慢,队列也能排得整齐。这便是现代队列条例办法的科学优势,先不管你会不会耍刀弄枪、拉弓射箭,只把队列站整齐了再说。
三通鼓毕,郑智慢慢站了起来,往将台前面走去。虎背熊腰之外,铁甲反光熠熠,左右逡巡两步,目光也扫视众人。
最中间的便是西军两千多重甲铁骑,左右是党项两千轻骑,再外便是四千新兵。
“还能战否?”郑智中气十足,一声大喊,尽力把话语传到每个士卒的耳里。
“能战!”全场整齐划一爆发喊叫,兵刃全部举过头顶,以示刀兵皆利。主要也是西军的嘶吼,这些轻骑自然是听不懂郑智话语,却是也跟着举起兵器。左右新兵,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却是也跟着做出动作。
“战能胜否?”郑智再喊。
“百战不殆!”满场又是刀兵寒光。
“赴死决否?”
“百死不惧!”又是一声暴喝。
郑智三问而止,看着满场士卒,八千有余,心中也有一股豪气,更是充满了感动。整个大宋,就只有这两千多铁甲还有这份决心面对一切战阵厮杀。
这三问,不仅是问这些士卒的决心。更是郑智要问给也在将台之下的米真务听的,要让他知道,大败党项的西军还在这里,这些士卒依然还是横山之战的那些无敌将士,依然还能碾压一切敌人。
李纲已然热血沸腾,身形也站得笔直,不自觉还往前走得两步。
郑智三问之后,随即翻身下得将台,麒麟兽早已等候许久,牛大递上来那杆杀人无数的长枪。鲁达带着百余亲兵往前侍立。
李纲连忙也翻下将台,上得自己马匹,打马也到郑智身后。
将台之上鼓点大作,郑相公又一次立在了阵头之上。
四千马蹄随着郑智一声暴喝,迈步飞驰。
铁骑在中,两翼轻骑。
中军为主攻之兵,两翼袭扰穿插,便是百年后的蒙古人都是如此战法。轻骑撕开两翼之敌,精兵中路突击。
蒙古人还有一个战法精髓,便是拖!敌人要战,蒙古从来不战,每人带着两匹以上的战马吊着敌人骑射游击。直拖到敌人不愿战了,才是蒙古人摆开阵势求战的时候,百战不殆。野战已然无敌。
却是蒙古人在攻坚之战的战法上,依旧还是有些欠缺,多以战略来胜,不以强攻城池见长,还有一点便是蒙古人耐力也是世界第一,永远都有军粮,马匹也是极为有耐力,吃什么地方的草都能活得好。
马背上的郑智带着四千余骑士打马飞驰,新兵们自然都在一旁观看。
还听得郑智不时大喊:“传令,左翼轻骑,马速不得过快!”
轻骑重骑之间,马速自然有区别,重骑人马双甲,重了一百多斤不止,轻骑自然更加轻便快速。
令兵听言,拼命打马往左边去追,便是要把郑智这道命令传到。战阵之中,大规模的会战,令旗的作用巨大,却是这实际军令,还是得靠人口来传。令旗指挥,只作方向指明与调度之用。并非旗语便能发挥一切施令的作用。大战之中,旗语本身就是简易传令的方式,若是过于复杂,哪里会有人一边厮杀,一边还去慢慢翻译旗语内容。
李纲打马在郑智之后,却是没有人注意到,李纲竟然用马鞍上的皮带把自己双腿绑在了马上。如此大规模的马队马速驰骋,若是坠马,哪里还会有命在。李纲跟了上来,自然也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第三百零一章 双鞭呼延灼
骑士呼呵打马,并非真是冲杀,只是郑智练兵。
郑智随队冲锋,便是为了更好的发现问题,力求完美。这些士卒,已然就是郑智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一次一次的冲锋,一次一次的磨合。整个上午便这般过完。
马匹也累得气喘吁吁,祝龙早已备上了精细的草料为这些马匹加餐。
郑智回到大帐,慢慢卸着甲胄。
李纲在一旁问事:“相公,我准备把知府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也逐步换个遍。”
沧州知府与盐山知县,显然是不一样的,在盐山李纲便是最高主官。到清池就任知府,沧州经略制置使郑智便是李纲最直接的上级。
“换,你想怎么换便怎么换,知府衙门里的政务,我不插手分毫,但求一点,知府衙门里的所有钱粮,全部要归到经略府来受用。”郑智让李纲来当这个知府,便是要整合整个沧州的资源,钱粮都要掌握在手。
李纲点了点头,心中也有预料,知道这差事难做,却是更知道大战将起,为国尽忠便在此时,只道:“我此来清池,只做一事,削减各县衙门所有支出,清理各县衙门里所有账目,重新丈量沧州耕地,重新修整户籍。”
李纲已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
郑智一边卸甲,一边把卸下来的铁甲挂在大帐里的木架之上,点头答道:“我要去辽东数月,沧州之事,但凡有阻力,有动乱,以兵压之。”
郑智手腕更为铁血,土地的重新丈量,会触动各地大族的利益,豪门大族靠的就是瞒报土地数量少交赋税来积累财富,官员自然从中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所以这李纲推行的事情,必然阻力极大,若是平时,还可用轻柔的手段来慢慢推行。此时已然容不得李纲慢慢来做。两万士卒要钱要粮,要军械铁甲,刻不容缓。
李纲听得以兵压之,心中一颤,已然知道郑智比自己更加激进,问道:“以兵压之,会不会过于血腥,若是有人告上东京,你我实在难以交差。”
“交差?今日出钱,明日才有一条活路,只要查出瞒报土地者,补交历年所有赋税,但有违抗,以律例条文论处。”郑智冷冷说道,如今这个时候,还不养兵,等金人南下,这些世家大族,还谈什么财产,便是命都难保。
历朝历代,开国之时,都会有一个国家上升期,为何慢慢就会没落?便是与这些世家大族的土地兼并有关。北宋中后期,国家还能有一个国力积累,也是王安石的功劳。如今新法已废,赵佶也在挥霍他父亲与王安石那一辈积累下来的家底。
王安石变法,随着宋神宗去世告终,也不外乎就是因为变法本身就是触及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世家大族自然也包括朝堂诸公。人死法灭,如之奈何,后人挥霍着变法的红利,却是还大骂王安石祸国殃民。
没有王安石变法十六年,哪里有如今朝堂诸位与皇帝赵佶的挥霍享受。
李纲听得郑智话语森冷,心下一横,点头道:“那我便亲自督导,一个县一个县去做,带兵随行弹压。”
李纲自然也是知道,这般丈量田地,主要也是丈量那些大族的田地,与底层百姓无碍,大族在当地,却是都有势力,强制推行,带兵是必然的。
“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一分不得少。”郑智卸完甲胄,说完一句,龙行虎步往大帐之外而出。
李纲也随之出得大帐,两人找来马匹,便往城中而去。
……
东京城,太尉府中。
双鞭呼延灼在这会客厅内已经站了许久,便是这厅内挂着的字画,呼延灼也浏览了几遍。
呼延灼从汝宁州接了军令,星夜赶到东京,来到这太尉府等候高俅朝罢回来。
呼延灼也是将门几代,祖上本是河东名将呼延赞,传到呼延灼这里,也是练就一身武艺,双鞭更是出神入化,还保有一个汝宁州都统制的官身,比之同为将门之后的杨志,已然就幸运得太多。
高俅朝罢而回,进门便摘了自己的幞头官帽,只用玉簪束发,也把朝服换作一身常服,快步到客厅来见。
“末将呼延灼拜见高太尉!”呼延灼单膝跪地行礼,心中大致也知道高太尉召自己来东京是为了何事。
高俅几步上前,扶起呼延灼,笑道:“众人皆道,呼延一门,世代良将,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谢太尉夸赞。”呼延灼也是第一次见高俅,只当个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好,呼延将军星夜而来,旅途多有疲惫,本司便长话短说,山东郓州梁山出了反贼,聚集了不少山林强人,更是破了高唐州城,圣上大怒,差本司调兵剿之。将军世代良将,此番招你前来,便是要寻个对策。”高俅直入主题,到得高俅如今这个地位,已然没有必要客套多说,招呼延灼亲自见之,已然就是莫大的荣光与看重了,若是旁人,一纸调令也就罢了。
“禀太尉,山东反贼之事,末将也多番听说,更是差人留心打探一二,如今这梁山兵多将广,头领众多,皆是武艺不凡,小觑不得。末将座下练得多年连环马军,却是也不敢稳胜,末将乞保二将,太尉一同调往郓州,便可万无一失。”呼延灼这番话语早已想好,对于梁山也有几分真实了解,麾下虽然勉强能凑个三千人马,却是也不敢托大。如此大事,胜之大幸,若是败了,那便是吃不了兜着走,呼延几代将门传承,到得呼延灼这里,也就要断了。
高俅听得呼延灼还要援军,自然也不是难事,开口问道:“何处二将,你且道来,一并招之。”
“一是陈州百胜将韩韬,二是颍州天目将彭杞,有此二将为先锋,梁山可破。”呼延灼显然是与这两人有旧,知根知底,更加这两人麾下士卒的数量着实不少,虽然良莠不齐,却是也有几个可战之兵,还有一番大声势。
“那便如此,本司再请枢密院派文,一并招往郓州,明日你随我进宫面圣,一并陈于陛下。”高俅说道。
如今童贯一心操持宋金之事,高俅更是主动接下了这征讨梁山的差事,主要也是自己堂弟高廉之仇要报。却是这高太尉要调动州府之兵,还是要通过枢密院,枢密院使童贯又不一定会配合高俅办事,所以高俅调兵之法也是简单,便是直接面圣来调,只要皇帝赵佶发话,自然就是简单的事情了。
高俅要带呼延灼面见皇帝赵佶,还有一点,便是要呼延灼亲口去说梁山如何势大,如何兵多将广,更要开口调用一人以保万全,这人便是沧州郑智。此事只要高俅如此开口,赵佶定然也没有理由不允,等到童贯再说,事情已然就是定局。
“多谢太尉抬举!”呼延灼听得高俅要带自己去见皇帝,这等荣耀,哪里还能不谢。
“本司再问你,你们三路,能聚多少人马军将?”高俅此时问的便是实际的事情了,心中也要有底,特别是还有郑智之事,心中更加着重起来。
呼延灼听得高俅一问,心中思虑片刻,答道:“三路兵马,能聚得一万五千马步军。”
呼延灼自然也是托大了一些,却是也不敢在高俅露怯。呼延灼麾下有兵三千,另外两人大多也差不多,说出一万五,便是这缺口的六千,那便要临时去凑了。
高俅点了点头,也是放心了不少。
呼延灼看得高俅点头,也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又道:“再禀相公,末将麾下之卒,皆是训练精熟之士,却是这刀枪甲胄军械差上不少,唯恐误了太尉大事,还请太尉调拨一些补充。”
呼延灼自家事情自己知晓,麾下三千人马,虽然练出了三千连环马,却是这铁甲奇缺,今日这般机会,哪里还能不开口去要。
“既是如此,你等三人自去东京甲仗库内支取,数目无算,再调拨一些殿前司战马与你,你回去之后,务必整军备战,不得有误,兵出时限,再等本司军令。”高俅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甲仗库内的军械,高俅也用不着,更是多有亏空未补,此番有这个机会,正好也是弥补亏空的时候。
便是以往的亏空数目,也一并放到这一战损耗了去,也让殿前司高太尉为自己行一个方便。
第三百零二章 赵良嗣到沧州
郑智打量着面前的赵良嗣,这个在辽国土生土长的汉人,还是世家大族出身,父辈也是辽国官员。
随着童贯使辽一起回了大宋,原名叫做马植。
赵良嗣身得并不高大,面目看起来还有几分忠厚,并不是那种极为奸猾狡诈的模样,与普通的宋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便是两人寒暄之间的话语口音,也与沧州口音极为相似。
“郑相公,此番往辽东,必然没有危险,相公不必担心。”赵良嗣看着郑智打量自己的目光,只以为郑智心中有些许害怕。
郑智听得赵良嗣突然说得这么一语,有些愕然,倒是不知这赵良嗣是怎么看出自己害怕的,笑了笑道:“赵书丞,辽朝廷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赵良嗣,赵是皇帝赵佶赐予的国姓,嗣为子嗣,也就是子孙后代的意思。赵良嗣,顾名思义,便是大宋的好子民。可见辽人赵良嗣投宋,皇帝赵佶是多么的高兴。
更加印证了童贯所说,只要大宋派王师一到大辽,辽国旧民,必然箪食壶浆以迎之,都不需要如何恶战,便能收回燕云十六州。
“郑相公,辽国朝廷,腐败横行,文者日夜敛财,武者不识刀兵,已然就是穷途末路,最初女真不过三千,便能横扫辽东几个州府,女真恨辽入骨,只要我们一到辽东,必然能把盟约谈成,辽国末日不远矣。”赵良嗣与郑智对面而坐,话语也是轻松,虽然介绍了一番辽国朝廷的情况,却主要还是打消郑智心中这一趟辽东之行的疑虑。
郑智听得赵良嗣话语,开口只一问:“若是辽灭之后,女真与我大宋开战,如何是好?”
“相公放心,女真者,数不过一二十万,尽出之兵,不过两万能战,如何能与我大宋天朝匹敌。”便是赵良嗣心中真是这般想法,这一趟汴梁之行,赵良嗣真切认识到了大宋的富庶,对于女真之地,赵良嗣也去过,社会繁荣的程度,当真是一个天差地别,便是辽国与大宋,也不是一个档次。
在赵良嗣心中,兴许觉得富庶便能代表战斗力。这也不是赵良嗣的失误,某种程度而言,富庶与技术的高度,却是也代表了战斗力。
郑智笑而不语,心中其实也有纠结,郑智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有战争,郑智才能在战争中发展势力,越来越强大。但是郑智心中又极为担心,如今的郑智,就算能养两万精兵,面对以后灭了大辽,兵威正盛的女真,哪里又有胜算。
“呵呵,如此便好,船已妥当,粮草也备得差不多,选两三百精锐士卒,便出发吧,完颜阿骨打,当真豪杰也。”郑智答道,这赵良嗣以为自己害怕,郑智也懒得多去解释。
“一切拜托郑相公操持,童枢密与蔡太师此番派遣下官前来,便有吩咐,下官只负责结盟谈判之事,相公负责一应其他事物。还请郑相公快点准备妥当。”赵良嗣话语虽然说得客气,却也是在催促郑智尽快安排好一切事情,也把童贯蔡京搬出来压一下郑智,也是怕郑智心中害怕,便会拖拖拉拉,把事情耽搁了。
显然赵良嗣当真也没有把郑智看得多么尊敬,最近几月,这赵良嗣在东京,上有天子赐下国姓与官身,下有蔡京童贯多番倚重,见的无不是达官显贵之人,每次与人会见,都有赵良嗣侃侃而谈。
便是郑智在东京,也没有这般待遇,连封个官还得借助蔡京生辰的机会。东京大小官员,郑智更是一个都没有拜见过。
郑智不过就是童贯安排来辅助赵良嗣出使的,虽然是一边关州府经略使,却是这天下州府如此之多,也显不出郑智有多少重要。这赵良嗣虽然没有嚣张跋扈,却是也话里话外在敲打郑智听话,不要拖了他的后腿。
郑智听言笑了笑,自然也听懂话语之中的意思,开口答道:“赵书丞放心就是,童枢密之事,我如何敢怠慢了去。”
“嗯,郑相公心中知晓便是极好,童枢密对于此事,格外看重,郑相公当真不可怠慢。”赵良嗣答了一语,见郑智对于童贯极为尊重,自然而然也有了几分架子出来。京城上差到了地方,总有几分京官的优越感,就是赵良嗣沿路而来,过境州府官员,无不有礼有节去接待,便是众人皆知,这赵良嗣如今正事东京的当红人物。
时势造英雄,这赵良嗣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却是在这个时机,赵良嗣对于东京众多主战的派系官员来说,实在是重要非常,也是说服其他官员的最重要一个关键论据性人物。便是这联金灭辽的计策,也是赵良嗣最早与童贯提出来的。
赵良嗣初到沧州,两人初次会面,倒是极为务实,说的都是出使大事,赵良嗣务实之间,话语大多便是提点郑智要注意哪些问题,要快速办好哪些事宜。
郑智大多只是笑口而答,心中也知道这些事情必然要做好,对于赵良嗣慢慢升起来的那点优越感,郑智也是置之不理,懒得多说。
晚间沧州大小官员自然也要安排宴席相请,却是这郑智并未出席,只有李纲裴宣作陪。
宴席已开,酒菜备好,赵良嗣左右来看,并未看见郑智出席,心中已然就有点不快。
知府李纲便成了主人,抬酒开席道:“赵书城从东京而来,一路辛苦,本府先敬书丞一杯。”
赵良嗣脸上倒也是有笑,却是并无多少热情,抬起酒杯,只问:“多谢李知府盛情,今日此席,怎不见郑相公?”
李纲心知肚明,便是知道郑智是懒得来与赵良嗣客套,笑道:“郑相公为了童枢密的差遣,到城外营中挑选士卒去了。”
李纲也是临时想了这么一个理由,赵良嗣自然是不信的,这般傍晚时分,还出城去挑选士卒,哪里能让人信服。
“哈哈……郑相公对于童枢密的差事,当真是极为上心,若是童枢密知晓了,必然对郑相公刮目相看。”赵良嗣话语似乎在夸郑智,真正意思却是在反讽。
裴宣听言,开口笑道:“哈哈,童枢密倒是不会刮目相看,我家相公与童枢密,便是生死之交,如何不了解我家相公办事牢靠,若非童枢密信任,赵书丞也不会从我沧州出海,还让我家相公相随。”
裴宣自是不知这赵良嗣心中想法,只是出言来夸奖郑智。
赵良嗣听言大笑,只以为裴宣说童贯与郑智乃生死之交,不过是裴宣往自己主子脸上贴金,笑道:“郑相公年纪轻轻,便为一州经略,年少有为啊。此番最好不要误了童枢密大事才是。只要不误了大事,出使成功,回来定然也有重赏,兴许还能升个职权。”
裴宣听言,也起身拿酒来敬。
却说郑智此时在哪?便在这经略府后衙之中,此去又是几月,也该好好安抚一下家小,免得几人每日担惊受怕。
也说了一句这女真人早已经派使节来了大宋,朝廷才派郑智往辽东去找女真再谈,这么一句谎言,自然能安抚徐氏三人的心思。
第三百零三章 扬帆出海,今夜良机
挖开巨大的船坞与海水相连的堤坝,海水慢慢冲入船坞。
等到堤坝完全掘开,巨大的海船摇摇晃晃慢慢升高,浮在了水面之上。
无数帮工把补给物资搬进了船舱之内,两百铁甲士卒走近船舱。
赵良嗣带着几个官员与二三十登上了大船。
郑智站在船边,沧州所有大小官员随行来送。
“此去最快两三月能回,长则四五月,沧州一应事宜,由李纲、裴宣、朱武、王进四人商议定夺,所有士卒多加操练备战,不得有误。”郑智再一次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也是临行再一次叮嘱。
“谨遵相公之命!”
郑智看得众人应答,转身也上了海船,随行只有鲁达与老胡。
帆还未起,船只通过甲板之下底层的船工奋力摇奖,把大船慢慢驶出船坞。到得这苍茫大海,才正式扬帆起航。
一艘大船,两艘小船慢慢行驶在渤海之中,南是山东半岛,北是辽东与朝鲜半岛,横渡渤海似乎比在真正的大海行驶要多了几分安全。
送行之人,各自打马往回,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沧北之地,多了无数的游骑,监视着整个米氏的一举一动。
沧州南方,更有无数游骑巡视着州府边境之地。
武松燕青带着众多汉子,也河北山东几个州府潜伏打探。
独龙岗往官道的连接小道上,祝扈李三家的汉子热火朝天修整着道路,砍树,挖土,夯实,要把这小路矿建到与官道一样的宽敞。
道路之上,也有一队人马,二三十人,刀兵俱全。
领头之人是一个高大的汉子,身形虽然高大,却是这身板显得稍稍有些单薄。
烈日灼人,这汉子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似乎受不住这般烈日的侵袭。
这汉子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看得这汉子满头大汗,表情也似有些许痛苦,担心问道:“栾教习,你还好吧?”
这汉子回头勉强一笑道:“三娘勿需担心,赶路而已,又不是上阵打仗,我自撑得住。”
扈三娘听得栾廷玉话语,解下水壶递了上去:“栾教习,多喝些水,稍后找个阴凉处先休息片刻。”
扈三娘对栾廷玉身体状况有些担心,伤口刚刚愈合,身体虚弱,栾廷玉便要往沧州去见郑智这个救命恩人,这份情感,哪里叫人不感动。
栾廷玉接过水壶,看了看扈三娘,笑道:“三娘,我急着往沧州,你便也要跟来,说是为了一路上照顾我,哈哈……我去见郑相公,你是想去见谁啊?”
栾廷玉自然是拿这扈家小娘打趣,也是看出了许多事情。
扈三娘脸上一红,低了低头,羞涩道:“栾教习,我好心给水你喝,你却是恩将仇报来笑话我。”
栾廷玉听言大笑:“哈哈……如郑相公这般天下少有的豪杰,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喜欢。三娘你遮掩也是无用,如今独龙岗上,哪个不知你是看上了那个郑相公,便是祝家老太公也绝口不提定亲的事情了,如此也算成全你了,你当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栾廷玉是过来人,见多了这些事情,也见多了心爱不可得的悲剧,心中自然是希望扈三娘能得偿所愿。
扈三娘听得栾廷玉之语,慢慢抬起头看向栾廷玉:“栾教习,你为何这般年纪了也没有娶门亲事,生个一儿半女的?”
若是平常,这种话语哪里能当面来问,若是当面问了,那便是极为失礼的。此时扈三娘显然是没有想那么多,与其是问栾廷玉,不如说是扈三娘自己也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答案,这答案显然关乎扈三娘自己。
栾廷玉倒是没有在意扈三娘失礼的问话,只道:“年少拜师习武,三十岁前在江湖走动,会了江湖不少豪杰,到得几年前还居无定所,在祝家庄几年,倒是也有想过这个事情,却是拖了下来,如今,兴许是该生个一儿半女的时候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栾廷玉在这个年纪一朝走生死,当真没有了年少的那份洒脱,似也看透了许多东西,也转变了一些思考。
“栾教习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看上哪家的小娘子?”扈三娘又问。
栾廷玉略微沉重道:“年少轻狂时,江湖儿女,两情相愿之事,总会有发生,却是我辜负了良人。”
“栾教习可有后悔?”扈三娘也许主要是想问这个问题。
“后悔?哪里能不后悔,若是此时身旁,端坐一个少年郎随我打马飞驰、舞枪弄棒,猎得几只野鸡野兔,晚间与之畅饮几杯,饮罢听他对我说上一句,父亲,我要与你比试几番。三娘,你说这般日子是不是死也瞑目了。”栾廷玉双目有了些许憧憬。
扈三娘点了点头,脑中似乎也在想着栾廷玉描述的场景,开口笑道:“栾教习,你在说门亲事也来得及。”
栾廷玉转脸就是笑,转头看着扈三娘笑道:“哈哈……若是我儿子以后还能再娶个三娘这般的小娘,生得几个儿孙,此生足矣。郑相公好福气啊。”
扈三娘听言更是脸红,开口只道:“栾教习,你连个妻室都没有,还想有儿子。便是把你自己的事情顾好了再说别人吧。”
栾廷玉笑而不语,只是慢慢往前。
沧海之上,三艘大船实在显得渺小。船上众人,除了郑智与一些船工,没有一个不是晕眩呕吐,全身无力。便是赵良嗣,也躺在船舱之内,站不起身形。
大海,终究与陆地是不一样的,大海有大海的规则。
郑智站立在船头,目光注视着这片汪洋,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波光,哪里还有一点其他景致,却是这般,郑智也看得目不转睛,似乎有许多回忆在心中一一闪过。
船舱之内,却是也有几人在注视着船头的郑智,这几人虽然头疼得无比难受,却是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郑智。
“大哥,此时便是良机啊,满船之人全部躺在船舱不得动弹,今夜不动手,等到这郑智身边的军汉都恢复过来,那便没有机会了。”一个汉子说道。
“今夜动手?你看我们几人,都是身形无力,你看那郑智,站得稳稳当当。众人皆说这郑智武艺绝顶,我们这般状况,哪里能敌得过。”这被称作大哥的汉子答道。
“大哥,我们不与他正面厮斗便是,今夜偷袭之,必能得手,过得今夜,再想杀之,何其困难,太尉交代的事情,若是做不成,东京的家小,哪里还有活路。”这汉子见自己大哥瞻前顾后,心中更是着急。
第三百零四章
高俅要杀郑智,每日日思夜想,便是怎么也要为自己枉死的儿子报仇。
上一次失手,让郑智提前离开了东京。
如今再要杀郑智,高俅计划也是十分周密,也有两手准备,如果郑智死在了出使的路上,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也不需高俅自己亲自动手来安排。所以才在赵良嗣随从护卫中安排了几个高手,伺机而动。
若是郑智从辽东安然回来,便是只有高俅以战阵之名,亲自动手来杀郑智。
郑智算到了后手,却是当真没有算到这船内随行,竟然还有高俅安排的杀手相随。
郑智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大海,往鲁达所在的船舱而去,才一进门,便是大笑:“马背上的猛虎,到得这大海之上,便成了一只病猫了,哈哈……”
鲁达哪里不知郑智是在笑话自己,没好气道:“哥哥,所有人皆躺在床上,为何你就没事?”
按理说郑智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登船,应该也会有这些晕船的反应,却是郑智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不晕船,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上辈子在船上习惯了。
“哈哈……这点小事如何难得到我,便是从千丈高空把我扔下来,也不是大事。”郑智笑道,所言也是不假,不过却是有个前提,那便是要背上一个伞包。
“哥哥,如今才知道你如此会吹嘘。”鲁达心情不佳,又被郑智取笑,更是不信郑智这千丈高空的话语。
“你不信也罢,兴许有一天还能有这么一遭。”郑智随意说道,也是憧憬。
鲁达也懒得听郑智瞎扯,皱着眉头慢慢翻转一下身体,开口问道:“哥哥,你说那女真野人是不是个个武艺高强?”
鲁达在郑智身边听得郑智夸了不少次女真人勇猛无敌,却是心中一直有这么一个疑惑,人便是人,勇猛无敌,自己身边的汉子也不差。却是不明白为何郑智总是如此去夸这些女真野人。
郑智摇了摇头,答道:“女真人,生来便在战斗,与天斗,与地斗,与林间猛兽相斗,如何最直接有效杀死敌人,武艺一道本身就是在学如何战斗,女真人便是生来就知道如何战斗。能在原始丛林活下来的女真人,个个心如猛虎,从不畏惧,这便是女真!”
郑智第一次如此透彻去分析女真人,这才是真正的女真人。便是后世非要说自己是女真人的满族,也差得太多,只因满人不如女真人原始。
“哥哥,如此说来,这女真是岂不是天下无敌?”鲁达心中其实还是不服,无关乎见识或者认知,浑人性子,便是不服。鲁达杀人如麻,力大无穷,听得郑智这么去夸别人,心中自然不畅快。
郑智只是客官分析一下女真人勇猛的原因,却是也没有想到鲁达听来会有些不爽。摇摇头道:“人力有穷时,与猛兽为伍,茹毛饮血,终究还是下乘,既不能制作精良的兵器甲胄,又不能无限的扩张人口,在这世界舞台之上,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
历史长河之中,就连蒙古人也只能算是昙花一现,何况女真人。
鲁达听得这般话语,方才爽快不少,开口道:“野人终究还是野人。不知东京的官家是怎么想的,非要与野人结盟,收复燕云,给钱粮给士卒,让哥哥带兵去打就是了。”
郑智却还是摇头:“鲁达,万事并非都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能小看了女真人,不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出得英雄豪杰,便能争霸一方,女真头领完颜阿骨打,便是这般豪杰人物,不得轻慢了。”
鲁达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一些道理,开口问道:“既然哥哥都如此说了,这完颜阿骨打必然是不差的,却是不知打不打得过洒家。”
“完颜阿骨打统一了整个生女真大部分的部落,以三千兵马起步,面对十倍之敌,也能打得契丹人丢盔弃甲,却是如今也老了,你说这等人物,是不是豪杰?”郑智再道。
鲁达听得目光一凛,点头答道:“好汉,着实是好汉。”
“不久之后,辽人还要起兵,号称七十万大军去攻女真,此战才是女真生死存亡之战。”郑智又道。
鲁达听言,不禁有些为完颜阿骨打这好汉担心,连忙道:“哥哥,女真有多少人?”
“两万不到,生女真只怕只有一万余。契丹实数,大致也有十五六万之多。”
“哥哥,如此危矣,契丹人也是能征善战,这一战,女真怕是要败。”鲁达向来知晓战阵之事,契丹人至少不会比党项人差,十几万辽军,便是几万西军精锐来了,只怕也是要败的。
胜败这种事情,本也难说。这个世界,因缘巧合太多,辽人还是会败,却不知是败给了女真还是败给了自己。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一边与女真作战,上京的耶律章奴却是起兵叛乱,大辽帝国就此分裂,然后便是摧枯拉朽。
“胜败无常,这一趟差事之后,我们回去便要大力整兵备战,这天下要乱了。”郑智说道,事到如今,郑智才第一次说出天下要乱。便是原来,哪里敢说这犯忌讳的话语。
郑智看得鲁达,又出门往左右船舱去看其他人。
过得许久,便也路过这赵良嗣的船舱,本不想进去看这赵良嗣,却是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敲了门。如今两人一起使金,还要一起共事几个月,郑智也知这明面上的关系,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赵书丞。”郑智拱手。
“郑相公,你倒是有运道啊,全船的人都是晕眩躺在床上,唯有郑相公一个西北人无事。”赵良嗣话语之中,总有几分不善。按理说郑智一个西北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大海,怎么可能上船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是上辈子便坐多了海船吧。”郑智玩笑答道。
“呵呵……郑相公倒是会说笑,不知郑相公到我这里来所为何事啊?”赵良嗣问道,也是这身体难受,心情自然不佳,再加上对郑智也有一些不爽。
“无事无事,便是来看看找书丞好些没有。”
第三百零五章 专业到极致的手段
这赵良嗣身体不佳,本身又对郑智有气,自然话语之中总有些不善。
郑智与之聊得两句,便也没有了心情多说,随后也就出了赵良嗣的船舱。
晚间饭食,虽然船工手艺不怎么样,却也是有菜有肉,郑智自然也吃得饱饱。却是这满船其他人,哪里能吃得进去,吃进去也要吐出来。
茫茫大海,月光不明,便是漆黑一片。
一叶扁舟,摇摆之间,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郑智回到船舱,拿起一本杂书,借着摇晃的油灯慢慢翻看。其实也翻不得几页,郑智压根就不是读书人,若是后世有趣一些的书籍,倒是能看得进去,这个时代的书籍,实在翻不得几页就失了兴致。便是如此去翻,一两个月也才看得完一本没有几个字的书。
夜色还早,郑智也只有倒头睡去,若是平常在家中,晚间总有几人小酌几杯,即便无人对饮,也还有家小相陪,总不至于只能早早躺找床上睡去。
清池城中,栾廷玉与扈三娘才刚刚入城,若是再晚一步,这城门一关,众人便只能在城外过夜了。
“三娘,今天太晚,先寻个客栈休息吧,明日再去经略府如何?”栾廷玉倒是不急,却是怕这扈家小娘心中急切。
“嗯,这般时候去打扰也是不好,明日再去。”扈三娘点头答道。也是知道主要是栾廷玉去拜见郑智,自己一个女儿家,也是随着栾廷玉的名头去。若是自己独自来这沧州清池,倒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上门去寻。
“哈哈,今夜你便多想想明日见到郑相公该说些什么吧?”栾廷玉笑着提醒道,也是为扈三娘着急。要说这郑智与扈三娘,地位实在有些悬殊,也可以说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单身栾廷玉是看着扈三娘长大成人的,也指点过扈三娘习武,其中多少有点父女、师徒之情,更是希望扈三娘能有个好归宿。
扈三娘其实心中更是有些顾忌,之前不知道郑智身份的时候,两人交谈,扈三娘大多时候口气都不太好。
自从扈三娘知道了郑智身份之后,扈三娘便不知为何很少主动与郑智说话,却是又一直都在郑智左右,两人眼神的交流多过言语的交流。此时再叫扈三娘去想见到郑智该说些什么,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便是带着这份不知所措,扈三娘进得客栈的房间,久久不得入眠。
汪洋之上,已然是凌晨三更天,便是凌晨三点刚过,一般情况下,人在这个时间点正是睡眠最深沉的时候。船舱最后面一间,几个汉子强忍着身体不适聚在了一起,互相也不多言,只是轻手轻脚准备着短刀与黑衣。
船舱本就是狭窄的地方,短刀自然最合适。这几个从东京来的汉子,已然就要动手了。今日这样的机会,实在千载难逢,便是这几人之前也未想到,才上船一日,满船的汉子皆头晕目眩只能躺着。
几人慢慢打开舱门,蹑手蹑脚而出,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木制的船舱,隔音效果极差,任何一点声响都有可能被人发觉,这艘大船里有一百多个郑智麾下的军汉,这几人若是想要活命,只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发出一点声响,做完之后悄悄回到自己的舱内。
黑夜之中,船舱走道之内,伸手不见五指,直到几人来到船舱最外面的一间船舱,才能接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是个黑影。
一个黑影从怀中慢慢掏出一截竹管,另外一人轻轻一吹火折子,燃起点点亮光,随后又像是燃烧了什么东西。
烟雾随着竹管吹出来的微风慢慢往这间舱室飘去。这烟雾没有别的作用,只是让熟睡之人睡得更加深沉,深沉到打雷也不会醒过来。
如此准备,可见这四人是多么的专业,专业到所有的步骤都没有丝毫的错误,也可见这些人做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烟雾慢慢消散,火折子也燃到了尽头。
一个黑影从袖笼里拿出一柄短刀,慢慢插进门框缝隙之中,缝隙之内,便是门栓。
只见这黑影轻轻来回切割了几下门栓,把刀刃陷入木头门栓之内。
接着又是轻微摆动刀刃,把门栓往外挪动了一点点,随即拔出刀刃,重新切割几下门栓,又把门栓挪动了半寸。
便是如此来回,发出的声响几近没有。门栓在一次一次的挪动之间,终于彻底跑到了栓口之外。船舱之门,已然就是虚掩。
黑影把短刀横放在口中咬住,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把瓶口凑近木门转动的轴承处,轻轻到出瓷瓶里装的液体,正是食用油。下面轴子倒了一半之后,竟然又拿出一个布团,慢慢用一根小木棍往上面的轴子里面涂抹。
便是如此,才能保证木门在打开的时候不会发出一点“嘎吱”声响,以免惊动了里面的人。
即便是先放了迷烟,还如此小心翼翼,这些人实在是过于专业。即便这些人武艺不是多么顶尖,比不上当初在东京截杀郑智的李家四个兄弟。但是这些人显然更擅长于暗杀之类的事情。
一切妥当,木门慢慢被推开,安静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安静得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四个黑影今夜的行动。
门开一半,口中还衔着短刀的黑影慢慢往室内摸了进去,室内没有油灯,漆黑如炭。这汉子移动的动作如同蚂蚁一般,显然是看不起室内摆设,只有这般一点一点的移动才能防止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
虽然这个黑影不清楚室内的摆设,却是知道床在哪个方向。
余下三个影子只是匍匐在舱门之外并不进去,只等里面的人出来。心中也是知道,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得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船身随着波涛轻微摇晃着!
已然进入舱内的汉子,一寸一寸往前摸索,毫不急躁,耐心十足。
终于,这汉子摸到了床,抬手往上,摸到了被褥。
一只手轻轻往被褥上左右搜索,一只手慢慢拿下口中衔着的短刀,紧握在手中,只要摸到这床上躺着的人,一刀捅下之后,回身就往自己船舱而去,然后从窗户把一应作案用具丢入大海,便是大功告成。
第三百零六章 便让童枢密夺了你的兵权
黑暗之中,那只在被褥之上摸索的手动作越来越快。
随即便是黑影的惊讶,惊讶到不自觉发出一声轻微讶异的声音。这只手臂已然搜索了很久,被褥的温热还能感受到,却是这被褥之上,只留空空荡荡。
忽然一丝微弱的亮光渗透进了房间,吓得还在床上搜索的汉子猛然一抬头,只见左边船舱的窗户被掀了起来,微弱的月光经过海水的反射,照进了舱内。
随即一个人影翻身而起,霎时间又遮蔽了照射进来的微弱光芒。
一切都在电石火花之间,立马又是一声闷响。手中还有短刀的汉子已然倒地不再动弹。
借着微光,一柄短刀被捡了起来。还响起一个沉稳的脚步。
捡起短刀之人,就是这间舱室的主人郑智。刚刚入夜就只能躺在床上入睡的郑智,已然睡了十个小时的郑智。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醒来无法入眠的郑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只能打开窗户看天空的郑智。
从有烟雾进来的时候,郑智就闻到了烟雾的味道,起身慢慢站在了窗户旁边。等到门栓被一柄短刀慢慢挪开的时候,郑智慢慢关上窗户,静静站在窗户旁边等候着。
一直等了许久,等到有人进来,等到耳朵里传来手掌摩挲被褥的声音传来,等到一声轻微的惊讶。郑智才把窗户打开一点点,借着微光看到敌人的身影。
捡起地上反光的利刃,郑智迈步回身把窗户开到最大,寻来火折子,准备再把油灯点燃。显然郑智还不知道,门外还匍匐着三个杀手。
三个还在门外匍匐之人,听得里面的声响与脚步,等候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哪里还不知道舱室里面刺杀失败了。
便是知道里面失败了,这三人也不敢乱动,却是也不敢出声去交流。也不知是撤退还是冲进去拼上一番。已然就僵持在了远处。
油灯慢慢亮起,郑智把地上昏死的杀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都是愤怒,谁派来的人也不需多想,便是一声怒吼而出:“鲁达!”
郑智的愤怒在于此时的后怕,不能掌握自己生命安全的后怕,便是刀枪剑戟当面厮杀,也不如今日这般感受,此时郑智感受到一种心中乏力,若不是昨夜无人对饮闲谈,若是昨夜众人皆未晕船,若是昨夜自己小饮几杯,闲聊一会儿,此时哪里还有命在。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阵阵水花之声,除此之外天地一片寂静。
一声怒吼,传遍整搜大船。
众人纷纷惊醒,随即便是刀兵出鞘之声大作。
一个黑影忽然从开着的舱门飞扑进来,吓得郑智往后连退几步。更有脚步从舱门之处传来,却是往里间走远。
门外匍匐的三人,听得郑智一声怒吼,知道事情败落,来不及交流,一人爆发而起往舱内来杀郑智。另外两人却是想着感觉趁旁人还没有出来,先回自己舱室里去,便能暂时保得一命。
郑智连退两步躲过飞扑而来的利刃,站住脚步,看清这一身黑衣,爆发而起,手中短刀挥出之后,片刻也不停留,直往舱室之外而去。
再看这扑进来的黑影,倒落在地,血流如注。
过道之上,漆黑一片,却是这脚步声不小,郑智顺着声音提刀便往前里间去追,口中还在大喝:“所有人都出来,快!”
鲁达提着宝刀,打开舱门,一声大喊:“哥哥,洒家在此。”
无数军汉皆从舱室而出,把这不大的过道挤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不要动!”郑智说完此话,便不再追,回头往自己舱室而去,片刻便端着一盏油灯而出。
众人皆挤在过道处,听这郑智的命令立在原地并不动弹。
郑智抬着油灯慢慢往里走去,三四十米的走道,黑压压挤成一片,郑智哪里看得真切,油灯的光线,照不出一两丈远,只能借着油灯微弱,一个一个往前查看。
此时郑智已然冷静下来,开口道:“有刺客在走道之上,所有人不准动,刺客有兵刃,小心提防。”
便郑智话语刚落,只听鲁达一声暴喝:“你挤个鸟甚!”
便这一句,鲁达瞬间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正在往里挤的人便是刺客,却是不敢用宝刀去砍,左右皆是同袍。
只见鲁达把宝刀往地上一扔,身形便往面前扑去,双手紧紧抓住这人,随即滚落在地,左右也是倒作一团。
郑智听得十几步外的声响,抬腿就往里奔。
刚刚倒地的鲁达,身下还压着一人,双手更是去拿身下这人的胳膊。忽然鲁达感觉手掌一痛,心中哪里不知是被利刃刺到了。
即便手中传来剧痛,鲁达反倒更不松手,抬手往上一点,稳稳抓住了这只握着利刃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抬起拳头便砸。
郑智油灯已近,左右皆是军汉,头前更是倒成一片。鲁达不断挥舞着拳头砸着身下一人。
正在鲁达侧后,一个黑影高高举起手臂,手中的短刀映着油灯火光,直往鲁达挥去。
“鲁达,小心身后。”郑智还隔得几步,心中大急,便是这短刀下去,鲁达哪里还有命在。
好在左右汉子们皆看清了情景,更是眼疾手快,兵刃齐出。
短刃被一本手刀架在了半空,离鲁达后背只有几寸。几柄利刃瞬间没入了这黑影的身体之内。
鲁达站起身来,接着油灯微光,左右打量了几下,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掌,双眼通红,口中暴喝:“去把船上的人都抓起来。”
汉子们此时大多还是头晕眼花,却是个个回舱内点灯,甲胄也来不及穿,便带着兵刃往上下层船舱而去。
郑智转身走回自己舱室,鲁达提着宝刀随后便跟了进来,看得两个黑衣倒在地上,上前问道:“哥哥无事便好,可知是何人想害哥哥性命?”
郑智把油灯放到小桌之上,坐到床边,阴沉道:“高俅!”
“娘的,哥哥,咱们回沧州去,去东京杀了这狗贼。”鲁达一手捏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双腿左右暴跳如雷,满身凶戾尽出。
郑智没有接鲁达话语,抬手指着床边一人道:“这厮只是昏死,先绑起来。”
鲁达宝刀几挥,从身边尸体上切下来几条布条,把受伤的手掌简单一绑,走到那昏死的汉子身边,却是未去绑缚。
挥起宝刀便砸,瞬间连出四刀,刀背砸在地上黑衣汉子四肢之上,随即便是一声惨叫。
这汉子四肢骨骼皆断,疼得在地上蠕动几番,左右看了看,口中哀嚎:“郑智,杀了我吧!”
鲁达伸手便把这汉子提了起来,往门外而去。
郑智也出得舱门,来到甲板之上,身后牛大搬来一把座椅,郑智慢慢端坐到座椅之上,抬头看着东方的天际,还是漆黑一片。
不得多时,无数火把燃起,火焰随着海风不断摇摆。
船工们从底层船舱一个一个被押到甲板之上,跪得一地。
上层船舱也慢慢有人被押了下来。
“郑智,我乃东京钦差,大宋使节,你意欲何为?”
郑智抬头看得从上层船舱被几个军汉抬下来的赵良嗣,听得赵良嗣呼喊,郑智也不答话,只是盯着这个被抬下来的赵良嗣。心中却是在想这赵良嗣会不会与刺杀之事有关。
“郑智,你好大狗胆,你狗胆包天,你……”赵良嗣四肢皆被军汉牢牢抓住,抬在半空,只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显然是这赵良嗣躺在床上被几个闯进来的军汉吓得一跳,言语之间不配合,便被几个军汉直接抬了下来。
鲁达几步迎上前去,对着赵良嗣呵斥道:“你这狗东西,今夜是有老天保佑我家哥哥,洒家早就杀了你这狗官,扔进海里喂了鱼虾。”
鲁达似乎也看出这赵良嗣对自家哥哥并不待见,头前还顾忌郑智的态度,此时已然暴怒,哪里管得什么钦差使节。
“郑智,你如羞辱与我,把东京官家置于何地,把蔡太师童枢密至于何地?”赵良嗣倒没有被鲁达话语吓住。
郑智懒得去与赵良嗣打嘴仗,只是抬手往身边指了指,开口与后面牛大道:“再搬一张椅子出来。”
赵良嗣被几个军汉放在了甲板之上,听得郑智差人去搬椅子,对着郑智一拂袖,怒道:“哼,郑智,今日之事,你不与我一个交代,等回了东京,本官必然不与你善罢甘休!”
郑智抬眼一瞪:“你待怎样?”
可见郑智此时也是心有怒火,命都差点没了,还顾忌什么善罢甘休的事情。
赵良嗣抬手指着郑智,气得浑身发抖,只道:“你……你……回了东京,便让童枢密夺了你的兵权,贬了你的官职。”
此时牛大搬出一张座椅,正要往郑智身边来摆。只见郑智摆摆手与牛大道:“搬回去,让这东京来的马枢密站着。”
郑智话语称这赵良嗣为马枢密,显然就是讽刺,马植是这赵良嗣的本名。
“郑智,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在这汪洋之上,我奈你不得,回了东京,必教你哭都哭不出来。”赵良嗣反倒不如之前那般盛怒,语气中皆是狠辣,便是要郑智一个好看。
第三百零七章 生来便是虎口夺食
船上所有的人,都被击中在甲板之上。
郑智冷眼看得一下这赵良嗣,回头与牛大道:“带人去搜!任何角落不得放过,先搜这马枢密的房间。”
“郑智,本官房中,皆是朝廷机密要事,岂由你说搜就搜?”赵良嗣心中实在憋屈,便这个郑智对自己全无尊重不说,还完全不放在眼中,如今更是肆意屈辱自己,便是头前还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回了东京再说,此时却是哪里还忍得住。
“马枢密,等回了东京,见了童枢密,你再来拿捏本经略。此时你再多言,掌烂你这狗嘴。”郑智已然烦躁了这赵良嗣聒噪,心中只想确认赵良嗣是不是与今夜的刺杀有关。
郑智有此怀疑,也是因为赵良嗣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缘故,出了这档子事情,心中不免就有怀疑,船上除了自己手下的军汉,便是赵良嗣从东京带来的二三十人,还有这些船工。
船工本就是沧州附近招揽之人,都是普通百姓,嫌疑自然是最小的。那么赵良嗣带来的人便是有最大的嫌疑。
便是从东京跟着赵良嗣来的二三十人,也跪在最前头。里面有几个官员,其余都是带着兵刃的护卫。此人都被军汉们的兵刃压跪在地上。反观那些船工,跪在后面,皆是瑟瑟发抖。
赵良嗣听得郑智威胁一句,果真站在一旁不多言语,阴沉着脸,就等着回东京之时要把今夜的屈辱都还回去。
这赵良嗣倒是个识时务之人,家族祖祖辈辈为辽国出生入死去效力,自己也是辽国三品光禄卿,为了得到更多利益,投靠在辽国出使的童贯。隐姓埋名到了东京,挑动宋辽之战。赵良嗣,便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自然也十分享受如今在大宋受到的礼遇与重视。却是终究在郴州被大宋朝廷斩首。
郑智抬手示意一下鲁达,鲁达转身把那个活着的刺客提到郑智面前,去了口中的布团,扔在地上。
“船中可还有你的同党?”郑智开口问道,却是不问是谁指使,只问船中可还有同党。
“杀了我就是!”这汉子也是硬气,只求速死,此时手脚皆断,一心求死。不求死也无法,东京还有一家老小,若是多言几句,被人传回了东京,一家老小哪里还有命在。
郑智盯着这汉子的目光去看,看得良久,开口道:“把这厮挂到桅杆之上,风干了扔海里去。”
便是这眼神之中的一股坚决,郑智也知道在这人口中也问不到什么话语。
几个汉子听言,自然抬起这个刺客便往桅杆上吊。
郑智转身看向赵良嗣,开口道:“马枢密,这人便是随你从东京来的,不知马枢密为何要刺杀某?”
赵良嗣自然也认出这人是自己随身的护卫,便是认不出也能听出这人开封府的口音,此时被郑智一问,连忙道:“本官岂是你能诬陷的,本官连这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倒是不知你郑相公在东京是得罪了何人,要如此置你于死地。”
赵良嗣话语之间,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某得罪了何人倒是小事,马枢密却是不知死活,非要来得罪于某,哼哼……”郑智一声冷笑,便是没完。
赵良嗣心中倒是不怕,口中也不言语,只是阴沉着脸。
整艘大船,上下翻了个遍,除了在这几人的舱内翻出一些刺杀用的东西,并无所获。
东方已现鱼肚白。军汉们动手搜身,从东京来的人开始,搜完船工之后结束,也无收获。
郑智黑着脸,站起身往舱内而回,众人也各自散去。此事只有这般不了了之。
却是郑智内心之中,对于高俅的杀心越来越重。便是对赵良嗣,郑智也似乎萌发了些许杀意。
随后两日,赵良嗣再也不出舱室,只在房间里窝着不出来。
郑智站在船头,眼前已经出现了海岸线。郑智也是知道,此处还不能登陆,海岸线上便是辽国东京辽阳府(沈阳附近),如今要寻女真,必然要往保州登陆(丹东附近),再往北上,才是女真的地盘。
若是登陆地方有误,必然碰到无数契丹或者奚人,哪里还能找得到女真人。
“吩咐下去,往东走,远离海岸线。”郑智吩咐道,便是要远离海岸线,不能让辽国人发现了这几艘船只,以免身陷险境。
对于中国海岸的大致地理,或者说对于中国的地理,郑智倒是了若指掌,对照一下此时的地图标示,寻路倒是难不倒郑智。
再过一日,郑智一直站在船头,便是在寻找一条河流的出海口,这条河流便是后世有名的鸭绿江,只要找到鸭绿江的出海口,也就找到了安全的登陆地点。再上岸一路往北,便是这白山黑水间女真人的地盘。
鲁达等人也紧张了起来,铁甲都穿在身上,弓弩也挂在背上,手中紧捏兵刃。
赵良嗣也透过窗户不断扫视着海岸,心跳不止,心中也是发慌。也是赵良嗣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提出了联金灭辽的计划,却是被直接派来出使女真。对于这件事情,赵良嗣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却是也拒绝不了。
白山黑水之地,从长白山前后左右,皆是原始丛林,再往北西伯利亚,更是原始中的原始,女真人便生长在这种地方,荒无人烟之地。便是耕地都没有,连吃的口粮也是女真人与原始丛林的拼搏。
从船上往海岸看去,已然是夏季,郁郁葱葱之间,无穷无尽,延伸到视野尽头,皆是茫茫丛林。这场景,后世的东北海岸,哪里还能见到。
“哥哥,洒家现在才知道女真人竟然生长在这种地方,你说这林子里,都有些什么猛兽?”鲁达也是望“洋”兴叹,不论是西北还是沧州,几千年人类繁衍生息,哪里还有这样的景色。
郑智抬手指着前方:“辽东之虎,壮如黄牛,能有七八百斤重。辽东之熊,也能有几百斤。此地的猛兽,人力不可及。”
郑智说的便是东北虎与棕熊,东北虎都能有三百多公斤的体重,是华南虎的两倍。
“哥哥,世上当真有七八百斤的大虫?如此大虫,人力哪里能及……”鲁达惊讶非常,便是惊到有点不敢相信。
“人力不可及,女真人生来与之为伍,生来便是虎口夺食。”郑智淡淡说道。
“女真人是好汉!”鲁达已然没有了评语,便是只有好汉来形容。
郑智点了点头,便是到了这里,自己对于女真人的认识也加深了一些,只有到这里,才能更加直观认识到女真人为何如此厉害。
宽广的入海口就在眼前,郑智确定几番,指着前方开口道:“往那里上岸!”
第三百零八章 渤海人、熟女真
大船慢慢靠近海岸,到得离海岸还有几十米的地方下锚停了下来。众人开始通过小船运送到岸上,来往几趟。
苍茫林海,好在这长白山附近的丛林,不比南方茂密与荆棘,已入夏季,积雪已消,行路倒是并不吃力。
二百余人的队伍,蜿蜒于林间,一路向北。
郑智身边跟着一个汉人翻译,这个翻译本是辽国汉人,与马植一起从辽国到了大宋,这人姓王,名楼。本就是贩马的商人,与女真接触不少,能说女真话语。
“相公,此处往西南,是渤海人的地盘,往北便是女真。”王楼边走边用手指着左右方向。
渤海人本有自己的国家渤海国,被契丹人灭了之后,这些渤海人便成了契丹人附庸,渤海国自然也变成了辽国的势力范围,辽国军队中也多有渤海人。
郑智点点头问道:“你可知女真主力如今到了哪里?”
“前年听闻女真破了宁江州(吉林扶余县),小人启程往大宋的时候,女真在出河店大破辽人,马上就攻下了咸州宾州之地,正在围攻黄龙府。想来此时女真人便在黄龙府了。”王楼答道。
郑智点点头,女真大势已成,不多久还有一战,便是辽皇帝耶律延禧十几万大军亲征,这一战之后,女真便真正站稳了脚跟。
“往正北方向去吧,女真人应该就在黄龙府附近,如此也不需翻山越岭去找了。”郑智抬手往西北方向指了指,众人也慢慢转向。
西北便是往黄龙府的方向去(长春农安县),也就是长春与哈尔滨的直线中间的地域。女真人发迹的地方却是在最东北之处,如果往女真老巢去,便要走过长白山余脉,自然是需要翻山越岭的。
辽国与女真的势力范围交错,并非是南北向,并非是女真人在北辽国在南。而是东西方向,辽国势力是在东边与南边一点,从蒙古草原一直到黄龙府之地,而女真的地盘,便是辽东靠海这一边以及极北。真正势力交错的方向,便是一边在东,一边在西。
女真在破了咸州(铁岭往北)之后,已然就建国大金,阿骨打称帝。如今辽东局势,便是黄龙府往北、东、南,皆是女真。黄龙府往东到蒙古草原,皆是辽。
再往南到辽国东京辽阳府(沈阳往南,辽阳市),又是契丹。已然犬牙交错,颇有点农村包围城市的味道,丛林之中女真来去自如,大城市便是辽国地盘。
赵良嗣听言,皱眉上前道:“往正北之地,离辽阳府太近,若被契丹人与渤海人碰上,如何是好?”
“山林之间,如何能碰上契丹人,契丹如今都在城池之中,我等穿越山林往北寻女真便是最好的办法。”郑智看得身后赵良嗣一眼,有些不耐烦道。郑智虽然并不很了解此时女真与辽国的情况,但是对于辽东的地理知识,哪里又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比的。郑智更有对历史的前瞻,此时的辽东,契丹人已然龟缩,只等重整旗鼓、调兵遣将来一场大战。
这种情况之下,只要不靠近辽国的城池,荒野之中,哪里会有一点危险。要说危险,也不是契丹人带来的危险,反而是女真人带来的危险。
“郑智,你一个宋人,哪里知道其中利害,辽国之地,你又知道多少?辽阳本就是辽国东京之地,兵事重地,如何能往辽阳附近穿越?遇到辽人,你我都要死在这里。”赵良嗣似乎有些愤怒,便是认为郑智是不知情况,不知其中危险。
“赵良嗣,依你之见,合该翻山越岭往东北而去?几百里荒无人烟之地,便是连个向导都没有,走到哪一年是个尽头?往北直去寻女真,也是往辽阳府东边一两百里穿过,哪里会有契丹?如今此地契丹势弱,即便碰上几个契丹又能如何?”郑智话语声音已然升高不少,便是在质问。
“哼哼,碰上契丹如何?此地契丹不比南方,皆是能战之士,碰上契丹便是死!此番出使,我乃主官,一切事务皆由我说了算,便往东北而去。”赵良嗣对于真正的契丹人,心中也有认知,这里的契丹人不是上京的那些腐败的契丹贵族,也不是南方那些腐败的契丹官员,碰上契丹人,郑智身边这两百个军汉哪里会是对手。
郑智刚才还在打量赵良嗣,此时却是转头也不看他,只是迈步快走,口中一句:“那便往北去会一会契丹。”
郑智心中却是知晓,如今这个事态,契丹人也不会在山林出没,只会在城池等候大军来援。在野外碰上契丹人的几率微乎及微,碰上渤海人倒是有点可能,却是哪里会有大部队。郑智对于手下的军汉,从来都是信心十足。
郑智分析前后,执意要直接往北,也是为了节约时间,想早点回沧州去。若是中途碰上渤海人的小股人马,还能抢一些马匹来,便是最好不过。
郑智迈步往北,军汉们自然相随。却是这赵良嗣如何不愿,也只得阴沉着脸跟随而去。赵良嗣心中也是知道,没有这两百军汉,自己碰上谁也是个死,这山林之间,可不仅仅只有女真契丹渤海,还有许多未开化的山林野人部落。
穿山越岭之间,并没有宽广大河阻拦,却也是跋山涉水,一日行不得几十里地。
夜间宿营,篝火点起来。林间猛兽吼叫,从极远之地传来,便是郑智也不敢安稳去睡,军汉们多是甲胄都不卸,只等枕戈待旦。便是斥候也不敢派远,只出几十米做个哨兵。
第二日天方微亮,众人又启程再走。赵良嗣已然就不在头前,只是尾随在后,不与郑智碰面。
行军之中,郑智只吩咐斥候小队前后几里,实在是怕这丛林之中,斥候分离太远便再也找不到队伍。军汉们都是西北人,都是第一次到这种极北之地的原始丛林,许多之前的经验并不一定能发挥多少作用。
行进到午后时分,众人在一个小溪流旁停下了脚步,取出干粮就着清水而食。便是这山间的水,也透着一股甜味。
远远两个斥候飞奔而回,身影在林间闪烁。
郑智看得远方的身影,眉头紧锁,便是看到这飞奔而回身影,也知道前方是有了事情。
“相公,三里之外,有部落,三五百人,有马有兵。”斥候近前禀道。
郑智听言,往翻译王楼招了招手。
王楼上前来,知晓事情之后,开口道:“必是渤海人部落,往东绕过去即可。”
契丹人并非这里的本地人,而是占有者,契丹人的老家是在大兴安岭两侧,算是蒙古草原之人。此处本地人,许多部族杂居,靠近渤海的,多是渤海人。
郑智眉头一松,站起身来,开口道:“不绕了,入林子里等,今夜袭之。”
渤海人便是辽国人,辽国军队多渤海人,最早与女真人作战的辽国军队便是渤海人组成的。郑智心中也未多想,只听斥候说有马,马显然吸引了郑智。
军汉们听得郑智吩咐,拿出水囊装满清水,便往林子里退去。
天色已黑,此地林木,从来不会遮天蔽日,月光洒落点点。两百军汉慢慢在林间穿梭,斥候带着道路。
接近部落之时,军汉一分为何,左右百人,便是要围堵山坳之中的渤海人部落。
女真一词,来源与靺鞨,整个辽东之地,大唐之时统称为靺鞨人,更早秦朝,称之为肃慎。肃慎的读音,汉语直译便是女真或者女直。这便是女真称呼的由来。
渤海人与女真人,本也是近亲,便是辽人称呼渤海人就叫熟女真。完颜阿骨打统一的部落便叫生女真。
熟也就代表了生产力与文明程度,渤海人显然比生女真要先进一点,唐之时便建立起了渤海国。渤海国被耶律阿保机灭后,渤海人大部分归附了辽国。辽国也就用渤海人来管理辽东,从此渤海人与女真人便成了世仇。
一支响箭腾空,尖锐直冲天际。
山坳两边奔出两百铁甲,一边是鲁达,一边是郑智。
郑智也未多想,两百军汉,人数太少,在这山林之间也形成不了合围之势。此战,郑智也只有一个目标,便是马匹。
动静不小,部落里燃起无数的火把,更有许多汉子手持刀枪而出。
这些渤海人,其实打扮上与女真人差别不大,头的前面与中间皆秃,两边与后面的头发编成几缕辫子,这一习俗,直到后世满人也是大同小异。
这些渤海汉子奔出,身着皮甲,挎着传统的靺鞨弓。看得前方人影攒动,张弓就射。
“放箭,凡见到之人,皆杀之。”郑智大声喊道。
夜晚半夜,老胡远远的也未放箭,此时已然近前,看得火把与人影,张弓就射。
惨叫与嘶嚎大作。
渤海人的部落,既无高墙,也无栅栏,便是小村庄一般。众人横冲直撞,一声重甲叮咚作响。
渤海人的射术精准无比,却是这原生态的弓箭,哪里能透步人铁甲。
一个渤海汉子喊叫着听不懂的话语直奔头前郑智而来,身形不小,全身透着一股力量与狠厉之感。手中的短刀高高扬起,高高跃起,飞劈而下,快如闪电,已然不是什么武艺的事情,这便是战斗的本能。
第三百零九章 初遇女真黏没喝
便是郑智也能感受,面前这个跃起来的汉子身上的那股狠厉,党项人便差上了许多。
郑智连忙抬枪去刺,也是尽全身之力。
只见还在空中的渤海汉子眼疾手快,短刀直接砸在了郑智枪头之上,把枪头打偏一旁,人已经扑到了郑智近前。
郑智连忙抬腿踢去,阻拦住前扑的汉子。枪尾翻起往前,砸在这汉子腰间。
这汉子受得一击,全身一震,却是不退不避,挥刀前砍。
郑智长枪回来一扫,直把这汉子扫落在地。老胡长枪也来,往地上连刺几下方才把这地上的汉子扎死当场。
郑智不禁眉头皱到一处,战阵之上,郑智杀人,从来都是一枪一个,毫不拖泥带水,却是遇到一个山林之间的渤海人,反倒没有了那般效率。可见这些渤海人战斗力生来就比别人高上不少。
辽国实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弱。
“结阵!”郑智呼喊一句,心中也怕手下军汉们有个闪失,只有结阵才能保证众人安全。
前枪后弩,步步推进。村落之中,到处都是甩着辫子的渤海人,便是八九岁的小孩,也拿着小刀冲了上来,丝毫没有一点惧怕。
这些老军汉长枪弩弓不断,杀人无数,却是也有动容,听着不能理解的话语,看着前仆后继的异族人,男女老幼在第一时间皆敢赴死,这一份勇气,草原给不了党项人,但是丛林能给这些渤海人。
军汉们能倚仗的便是一身精良的重甲与装备,还有这紧密在一起,分工明确的阵型。
郑智越杀越是红眼,口中只是呼喊:“杀,快杀!”
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军汉,面对紧密的战阵,渤海人的反抗是无力的,但这些渤海人的勇气从始至终没有一分怯懦。
等到郑智与鲁达两边相会,大局已定。
“哥哥,洒家带人再去仔细搜查一番。”鲁达满脸是血,怒气腾腾。
“不用搜查了,所有人不得落单,每个小队在一起行动,搜寻马匹即可,不需找人,以防有个闪失。”郑智说道。
“哥哥,这些秃头辫子人实在厉害,比党项人厉害。”鲁达一路杀来,心中也有计较,便是鲁达的铁甲之上,也有刚一入村落时候被劈砍出来的痕迹。
“这些汉子若是入了军伍,穿得重甲,集结成阵,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事情。”这一句才是郑智真正的评价。
鲁达听言,微微一愣,点点头道:“有几万这般铁甲,当真难以阻挡。”
郑智环看左右到处搜罗马匹的军汉,回头道:“世间是公平的,此地能战的汉子,加在一起都没有几万,更造不出铁甲。能造出铁甲的人,便不会在这种地方繁衍生息。”
鲁达似乎没有听懂,但是也点头道:“哥哥,此地人少,倒是不足为惧。”
“女真人会灭了这些渤海人。”郑智又道。渤海之名,便是从大金之后慢慢消逝在历史长河之中。
三五百人的部落,死伤不过一半,其余人大多逃进了两侧山林。郑智也是不以为意,搜罗出两三百匹好马,这些马匹不如党项马高大,却是四肢明显比党项马要健壮。
骑在马背之上,明显感觉这马要步伐比党项马要小,但是比党项马要平稳。
郑智心中大致觉得这些马匹与蒙古马可能是一个品种。党项马却是阿拉伯马与蒙古马的杂交品种,继承了阿拉伯马高大的特点,但是又不如纯种阿拉伯马高大,兼具了一些蒙古马的耐力。契丹人的马便是蒙古马,女真的马也是蒙古马。
哪种马优良不论,只说适用问题,蒙古马便是世界上最适合长途作战的马匹品种。党项马却是更适合临阵一战的冲锋。
有马赶路,便是不一样,郑智坐在马背之上,不断抽打着马背,开口吩咐:“走快一点,后面一定有渤海人跟着。快速往北,进入女真的地盘。”
郑智分析自然不差,肯定会有人会远远跟着自己。但是只要打马快走,一路往北,等到渤海人组织人手想追上自己,也是不现实的。但是郑智也是知道,在这地方,想要甩掉渤海人的跟踪也是不可能。
马背不高,却是也有好处,林间穿行,能避开许多树木枝丫,行进之间更加快速。
天明时分,郑智才看到,许多军汉马背之上,竟然还挂着野物,显然是昨天在渤海人部落里抢来的。吃了两天的干粮,郑智看着这些野物,也是食指大动,却是也没有下令停止脚步,此时显然还不是能休息的时候。
饥肠辘辘之间,众人只得再拿出干粮面饼啃食。
又是夜晚,郑智方才下令休息,点火烤着肉食,飘香四溢。
刚刚吃罢,郑智竟然又上了马背,连夜往北再走。
到得大早,众人昏昏欲睡之间,前方林间突然传来无数窸窸窣窣之声。
郑智连忙拿起长枪,止住马步,眼神盯着前面丛林去看。
军汉们快速紧密了阵型,刀枪在手。
“哥哥,看来是那些秃头辫子人追来了,洒家给你开路,咱们冲过去。”鲁达宝刀已经出鞘,便是要战。
“王楼,头前来!”郑智盯着前方丛林,挥手招呼后面不远的翻译王楼。心中觉得这前方之人应该不会是渤海人,自己带着人一路往正北方而去,一刻不停,后面的渤海人组织人手都要一段时间,哪里能这么快追得上来。
王楼快速到得头前。
郑智看得前方出现的人影,慢慢越来越多,开口与王楼道:“问前面是不是金人女真?”
如今金人已经立国,问这句便能分辨前方人的身份。
王楼听言,一脸的紧张,嘴角抽动几下,打马往前两步,又回头看了几眼,方才开口用女真话喊道:“前面可是完颜大金?”
前方越来越多的身影,却是并未有人答话,王楼回头盯着郑智,郑智抬手示意道:“接着喊!”
王楼又喊了几声,完颜是女真古老的姓氏,从秦朝时候到今天。完颜阿骨打能统一几十个女真部族,也是跟着完颜的姓氏有关。
身影慢慢清晰起来,几百个身穿皮毛的汉子慢慢显现。终于有人答了一句话语。
王楼听得话语,连忙紧张回头看向郑智,开口道:“他们问我们是谁?”
便是王楼,能懂得女真语言,却是也没有在这种山林之间遇到过女真人,大多都是在宁江州这种地方的榷场与女真人交流。榷场便是商场,贸易之地。商榷之词也是这个由来。
“你便说我等是南方大宋朝的使者,来此地寻金国皇帝结盟。”郑智知道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多说,只能直说正事,结盟这个词,本身就是善意的最佳表达。
王楼转头用女真话说道:“我们是南边大宋朝来的使者,前来拜见大金皇帝,商讨结盟之事。”
显然王楼的用词与语气,比之郑智要客气许多,也要谦卑不少。
前方之人也不止步,越来越近,近到只有几十步之外方才停止,所有人已然都在眼前,郑智粗略一算,也有七八百号。此时女真士卒,一共不过两万,其中真正的生女真不过万人。此地出现了七八百,已经算是大部队了。
这些女真战士,除了座下的健马,并无长物。刀枪也不精良,甲胄更是不谈,多是毛皮在身,更有许多坦胸露乳。这样的战士,能把辽国正规不对打得丢盔弃甲,实在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相公,他们叫我们放下武器,带我们去见皇帝。”王楼回头传话,却是面露喜色,只因这回是真碰上了女真人,不是渤海人。
郑智眉头一皱,心中思虑片刻,说道:“你传话与他们,便说我们是大宋国精锐的战士,从来不放下武器,我们这里有美酒,请他们喝上一杯。”
郑智也是分析着这些女真人的风俗习惯,女真生蛮,便会有个单纯豪爽的性格。要郑智放下武器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手中握着长枪,郑智才能有安全感。
如此来去对谈,赵良嗣却是在队伍之后,并不上前,投机者,始终都是投机的心态,直面危险的事情总是不会第一个站在头前。
王楼话语传出之后,对面林中有几骑慢慢往前打马,也在扫视着郑智等人。
郑智看得出来几骑,也夹了一下马腹,慢慢上前,鲁达老胡牛大也跟着往前。王楼看得情形,犹豫片刻,也往前而去。
两方十几步而止,对面几人却是在互相交头接耳攀谈,郑智也懒得等对方回应,与王楼说道:“与他们说,我乃汉人里最好的将军郑智。”
不论是靺鞨还是女真,从秦开始到唐,对于汉人,都是知道的,汉人在女真的心中,从来都不是弱者。女真对于汉人的觊觎之心,却是在夹攻辽国的时候慢慢升起的,只因大宋十几万军队毫无作为,丢盔弃甲。才让女真看清了大宋汉人无能懦弱的本质。
王楼话语一出,头前一个带着毛毡帽的女真汉子打量了郑智几番,开口笑道:“汉人最好的将军?我黏没喝来与你试试。”
便是王楼才刚刚翻译过来,郑智还在想着黏没喝这个读音,那汉子拍马就往郑智冲了上来,手中一柄硕大的狼牙棒已经挥舞在空中。
郑智看得双眼凛然,打马也出,郑智心中清楚,这一战便是决定自己到这女真之后的待遇好坏了。
两骑不过想隔十几步,两马还未起步,两人已然相遇。
黏没喝先手发力,郑智更是使尽全身气力去架,便是人都站在了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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