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可知西军的厉害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
  五个官差戴着斗笠蓑衣押送着一名囚犯继续赶路,雨水打在没有任何遮蔽的囚犯身上,浸透了衣衫,囚犯全身不自觉抖动着,慢慢迈着步子往前。
  后面差人出言呵斥,吩咐囚犯快些走。大宋朝缺马便在此了,如此距离遥远的押送公务,却是只能几人步行而去。
  不论差人怎么催促,这囚犯依旧走得缓慢,已经冻了几天的裴宣,若不是常年练武,身子板硬朗,此时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哪里还能挪得动脚步。便是中午时候,也只吃了些差人们剩下的残羹。
  本是高高在上的一府孔目,本也是代表大宋律例的铁面无私,更是那京兆府有名的刑律青天。只为阻了贪官私利的道路,便落得个如此下场,更是被小人如此欺辱。
  世间正道,已然凋敝。
  “裴宣,你是走快些,还是现在就病死在此?”李捕头实在是有些不耐,话语虽未说明,意思已经明显。
  裴宣也不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努力走快几步,心中依旧还有一团火,一腔怒火,今日不死,此仇来日必报。
  若是郑智知他心中想法,自然也要惋惜。京兆去沙门,五六千里的路途,却是这裴宣即便是上了梁山,造了反,此生也是报仇无望。
  尽管裴宣用尽全身力气走快了,却是这李捕头依旧觉得太慢,上前一脚,直把虚弱的裴宣踹出几步远,重重摔倒在地。
  再看裴宣,尽管身上满是伤痕,处处流血,摔得脑袋昏懵,却是依旧坚韧,努力想要站起身子,只是双手被这厚重的木枷锁得死死,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
  李捕头上前又是一番殴打,一边打口中还骂骂咧咧,要说这李捕头心中真想裴宣现在就死吗?
  显然不是,便是这般折磨裴宣,才解心中怒意,只有裴宣这般生不如死,李捕头才觉得心中畅快。要是死了,反倒少了这么些畅快,让这裴宣落得一个自在了。
  裴宣真真是条汉子,这种有底线有操守之人,必然心思坚韧,即便是李捕头这般殴打,裴宣也是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哈哈……李捕头,这还是那个铁面裴孔目吗?便是路边野狗也知道叫唤两声,这裴孔目倒是连叫唤都不会了。”一个差人哈哈大笑说出一番言语。
  旁边几个差人也是大笑,兴许人性便是如此,大多人见到自己头上高高在上之人落了难,都会觉得欣喜,如果自己还能折辱一番,更是觉得大快人心。
  “说得好,这厮当了孔目,我等兄弟都跟着受苦,如今没了这厮,我等兄弟才有个好日子过。”李捕头似是打累了,收了拳脚,站在一旁。
  众衙役见到李捕头收了手脚,自觉向前,把这裴宣也抬了起来,显然这事情一路上不是一次两次了。
  裴宣受了一番殴打,被众人抬起,依旧还是不言不语,尽管全身疼痛难忍,依旧慢慢站稳身形。路还是要走,只要不死,这路便要走下去。
  此时官道前面传来不少马蹄之声,几个官差把裴宣拉到路边,人给马让路倒是正常的道理,万一被马撞了,吃亏的倒是自己。
  只见官道前头出现二十多匹健马骑士,俱是斗笠蓑衣,远远倒是看不真切。
  到得近前处,这些人竟然不再赶路,而是慢慢拉住马匹。此时李捕头方才看清,这些人,不正是之前客店里碰到的那伙强人。
  李捕头不禁心中一慌,这里虽是官道,却是荒郊野外的,难保这些强人做出什么事情。
  等到郑智打马停到李捕头身前,李捕头心中大骇,开口就道:“你们要做甚,我乃京兆府捕头,你们也是秦凤之人,安敢与本捕头为难,妨碍公务?”
  李捕头现在唯一觉得能靠得住的,便是这捕头的身份了,一府捕头,权职实在不小。一般绿林强人倒是不敢与之为难,就像那渭州捕头雷达,聚集个两三百州县捕快也是轻松事情。
  “我且问你,这裴宣裴孔目犯了何罪?”郑智自然懒得回他那威胁的话语,这等威胁郑智压根就不放在眼中,今日这事与东京那案子比起来,实在九牛一毛。
  天气阴沉,雨水低落在郑智斗笠之上,结成水帘从斗笠边缘流下来,让人看得有些阴森。
  这李捕头心中害怕,却依旧色内厉茬:“官府办案,知府审定,何须与你交代,快快让路。”
  也是这李捕头唯有如此了,心中知道,但凡表现出了心虚,这些强人便要任意拿捏自己,此时必然要凶悍起来,好让这些强人心中有个忌惮。
  “我再问你,裴宣犯了何罪?”郑智语气更加阴狠,心中主意早已打定。
  “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自有我家知府审定,如今这厮发配沙门岛,便是结果,你待造反不成?”李捕头心中发虚,话语也不那么坚定,却是这语气依旧强装凶悍。
  裴宣佝偻站在一旁,此时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机会已经来了,用尽全身力气,张开了满是污血泥水的嘴巴:“我无罪,狗官陷害忠良。”
  李捕头听言大怒,挥手一巴掌抽在裴宣脸上,怒目仇视,威胁裴宣。
  裴宣虚弱,这一巴掌却是直接把他又抽在了地上。
  “哈哈……你今日要死。”郑智看了看地上的裴宣,却是笑了出来,语气带笑说出这么一句话语。
  “你敢,杀官便是造反,你敢。”李捕头被郑智一笑,吓得连退两步,手中朴刀紧握,尽管手中武艺不凡,此时却没来由心中怕得发狂。怕到了极点,便也是发狂。
  鲁达早就等着郑智此话,宝刀在手,人已经飞身下马,口中也笑:“洒家等你狗头多时了。”
  林冲持枪紧随其后,不言不语也是翻身下马而来,心中还记着那句:贼汉子,牢狱还没坐够。
  便是这孙胜超,也持枪而来,记着的是这厮趁着自己端酒偷袭。
  众骑士撒开队形,围住了这官道前后。
  几个官差连连后退,却是也没有了退路,各自拔出了手刀战战兢兢。
  那李捕头言语不停,大喊:“你们是要杀官造反不成,你可知西军厉害,你可知种家相公的厉害。”
  李捕头只有这么点救命稻草了。郑智听了却是讽刺……
  此时三员大汉手持利器也已杀到。


第一百零一章 鲁达杀吏救孔目,林冲投店逢门徒
  头前鲁达宝刀已到,直劈而去,听得李捕头西军、种家相公的言语,心中怒意更甚。
  李捕头已然发狂,手中朴刀也是向前劈来。
  两刀空中一接,尖锐作响。
  李捕头朴刀带着手臂直接被磕飞而去,人也连连后退。这李捕头就算武艺非常,哪里能硬拼得了鲁达含怒之下全力劈砍。
  一招之后,鲁达稳步往前,抬手又是暴砍一刀。
  李捕头若是没有这般怕到发狂,两人来去还能打上不少回合。却是此时心中已是乱麻,见鲁达再劈,这李捕头竟然又是对劈而去。
  口中依旧大喊:“你们不得好死,杀了官,自有人为我报仇,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当!”李捕头终于握不住手中朴刀,只能看着朴刀飞向一旁,双手已经麻木,双腿更是连连后退。
  鲁达又是向前,心想一个捕头算什么鸟官,不过小吏尔,宝刀再劈,口中喝道:“洒家先让你知道一番西军的厉害。”
  李捕头听言瞪大的眼睛,哪里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面前要杀自己的竟然是西军的军汉。只是这番心思已经太晚,寒光一闪,李捕头竟然看到了自己倒地的身躯。
  再看左右,林冲与孙胜超只是轻松之间,一枪一个,捅杀了四个持手刀的差人。此时二人已经再往自己马匹走去。
  鲁达回身走到孔宣面前,宝刀一挥。铁索木枷皆裂,却是没有伤到裴宣分毫,可见鲁达刀法上的造诣。
  不需郑智吩咐,后面军汉与李忠手下的汉子下马上前,收拾着尸体,官道不远挖了大坑。
  裴宣虽然没有了木枷铁索,却是依旧毫无气力倒在泥水之上,看着这最后一幕,脸上微微一笑,昏死过去。
  “哥哥,这个孔目不知犯了什么大罪。”鲁达扛起刚刚昏死过去的裴宣,上前来问。
  “唉……无罪!”郑智叹气回答一句。也是无奈,这种事情当故事听,倒是没有多少感慨,却是眼睁睁看着,实在教人不忍。
  “又是狗官陷害!”林冲听言,气愤说话,只有他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几个汉子接过裴宣,到得一棵枝叶繁茂树下,取出干衣为裴宣换上,又取清水去喂。
  ……
  二龙山险要,比少华山犹有过之,而且风景宜人,自古就是仙佛之地,在这里建立庙宇,自然显得有那么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却是这寺庙的主持邓龙自己带着和尚还俗,还纠结几百喽啰当了强人,更是易守难攻,逍遥自在。
  只是强人虽然少了佛家戒律的管制,却是不如寺庙钱财来得容易。寺庙钱财自有信徒供养,当了强人,虽然快活,却是只能靠自己劫掠,劫掠过甚,自然也就慢慢劫无可劫。
  二龙山也不靠官道,西南又靠近青州重兵之地,劫掠更是不易。邓龙也是无奈,最终想了这黑吃黑的办法,正好往西两百里有桃花山,桃花山靠着官道发了财,两位寨主武艺却是寻常,在邓龙看来,自然也就好拿捏。
  官道之上,依旧是那二十多匹健马大汉,日头终于落在了官道,众人也一扫二十多日的阴霾,去了蓑衣斗笠,面色之中都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已经进了河北东路地界,行人慢慢多了起来,中原之地,自古繁华,人口众多,地势也较为平坦许多。
  “官人,便在此处歇息,明日走小道往北,下午便到二龙山了。”李忠看得路边酒店,上前来与郑智禀告。
  “好,今日便在此歇息,也商量一个对策。”郑智打马慢行,直往路边酒店而去。
  路边酒店不大,即便大厅之内,只摆了四五张方桌。
  郑智打马而下,自有汉子接过缰绳去安顿。
  众人跟着郑智进得酒店,一条黑面大汉上前迎接。
  郑智打眼一瞧,这黑面大汉也算得上威武,却是来做了这小二的行当。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后面先出了声音。
  “曹正,你怎么在此处?”后面林冲显然认出了这汉子,往前迈了几步,开口便道。
  被唤作曹正的汉子也是打眼去看说话之人,看得清楚,忽然急走几步向前,一把拉住林冲,又是拱手大拜,又是哈哈大笑:“师傅,没想到这里也能遇上你。”
  这被郑智认作小二的汉子,正是操刀鬼曹正,也是林冲在东京的徒弟,水浒之中,曹正排在梁山天罡地煞第八十一把交椅。只是曹正老早之前随别人去山东做生意,亏光了本钱,如今在这官道旁边开了这么一个小店。
  没了本钱,这小店自然也是开得不大,曹正更是自己兼职店小二的行当,也算得艰苦。
  “我的事情说来话长,一会儿慢慢再说,这酒店可是你开的?”林冲也是高兴,没想到千里迢迢来这二龙山,还遇见了自己徒弟曹正,两人也有几年未见了。
  “师傅,正是徒儿开得这么一个营生,实在羞愧。头前还听说师傅受了奸人所害,也不知什么情况,如今见师傅安好,真是谢天谢地。”曹正倒是也听说了林冲一些事情,心中自然担心,现在见到,自然欣喜非常。
  “事情稍后再说,你先赶紧为我家官人备下酒菜,快些上来。”林冲收起心中喜悦,众人都还站在厅内,自然也不好再多叙旧。
  曹正听了吩咐,也不多说,赶紧往后面去准备,却是心中也有疑惑。自家师傅林冲,那也是名震东京的骄傲人物,听得林冲那句“我家官人”,心中想着,师傅怎么会这般去称呼别人?
  郑智一看这情况,自然也知道事情大概,这曹正也是水浒中帮鲁智深与杨志出谋划策夺下二龙山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林冲的徒弟。
  众人落座,曹正准备好酒菜,林冲与徒弟曹正一一介绍之后,说了一番前后事情。
  曹正知道众人要商量要事,只顾去关了自己这酒店大门,免得行人来投店,扰了大事。
  “大官人,这二龙山实在险要,进山便是一条路,险要之地,邓龙这厮也建了堡寨,强攻却是不成的。”曹正倒是恭敬,自家师傅叫郑智官人,他便加了一个大字,唤大官人。作为本地之人,曹正也多与江湖绿林接触,自然知晓这二龙山底细。
  郑智听言,放下筷子,自己思索起来,水浒之中,鲁达与杨志两人便夺了寨子,想来这邓龙手下喽啰对于邓龙倒不是那么忠心,否则哪能让两个人就把寨子夺了去。
  想到这里,郑智开口道:“要入寨子,倒是有一法子。”
  “官人快说。”李忠连忙急切问道,越是到了这二龙山附近,李忠也是更显得着急。
  “赎人去就是,带着银两赎人,那邓龙自当打开寨门。”郑智说道。
  “哥哥此法甚好,便去赚开寨门,宰了邓龙这厮,夺了他的鸟山寨。”鲁达似乎上辈子与注定要有这么一遭,头前一个就开了口。却也丝毫没有多想寨子里还有几百喽啰的事情。
  众人皆是点头,觉得此法可行。反倒是李忠心中还有担心,二十几人,去夺几百人的山寨,这事情怎么都觉得过于冒险了。


第一百零二章 李忠好戏赚寨门,邓龙张狂再讹诈
  “曹正,你这酒店不开也罢。”郑智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也是知道这操刀鬼曹正武艺也算不错。
  “大官人有何吩咐?”曹正听得这话,也是知道郑智是有吩咐要自己去办。
  “夺了寨子,你可愿意上山落草,以后便把这二龙山交与你来打理。”郑智可不想辛苦两月走一遭,救了周通,这二龙山又被什么别的强人再占去了。
  曹正本就是多年江湖人物,此时听得郑智开口便要给自己一座山寨,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师傅林冲,见林冲点了点头,连忙拜倒在地:“多谢大官人看得起,曹正必然不负官人看重。”
  “好,今日酒肉吃饱,明日便去干他一遭。”郑智说完,又拿起了筷子。
  众人吃罢,各自准备去了。
  此番出来,并未带太多钱财,要想骗开寨门,自然也要做够模样。
  郑智把所有银子拿来给了曹正,一共不到千两,加上曹正也凑了几十两,自然也是不够。
  曹正带着银子与几个军汉,按照郑智的吩咐,准备去附近镇子上全部换成整贯的铜钱。郑智也是吩咐,即便让别人多赚些也要全部换成整贯的铜钱。
  正待曹正准备好了要走的时候,裴宣找了上来。
  “裴孔目可是有事?”曹正见裴宣上前,放下手中缰绳问道。
  裴宣十几日前被郑智救下,自然千恩万谢,现在身体倒是恢复了过来,只留些皮外小伤。
  只是这裴宣心中总觉得与众人有些隔膜,此番来寻曹正自然是有事。
  “曹兄弟,此番你去镇子里,可能帮我寻柄兵刃回来?”裴宣说出心中所想,也是裴宣知道要去夺这二龙山,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也是纳得一个投名状,自然也要在众多救命恩人面前显出自己的用处。只是手中也没有兵刃,正好曹正要出去。
  “小事小事,只是不知裴孔目擅使什么兵刃?”曹正自然笑脸答应下来,这事情不过举手之劳。
  “擅使长剑,若是能得两柄最好。”裴宣见曹正答应下来,自然便是要剑,裴宣擅使双手剑。
  “好,长剑必然给孔目哥哥带回来,若是能寻到两柄自然最好,孔目哥哥放心便是。”说完曹正上马与几个军汉出发了。
  两个时辰之后,天已黑尽,等到曹正回来,果真带了两柄长剑。
  找来两个大箱,箱子下面装上大石头,上面铺上几层整贯的铜钱,众人又把箱子抬上一个大车架上。
  第二日大早。曹正又在附近村子找来老牛与许多破旧衣衫。
  老牛自然是套车架拉铜钱的,破旧衣衫便是给众人装扮的,总要有个喽啰的样子,不能穿得这般周正。
  官道行得不久,准入一条小道。牛车拉着两大箱石头铜钱,在小道上左摇右晃嘎吱作响。
  众人兵器也都放在箱子后面,用些杂物遮蔽好。
  这一切便也准备妥当。只有李忠一人骑马,其余众人便跟在后面,守卫着牛车行走。
  走得两个时辰,又转入山道,牛车都拉着重物都有些走不动了,还要人帮忙推车。
  终于在山道尽头,看到一座石头寨门,两边都是高山,只有这一处有路上山,寨门更是建得几丈高,可见邓龙在此处花费不少钱粮。
  李忠上前叫门,其他人自顾低头等候。
  李忠与寨门之上的喽啰交谈几句,过不得多久,邓龙便到了寨门之上。
  “哈哈……李忠,我要的银子带来了吗?”邓龙站在寨门之上大声说道。
  “邓寨主,银子凑齐了,都带来了,赶紧把我家兄弟放了吧。”李忠言语之间自然是请求的味道。
  郑智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寨头之上说话的邓龙满脸笑意,自然正在为自己的胜利高兴。身上穿得一身锦衣,比之童贯的也是不差,丝绸衣物,阳光照射之下,熠熠反光,身后更是还有大红披风,披风也是迎风飘动。
  “箱子打开来看看,别叫你这厮把我诓了。”邓龙也算警觉。
  “哪里敢诓邓寨主,只求寨主手下留情,放得我家兄弟平安。”李忠赶紧回头示意一下。
  郑智亲自上得牛车,打开了两个大箱,还故意把上面的整贯铜钱抓起来不少在空中扬了扬,下面自然还有几层铜钱,再到另外一个大箱之上也如此这般。
  邓龙看了大喜,八千贯,本以为这李忠凑不齐,还要来讨价还价一番,却是没有想到这李忠真是凑到了。
  “哈哈……算你识相。”邓龙更是大笑,抬手往后一扬,示意喽啰去开寨门。
  “寨主,我家兄弟可好?”李忠又是一脸担心去问,也是转移这邓龙的视线。
  “放心,你家兄弟可值大钱了,没吃什么大苦头。”邓龙说道。
  “多谢寨主仁义照拂。”李忠自然感谢,却是也听懂了,大苦头没吃,看来小苦头是吃了不少,心中恨意更甚,巴不得现在就杀了邓龙以解心中恨意。
  一众喽啰打开了寨门,李忠下马带着众人慢慢入寨。
  邓龙也从寨头上漫步下来,心中也没有其他担心,桃花山众人什么手段,邓龙自然一清二楚,便是这二头领周通都被自己抓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惧怕。
  李忠带着众人进得寨子站定,邓龙上前便吩咐手下喽啰去搬箱子。
  “且慢,邓寨主,把我家兄弟放来,才能给钱。”李忠连忙出言阻拦。
  郑智带着众人也是围在牛车旁边,不让喽啰们上来搬箱子。
  “哈哈……李忠,不怕与你说,本来八千贯放了周通也是划算,却是你家兄弟周通在寨子里住了快三个月了,我心中仁义,每日好吃好喝照顾,这酒水伙食的费用却也要算一算。”邓龙倒是不急,银钱进了寨子,自然就是进了自己腰包。
  如今这李忠如此爽快就凑来了八千贯的赎身,不免让邓龙又有了另外打算,油水自然要往干里榨,既然八千贯都出了,再让这李忠出一些,这李忠自然也不敢不给。
  “邓龙,你待如何?”李忠此时语气一变,忍了许久了,此时这邓龙还说话不算,心中哪里还忍得住。
  “再拿三千贯的酒水伙食,周通便随你回去了。”邓龙对这些瓮中之鳖倒是不在意,直接就是开口出价再要。
  “岂有此理,邓龙,你好歹也在江湖上有个字号,如此行事不怕绿林好汉们耻笑?”李忠回头看了一眼郑智颜色,回头呵斥。
  郑智更是左右行着眼色,直叫众人准备的意思,只等自己动手。又环视一下四周,四周倒是也有一两百号喽啰。
  “哼哼,老子有这二龙山险要,管他什么江湖好汉,你是给这三千贯呢?还是与你家兄弟一起埋到后山去?”邓龙脸色一转,阴狠之色尽显,这李忠照办便罢了,要是不干,那便先杀李忠,再杀周通。如此钱财也得了,敌人也没有了,才是一石二鸟的完美事情。
  “邓龙,你当真不是条汉子,出尔反尔,全无道义,不得好死!”李忠怒到极致,出言大喝。
  “哼哼,李忠,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这二龙山里,谁能杀我?倒是你这瓮中老鳖今日便要先死。”邓龙身形随话语抖动,那大红披风也是飘荡起来,让人看得是无比张狂。有此大胜,哪里能不张狂。
  “某来杀你!”只听一声大喝,李忠身后一条大汉从牛车之中抽出两截短枪,爆发而起,直奔邓龙。


第一百零三章 哪里来的误会
  奔出之人正是郑智,众人也都在等候郑智的动作。
  郑智从大车箱子后面抽出自己的两截短枪,喝出一句某来杀你,长枪合二为一。
  手持长枪的郑智几步便冲将上前,众人更是反应快速,全部往大车处操起兵刃,跟随郑智往前而去。
  金眼虎邓龙看到眼前持枪冲上来的一个喽啰,反倒并未有多少害怕,桃花山有些什么角色,他心中有数,手下更是有不少桃花山的人命。
  邓龙身边也有十几条大汉,此时兵刃也是拔了出来。
  “李忠,寻死!”邓龙大喝一声,反应也是迅速,伸手接过自己兵器,长枪一挺,便要迎战。
  此时左右一两百喽啰也是赶紧围了过来,显然开寨门之前也是有了吩咐,大多也警戒在心。
  两人二十步左右距离,郑智瞬间便到,长枪飞奔而出。
  挺枪来接邓龙倒是没有多在意,只想这格挡住这冲起来势汹汹一枪,然后再反击,桃花山两位头领都不是自己对手,何况别人。
  郑智冲起的速度,加上用尽了全力,势大力沉砸下一枪。
  两枪一接,顿时火花四溅。
  满脸惊骇的邓龙直退几步,双臂都有些麻木,心中念叨:这怎么可能?
  邓龙也是熟练多年武艺之辈,授艺恩师便是这宝珠寺的老方丈,和尚学武,本身只当强身健体。却也是这武艺让邓龙心思中多了许多想法,年轻时候下山在外,与人斗了几次勇,得了不小好处,慢慢便禅心不定了。佛家五戒,从杀生开始,再到邪淫,破了个一干二净。
  郑智哪管这邓龙惊骇,二招也接着便来,长枪一收一刺,只在瞬间。
  再看鲁达众人,兵刃在手,直往前杀去,左右喽啰哪里有一合之敌。
  邓龙方一站定,看枪刃又来,也顾不得稍有麻木的双手,奋力用枪尾往地上一撑,人便往左又闪出几步,避开郑智刺来的枪刃。
  “哪位好汉当面,可是有误会?”邓龙闪出几步,开口大喊。
  “你拿了我家兄弟,杀了桃花山不少人,今日我便来夺了你的山寨,要了你的命,一报还一报,哪里来的误会。”郑智直白回了一句,双手握住长枪中心,一个回旋,便往左边邓龙扫去。
  邓龙被郑智这直白话语说得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回句什么话语,心中也是大惊,这桃花山两位头领,竟然还有这般高强的兄弟,之前没有打探清楚,此番后悔也是晚了。
  倒是这邓龙闪出这几步之后,身形也是站定了,此番心思也不多想,真正持枪开战,也就只能如此了,手底下见真章。
  旁边战局却是完全一边倒,与屠杀无异,鲁达史进林冲等一众高手带着军汉们左冲右杀,转眼间已经杀了三十四号喽啰。此时喽啰们哪里还敢上前,越打越退。
  寨门之上不到里许,便是宝珠寺,如今也不能叫宝珠寺了,便是这二龙山寨的驻地,上面还有二三百号喽啰,听得下面厮杀喊声,自然全部拿着兵器往下奔跑,想来助战。
  邓龙再与郑智相斗,两人还真有点打斗的感觉,招式你来我往,当真还打了十几个回合。
  此时郑智心中也想,倒是小看了这个邓龙,之前只想着鲁达杨志二人也能夺了寨子,此番自己前来,必然轻松,却是没想到这邓龙还真有几板斧。
  “你当爷爷好欺负,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此番跪地求饶,兴许还能保条狗命。”邓龙见自己站稳了脚跟,更是知道寨子里的人马肯定也在奔来支援,心中反倒不像之前那般惊慌。
  也是郑智算计有些失误,实在是动手的距离太远了,没有一个突然袭击的先手。也是郑智想得简单了些,水浒之中,鲁达与杨志能快速杀了邓龙,也是近身突然发难才得手的。
  算计有些失误,那便只有硬拼了。
  此时郑智急切的心思一转,反倒沉着冷静了下来,脑子也是在思索着尽快破敌之策。
  只见邓龙挡得一招,长枪直往郑智刺来。
  郑智似乎有些闪避不及,身形连往后退去。邓龙大喜,一刺不中,接着再刺,连连进逼。心中还想,还以为这李忠请来的是什么大高手,却是武艺也只一般,虽然比李忠自己强上不少,却也是稀疏,十几个回合便不经事了。
  郑智连退不及,更是转头就跑,步伐仓促。
  邓龙当然不会让郑智这般轻松,快步直追,只想立马解决了郑智,看看左右,也是知道自己手下损失惨重,此番只有赶紧解决了面前这人,才好再去杀旁人。
  就在郑智后面三四步远的邓龙长枪刺出,直奔郑智后背而去。
  郑智背身而跑,似乎没有发现往自己后背刺来的长枪,依旧快步再奔。
  只见枪刃就要没入郑智后背,邓龙嘴角已是浅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郑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般,突然往旁边一侧,贴着枪头而过,人也转身而回。
  长枪更是快速回击,直奔往前冲杀的邓龙。
  邓龙瞪大了双眼,却是哪里还止得住往前的身躯,更是回不来长枪去架。
  枪尖立马入体,竟然直接穿透了邓龙胸膛。即便是长枪穿胸而过,惯性之中的邓龙却还在往前奔去。
  郑智拿枪的手一松,避过本来的邓龙,又从过去的邓龙后背抓住长枪,大力一拉,整支长枪便从邓龙后背穿了过去。
  “这……这……怎么……”倒地的邓龙全身抽搐,胸口鲜血如同泉涌,口鼻也在往外冒血,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更是不能相信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枪,怎么转眼间就变成长枪刺中了自己胸膛,便是邓龙也还没有弄清楚这局势的细节变化。一切来得太快。
  “邓龙已死!投降不杀!”郑智一声大喝。
  “投降不杀,邓龙已死!”
  众人也是跟着大喝出声。
  寨门内余下不到一百喽啰,近处的,见众人杀来,直接丢掉武器跪在了地上,保住一条小命。
  远处的直往山上跑去,跑得不远,却是与这山上下来支援的二三百喽啰汇在了一处,下山助战的喽啰当然不知寨门发生的事情,呼呵呐喊着往下面直奔。
  又裹挟着逃跑的几十喽啰奔了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动员全国
  郑智抓起已经死透的邓龙尸体,又用邓龙长枪直接从上往下,穿过邓龙后背的衣服,再把枪头扎入地上,竟然把邓龙尸提直接立在了场中。
  两三百的喽啰慢慢围了上来,场中还有四五十个扔了武器跪在地上的喽啰。
  鲁达史进众人手持利刃站在一处。
  此时这些刚下山的喽啰见到这般情景,更看到被竖在场中的邓龙尸体,哪里还有人敢上前。
  大多只是互相交换着眼神与心中的忐忑疑问,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
  郑智带着众人慢慢逼近喽啰们,口中还大喊:“投降者免死!归附者无罪。”
  这番话语一出,众喽啰表情大多皆是木然,没有了领头之人,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人群之中也有凶狠之辈,颜色也在四处观看示意,想要有人能回应自己的眼神,能与自己站到一处,抱成一团,却是左右怎么示意也没有几人回应……
  等到郑智带着众人逼近上去,每到一人面前,这人便放下了手中兵刃,却是没有一人再敢反抗。
  尽管许多人心中有些许不服,二百多号喽啰,却是没有一人敢动手反抗的。
  看这情况,事情虽然顺利进行了,但是郑智心中也有担心,这山寨虽然夺下来了,却是实在不知道曹正有没有能力当好这个寨主。
  这曹正武艺如何,郑智心中还是有个底数的,大概也就是堪堪入一流的水平,比之邓龙应该差上一些,想要能坐稳这个寨主,还要费上一番手脚。
  宝珠寺大厅之上,如今应该叫聚义堂了,郑智端坐主座之上。
  “感谢哥哥救命之恩,以后只要哥哥一句话,周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周通跪拜在堂下,语气坚定。脸上也多与淤青肿胀,看来还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都是皮外伤痛。
  郑智打量一番周通,人倒是生得英武不凡,面相更是狂放,难怪别人都说周通长得像霸王项羽,倒不是乱说,只是这武艺上,实在还是差了点,有这身板子,看来以后还要好好再调教一番。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起来吧。”郑智慢慢也养出了不少上位者的气质,此时说话,虽然显得亲近非常,却也有一股子架势,并未下去扶周通起身。
  “多谢哥哥!”李忠在一旁扶起周通,也是出言感谢。
  “今日事务已了,我便作上一些安排,随后便赶回渭州,之后的事宜,你们当好好操持一番。”郑智也是不能在外多留,虽然渭州军中现在并无什么要事,但是也到了积极备战的时候,还有那童贯应该也要回秦凤路了,郑智也自当要回去迎接感谢一番。
  “但凭个个吩咐!”在座多人都是起立开口,倒是有一些军中点卯发令的意思。
  “周通先回桃花山养伤,李忠暂且与曹正在二龙山留守,裴孔目也在二龙山帮衬一番,你们三人一定要把二龙山打理妥当,钱粮有差,便往桃花山、少华山去取。”郑智看着众人点点头道。
  也是郑智实在有点担心这二龙山的事情,曹正不比鲁达与杨志,两人都有万夫莫当之勇,所以曹正想要把山寨经营好,必然困难重重。加一个老成一点的李忠,再加一个政务方面的专家裴宣。而且三人武艺上都还不差。这样的配合,郑智才能放心。
  以后这山东河北的盛事,郑智自然要参与一番,这二龙山便是郑智心中的桥头堡了。
  “谨遵哥哥命令!”四人上前行礼,对于郑智的安排,四人此时自然没有二话。
  裴宣之前打斗上并不出彩,接了郑智的吩咐,这政务上便正是用武之地,收拢一起,三百多好喽啰,裴宣左右询问一番,登记姓名,把喽啰们打乱重新编制一下,一人发了点压惊银两。
  又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也算稍稍安抚了众人,事情慢慢便趋于平静。
  第二天大早,郑智带着鲁达史进众人便又往渭州回去。
  众人实在已经疲惫不堪,如此赶路,接着一番打斗,又接着赶路,这种疲惫,似乎比行军还要累。
  官道之上,马匹并不疾驰,而是随步慢慢往前。
  官道上似乎行人多了起来,特别是官差,都是往西北而去的,大多都是两三个官差押解着一个脸上刺字的犯人。
  更是时不时能碰到一队官差押解着一队木枷锁链囚犯赶路的队伍。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路之上这么多囚犯往西北去?”史进轻轻催动一下马匹,马匹迈了几个大步来到郑智身边。
  “是啊,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洒家也是不明白。”就在郑智身边的鲁达也是问道。
  “你们是不记得童相公与刘老将军的说过的话语了。这些人只怕是各个道路州府送往西北修堡寨的。”郑智心如明镜,显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来的路上没有看到,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是。
  “原来是这样,童相公真是好手段啊,河北东路的犯人都调往西北了。”史进不免有些感慨。
  不只是史进感慨,便是郑智也有些感慨,之前以为这北宋已经病入膏肓了,实在也是郑智先入为主的想法,即便是这就要亡国的北宋,动员起国家力量,依旧还是这么有力的。想来童贯更是押送着大量的银钱物资正在往西北去。
  “是啊,童相公好手段,只怕整个大宋牢狱里的壮丁都在往西北去的路上了。”郑智看了看官道前后,心中还有些许高兴,一场战争的胜利,绝对不是只靠将士勇武就能成功的。
  此时林冲却是一脸阴郁,也打马几步走到郑智旁边,道:“却是不知多少冤假错案,多少蒙冤的好人。”
  林冲受了这样一番劫难,自然心中想法与旁人不一样,更多的是同情这些发往西北的囚犯。
  郑智回头看了一眼林冲,慢慢开口道:“林教头,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圣人?”
  林冲一脸不解地看向郑智,回答:“哥哥,你说的是孔圣人?”
  “呵呵……孔圣人?那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救苦救难的菩萨?”郑智显然知道林冲没有听明白自己的问话,便又换了个方式再说一句。
  “菩萨?”林冲重复了一句,心中也在思考,神佛之事,信徒自然百般笃定,习武之人自然少了些敬畏,却是要问神佛到底有没有,林冲实在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思虑一番,林冲又道:“哥哥,菩萨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想来应该可能是有的。”
  林冲一个古人,即便习武杀人,对于神佛之事,也还是保留了一丝的敬畏,也不敢直说没有,只说应该可能是有的。
  郑智哈哈一笑,道:“满天神佛,自然是有的。只是这菩萨不在别处,只在人心中,每个人都是菩萨,每个人都是自己救苦救难的菩萨,如果自己都保佑不了自己,指望别人来保佑?岂不是笑话。”
  说完这番话语,郑智也不再多言,自顾自打马往前。
  林冲听言又是陷入了一番思虑,郑智也是知道,这一番话语,尽管改变不了林冲已经生定的性格。
  不过应该是能改变林冲对一些事情的思维模式的,悲天悯人,自然没错,这也是做人的最基本良知所在。却是也要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能怜悯多少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话语连在一起,便是为人的道理。


第一百零五章 万军之将
  往西不过两三百里,周通便上了桃花山,众人继续赶路。此番回程,怎么也不如来的时候走得快了。
  好在这一场大范围的春雨已经过去,春暖花开,阳光明媚,路边景色正是怡人。
  只是这怡人景色里,总有一波一波的囚犯,实在有些煞风景。
  紧赶慢赶也是赶,又得二十几日,郑智一众终于回了渭州。
  刚一到家,便有经略府的书吏上门来寻。
  “郑都总,你终于是回来了。”书吏见到郑智,大礼拜下,第一句话便带着一股急切。
  “何事如此着急?”郑智手中还拿着丫鬟递上来的擦脸布巾。
  “相公与童经略等候都总几日了,快快去经略衙门里拜见。”书吏面色着急说道。
  “童经略?童经略怎么回来得如此之快?”郑智连忙放下手中的布巾问道,小种相公在渭州倒是正常事情,却是郑智没有想到童贯也在渭州。
  本以为童贯要在东京盘桓些日子,却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在经略府等候自己几日。
  “童相公来了几日了,与相公商议了什么事情,便一直在等候都总。都总快随在下去见过。”这书吏倒是忠于公事,连连催促郑智。
  郑智自然也赶紧动身往经略府去。
  “拜见童经略相公,拜见种经略相公。”郑智入得经略府后堂,两人已经安坐在前,一一拜见。
  一位是西北两省省委书记以及两省军区司令,一位是边关两市市委书记以及两市军区司令,两人官职上倒是真有共同之处。
  “郑智,你倒是回来了,本经略此番有大事要你去做。”自称本经略的自然就是童贯了,种师道一般多自称为某。
  “单凭童经略相公吩咐。”郑智虽然一路辛劳刚回来,大概事情也没有弄清楚,却是这忠心之意还是要表达的。
  种师道倒是不多言,直接从后面条案之上取来一个巨大卷轴。旁边两个书吏上来帮忙,直接摊开在地上。
  摊开之后,两个书吏却是自觉退了出去。房中只留郑智、童贯、种师道三人。
  此时童贯却是不顾身份,直接趴在了地上,伸手指向一处道:“在此处筑城!”
  郑智打眼看向地图,看了许久,才问:“相公是何打算?”
  “本经略与小种经略商议多时,此处山中多生羌居住,往北是西夏西寿保泰军司,党项要往南,这里也是要道,此处筑城,便能挡住党项南下一大要道。”童贯说话之间,竟然还有些许激动,可见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的地位。
  “此城若成了,进可攻退可守,若要攻之,便能急兵而出,若要守之,西寿保泰羌人莫能南下。”种师道也是出言解释,如今宋夏基本已经撕破脸面,必然要步步紧逼,逼到西夏之墙角,哪里还能有什么余地。
  两位相公一唱一和,郑智当然也听得大概意思,再看地图上的位置,并没有标准名称,南是秦凤路西安州与会州交界,北边就是西寿保泰军司,东西各是杀牛岭与柔狼山。
  光看童贯指的位置,郑智也不知道在哪,想来也是早有人探明的地方。
  两位相公说完话语,眼神看向郑智,显然也是轮到郑智说话了:“此处筑城,党项人必然不允!”
  “不允如何?此番等你回来,便是让你去筑城,大兵屯与此处,且看羌人敢不敢开战!”童贯语气陡然抬高不少,这意思就是要与羌人来硬的,此番两国备战,童贯也是料订西夏也没有准备妥当。
  即便爆发局部大战,也要筑就此城。童贯心中已经打定,更是对郑智充满信心,有郑智在,那便能筑好城池。
  郑智听到要自己去建造城池,心中实在没底,两辈子就没有干过这事情,牛棚都没有搭过,哪里会筑城。
  “禀相公,末将上阵杀敌自然不惧,却是这筑城之事,实在不懂……”郑智一脸凝重,这个事情事关重大,可不由得郑智随意表态。
  “此事不需担忧,一应技术人等,这几日自然安排妥当,你便负责大局,必要之时,与羌人战事,你可无须上报,一言而决。”童贯此话便是给了郑智极大的信任,也是在打消郑智心中的疑虑。
  郑智也是听懂了意思,自己就是去负责此事,还有就是守备工作,主要筑城之事,倒是有专门之人负责的。
  “谨遵两位相公之命,末将定当办妥筑城大事!”郑智心中也就有了底气,说到底还是打仗的事情。
  “好,调拨渭州全部禁军与你,再从庆州调五千禁军步卒,厢军三千做后勤,征两万配军筑城。限你半年之内,筑好城池。”童贯听得郑智保证,心中更是大喜,似乎筑城之事已经成功了一般。
  郑智一边听童贯话语,心中也是连连震惊,以自己一个刚刚上任的渭州兵马都总管,七品的中亮郎,童贯一次性交给自己这么多兵马,实在是没有想到,按理说来,也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却是此事也显出了童贯心中的信任。只是这半年建好一座城池,郑智心中也是忐忑,工程之事,郑智从来没有参与过,更不会知道工期怎么计算,要建多大城池,要多少石头,每天能建造多少,这些事情,郑智是一概不了解的。
  好在郑智听到有两万配军筑城,听到两万这个数字,郑智心中倒是轻松了不少,两万劳力盖房子,应该会比较快吧!郑智只能把事情这么简单去想。
  “末将必然不负相公重托!”箭在弦上,也就不得不发。郑智心中也是在想,半年筑城,难道半年之后,大战将起?
  也是郑智所想不差,此番筑城是一,童贯心中更是想与党项人先试一番手脚,看看党项军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郑智便是这党项人的试金石。
  城池筑好了,西夏三路军司,从东往西,静塞军司,西寿保泰军司,卓啰和南军司。便被这一个城池从中分开了,西夏军队要想南下进攻,必然三路军队不能左右呼应。
  东西两个军司人马都可以南下,就是这中间西寿保泰军司人马要想南下,这新建城池便是拦路阻碍。那么东西两路必然只能孤军奋战,不得左右呼应。
  这也是大局上的战略。
  对于郑智而言,此次也是郑智第一回领导这么多人马,正是对郑智能力锻炼的时候。郑智心中也是充满期待,如此一算,郑智也是万军之将。


第一百零六章 妻有孕,夫出征
  第二日点卯,种师道并未到场,只由郑智主持,显然也要做一番战前动员,三千骑兵,全员营内备战,不得离营,不得告假。
  种师道自然还有更忙的事情,军备粮草,庆州兵马调动,接收其他道路州府而来的配军,更是把秦凤、熙河兰湟所有牢城配军调拨一空,只为这一件事情。
  筹备自然还有些时日,郑智心思却是难以平复,此番而去,便是打仗,要到人家家门口去盖一个阻碍,哪里那么简单,怎么可能不打起来。
  真正战阵,实在不是一人勇武便能决定的。这显然不像上次与金甲嵬名的遭遇战,由不得多想,只能鼓起勇气去拼。此番却是大军在握,就是去打仗的,哪里由得郑智心中轻松应对。
  回到家中,徐氏正在后院忙碌,带着金翠莲与几个丫鬟,把一床一床的锦被往厢房里收,春雨已过,阳光正好,也是该晒被褥衣裳的时候了。
  “官人,今日回来得早啊,日头才刚刚过去。”徐氏满脸笑意上前。
  “娘子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满脸笑意都要溢出来了。”郑智见徐氏笑容灿烂,压抑的心思似乎受到了感染,也是笑脸打趣。
  “呵呵……今日便当真有是喜事临门了。”徐氏笑意更浓,话语未出就有银铃般的呵呵笑声先出。
  “哈哈……什么喜事临门了,让夫人如此高兴?”郑智心中倒不觉得自己家中还能有什么大喜事。也是郑智心中心思重重,如今郑智心中只有一件喜事,便是这仗打赢了,城池建好了。
  徐氏笑着还未出口,却是这金翠莲心急口快,上前就道:“官人,是夫人有喜啦。”
  “什么?什么有喜了?”郑智显然是听懂了,却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上辈子三十多岁,老婆都没有一个,更不用说孩子的事情了,这辈子之前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穿越没有了生育能力,此时一听有喜,便是郑智也惊住了。
  “怀孕,怀有身孕,夫人肚子里有官人的孩子了。”金翠莲更是心直口快,便是徐氏拦也拦不住。如今金翠莲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模样了,完全恢复了少女的跳脱,可见徐氏平时对其也是随和的,并未如何严加管教。
  “娘子,可是当真?”郑智还有些未回神过来,一脸严肃开口又问。
  “相公,当真,大夫说刚两月左右。”徐氏回道,看到自己官人如此模样,徐氏心中反倒更加喜悦。
  “哈哈……没想到我郑智也有当父亲的一天,快叫人备酒菜,今日便要大醉一场。夫人,快随我进屋,小心动了胎气。”郑智一边高兴大笑,一边伸手去扶徐氏。怀孕这种事情,在郑智看来,必然是极为重要的,孕妇自然也是虚弱的。
  徐氏被郑智架着往厢房里去,哭笑不得,忙开口道:“方才两月,与平常无异,只是稍有呕吐,官人不必如此。”
  “怀孕多大事情,哪能与平常无异,娘子要小心一些,平常便在床上躺着就好,一应事情都让旁人去做。”郑智对这种事情还真没有经验,只以为如此才能保证母子平安。
  徐氏被郑智架到床上,便又笑了出来:“呵呵,大夫说要多走动些,分娩时候才好生下来。”
  此时郑智高兴的劲头方才慢慢平复了一些,听徐氏这般说,方道:“大夫真这样说?”
  却也是不怪郑智在这方面没有见识,实在是当了十几年的兵,这方面真是从来没有接触过。
  “你见别人家中有身孕的,哪里有每日躺在床中不起身的,自当多走动些,方才身体强健,好生好养。”徐氏只能慢慢解释道。
  “哦哦,原来如此,那时候便让小莲多与你一起走动,扶着你才好。”郑智也是觉得大夫的话语有些道理。说完这话,郑智忽然转念又问:“昨日怎么不与我说这喜事,拖到今日才说,教我少高兴了一天。”
  “昨日官人刚回来,本已疲惫不堪,又被相公招去了,等官人再回来,却是倒头便睡去了,妾身也没有机会来说。”听得郑智似乎埋怨,徐氏又是一番解释。
  徐氏虽然解释,心中却也是感动,有如此一个良人丈夫,心中哪里能不感动。感动之间,竟然还有点点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是这笑中带泪。
  郑智听得话语,也是想起昨日自己回来,实在太累,晚饭都没有吃倒头就睡了。再低头去看徐氏,见徐氏含笑之间,泪水还在眼眶之中。郑智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脸色也是一变。
  徐氏见郑智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连忙擦去两滴刚刚出来的泪水,笑道:“官人,妾身不是伤心,是开心呢!”
  即便徐氏解释了这泪水是因为开心,郑智这表情还是沉重,实在是郑智想着又要出征的事情,妻子刚刚怀孕,自己却是要去打仗,一打就是半年。
  说是半年,郑智心中却是也知道,只怕半年也不一定回得来,半年之后更是大战要起,哪里还能让郑智回来。
  徐氏见郑智面色依旧阴郁,心中一慌,忙问:“官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无事无事,娘子先休息,我去唤几个兄弟来,今晚便在家中大醉一场,也叫他们都知道,我郑智有后了。”郑智收拾一番心思,本来今日也是要与徐氏说出征打仗的事情的,却是此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怀胎不过十月,这便已经两月了,还剩下八个月,此番出征,八个月只怕是回不来了。便是自己孩子出生,郑智也知道大概自己是不能在场见证了。
  “嗯嗯,官人你自去就是,妾身把这被褥铺一下,今日晒了太阳的被褥,晚间睡起来肯定更加舒适。”徐氏却是闲不住,笑笑说道。刚收进来的被褥,此时又要去铺。似乎这晒了太阳的舒适被褥,便是她那简单的幸福感。
  “娘子,你有孕在身,便不要动手了,叫小莲来铺就是。”郑智说完,出门便去唤金翠莲来铺床。


第一百零七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晚间中院厅内,自家兄弟觥筹交错,郑智杯盏不停,贺喜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哥哥,洒家与侄儿取个名字,哥哥绰号镇关西,侄儿便叫郑西北,气势不凡,必然是豪杰好汉。”鲁达接着几万老酒,兴起之间,竟然开始给郑智的孩子取起了名字。
  “不妥不妥,鲁达哥哥你这名字不妥,哥哥孩儿名字,必然要找个读书人来取,看看圣人典籍之类的,取个文雅的名字才好,将来出将入相,也当人称呼一声相公。”史进不等郑智说话,便否定了鲁达取的名字。
  “大郎胡说,哥哥的孩儿,自当领兵出征,读什么鸟书,你看那些东京儒生,酸里酸气有什么好的,郑西北不好,那便郑西夏,以后侄儿一人便把西夏羌人镇住,当是世间大豪杰。”鲁达想到郑西夏这个名字,更是沾沾自喜,觉得这个名字气势更足。
  “鲁达哥哥你这胡搅蛮缠,哥哥不过是绰号镇关西,哪里有大名这么取的,好教别人笑话了去,大名自当讲究,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史进自己说完,却是怕鲁达又来争,还拉王进来当助力。
  王进却是没有开言,转头去看郑智。鲁达与史进也往郑智看来,似乎等候郑智这个裁判来裁决到底该怎么取名字。林冲也是转头来看郑智,也是想知道郑智对于取名的事情怎么个想法。
  郑智今日虽然老酒喝了不少,却是心思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于取名字的事情,郑智也未多想,是儿是女都不知道,此时也便懒得多想。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郑智开口道:“便是要出征了。”
  众人当然知道要出征了,却是郑智说了这句话,此时才把出征的事情与孩子的事情连到一起去想。
  “官人不必在意,半年而已,赶得到的。”王进出言宽慰。
  “半年回不来!”郑智看了看王进又道。
  众人一脸疑惑看向郑智,半年回不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王进听懂了含义,又道:“党项人不过尔尔,一战鼎定,自然就回来了,多个两月也正好。”
  这话便是真正安慰了,真要与西夏决战,两个月?谁敢作这个保证。胜败都是两说,时间哪里还能有定数。
  “也罢,便把羌人狗头当我孩儿来这个世上的大礼!”郑智也不知是心思真的畅通了,还是只当无奈。
  “是极是极,洒家也多杀几个与侄儿庆贺。”鲁达第一个便出来认同了郑智这么一句话。
  用人头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做贺礼,从古至今倒是不知道有没有过这种事情。
  众人又再豪饮吃酒。
  身旁伺候酒菜的丫鬟帮几人斟满酒杯,随后直往后宅奔去,刚入后宅便碰到了金翠莲,中院厅内的那番话语自然也就说与了金翠莲听。
  金翠莲一听,脸色阴沉,转身又往厢房里去。
  酒意正好,宴席也散。
  郑智送走林冲,与另外几人分别,自己往内院而去。
  刚一入得院门,金翠莲便在门口内站着等候。
  “怎么了?”郑智看得金翠莲眼神直勾勾看着自己,问上一句。
  “官人,你能不能去与相公说说,让官人在渭州谋个其他差事?”金翠莲说到此处,便是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郑智哪里还不知道出征的事情显然是已经让这小女生知道了。
  轻轻一叹气,郑智抬手摸了一把额头,扫去一些酒意,缓缓开口道:“出征的事情小种相公也做不了主!”
  郑智也只能找借口来推脱了。
  “那谁能做主?那个东京来的童相公能做主?”金翠莲已经起了性子了,已经不管不顾了,已经生气了。不仅是为了夫人,更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一份担忧。
  郑智没有想到这小女生竟然不依不饶起来,郑智实在没有勇气面对这小女生的眼神,男人心中的柔软便是如此,可以面对尸山血海,却是面对不了女人泪眼婆娑。
  无情未必真豪杰!
  “童相公不会应允的,此事无奈,也是无法。”郑智只能接着这个借口说下去,却是怎么也不能说是自己心中也想要出征去打仗。
  乱世无权,拿什么守护此时拥有的这一切。
  “官人就不能不当官了?不当那什么中亮郎,也不当兵马都总管,就当渭州的郑官人,好不好?”金翠莲话语间尽是激动,说到最后那一句好不好,却是请求。
  郑智抬手又抹了一把脸,郑智招架不住了,面对强梁盗匪,面对金甲嵬名,郑智从来都是一往直前,此时面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郑智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夜半三更不去睡觉,在这里说些什么话,睡觉去。”郑智抬腿就走,语气狠厉,便是呵斥。
  金翠莲看着郑智的背影,哭道:“官人,夫人只是以泪洗面,却是不说,只有奴来说了,你就不能看在夫人与腹中孩儿的份上,听奴一言吗?”
  郑智头也不回,直往厢房走去,却是不知此时郑智是个什么神情,是个什么心思。
  入得房内,徐氏面色如常,只是那红红的眼眶显出了刚才的以泪洗面。
  郑智自然看得真切,却是转过双目,不再仔细去观瞧,走过去坐在床沿。
  “官人,妾去给你打水来。”徐氏努力装作一个没事人一般,往门外走去。
  郑智手往空中一抬,开口道:“唤个丫鬟打水就是,娘子身孕,不得做这些重活。”
  徐氏停顿一下脚步,回头努力微微一笑:“今夜妾去打水与官人洗漱。”
  说完便就出门去了。
  郑智扬了扬头,欲言又止,却是说不出话语去阻止。
  徐氏打来热水,端过木盆放在地上,拿起布巾。
  郑智伸手去接,接了个空。
  徐氏拿着布巾直接往郑智脸上来,便是给郑智擦脸了。
  郑智手停在空中,端端坐好,直到徐氏帮自己擦完脸颊,再去给自己脱下马靴。
  郑智看着身下给自己洗脚的娘子……
  看了良久……


第一百零八章 今晚袭营
  渭洲城北,大军要出,将台云集大小官员,台下更是旌旗飘舞随风,铠甲反光熠熠。
  人满万漫山遍野。却是这队列整齐的一万人,并不显得多少,不过两百步见方,便是一万士卒与两万配军。
  童经略稳坐将台,右边带甲数十,左边数十官翅幞头官帽。
  祭台居中,左右皮鼓十数。
  祭天地之恩德,佑出征之凯旋。
  再拜天子圣明共天、社稷之福与地。
  “哥哥,这童相公真是能念叨啊,头前出征可没有这么长的文章要念……”鲁达与郑智骑马站在台下,只等一声令下,拔营出征。却是没有想到童贯这祭文如此冗长,过程如此隆重。
  郑智回头看了一眼鲁达,眼神中出了一些警示,示意鲁达不要说话。
  郑智倒是不觉得这过程有多少无聊,反倒希望童贯再多念一念,似乎觉得也受到了一种保佑一般。这般的仪式,似乎真能给郑智带来一番平静。
  “出征!”童贯一声令下,鼓声不疾不徐,却是声响动天。
  郑智也没有什么话语再要多言,该说的,这几日在众人面前已经说了无数遍。两位主官该交代的,郑智也是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将旗一动,郑智便在旗帜后面打马转向,所有人自然紧跟着将旗所向。
  出城不远,斥候尽出,快马前探几十里,殿后几十里。
  每到日暮,自然安营扎寨,辎重大车围成营寨,斥候巡逻不断。
  即便是还在大宋境内行军,郑智依旧严格执行行军的所有条规,更也是自己身为领军大将熟悉军旅的必然之路。
  出渭州,进镇戎军府,这段路倒是熟悉,不久请刚刚走过一次。
  再往西北,进西安州,便是第一次了。一路堡寨众多,皆是军事堡寨,便是许多堡寨在造型上都如出一辙。看起来并未经过多少设计,也不觉得有多少美感,只有打仗实用唯一标准。
  堡寨取名字的方法只有两种,一种是就地名而取,比如寺子岔堡。另外一种自然表达的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又比如宁安寨、定戎寨、绥戎寨。
  边光人烟稀少、道路难行,带着步卒与配军,行军更慢。十几日时间,过了西安州定戎寨,再往西北,便要到会州与西安州交界之处了。再往北几十里也就是此行的终点。
  地势虽然广阔不少,却是不通人烟,野兽遍地奔走,便是肉眼时常也能看见。
  再行几日,远处山势已入眼帘。
  远远看着两座山头伴随,郑智开口问一直在身旁的匠吏:“可是那里?”
  匠吏看着郑智抬手所指,连连点头:“将军,就是那里,西为柔狼山,东为杀牛岭,筑城之处便是两山相夹之地。”
  郑智听言并不欣喜,反倒眉头锁了起来,终于到了地方了,到了地方便是到了战场了。
  这匠吏姓朱,大名就叫朱石,名字似乎就有职业含义。正是筑城的专业负责,丈量设计指挥皆是他。却是这个朱石虽然经验吩咐,也并未真正筑过城,小堡寨倒是参与建设过不少。
  不过这建筑之事,本是相通,城池与堡寨更是相通。
  望山跑死马,总是有道理,郑智看着远处的山头,越来越近,却是走了三个时辰,才看到山林。
  西北山林不比南方,也是气候原因,南方森林多是植被茂盛,枝叶高大之间遮天蔽日,越往南越是如此。
  西北山林,本就植被稀疏不少,若有参天大树,必然左右植被稀少。与气候,雨水都有相关。
  日头就要沉下,又是一日行军赶路。
  “此地如何?”关于筑城的实际位置,郑智其实也无人能来商量,也无具体指示,唯有朱石能问。也只有郑智自己决定。
  “将军,此地甚好,山道而出,便是此处必经,又得左右广阔,只是还有一事要明,方能笃定。”朱石拱手回答,这些时日,朱石一直跟在郑智身边听候。
  “何事要明?”郑智今日眉头一直紧锁,心中只有一个词语,便是筑城。
  “掘地找水。”朱石显然经验十足,倒是配得上这次筑城大任。
  郑智听言也不觉得麻烦,就这一言,郑智便知道这朱石实在有几把刷子。
  “今夜就此扎营,今夜便掘地找水。”郑智实在不想拖延,万事都要紧迫,西北缺水,筑城之地,必然是有水之地。
  朱石更是不敢怠慢,告退出门。
  晚间夜不收斥候、各处明哨暗哨尽出,已经到了战场了。
  枕戈待旦,所有人皆是如此,郑智穿着厚甲,头枕长枪而眠。梦里都是吹角连营、金戈铁马,一夜醒来几次。
  第一次真正准备打一场大仗,第一次让郑智如此辗转反侧。
  “将军将军,你快来看,出水了……”朱石无眠,按照自己经验带人掘地一夜,终究还是出水了。
  日头才刚出来,朝霞一片赤红,浅睡的郑智惊醒而起,抄起长枪,奔出了营帐。
  几十人掘地一夜,终于出水了,郑智站在井边,表情上只过一丝微笑。
  筑城之前的准备工作自然开始了,大量配军开始伐木。
  此时伐木并非为了筑城,而是要先建造大营栅栏,先要有一座坚实的军营,才能保证一切后续问题。大营却还不能建在筑城之处,还要往前,把筑城之地放在营后护着。
  昨夜带着任务出去的斥候队伍也回来了。
  “将军,有生羌,柔狼山后,大部落。”斥候禀告。党项贵族不再游牧,却是党项人大多已然游牧。这横山之地,便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分界。
  “多少人?”郑智昨夜派人出去,便是有这担心,党项人只有一山之隔,要想多争取时间,自然便要动手。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是郑智也知道,终归还是要战的。
  “实数不算,五千往一万之内。”斥候回答。
  郑智沉默片刻,再问:“带甲青壮者,三千往五千?”
  “将军明辨,估数不差。”西军老练的斥候,自然对党项人了若指掌,郑智这一问,也算问对人了。游牧民族,十二三便能拿刀上马打仗,生活贫瘠,三十多岁青壮一过,多快速凋零而去。所以部落带甲,按照半数来算,虽然多算了些,但也是正常。
  “再多派斥候,今晚袭营。”郑智并未做什么细想斗争,似乎合该如此,好似进入了一种状态,只有你死我活。无关乎人心残酷,但也着实残酷。


第一百零九章 某不读书
  从两个山头之下,沿着山间荒草丛生的难辨小道,三千骑士,五千步卒,便进了西夏境内。
  过了山头,便是平坦之地,即便是春天,草地也并不肥美,至少与郑智上辈子看到过的蒙古草原相比,这草地实在贫瘠。
  星火点点,并未照亮多少地方,在这东落的月色之下,远处能看清连绵营帐,用营帐这个词倒是不妥,更像郑智看过的蒙古包。
  健马嘴巴多衔枚,不发出一点嘶喊。
  五千步卒四面慢慢合围。
  三千骑士已经站好队列,只等冲锋的号角。只等步卒合围之势成型。
  郑智骑马于头前,心中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去想那远处是不是有多少欢歌笑语,子女承欢。
  却是怎么能不多想,人非草木,铁石心肠是不是存在郑智不知道,但是郑智两世为人,必然不说那铁石之心。
  “哥哥,令骑来报,各自就位了。”史进轻轻打马过来禀报。
  郑智回头看看这三千老练精锐,没有一人心生一丝怜悯与不忍,皆是面色严正安抚着马匹。
  是啊,这些老卒,厮杀是本分,也是职业之精神。不知他们以前有没有过怜悯与不忍,却是此时必然不会再有了。
  “驾!”郑智转过头,脑中这些念想收起,一声大喝,打马飞驰而去。
  三千马蹄,足以震动大地,更能响彻云霄。
  远处喊叫声起,灯火更是接连燃起,四处忙乱的人影更是慢慢清晰可见。
  三里之地,健马飞驰,不过片刻。
  栅栏木门就在眼前,郑智轻收一些马速,口中大喊:“撞上去!”
  左右各出十几快马,毫不犹豫直冲栅栏木门。
  健马见到阻碍,自然想停,却是这背上的主人依旧不断奋力抽打马背,只因将军有令,撞上去!
  人仰马翻不止,栅栏木门实在挡不住如此冲击,倒落在地。
  倒地的汉子即便断手断脚,也赶紧爬到一旁让路,却是这三千铁骑洪流不过几十步就到。
  刚入寨门,一员党项大汉骑马持枪直奔郑智来迎,身后还有临时组织起来的几十汉子。
  这些人口中大喊大叫着听不懂的语言,各式各样的兵器,大多未着甲胄,坐下马匹速度更是非常。党项好马,也是有名的健马。
  战事已起,外围五千步卒快步合围杀来,人人双腿狂奔不止,军令如山,定然要赶紧合围起来,不能走了羌人一个。
  “死!”郑智铁枪往前横扫,无招无试,只有大力与急速。
  对冲之下,落马便死。
  刚刚扫倒两人,那领头羌人长枪往郑智刺来,口中大喝出声,似是喝骂,似是鼓气。
  郑智长枪一挑,把这刺来的长枪挑到一边,健马依旧飞驰,郑智顺势一横枪尾。
  枪尾带着马匹的急速击在这汉子腹部。汉子飞出,滚落到一旁远处。
  前方羌人越来越多,直有数百,便是手持匕首餐刀者,也出来迎敌。可见保卫家园之勇气。
  可惜勇气并不能改变什么,面对这些厚甲长枪骑士,面对这些西军精锐士卒,用肉躯上去,便是只能血泊倒地。
  前方有一处最大的账房,任谁也能知道那里便是部落中心之地。
  三千骑士直奔而去,沿路厮杀,没有一点阻碍。
  账房前面也聚集了上百党项,有人骑马迎战,有人只用双腿狂奔。
  鲁达宝刀无敌,便是这拿刀的手臂有被鲜血染湿。
  史进林冲手中长枪更是杀人无数,并不比郑智的长枪少饮血。
  孙胜超更是一直在郑智头前,刚才撞门之时,他便是一员,此时不知抢了哪里的马,又追了上来。
  少年盖毅,一直跟在史进身后,刚一接敌时候,还是一脸紧张,此时长枪只顾猛刺,也不管刺杀是否落空,双眼已经血红,这是第一次上阵的那种血性疯狂,并无一丝理智在脑中。
  百来号羌人,哪里够这些西北军汉厮杀,片刻便剩不下多少。
  那最大的账房里此时奔出不少人,为首一个须发都发白了,皮甲在身,却也拿着弯刀上前,后面跟着十几个党项老幼汉子,俱是穿着皮甲。
  “宋狗,不得好死!”这领头白发老汉尽然开口说出了一句宋语。这也是郑智今晚入营听到的党项人第一句宋语。虽然口音有些怪异,却是听得分明。语气更有无限的愤怒与悲切。
  郑智瞬间冲将上来,马匹急止,回头吩咐一句:“鲁达继续。”
  营指挥使鲁达马不停蹄带士卒往别处再杀,只留孙胜超带着百十亲兵随郑智停在此处。
  “两军交战,不得不战。留你个体面。”郑智手中长枪往前指着,表情却是凶狠非常。这老汉显然就是这部落的首领,留个体面,便是让他自刎。
  整个部落的羌人早已经是一锅乱粥,在这三千铁骑左右冲杀之间,哪里还有多少有力反抗。更有许多党项人已经打马外逃。
  却是五千步卒,长枪如林已经逼来,哪里还有路逃。
  “我与你这宋狗拼了。”这老汉双眼已经泣血,提着弯刀直冲上来,身后十几个老幼男子,紧跟在后。
  郑智两眼一闭,口中坚定一语:“射!”
  头前袭营,取强弩来射反倒浪费了时间,此时却是掏出强弩,脚踩上弦,平端强弩,直接便射。军阵远射,多是抛射,此时却是平射。
  羽箭入体,自然血花飞溅,如此近的距离,羽箭透过皮甲,直接横穿身体。
  党项老汉与头前五六人身如刺猬,后面还有七八人,抱着地上的尸首大喊。
  郑智似乎也有不忍,竟低下了头,这便是人伦惨剧了,这十几个老幼羌人男子显然是一家子弟。
  低下头的郑智久久发不出再射的命令。
  “住手,住手!”又是宋人汉话从前面传来,却是尖锐的女音。
  郑智抬头看去,这营帐之内,又出来七八个老幼女子,头前一个年轻女子边跑边喊。
  其余女子都往地上尸体处奔去,只有这开口说汉话的少女直奔郑智而来。
  “住手住手,你们胜了,你们已经胜了,还要怎样?”这少女已经奔到近前,一身打扮,半宋半羌,里边宋人罗裙,外边羌人裘衣,头饰也似宋人云髻,头上配饰更是宋人式样。
  郑智看向这泪眼婆娑的少女,沉默片刻,慢慢开口:“你家部落,今日屠光。你与家人一处吧,也体面一些。”
  “为何要如此啊……为何啊……我们做错了什么……难道你不读书吗?宋人书中的仁义呢?为何如此?为何……”少女大声嘶吼着只问为何,声嘶力竭。
  “某不读书,宋夏多年大战,你们部落不出兵吗?没杀过宋人吗?”郑智语气陡然大涨,这句话,也是郑智自己心中的救赎。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的族人?”少女忽然收住了声嘶力竭的呼喊,语气变得坚定。


祝家大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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