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你管不着


  马车在书院门口就停了下来,沈冷本想让马车一直到老院长的小院门口再停,可老院长不同意,因为老院长想走走路,和沈冷走走路。
  沈冷先下了马车,等在车边,伸手扶着老院长从马车上下来,那一刻让人错觉他们俩是正正经经的祖孙,夕阳下老人下车,孙儿在一旁扶着,这画面很美。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书院门口下车吗?”
  老院长问了一句。
  沈冷道:“先生不是说要走走吗?”
  老院长摇头,压低声音对沈冷说道:“我年纪大了,你记住,年纪越大的人越鸡贼,我就是想让书院的弟子们都看看,是大将军扶我下的马车,恭恭敬敬的扶着我走路。”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先生的身份,还需要区区一个大将军来衬托?”
  “区区?”
  老院长瞥了他一眼:“你这个区区两个字有些狂。”
  沈冷笑道:“和先生比起来,只是区区。”
  老院长叹道:“你这马屁的功夫最近都不勤修了吧?有些生疏,也有些干硬,一点都不圆润。”
  沈冷道:“主要是做了大将军之后,需要我拍马屁的人少了,不是我不刻苦,是用武之地太少。”
  老院长笑着摇头,扶着沈冷的手往前走:“确实是想和你走走,带着你看看这书院,这个我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沈冷恍然,老院长让他看看自己得意的东西,人到了年纪大的时候就喜欢和小辈们提一下自己的收藏,富家大户的老人,给小辈们看的珍玩古董,寻常人家的老人,给小辈们看的是古旧物件,而老院长要给沈冷看的收藏就是这书院。
  老院长一边走一边说道:“看看这里,我从四十岁不到就在这做院长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都走过。”
  沈冷:“女厕所嘞?”
  老院长:“滚……”
  沈冷:“你看,还不让小辈说话了?”
  老院长瞪了他一眼后笑起来:“你这个小家伙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满嘴没个正经的,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是不是我瞎了眼?”
  沈冷道:“当然不是,主要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老院长:“是我打不动人了吗?”
  沈冷:“别别别,你年纪都那么大了,打我的时候再伤了自己,先生你顺势往地上一躺,这里里外外都是你的徒子徒孙,你一讹我,我也说不清楚啊。”
  老院长道:“陛下那时候也是这般嘴贫,嘴上没个把门的,想说什么说什么。”
  沈冷:“十六岁陛下就离开书院了,先生有遗憾吗?”
  “遗憾什么?”
  “趁着陛下小的时候没多打几顿。”
  “明日我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告诉陛下。”
  “先生才不会。”
  “我要是会呢?”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从袖口里把之前老院长给他的那张银票取出来的递给老院长,一脸都是不舍:“够不?”
  “你打发孩子呢?”
  老院长道:“区区几十两的银票你也好意思给我。”
  沈冷道:“这不是先生刚给我的吗,你这难道不是打发孩子呢吗?”
  老院长理所当然道:“是啊,我是打发孩子啊。”
  沈冷:“……”
  两个人走到湖边,老人站在湖边桥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雁塔:“以前吧,有朋自远方来,我问他们到长安想看什么,他们都说一定要看看这雁塔,我回答的总是这烂怂雁塔有什么好看的……年纪大了,却发现自己都看不够了。”
  他有些骄傲:“雁塔是长安城的象征,再怎么烂怂也是长安城的象征,提到长安就不得不提到雁塔,提到雁塔就不得不提到雁塔书院,提到雁塔书院就不得不提到我路从吾。”
  沈冷叹道:“岁数都那么大了,下次吹牛逼能不能直奔主题?”
  老院长一拐棍打在沈冷屁股上,沈冷一咧嘴,哎呦一声倒了下去,趴在桥头,以一种销魂的姿势趴着:“老人家,我跟你说,这事没有几十两银子完不了。”
  老院长叹了口气,把那张银票又还回去了。
  沈冷银票到手,兴高彩烈的起来,站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踩了老院长的脚,老院长一皱眉,沈冷心说这下坏了,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踩着老人家的脚了,疼不疼?”
  老院长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那么无赖?你这一下踩了我的脚,我的脚又没事,我总不能脚都不疼就讹你几十两银子吧,那么没品的事我还干不出来。”
  沈冷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老院长道:“我脚确实没事,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但是吧……我这双鞋是祖传的,祖传十八代了。”
  沈冷把银票塞给老院长:“别玩了,先生我玩不过你。”
  老院长把银票收回去:“我就知道,还是会回到我手里的。”
  沈冷叹道:“陛下说他有五分像你,现在我总算知道陛下说的那五分是哪五分了。”
  老院长一怔:“陛下什么时候说的?”
  沈冷道:“就是在宫里吃完饭之后我和陛下出去走了走,聊了一下关于东海之战的事,然后就提到先生你了,陛下就说,他有五分像你。”
  老院长欣慰的笑了笑:“还说什么了?”
  沈冷想了想,回答:“陛下还说,我也有五分像你。”
  老院长沉默片刻,摇头微笑道:“傻孩子,你懂陛下这句话的意思吗?”
  沈冷道:“不就也是说的这五分像你吗,其实和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沈先生教成这样的,我原本也是个忠厚温良的人,这五分不要脸……”
  “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院长打断:“傻孩子啊,陛下说他有五分像我,也说你有五分像我,这话的意思其实是,你十分像他啊。”
  这次轮到沈冷怔住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来。
  老院子此时比刚才听到陛下说有五分像他的时候还要欣慰一些,嘴角带笑,住着拐棍顺着石桥往前走,沈冷连忙跟上去,心里还是难以平静,陛下的意思真的是说沈冷有十分像他?
  “傻小子。”
  老院长道:“你可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在乎我吗?”
  “因为先生大德。”
  “屁。”
  老院长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初我离开朝堂说是因为沐昭桐,其实是因为陛下,先帝知道我是站在陛下这边的,就算是没有沐昭桐在背后捣鬼作乱,先帝最终也是会逼着我离开朝堂,因为先帝知道,只要我在朝堂,就一定会为陛下说话。”
  老院长回头看了沈冷一眼:“先帝一直对我有疑虑,怀疑陛下的很多心思和言论都是我教的,其实……陛下之所以在乎我,恰恰是因为我从不曾在那些事上教陛下什么,没有教过陛下如何去和他的兄长争,去和他的父亲争,从无提及,我教人本事,不教人与家不睦。”
  “陛下喜欢我的,恰恰就是我不搬弄是非,在不该多嘴的地方不多嘴,我和陛下相处,什么都谈,不谈陛下家事,甚至连朝廷政事都很少谈,你可知为什么?”
  不等沈冷回答,老院子继续说道:“谈政事,我谈不过沐昭桐,也谈不过赖成,若是要谈正事陛下何必找我?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陛下找我的时候多半要谈的都不是政事,而是陛下的心事。”
  沈冷点了点头,听到这些话有些感悟。
  “我想说的是。”
  老院长脚步一停,语气稍显严肃起来:“做臣子的,就得明白陛下需要的是什么,我做了陛下希望做的事,也恰好是我愿意做的事,所以才有了群臣口中所说的君臣一体。”
  沈冷嗯了一声:“先生的意思是说,以后让我也多思考一下,陛下需要我做什么?”
  “陛下需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老院长道:“陛下需要你做的,会直接告诉你,陛下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倒是应该好好想想。”
  沈冷微微皱眉:“陛下,不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懂?”
  老院长看向沈冷:“真的不懂?”
  “真的。”
  “我听闻,陛下给了你的两个孩子一些赏赐,小沈继领千牛备身,小沈宁封了郡主,你跪在东暖阁里坚决不受,这恰恰是陛下不希望你做的。”
  沈冷道:“可是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所得已经太厚,我这个年纪已经是国公大柱国,还是从一品大将军,我为大宁做的那些事,陛下的赏赐已经超过了我应得的,我大孩子为大宁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他们没资格去领这些赏赐。”
  老院长叹道:“你以为你做的对?”
  沈冷道:“难道我做的不对?孩子从一出生就开始享受这些,会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我必须让孩子们知道,没有付出,就不应有所得。”
  老院长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个瓜皮。”
  沈冷:“啊?”
  老院长似乎是有些生气,狠狠瞪了沈冷一眼:“以后记住,陛下赏赐给你什么你都可以拒绝,陛下不会生气,但陛下赏赐给小沈继和小沈宁什么,你都不要拒绝,拒绝了陛下就会生气。”
  “为什么啊?”
  沈冷不解:“总得有点道理吧。”
  老院长摇头:“果然是个瓜皮。”
  他转身往前走,心说你个瓜皮难道不懂做爷爷的肯定疼自己孙子孙女,还特么得经过你这个儿子的同意?陛下说一句你管的着吗,你都没办法。
  你还就是管不着。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菜坛子
  春风还算不上和煦,但人心温暖,所以这略带春寒的风都变得讨喜起来,其实讨喜的不是风,是人。
  那个看起来依然是少年的家伙在院子里洗菜,清晨早早起来后打了拳练了功,然后便出门去买了不少蔬菜回来,这季节蔬菜还匮乏,大抵上也就是萝卜白菜土豆之类的东西,可他买回来的却不少。
  沈冷把萝卜切片白菜帮切块,刷洗干净几个菜坛子,把切好的菜分开放进去,加了腌料拌好封上。
  老院长坐在屋门口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毯子看着沈冷忙活,嘴角一直带着笑。
  也许连老人自己都没有想到过,在他年迈之后,会是这个傻小子陪在身边,而不是孟长安。
  再想想,孟长安那样的人,若是陪在他身边的话,此时两个人应该在聊一些军国大事,而不是像沈冷这样一句和朝政有关的话都不提,全是鸡毛蒜皮,可老人喜欢。
  “你腌这么多菜干嘛?”
  “老人都爱喝粥,我给先生做一些小菜,滋味入的快明天就能吃,每天早晨喝粥的时候配一些小菜,清口爽利。”
  老院长叹了口气:“我想吃肉。”
  “吃那么多肉做什么?一点好处都没有。”
  沈冷道:“到了你这个年纪就该多养生,吃些清淡容易消化的饭菜,肉多生痰,对你不好。”
  “我想吃肉……”
  “三天吃一顿。”
  “顿顿都想吃。”
  “唔……能不能听话?”
  “我想吃肉……”
  “吃!”
  沈冷把菜都腌好,到水井那边打了水洗手:“点菜吧,今儿中午想吃什么?”
  “狮子头,红烧肉。”
  “唉……越老越馋。”
  沈冷进厨房把早晨买来的肉洗干净,在那切着的时候听到背后有动静,一回头发现老院长已经在厨房门口了,沈冷吓了一跳:“腿脚不利索还乱走?”
  老院长认真的说道:“盯着你点,我怕你把肉换了,用假的肉来糊弄我。”
  沈冷道:“我是那样的人?”
  老院长:“是。”
  沈冷把菜刀放在桌子上看起来很凶很凶的掐着腰说道:“想吃肉就老老实实的去躺着,别在外边椅子上躺着了,回屋躺着去,等到午后暖了我陪你去走走,不能总躺着也不能总动着,以后我住在这你就没自由了,什么事都听我的。”
  老院长噘嘴道:“为什么那么凶?”
  沈冷道:“从现在开始,你收留了我,我就是你的家长了。”
  老院长叹道:“我收留了一位父亲?还是野生的父亲?”
  沈冷道:“小爸爸。”
  老院长:“滚……”
  虽然说着,可还是按照沈冷的要求回到房间去,在房间里的躺椅上躺下来,嘴角带笑,被沈冷凶了,可还是美滋滋,因为沈冷那种凶一点都不凶啊。
  说来也奇怪,老院长越是年纪大了就越是不喜欢睡床,床上越是舒服他就躺的越是不自在,更习惯了蜷缩在躺椅上盖着毯子睡,往往都会睡的香甜。
  就在沈冷把饭菜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的时候,院长的小院外边传来一阵阵说话的声音还好像一本正经在交流什么似的,沈冷回头看,发现居然是陛下和赖成来了。
  陛下穿着一身便装,书院里的弟子们多数都没有见过他,他也不担心被人认出来,赖成亦然,所以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过偌大的书院。
  “为什么时间掐的这么准?”
  沈冷对陛下行礼之后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句。
  皇帝笑而不语,赖成叹道:“其实到早了,在门口蹲了一会儿。”
  沈冷脑海里出现了皇帝和大学士两个人蹲在门口闻香味的样子,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先说正事。”
  皇帝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你从北疆带回来的那一车黄金户部已经核算过,折算成银子能有近三百万两,蒙帝国双面王的一生积蓄都被你掏空了,拨款到安阳船坞的话,一年之内能造大船数十艘,两年可有百艘。”
  赖成道:“其实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桑国自认水师更强,可如果我们把桑国水师放进来打,以大宁战兵陆战之力,他们还能打赢了?”
  沈冷摇头:“水师的事,水上解决。”
  皇帝笑起来,一脸得意,也不知道得意什么。
  老院长看到皇帝的得意却知道是为什么,若是皇帝来抉择也不会把桑人放进国土之内再打,纵然大宁战兵陆战无双,可依然不会放进来打,水师的事,就得水上打,水师的战,就得水上赢。
  皇帝也会如此选择,所以皇帝才会说沈冷有十分像他。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皇帝还是别人,知情者谁都已经不再去怀疑沈冷到底是不是当年被皇后偷走的那个孩子,皇帝甚至已经不再去查,皇帝曾经说过,如果不是,为什么会这般相似?
  他的两个儿子,不管是李长泽还是李长烨,其实都不是很像他,反而是沈冷好像无一处不像。
  “还有一件事。”
  皇帝自然而然的在主位上坐下来,丝毫也不觉得从未央宫跑过来蹭饭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更不觉得身为大宁皇帝陛下为了几个小菜蹲在门口等着有什么不体面。
  “昨日收到东疆那边送过来的消息,桑国的使团已经到了,在东疆等着朕的旨意,朕已经着人回复,让他们来。”
  沈冷一怔:“桑人知道要开战,我们知道要开战,此时派使团过来图谋什么?”
  皇帝笑了笑:“桑国出现了叛乱,原来的皇帝英条泰病死之后皇后监国,她指意要用举国之财把英条柳岸从大宁赎回去,可是满朝文武再加上那些贵族没有一个答应的,所以他们杀了皇后,拥立高井原为桑国皇帝。”
  沈冷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高井原一定很谦卑的表示绝对不会和大宁开战,甚至还愿意向大宁皇帝陛下称臣,跪好了叫爸爸。”
  皇帝摇头:“这个儿子朕不要。”
  老院长噗嗤一声笑出来。
  赖成道:“不止如此,东疆那边送来的消息说,高井原愿意称臣,也希望大宁皇帝陛下可以派遣大批的官员到桑过去,这一招倒是出人预料。”
  沈冷道:“拖延时间而已。”
  他好奇的问了一句:“桑国皇后打算倾尽举国之财来赎回英条柳岸,多少钱?”
  “好几十万两呢。”
  皇帝道:“大概有你那一车黄金的六分之一。”
  沈冷:“唉……我们打的这是多穷的一个国家。”
  皇帝也笑起来:“桑国的地形决定了他们的国策,虽然他们的岛国面积不算小,可没有多少产粮的地方,也没有多少矿产,大战之后人口缩减还活得下去,将来人口越来越多,以桑国自身的能力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再加上他们生性凶厉,向外扩张是必然之举,所以才会拼尽国力的打造水师。”
  沈冷嗯了一声:“赖大人之前也说过,内阁推演了无数次,桑国一定会来侵扰大宁。”
  皇帝吃了一口菜,眼睛微微一亮:“酒呢?”
  老院长道:“陛下,中午就要饮酒?下午还有国事,还要召见朝臣,被朝臣们知道了陛下中午就饮酒不好,御史台那边的人……”
  老院长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指了指赖成:“所以朕把他也带来了,所以朕一直都没有给御史台指派新的都御史,朕不去了,朕翘班了。”
  沈冷:“老谋深算。”
  皇帝:“嗯?”
  沈冷低头:“臣去取酒。”
  等沈冷出去之后皇帝笑着说道:“傻小子说话不似其他朝臣那样,私下里的时候说话还是轻松些的好,朕不爱和那些文官们吃饭喝酒就是因为他们太讲礼数规矩,喝酒都喝不痛快。”
  老院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赖成。
  皇帝道:“你们俩不一样。”
  老院长想了想哪里不一样,赖成也在想哪里不一样,想来想去,谁也不敢把答案说出来,稍显丢人。
  还不是因为不要脸。
  沈冷取了酒回来,给三个人都倒了一杯,皇帝看沈冷:“你自己不喝?”
  沈冷摇头:“现在是四个人。”
  皇帝:“四个人怎么了?”
  沈冷:“四个人,吃了饭,喝了酒,陛下还说暂时不回宫里,所以臣推测一会儿可能会打麻将,臣不敢喝酒,怕输钱。”
  皇帝大手一挥:“你不喝酒就能赢钱?”
  沈冷:“还真打?”
  皇帝叹道:“朕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打过麻将了,人前休闲也要下棋,显得高雅一些,可朕从来就不喜欢所谓高雅的东西,还是打麻将来的爽快。”
  他看向赖成:“你多久没有休息了?”
  赖成回答:“臣大概有二十来天没有回过家了。”
  皇帝点了点头:“给你放半日特假。”
  赖成大喜:“谢陛下。”
  皇帝道:“为了打半天麻将,朕自己的事荒废了,还把内阁首辅大学士的是荒废了,朕此时此刻一定像个昏君……唉,当昏君真爽。”
  沈冷想说陛下你矜持些,没敢说。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皇帝眉角一抬:“你不是不喝吗?”
  沈冷:“不喝也不敢赢,喝了还是不敢赢,所以还是喝吧,不然更亏,万一喝大了敢赢了呢?”
  皇帝:“那你说,一个喝大了的大将军可怕,还是一个喝大了的皇帝可怕?”
  沈冷:“……”
  皇帝伸手:“朕没带银子,谁先借点?”
  沈冷:“我去添菜……”
  老院长:“呼……呼……呼……”
  赖成:“酒不醉人人自醉,哎呀好困。”
  皇帝叹道:“大不了朕不耍赖,正正经经打牌,输赢勿论,也不赖账。”
  三个人都坐直了身子:“那还好。”
  皇帝往门口看了看:“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台阶上放着几个菜坛子,那是什么?”
  沈冷回答:“臣早晨刚刚腌好的菜,打算配粥喝的。”
  皇帝:“唔……卫蓝!”
  门口的卫蓝立刻进来:“陛下。”
  皇帝指了指外边:“菜坛子送两个回去。”
  赖成:“帮我也带一个。”
  老院长:“……”
  沈冷:“……”
  卫蓝刚要出门,皇帝一伸手:“借朕点银子。”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挂职授课
  皇帝居然真的没有回未央宫,而赖大人却不得不回内阁去,内阁里很多事都需要首辅大人审核用印,他半天不去,第二天需要他办的事就能堆成山。
  所以不管赖成开玩笑的时候说的有多洒脱,这个世界上,连皇帝都能偶尔洒脱,内阁首辅大学士却不能洒脱。
  百姓们提到内阁大学士的时候都只有艳羡,满嘴都是溢美之词,内阁首辅大学士是什么?百官之首文人典范,说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可是累,真的累。
  相对来说,赖成比皇帝还要累,累许多。
  所以哪怕皇帝亲口说许赖成放松半天,赖成自己都不敢放松,对于赖成来说,他没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皇帝也知道他辛苦,所以给赖成的赏赐最厚,可是这些赏赐赖成用不到,几件朝服换着穿就是一个月,十几二十天回家一次,没有固定的时间,看哪天事情少就赶紧跑回去团圆。
  “老臣在赖成的位子上干不了。”
  老院长明言,他不是内阁首辅大学士的料,不是没有那个能力,而是坚持不住。
  可皇帝是不信的,如果真的硬生生把老院长按在那个位置上,而且说明白不会找人替换他,老院长也会如此。
  四个人的麻将是打不成了,三个人坐在老院长的小客厅里闲聊,沈冷把在东疆和北疆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皇帝和老院长听的津津有味。
  皇帝看着沈冷的眼神都是欣慰也有自豪,老院长亦如是。
  “朕还在考虑一件事。”
  皇帝听沈冷说完之后说道:“回头你挂职个书院副院长,上任副院长一年多之前就已经告老还乡,朕没拦着,为大宁教书育人大半生也该放他回去歇歇。”
  老院长叹道:“书院日常的事都是他处理,比我累得多,再加上四海阁那边着实让人操心,也是该回去歇歇了。”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沈冷说道:“所以书院副院长的职位还空着,你不是专职的副院长,就挂职,只要你在长安,抽空就到书院来讲讲课。”
  沈冷一惊:“臣讲课?”
  他连连摇头:“臣不敢误人子弟。”
  “你不知道。”
  老院长看着他笑道:“书院弟子有多少人把你当做心中的偶像,当做人生奋斗的目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见了你会激动的无以复加,若你不信的话明日我带你去书院各分院都走走,你且看看那些年轻人看到你是什么样子。”
  沈冷道:“确实是不敢胡言乱语,正因为他们很多人把我当做目标,当做一个大宁军人的典范,所以更惶恐,我一句戏言,他们就可能当做至理名言,在很多人看来,成功的人说什么都对。”
  皇帝笑道:“虚了?”
  沈冷:“臣不是虚了,是惶恐。”
  “还是虚了。”
  皇帝道:“你不用讲什么大道理,读书人的大道理比你多,你就讲你是如何率军破敌的,是如何鼓舞士气的,是如何判断敌情的,就当是给他们换换脑子,开阔眼界。”
  沈冷也不好再拒绝,只好垂首道:“臣遵旨,臣回头跟老院长在书院里四处走走,臣尽量不胡言乱语。”
  “反正麻将也打不上了。”
  皇帝起身:“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下午吧,反正朕也不打算回未央宫,先生,随便找个分院让沈冷去讲讲?”
  老院长笑道:“老臣让人去安排。”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走吧沈副院长,朕明日补一道旨意过来,现在朕想听听你是怎么给书院弟子讲课。”
  沈冷真是紧张,比他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这紧张还不是一回事,他是天生的军人,上战场紧张归紧张但只要动手就会冷静下来,越是大战越是冷静。
  讲课?
  第一句说什么?大家好我是沈冷?
  所以沈冷从离开院长的小院到往文院走的路上都很懵,脑袋里好像浆糊似的,他一遍一遍的思考着该和那些年轻人说什么,然后才发现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
  “能不讲吗?”
  沈冷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问谁。
  皇帝哼了一声:“抗旨?”
  沈冷:“啊……不敢。”
  皇帝吩咐道:“一会儿不要说是朕到了,朕进去之后随便找地方坐就行,和书院的学生们坐到一块,或者就站在门口听着,卫蓝,你也不要大张旗鼓的,这里是书院,不用紧张。”
  大内侍卫统领卫蓝俯身应了一声,可他当然也紧张,陛下随随便便选一间教室进去,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坐下,万一有人冲撞了陛下怎么办?
  陛下这随意的决定,对于手下人来说最是不好应付。
  进了文院,得到通知的文院院长和一大群教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皇帝看到这群人后微微皱眉,一摆手:“都散了,不要张扬。”
  其实现在雁塔书院的名字应该叫做雁塔文院,因为武院已经单出去了,大将军石元雄为武院院长。
  只是人们依然习惯了还叫书院,习惯了把书院中的翰林院称为文院,分院长郭明泰是一位老先生,生性忠厚纯良,是个实打实的学问人。
  陛下突然到了他也紧张,何止是紧张,手心里都是汗,他以为是陛下要来听文院的课,现在才知道是大将军沈冷已经挂职为书院副院长,来给弟子们讲课,他反而松了口气,不是他讲就好,死贫道还是死道友,当然是死道友。
  他这样的老学究都在慌讲什么才行,沈冷的慌可想而知。
  翰林院里的每一间教室都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皇帝随意选了一间,教室外边挂的牌子上写着三个篆体字……春秋堂。
  “春秋。”
  皇帝看了看,点头:“就这吧。”
  翰林院里的弟子们有多牛?大宁科举,每次的三甲二甲一甲都算上,有一小半出自翰林院,也就是说,增补到地方的年轻官员有一小半出自翰林院,所以当初沐昭桐才会说,论桃李满天下他远不及路从吾。
  春秋堂里正在等着教习上课的学生们一共有四十几个人,很肃正的坐在屋子里等着,门一开,所有学生全都站了起来,同时俯身施礼:“先生!”
  皇帝是逼着沈冷第一个进去的,所以当学生们看到沈冷的时候都懵了,这个年轻人是谁?
  翰林院院长郭明泰是第二个进来的,皇帝和老院长在门口等着没有立刻进去,郭明泰进门之后所有学生都慌了一下,连忙再次俯身施礼。
  “院长大人。”
  郭明泰微微颔首示意,走到讲台上站好,清了清嗓子后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雁塔书院新来的副院长。”
  他说到这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他想看看学生们是什么反应。
  果然,学生们一听说这个年轻人是副院长全都惊了,书院的副院长,那岂是一般人可以空降下来的?而且还这么年轻。
  沈冷在旁边补了一句:“挂职。”
  郭明泰笑了笑道:“我从你们的眼神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看到了疑惑和不解,甚至还看到了些许愤怒,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太过年轻了,还不足以成为书院的副院长?如果我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你们便不会有这些情绪……他就是安国公,大柱国,水师大将军沈冷。”
  “啊!”
  这句话一说完,春秋堂里炸了。
  “大将军!”
  所有人都一脸的激动,有人甚至忍不住叫了出来。
  郭明泰示意了一下:“国公,请。”
  沈冷深呼吸,缓步走到讲台上,手扶着讲桌笑了笑:“都矜持些,从你们的反应我感觉的出来,书院安排一位挂职副院长按颜值来选人是对的,要是不找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年轻人过来都快镇不住你们了,总不能所有长得帅的都在下边坐着,也得有个人在上边讲台上撑场面。”
  他说完之后看向那些笑起来的年轻人:“都坐下吧,不用太紧张也不用太当回事,我是来拿你们练手的,适应了之后我去四海阁那边讲,那边有外国妞儿。”
  “噫!”
  春秋堂里的人整齐的噫了一声,一个个兴奋起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桌子上拍起来,紧跟着春秋堂里响起了整齐的拍桌子的声音,很有节奏。
  门外的皇帝看向老院长:“这是什么意思?”
  老院长耸了耸肩膀:“臣也不知道。”
  沈冷笑道:“我来之前在想讲什么才能不误人子弟,毕竟我才疏学浅,你们也都知道我没有正经读过书,教我读书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很惶恐,后来想着,大概我能说的,不外四个字……为国争光。”
  年轻人们安静下来,认真的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战场上的为国争光是逢战必胜,以土地论,少一寸都是输,不管是被人抢了一寸还是少抢了别人一寸,都不行,书院里的为国争光,是四海阁那边的外国妞儿一个也别放走,书院里大宁的姑娘们一个也不能被他们拐了去,有一个放走了,有一个被拐了,就说明你们战败了。”
  “噫!”
  春秋堂里再次响起整齐的噫声,年轻人们再次拍响桌子,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沈冷笑道:“还听不听了,安静。”
  春秋堂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沈冷笑道:“讲个战例吧,别的我也确实不擅长。”
  一个学生问:“国公,哪儿的战例?是关于战场的,还是关于姑娘的?”
  沈冷:“你们想听什么?”
  “姑娘的。”
  整齐划一。
  沈冷:“姑娘的……你们都记住,谁也别做赢家,我们只和敌国争高下,不与姑娘论短长。”
  “噫!”
  “噫!”
  “噫!”
  下课之后一群学生们把沈冷围的水泄不通,不肯放沈冷走,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沈冷应接不暇。
  翰林院院长郭明泰只好上来解围,清了清嗓子说道:“都别喊了,你们的要求太多了,国公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都耽搁在这,这样,你们都想想,只提一个要求。”
  春秋堂里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之一怯生生的举起手:“让国公爷给我们春秋堂题个字吧。”
  郭明泰点头:“这个好。”
  他转头看向沈冷:“国公……国公呢?”
  皇帝伸手指了指后边,沈冷听到题字两个字的时候人已经在五丈之外了。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发财
  书院里有一片湖,不算很大,但格外有名,其实说起来书院里哪有什么没名气的,有的地方山川秀美但籍籍无名,总得找点什么噱头宣传才行,书院里寻常一片湖就有名,只因为这里是书院。
  清晨,湖上多了一叶扁舟,过往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天气还不算暖和,这么早泛舟湖上的人要么是真的雅致要么是真的喜欢钓鱼要么是真的很无聊。
  这小舟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盘膝坐在湖中垂钓,一个用长长的捞网在清理湖面上的杂物,这清晨本就如山水泼墨,加上这扁舟一叶就更显得意境不俗。
  垂钓的人不怕捞网的人扰了他的鱼儿,捞网的人也不担心垂钓的人鱼钩会挂住他的网袋。
  两个人似乎没有交谈,各做各事。
  “那两个人是谁?”
  “离着太远看不清楚,钓鱼的戴着斗笠更看不清楚,那捞网的像是个年轻人。”
  “咱们书院的湖里不是不许垂钓的吗?”
  “也许是外人,不知道规矩。”
  “外人随随便便怎么可能进的来书院,而且还能泛舟湖上?”
  “最近书院里总是会有一些了不得的人来,只是我们也认不出,说昨日安国公在春秋堂授课的时候门口站着的人中就有陛下,你敢信?”
  “我也听说了,我当时可就在春秋堂里,真是糊涂了,那么多人陪着,老院长都在,除了陛下还能是谁。”
  “所以别去管湖上垂钓的是谁了。”
  “也对。”
  “也许就是两个工匠呢?咱们书院的湖确实有阵子没有清理过了,落叶浮萍,看着有些不爽利,书院找两位力工师傅过来清理湖面也是有情可原,偏偏被你们说的好像又来了什么了不得大人物似的,天下虽大,如安国公那样了不起的人又有几个,还都能到咱们书院里来?”
  “那捞网的才是正事,那钓鱼的说不定只是偷懒。”
  从石桥上过去的人都会忍不住看看,因为书院确实有规矩不许下湖垂钓,有学生曾经开玩笑说湖里的鱼都不够老院长吃的。
  小舟上。
  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是个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的老人,坐在那一动不动,仿若入定,他其实也没有去看鱼漂动没动,反正心思也不再钓鱼上,而在身边的年轻人。
  “这几日我带你伯母和若容出长安走了走亲戚,毕竟刚回长安不久,有诸多老友需要拜访,偏偏是这几日你回来了,少蹭了你好几顿饭,觉得亏了,所以一早过来。”
  庄雍嘴角带笑,只是坐在这傻小子身边便觉得踏实。
  傻小子还在很认真的清理湖面,小舟的另外一侧已经堆了不少杂物,他笑着说道:“大将军已经钓了有一个时辰,一尾鱼都没有钓上来,老院长可是点了菜的中午要吃鱼让我去买,我舍不得钱大将军就说你来钓鱼,这也不像是能钓上来的样子。”
  庄雍叹道:“这书院湖里的鱼每天都有人喂,过往的学子都会丢进来一些食物,鱼都不饿自然不爱咬钩。”
  沈冷道:“我怎么觉得大将军你是忘记挂鱼饵了?”
  庄雍撇嘴:“我平生最爱钓鱼,不管是到哪儿身边要带的东西,甲,刀,图,以及鱼竿,我会忘记挂饵?”
  他为了证明自己自己,把鱼钩收回来看了看,然后一怔:“真的没挂?”
  沈冷笑道:“大将军你这鱼钩甩进湖里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就算是挂了鱼饵,别说鱼冒冒失失的咬上去你都没注意,就算是鱼儿好奇,过来一条看到鱼饵心说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上去舔了一口,噫……不好吃,走了,又过来一条,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上去舔了一口,噫,不好吃,又走了。”
  “再过来一条,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上去舔了一口,噫……原来只是个光秃秃的钩儿,连味儿都没有了。”
  这就不是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可是庄雍却笑的几乎仰倒,他侧头看向沈冷:“你这碎嘴子。”
  沈冷道:“赶紧钓,马上就到正午,老院长还等着吃鱼,难道你拎着鱼钩回去给老院长舔舔?老院长舔了舔,噫……这鱼钩上怎么都是鱼嘴味儿。”
  庄雍:“你特么闭嘴吧……”
  沈冷也哈哈大笑。
  庄雍重新挂了鱼饵把钩儿甩进湖水里:“那我认真起来就是了。”
  沈冷把捞网放在一边,舒展了一下双臂后在庄雍身边坐下来,捏了一些庄雍亲自拌的鱼饵在鼻子前闻了闻,香气扑鼻,他忍不住叹道:“这香味我都想舔一口,鱼为什么不舔?”
  庄雍:“因为鱼没舌头。”
  沈冷怔了怔:“这笑话真冷。”
  认真起来的庄雍果然厉害,片刻之后猛的起竿,一尾足有两尺多长的大鱼被他拉起来,鱼在水中百般挣扎,庄雍也不急,只是遛着,大概过了有半刻的时间鱼被遛的没了力气,乖乖的被庄雍拎起来。
  “够了。”
  沈冷道:“钓一尾就行。”
  庄雍嗯了一声:“那就回去吧,老院长怕是也会等的心急。”
  沈冷操船到了湖边,他先下来,然后伸手扶着庄雍下来,庄雍迈步上岸后笑道:“你还真当我连路都走不稳当了?”
  沈冷:“没有,单纯的嫌弃你老。”
  庄雍:“我啐。”
  两个人把船停靠好之后刚要离开,两个年轻人走过来把他们两个拦住,一个手里拿着小本本和炭笔,一个背着手看着他们。
  “两位,有事吗?”
  沈冷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
  前边的那个人点了点头:“按照规定湖里不许钓鱼,违者罚款,每个人交五十钱。”
  沈冷:“……”
  庄雍哈哈大笑:“五十钱就五十钱,给了吧。”
  那人点了点头:“态度还可以,把钱和鱼给我吧。”
  庄雍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拎着那鱼后退一步,如镇守城池对抗外敌一样的坚定:“人在鱼在。”
  沈冷道:“我没有钓鱼,我只是在清理湖面,所以你找他。”
  那人想了想也对,转头看向庄雍:“那你来交罚款,鱼也得交。”
  庄雍把鱼递给沈冷,沈冷拎着鱼就走,那年轻人连忙拦住:“怎么这么无赖的?”
  沈冷:“我没钓鱼啊,你找他。”
  年轻人道:“鱼在你手里啊。”
  沈冷:“不是我钓的啊。”
  年轻人看向庄雍:“你交钱。”
  庄雍:“我没有鱼了我交什么钱?”
  就在这时候老院长拄着拐杖过来寻他们两个,眼见着他俩被人拦着过来解围,听了一会儿后他都不好意思解围了,两个大将军,两位国公爷,真无赖啊……
  老院长觉得还是得他出面,不然的话怎么给学生们做典范,哪怕这两位都是大宁的国公也不能不按规矩办,书院的规矩就是规矩。
  所以老院长走到近前,那两个年轻人看到老院长后连忙俯身施礼:“院长大人。”
  老院长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做的对,书院的规矩不能随随便便破坏,我来处理。”
  他看向沈冷:“每人五十钱的罚款,还有鱼,都要上交。”
  他伸出手正义的说道:“我是书院的院长,交给我就行了。”
  沈冷看了看庄雍,庄雍看了看沈冷。
  半个时辰后,老院长的独院。
  沈冷把烧好的鱼端着上桌,老院长和庄雍聊的正开心,看到沈冷不开心的样子,两个人就更开心了。
  “不就是一百钱的事吗,你至于?”
  老院长把那一百钱摆在桌子上:“一百钱能做什么?对于你来说一百钱什么都不算,对于我来说,一百钱就比较重要了,我打算把这一百钱粘在匾额里裱起来挂在客厅。”
  沈冷:“呸。”
  “说件正事。”
  老院长指了指座位:“坐下来谈。”
  沈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什么正事,突然之间严肃起来,我都有些慌。”
  老院长道:“我昨日和陛下商议过了,其实这事也不是昨日才商议,而是已经提过了好几年,昨日算是定了下来……从今日起,我算是退了,不出意外,陛下在今日早朝上已经宣布,我不再是雁塔书院的院长。”
  沈冷一怔:“谁来?”
  庄雍叹了口气:“我。”
  老院长笑道:“从今日开始书院的事就都归他管了,其实书院的事大大小小我也早就不再管理,该把位子让出来就要让出来,以往是陛下不答应,现在庄雍回来了,人选合适,以后你要管他叫庄院长。”
  沈冷道:“也就是说,刚刚两个院长,废了那么大劲,就为了坑我一百个铜钱?”
  庄雍道:“别这么说,陛下的旨意还没有到书院,所以还算不上是两个院长坑你,记仇的话就记老院长的就好。”
  沈冷:“啐!”
  庄雍笑道:“看你这嘴脸。”
  老院长道:“行了,正事说完了,吃饭吃饭,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一会儿还要派人来找你去办事,你也不能真的就在长安城里每日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子。”
  沈冷:“坏的很。”
  老院长大笑。
  沈冷凑上去问了问:“什么事?”
  老院长笑道:“陛下说,水师经费你自己去想办法,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你,这个人会带着你去发财,至于怎么发财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沈冷问:“谁?”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我。”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你们说好了?
  沈冷听到身后的声音就知道是谁,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反应,毕竟只要他在长安,来蹭饭的人都不会少了,韩唤枝韩大人绝对是其中的常客。
  韩唤枝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然后一脸的遗憾:“失算了,我以为你们的饭会早一些,所以路上我随意垫补了一些,已经吃过了。”
  沈冷都乐了:“难得啊。”
  韩唤枝白了他一眼:“确实很遗憾。”
  沈冷:“没事,下次你早点来。”
  韩唤枝在桌边坐下来:“加一副碗筷。”
  沈冷:“你不是吃过了吗?”
  韩唤枝道:“我遗憾的就是我吃过了,所以可能会吃的少一些,但不代表我不吃。”
  沈冷:“……”
  “也就是说,陛下把我交给你了?”
  沈冷看着韩唤枝那一身都廷尉的锦衣:“不去草原了?”
  韩唤枝道:“陛下没有把你交给我,你是陛下明旨任命的钦差大臣,所以我在办的案子理应你也要过目。”
  沈冷道:“唔,那就是陛下把你交给我了。”
  韩唤枝:“钦差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沈冷:“你踩我脚了,麻烦抬抬?”
  韩唤枝云淡风轻的把脚挪开:“故意的。”
  沈冷:“看出来了。”
  他问:“理由呢?”
  韩唤枝道:“钦差大人回长安已经有几天了吧,若不是我亲自上门来,还没有机会见到钦差大人。”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我倒是想拜访你去,找人问了问,廷尉府的人都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说是出京办案去了。”
  韩唤枝哼了一声:“可你只找了一次。”
  庄雍叹道:“这是好大的醋味啊。”
  老院长:“闻出来了。”
  韩唤枝绷不住笑起来:“我这几日确实不在长安,手里的案子有些复杂,陛下派人传旨让我回来也是因为你回来了,盛家的案子你是钦差,所以也确实得和你交代一下。”
  沈冷:“已经抄完家了吧。”
  韩唤枝嗯了一声:“是。”
  沈冷叹道:“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不想去了。”
  韩唤枝道:“如果以后还会抄家呢?”
  沈冷往前凑了凑:“抄谁的家?”
  韩唤枝道:“吃饭吃饭,吃完饭钦差大人可以跟我回廷尉府,如今廷尉府里人满为患,案件的卷宗摞起来已经能有一人高,亲眼看过你就知道有多少好事等着你了。”
  沈冷道:“办案不抄家,滋味少一半。”
  韩唤枝:“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说吃肉不吃蒜?”
  沈冷:“意思一个样。”
  一个时辰后,廷尉府。
  韩唤枝带着沈冷进入刑房,此时此刻,廷尉府的刑房确实已经人满为患,盛家家大业大,光是本家的人就有几百口,廷尉府的牢房勉强够用,可若是再加上那些和盛家有关的人,涉案的人,要抓的就有上千口甚至更多,光是廷尉府的牢房必然不够用。
  韩唤枝一边走一边解释道:“盛家的祖产都在连山道,所以陛下才会让你来督理这案子,现在仅仅是长安城里牵扯出来的事牵扯出来的人就已经多的让人头皮发麻,所以我手里也确实没有人能派去东疆协助你查案,本想把古乐或是耿珊调回来一个,不过联络的人说那两位千办大人都不回来。”
  沈冷道:“他们俩怎么可能会丢下一个回来。”
  韩唤枝嗯了一声:“所以我从别的地方抽调回来一个千办,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他跟着你。”
  沈冷侧头:“谁?”
  “聂野。”
  韩唤枝走到其中一间刑房门口示意守在外面的人把门打开,沈冷跟着韩唤枝进门,一眼就看到聂野把长衫都脱了,胳膊袖子挽着,后背上都被汗水浸透。
  刑房里一排被绑着四个人,四个人都是遍体鳞伤。
  “不适应?”
  韩唤枝看了看沈冷的脸色,沈冷点了点头:“确实有点。”
  聂野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韩唤枝和沈冷立刻笑起来,跑过来俯身施礼。
  聂野道:“这其实才是廷尉府的日常,也是办案的日常,他们这些人都是死士,经受过严苛的训练,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撬开他们的嘴。”
  韩唤枝道:“廷尉府是酷衙,我是酷吏,我手下的人都是,外界的人害怕廷尉府不是因为我们穿着黑色的锦衣招摇过市,刑讯手段才是让他们怕的。”
  说完之后韩唤枝走到那些被绑着的人前边,挨个看了看:“有口供了吗?”
  “没有。”
  聂野摇头:“确实很能扛。”
  韩唤枝道:“你继续审吧,从今天开始你跟着安国公,一直到安国公离开长安为止。”
  聂野俯身:“是。”
  沈冷见惯了战场的血腥惨烈,可是这刑房里的血腥惨烈和战场上是两码事,战场一刀一刀劈砍出来的血腥,和刑房一鞭子一鞭子打出来的血腥,区别太大。
  “带你去见个人。”
  韩唤枝出门,沈冷跟在身后:“谁啊?”
  “一个很自负的年轻人。”
  韩唤枝带着沈冷走过长廊,到尽头的那间刑房门口停下来,韩唤枝道:“你先进去问问吧,这个人叫余满楼,余家的长孙,在方城县被擒。”
  沈冷道:“你去哪儿?”
  “一会儿我就过来。”
  韩唤枝转身:“人有三急。”
  沈冷:“急死你。”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了几次呼吸,他确实不太擅长查案问案,韩唤枝把这个最关键的人交给他也许别有深意,但总得先见过了再说。
  沈冷推门而入,一进门就楞了一下,这刑房和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没有刑具,屋子里虽然陈设简单却干净利落,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还有一个安安静静坐在那看书的年轻人。
  余满楼看到沈冷之后显然也楞了一下,沈冷身上的那身国公常服让他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安国公?”
  两个人之前并没有见过,余满楼是从年纪和相貌判断出来的。
  沈冷点了点头,看了看这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余满楼坐在那都没有起身,所以他直接朝着床走过去,余满楼微微皱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床。”
  沈冷一屁股坐在床上:“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装。”
  只一人一句,火药味就出来了。
  沈冷坐在那看着余满楼,余满楼坐在那看着他,两个人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先挪开视线,仿佛从这一刻开始了什么。
  许久之后,余满楼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你不是安国公,如果你不是大将军,我和你公平比试,你会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强。”
  沈冷:“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被抓吗?”
  余满楼皱眉:“你什么意思?”
  沈冷道:“所有被抓住的人,都是因为愚蠢。”
  他不等余满楼说话,站起来走到郁闷了面前看着他:“正如你说的,我是国公爷还是大将军,我的时间比你金贵,所以也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告诉我,你怎么才会招供?”
  余满楼笑道:“韩唤枝给我安排住处,不打不骂,甚至没有禁锢我的自由,如果我想走的话韩唤枝都拦不住我……”
  他后边的话没有说完,他想说的是你才愚蠢,韩唤枝这么待我显然是我已经说了一些啊。
  砰!
  余满楼的脸上挨了一拳。
  沈冷低头看了看拳头:“你何来的自信?”
  余满楼一脸怒容:“你偷袭我?”
  沈冷走到门口,看了看门外的守着的廷尉,他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张银票递给那廷尉:“去交给你们都廷尉韩大人。”
  门口的廷尉都懵了,这平白无故的送一张银票做什么?
  “去就是了。”
  沈冷说完之后回到屋子里,把门关上后看向余满楼:“现在给你机会,你打赢我,我放你走。”
  余满楼脚下一点就冲了上去:“放不放我走也要打你。”
  门口的廷尉还没有走远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很乱,他下意识的又往回走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毕竟屋子里关着的那位是本案至关重要的人证,韩大人也吩咐过小心应付。
  正要回去的时候韩唤枝从他身后把他叫住:“怎么了?”
  廷尉连忙俯身道:“大人,好像安国公和余满楼打起来了。”
  韩唤枝笑起来:“那安国公给你东西了吗?”
  廷尉把那张银票递给韩唤枝,韩唤枝接过来看了看后有些不满足:“少了点。”
  他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在这就行了。”
  走廊里的廷尉全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更加大了起来,韩唤枝站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后觉得无趣,于是偏腿坐在那等着,把银票取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韩唤枝抬头看了一眼,沈冷一边走着一边把挽上去的袖口放下来,韩唤枝扬了扬手里的银票:“收了。”
  沈冷嗯了一声:“好的。”
  他问:“茅厕在哪儿?”
  韩唤枝往后指了指:“怎么了,打吐了?”
  沈冷:“人有三急。”
  说完就走了。
  韩唤枝起身进了屋子,看了看这一地的碎渣忍不住摇头:“确实少了。”
  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碎了,床,桌椅,书架,碎的不要不要的。
  余满楼在地上躺着一口一口的喘息,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看,韩唤枝一看那张脸都楞了一下,肿的好像猪头一样。
  “怎么打成了这样。”
  韩唤枝在余满楼身边蹲下来:“不是说好了的吗,钦差大人到了之后你们好好聊聊,这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余满楼眼睛都封上了,眼皮肿的触目惊心,他咧开嘴:“你确定你是跟他说好了来跟我来好好聊聊的?”
  余满楼吐出一口气:“就是打我来的吧。”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我来炫富了
  余满楼被揍的好像猪头一样,那一身的傲气都被打的几乎散了,韩唤枝很满意,特别满意。
  因为他知道余满楼所说的那些事基本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和他想从余满楼嘴里得到的东西相去甚远。
  得有一个做坏人的人,所以只能是沈冷。
  沈冷从进门看到余满楼那个样子就已经猜到了韩唤枝的用意,他也知道了陛下为什么让他做钦差大臣的用意。
  陛下需要一个恶人。
  韩唤枝不能是这个恶人,因为案子交给廷尉府和刑部办理,韩唤枝就算名声再凶此时都不能凶起来,他得尽量做到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来才行。
  而沈冷不一样,他得很凶很凶才行。
  “盛家已经完了。”
  韩唤枝递给沈冷一杯茶:“而陛下的意思是不能一下子把人都动了,要一家一家来,所以案子才会一直拖着办,根据现有的证据再动两三家都没有问题,现在要看怎么动。”
  沈冷问:“你让我过来,不仅仅是为了揍人吧?”
  韩唤枝笑道:“我代表陛下在长安城办案,而你代表陛下在东疆办案,可你此时在长安。”
  沈冷:“所以呢?”
  韩唤枝:“自己悟吧。”
  沈冷道:“自己悟?”
  他起身在韩唤枝的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捧着那杯热茶,韩唤枝让他过来办案,之前老院长还说过与桑国那一战的经费要在这案子里出,去年一年国库的银子都在亏空,赈灾,救济,重建,以至于东海船坞都的建造都停了。
  所以这一战打的其实不是时候,然而这一战什么时候打不只是大宁一家说了算,给桑国一年时间,他们真的就敢直接进攻大宁国土。
  可如果这一战不在海上解决,要靠大宁战兵在大宁的疆域上解决,百姓们对于重金打造的水师会怎么看?
  水师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那么水师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盛家的案子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韩唤枝道:“陛下之所以让你做钦差,主要是为了搞钱,而查抄盛家银子都已经进了国库,这笔银子内阁也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用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南疆水患,大运河河堤坏了有上百里,光是重修大运河河堤这一项罚没查抄盛家的银子都不够。”
  韩唤枝叹了口气:“去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南疆会有那么大的水,各卫战兵厢兵,再加上南疆狼猿都上去了,至少二十万军队用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控制住局面,可堵住归堵住,重修归重修。”
  沈冷抬头看向韩唤枝:“杀了的多少人?”
  “嗯?”
  韩唤枝一怔:“你指的是什么?”
  “大运河百里溃堤,当地工部水力的官员,当地地方官员,以大运河河堤之高,如果不是某处年久失修不会溃堤,必然是有人玩忽职守了。”
  韩唤枝嗯了一声:“陛下大怒,人头砍了一百多颗。”
  沈冷:“把被杀官员的人名单给我一份。”
  韩唤枝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沈冷道:“想让我做恶人,那就听我的吧,让人把人名单准备一份送过来。”
  韩唤枝回头吩咐了一声:“去把水患案子的卷宗取过来。”
  不多时,有廷尉将卷宗送过来,沈冷把卷宗接过来看了看:“昕州府治,府丞,昕州河湖监的官员,昕州下属东楼县县令,县城,河湖监官员……”
  沈冷把名单看完了之后看向韩唤枝:“让聂野跟我出门。”
  韩唤枝:“去哪儿?”
  “回来再告诉你。”
  沈冷转身出门,韩唤枝吩咐人去喊聂野,不多时,聂野拎着自己的长衫从刑房里冲出来,看到沈冷后笑道:“国公带我去哪儿发财?”
  沈冷笑道:“发财也不给你们廷尉府。”
  聂野道:“没事,只要是发财就行。”
  沈冷:“你这个觉悟很高了。”
  聂野道:“主要是喜欢钱,不管谁的钱都喜欢。”
  沈冷回头看向韩唤枝:“这应该是我的人才对啊。”
  韩唤枝:“想都别想。”
  聂野一边走一边问:“需不需要卑职去把人都喊上?”
  沈冷道:“不用,我有人,带你的人闹不起来,你的人凶是凶,不跋扈。”
  他出了门之后吩咐自己亲兵:“去叫陈冉,喊上咱们的人都过来,半个时辰后到林妙斋。”
  聂野一听就懵了一下:“到林妙斋?国公,水患的案子和林妙斋有什么关系?”
  “我这几日在长安城没闲着。”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虽然人在书院,不过调了卷宗看,廷尉府呈递给陛下的卷宗我都看过,廷尉府已经查实了不少事,我问你,林妙斋最早是谁出资经营的?”
  “林妙斋在长安已经有几十年,最早出资经营的人不是一家,从廷尉府目前查出来的消息看,林妙斋背后的势力可能和同存会的势力极为重合。”
  沈冷问:“那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林妙斋?”
  “因为林妙斋的掌柜姚美伦已经离开长安,此时动林妙斋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打草惊蛇。”
  聂野一边走一边说打:“都廷尉说过,一来廷尉府和刑部不可能一下调查那么多家,抛开任何影响不谈,廷尉府和刑部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来办案,如果动了林妙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
  沈冷道:“昕州河湖监郎中是余家的人,河湖监郎中不过是个地方小吏,六品,说不上有什么大权力,这个人叫余中和,从辈分上来说是余满楼的叔叔,不过是外家,关系也淡,我刚刚看了看卷宗,卷宗里有余中和这个人的关系梳理图。”
  沈冷看了看聂野道:“余中和和余家关系走的不近,但是她母亲是徐家的人。”
  聂野道:“徐家的人也在我们手里啊,徐少衍就在我们手里。”
  沈冷道:“各大家族关系错综复杂,余中和的母亲是徐家的人,也不是徐家中分量有多重的人,但是……”
  沈冷想了想,解释起来确实很麻烦,于是摆手道:“我刚刚在廷尉府问过韩唤枝,现在各大家族之中在朝中为官者,权限最大的一些人都有谁。”
  沈冷看了看林妙斋已经就在前边了,停下来等人,趁着这个时间继续说道:“从百多年前开始,各大家族在朝廷里能做主的人逐步减少,到了陛下,各大家族真正算的上掌权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官职都不算很高。”
  聂野还是不明白:“那我们来林妙斋做什么?”
  就在这时候陈冉带着沈冷的一百名亲兵到了,沈冷招手让陈冉过来:“带几个弟兄进去,世人都说林妙斋是长安城里最雅致的地方,酒贵茶贵饭菜贵,你带人进去消费一下。”
  沈冷问:“带钱了吗?”
  陈冉道:“我身上什么时候不带钱,我就是移动的金库好不好。”
  沈冷:“带了多少?”
  陈冉:“好几百个铜钱呢。”
  沈冷:“咱家金库就这么大的?”
  陈冉:“你小点声,财不露白。”
  聂野叹道:“陈哥,你那几百个钱露白了也没人惦记着,金额太小,属于廷尉府都不管的案子。”
  陈冉道:“几百个钱都嫌少?我拿着几百个钱就干去小淮河你信么?”
  沈冷道:“先别贫,去吧,闹点事出来。”
  陈冉:“奔着多大的闹?”
  沈冷:“看你多大本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看了看旁边有家茶楼,招了招手带着其他人进了茶楼,陈冉带着六七个亲兵直接朝着林妙斋走了过去。
  聂野还是不理解:“姚美伦不在林妙斋内,现在就算动林妙斋也没什么大的意义。”
  沈冷叹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我就是要趁着姚美伦不在的时候懂。”
  陈冉带着人走到林妙斋门口,迎客的几个伙计看到一群身穿战兵军服的人过来都有些诧异,他们这个地方来的非富即贵平日里怎么会有当兵的过来。
  “这位大人。”
  其中一个迎客的上前客客气气的说道:“请问是来林妙斋公干?”
  陈冉一摇头:“私干。”
  迎客的伙计都懵了:“私……私干?”
  陈冉一本正经的说道:“对啊,你问我是不是公干,我不是来公干的,那肯定是私干,我们都是私干来的。”
  伙计陪着笑说道:“大人,如果你是来这喝酒取乐的,我还是劝你一句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太适合。”
  陈冉:“你说的不适合是什么意思?”
  伙计知道不能乱说话,可是几个当兵的进来吵闹,惹了客人不高兴他也得罪不起,出入林妙斋的客人多有些身份,纵然是自己没身份的,也多和有身份的人纠缠不清。
  “这里,消费比较高。”
  伙计缓了一口气,依然客客气气的说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有酒楼,价格合理,我不是说这里不让大人你们进去,而是……”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什么东西都死贵死贵的,连我都不明白凭什么那么贵,实在是不实惠。”
  陈冉立刻昂起下巴:“不实惠好,就要不实惠的,我跟你说,我今天来就是奔着林妙斋不实惠过来的,你要是跟我提实惠我都不答应。”
  陈冉往前迈步:“有的是银子,我今天就想花钱。”
  伙计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人拉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人家都说有钱了,在外边闹起来不好,先让进门,交给掌柜的。”
  大掌柜姚美伦不在,可是还有别的掌柜在。
  几个伙计随即把陈冉他们请进去,陈冉问:“你们这有包房吗?越贵的越好,贵的让人咧嘴的那种。”
  小伙计把掌柜的请过来,掌柜的见他们是战兵也不好得罪,只好说道:“包房还有,我这就带几位上去。”
  陈冉问:“贵吗?”
  掌柜的能怎么说,想了想后回答:“还行,还行。”
  “还行的不去。”
  陈冉往大厅椅子上一坐:“我就要最贵的,你跟我说,你们这最贵的包房在哪儿?”
  掌柜的为难起来:“大人,我们这的包房环境都差不多,要不然……”
  陈冉啪的一声拍了桌子:“都差不多?一样贵?那怎么行,配不上我,这样吧。”
  他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我包个大厅吧,你把大厅清场。”
  掌柜的脸色一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冉从腰带上把钱袋摘下来往桌子上一扔,那几百个铜钱摔在桌子上可脆生了,哗啦一声。
  陈冉道:“看不出来?我炫富来的。”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人赃并获
  陈冉那一袋子铜钱扔在桌子上的时候掌柜的都懵了,然后眼神就变得稍显轻蔑起来,他常年在林妙斋接触的都是什么人,非富即贵,陈冉这样带着一袋子铜钱就敢来林妙斋炫富的他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仔细分辨了一下,陈冉身上穿的是一件校尉军服,校尉是正六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是战兵不好惹。
  所以掌柜虽然眼神轻蔑了些但态度还是带着些许谦卑:“军爷,林妙斋不是不能接受包下来整个大厅,只是军爷的银子确实不够。”
  陈冉问:“你确定不够?”
  掌柜的道:“确定,军爷这钱袋子装满了的话,大概能装下两贯制钱,按照大宁户部制定的通兑标准,两贯制钱折算成银子是二两。”
  陈冉看着掌柜的说道:“你现在还差那么一点点劲儿,就是还没有表现出来那种特别看不起人的劲儿,所以我当然不会打开钱袋子让你看看里边到底是什么,等你再装一些,我会打开给你看的。”
  掌柜的心说莫非那钱袋子里装的不是制钱?
  陈冉道:“你自己打开吧。”
  掌柜的心中好奇,上前把钱袋子打开,把里边的钱全都倒在桌子上……还就是一堆制钱。
  陈冉哈哈大笑:“想不到吧,根本不够二两,连一两都不够。”
  掌柜的脸色微微出现了一些怒容:“军爷,我对你不敢有不敬之举,毕竟你是军爷,可林妙斋也不是随随便便让人耍着玩的地方,大宁有大宁的国法,店铺有店铺的规矩,军爷若是玩够了的话还请离开,你这几百钱,不够一杯茶。”
  陈冉笑道:“你看,现在你的嘴脸就顺眼起来了,既然有看不起人的心思就表现出来,不要憋着,憋着对身体不好。”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你越是看不起人,我越是兴奋,万一我兴奋起来把你林妙斋买了,你开心不开心?”
  “请你离开。”
  掌柜的道:“就算你是校尉,也该遵守大宁律法,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如果你再撒野的话我只能报官,闹起来的话,对军爷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唔。”
  陈冉翘起腿,坐的更舒服了些。
  “还记得我进门之前是怎么说的吗?”
  陈冉看着那掌柜的笑道:“我进门之前说,我是来炫富的。”
  他一伸手,身边的亲兵把背着的包裹递给他,陈冉把包裹打开,从里边取出来一颗差不多有鸡蛋大小的东珠,他把东珠放在桌子上问:“这个够包下你大厅的吗?”
  掌柜的眼神一凛,他迈步过去把东珠拿起来看了看,这东珠品相不错,按照世面上的价格来看,至少能换几千两银子。
  虽然林妙斋是什么都贵,可是几千两银子包下一晚上的大厅也够了。
  陈冉问:“够不够?”
  掌柜的换上笑脸:“够是够了,可是……这样吧,军爷你容我一段时间,此时大厅里虽然没有客人,但需要和老客们商量一下,现在还没法给军爷你回复。”
  陈冉又取出来一颗珠子放在桌子上:“我现在就想包,够了吗?”
  掌柜的看了看那颗珠子,更大一些。
  “这……够了,我现在就安排人把大厅收拾一下。”
  陈冉一抬手:“慢着,大厅就别收拾了,鉴于你看不起人的态度确实让我兴奋起来,我现在打算买下林妙斋,把你们东主找来。”
  掌柜的一怔:“林妙斋,不卖,就算是卖的话,那也是天价。”
  陈冉把那个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里边是从北疆双面王墓地里挖出来的那百十颗珠子。
  “我想买林妙斋。”
  掌柜的这次真的愣住了,这么多东珠他也是第一次见,一颗几千两,十颗几万两,一百颗就是几十万两的市价,几十万两银子,就随随便便摆在这了?
  “军爷,你这珠子哪儿来的?”
  掌柜的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刨坟刨出来的。”
  “啊?”
  掌柜的听到这话完全愣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恕我直言,这些东珠如果真的是军爷盗墓所得,那么林妙斋不敢收,别说只是价值几十万两,也只是价值,不好兑换,况且来路不明,军爷还是收起来吧。”
  “不收珠子啊。”
  陈冉回头看向身边亲兵:“我还以为这玩意有人愿意要呢,我就说不如银子不如银子,你们非说带几十万两银子太麻烦,珠子好拿。”
  陈冉起身,一颗一颗的把珠子装回去,递给身边亲兵,然后招手:“递给我。”
  另外一名亲兵把他拿着的包裹递给陈冉,陈冉把包裹打开放在桌子上:“这个行吗?”
  掌柜的凑前看了看,然后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
  那包裹里都是银票,每一张都是一万两,包裹里只怕能有几十张。
  “银票收不收?”
  陈冉道:“就算你们不卖林妙斋,也得请你们东主过来和我谈,你不够资格。”
  掌柜的连忙说道:“东主她不在长安。”
  陈冉道:“那就找个能做主的人来,不然今天我就不走了,生意没谈下来之前,今天这里也别做生意了。”
  掌柜的现在真吃不准了,这个校尉是什么来头?随随便便拿出来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东珠,又拿出来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么大的手笔,长安城里任何一家钱庄,一家商行,都不可能立刻拿得出来,就算是去凑也未必凑的出来。
  最主要的是,对方还是个校尉,大不大小不小的一个军职。
  掌柜的俯身道:“军爷,你容我去问问。”
  他转身吩咐了一声:“给军爷上茶。”
  说完之后快步走了。
  陈冉把银票收起来,叹了口气:“我就说财不能露白。”
  东珠沈冷没有交给皇帝,是因为沈冷想用这些珠子换了钱把水师战兵的战甲完善一下,以前没多少钱的时候给他手下的士兵们每个人多加一个护心镜,现在更有钱了,人也更多了,几十万两银子按人头来算,平均到水师所有士兵身上一个人才几两?
  其实远远不够,所以这几十万两银票是沈冷刚刚要来的,至于跟谁要的,还用说吗?
  他打算带着这笔钱回东疆,本来是要用在整个水师的。
  陈冉他们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掌柜的从后边快步回来,压低身子道:“军爷,东主虽然不在长安,不过林妙斋能做主的人就在长安,他已经到了,想请军爷上楼谈谈。”
  陈冉嗯了一声,吩咐手下人:“都在这等着,一群人上去把人吓着了怎么办。”
  他在掌柜的引领下往楼上走,心说没看到正门进来人,所以人必然是从后门进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
  他跟着掌柜的上了三楼,三楼那间茶室中,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坐在那喝茶,看到陈冉后随即起身,陈冉看了看他身上的锦衣,微微皱眉。
  那是从四品常服。
  一点遮掩都没有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不知道这位校尉大人怎么称呼。”
  陈冉道:“我姓贼。”
  中年男人一怔:“贼?哪个字,还有这个姓的?”
  陈冉嗯了一声:“大宁之大无奇不有,大宁治下百姓亿万,姓什么的都有,大人你没有见过也有情可原。”
  “那敢问校尉,你叫什么?”
  陈冉:“贼有钱。”
  中年男人再次怔住,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我在长安为官多年,第一次见到有战兵的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拿着大笔不明来源的银子招摇,既然你银子多,那就不妨跟我回去解释一下这银子哪儿来的吧。”
  陈冉:“你是谁?”
  中年男人笑了笑:“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了。”
  他一招手:“来人!”
  从四周冲出来不少身穿军服的人,大概有二三十个,这些人的军服和战兵的军服不一样,和巡城兵马司的也不一样,当然更不是禁军。
  陈冉现在也算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工部的兵。”
  他把手举起来:“别打,尤其是别打脸。”
  一群工部的兵上来把陈冉绑了,然后押着陈冉下楼,到了大厅里,陈冉的手下刚要动手,那中年男人道:“你们最好都别动,不然他到不了衙门就得死。”
  陈冉摇头:“都别动,听人家的,他们人多,我们人多的时候再听我们的。”
  一群工部的兵上去把陈冉手下也都绑了,兵器卸掉,中年男人朝后指了指:“这些人来历不明,从后门走。”
  然后看了看那两个包裹:“带上赃物。”
  话刚说完,林妙斋的正门就飞出去了,两扇。
  门板落地,沈冷迈步进来,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将大堂围了起来,所有人都被围在当中,连弩举起来,随时都要击发。
  沈冷往前迈步,那个中年男人看到沈冷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安……安国公。”
  沈冷极正义的说道:“把人都给我拿下!”
  亲兵们立刻上前,那些工部的兵怎么敢动手,别说还有这么多亲兵在,就是沈冷一个人在这他们也不敢动手。
  沈冷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一眼:“人赃并获。”
  那人愣了:“安国公,什么人赃并获?”
  沈冷道:“我手下有人盗走所有军饷,我之所以没抓,是因为想把幕后主使或是交易的人挖出来,果然被我抓到了,一个别剩下,全都带回去。”
  说完之后沈冷一转身:“把银子赶紧给我拿回来!”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人物关系
  被沈冷带回去的是工部下设四司之一的水部司司座,从四品,名为姚朝宗。
  姚家在诸多大家族之中算是比较低调的一家,哪怕就算是从廷尉府现在所查实的消息来看,姚家也许都和其他各大家族并没有什么过多牵扯。
  人沈冷带回了他的将军府而不是廷尉府,两个十人队的亲兵站在将军府大门口,奉沈冷军令,谁来都不许进。
  工部水部司司座姚朝宗被带走的消息很快就炸了朝廷,满朝文武耳朵里跟灌了风一样,呼呼的,吹的人一阵阵发懵。
  内阁。
  工部尚书丁要也是内阁次辅之一,听闻手下人汇报了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找到内阁首辅赖成。
  “首辅大人。”
  丁要俯身道:“刚刚工部下边的人过来说,安国公带兵把水部司的姚朝宗抓了,首辅大人可知情?”
  赖成一怔:“安国公为何抓人?”
  丁要已经五十几岁,因为操劳太重,看起来已经是满头白发,他也很意外也很迷茫,工部碍着沈冷什么了?陛下让沈冷督办的是盛家的案子,姚家和盛家并无瓜葛平日也无往来。
  丁要道:“下边的人也不清楚,只是说人被安国公抓回去了,同被抓的还有工部兵丁二十八人,现在人都被关在大将军府里。”
  丁要看向赖成:“我深信安国公不会无缘无故抓人,可抓人也要有个抓人的规矩,没有向我工部递交公文,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怕也没有请旨……工部水部司的司座虽然只是从四品,可这样的抓法不对吧,纵然安国公是钦差,也得有规程制度。”
  赖成点了点头:“此事待我问清楚了再说,你先去忙,我现在去问。”
  丁要嗯了一声:“有劳首辅大人。”
  赖成从内阁出来没有去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先去了东暖阁,他是内阁首辅大学士,他多鸡贼啊。
  皇帝听赖成说完之后也有些懵,沈冷平白无故的去抓什么水部司司座,南方水灾的案子是唯一能和水部司有牵扯的案子,可是水灾的案子也没有牵涉到姚朝宗啊,廷尉府查的清清楚楚,昕州那边的地方官员该死,但只是严重渎职,牵扯不到工部。
  “沈冷在哪儿抓的人?”
  “臣派人去问了,还没有回信。”
  赖成刚回了一句,卫蓝从外边进来,俯身说道:“安国公在林妙斋抓了水部司司座姚朝宗,人带回大将军府,说是姚朝宗涉嫌勾结沈冷手下的盗取了沈冷大量军费。”
  皇帝更懵了。
  “沈冷的手下会和别人勾结?”
  赖成道:“以臣之了解,沈冷的手下只会和沈冷勾结。”
  皇帝忽然间眼神一亮:“沈冷哪儿来的军费?”
  赖成:“陛下这个侧重点,真是一针见血。”
  皇帝笑起来:“你先在朕这坐着吧,沈冷既然动手就不会拖着,工部那边你先不要去应付,等沈冷送消息过来再说。”
  皇帝看向卫蓝:“派个人去沈冷将军府里问问什么情况。”
  卫蓝俯身道:“已经让黑眼过去了。”
  皇帝坐下来,嘴角微微一扬:“朕现在就想知道沈冷说的那军费是什么军费,从哪儿来的,有多少。”
  赖成叹道:“沈冷也算是老江湖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财不可露白啊。”
  皇帝:“嗯?”
  赖成:“没事没事……臣胡言乱语了。”
  大将军府。
  沈冷看着已经被除去官服的姚朝宗,姚朝宗则一脸惊讶和愤怒,他也看着沈冷,两个人四目相对。
  “安国公,如果这件事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纵然卑职官微人轻也会在陛下面前要个公道。”
  沈冷道:“你会见到陛下的,不过是在签字画押之后。”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姚朝宗对面:“现在我问你什么你最好如实交代,因为我是个兵痞,兵痞的意思就是没什么耐心。”
  姚朝宗冷哼了一声:“安国公倒是真会自嘲,不过我相信安国公还是会以国法为重。”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认识你手下人,也不知道他盗取了多少军费,我是得到消息说有战兵校尉在林妙斋里横行无忌,而且大笔银子来路不明,所以带人过来查查。”
  沈冷:“为什么是你?”
  姚朝宗道:“恰好遇到我了。”
  “那可是真巧了。”
  沈冷道:“我在长安这些天一直在干一件事,干一件廷尉府的人都会觉得头大无比的事……梳理人物关系,我从廷尉府要来了一份水灾案子的卷宗,最主要看了看昕州河湖监郎中余中和的关系。”
  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余中和的母亲是徐家的人,算起来是徐少衍的堂妹,只是堂的比较远,也许连徐少衍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堂妹,事实上,他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因为这个人他利用过。”
  “你们这些大家大户的人际关系太复杂,我梳理了三四天才稍稍有些头绪,尤其是这些旁枝末节的人,更是如此。”
  沈冷道:“二十几年前,你们姚家曾经出了事,当时陛下刚到长安不久,姚朝原你还记得吧?你实打实的堂兄,关系很近,只是比你大十几岁,你的父辈兄弟十几个,姚朝原是父亲是你大伯,你父亲排行第十一。”
  “当时姚朝原也在工部为官,工部要扩建府库,就是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堂兄姚朝原让人逼走了二十几户百姓,结果一不小心出了人命事情闹大了,廷尉府查起来,姚朝原从中吃了数万两银子的事也被查清楚,于是姚朝原家被抄家,他被砍了脑袋,他的家人被发配为奴。”
  说到这些的时候,姚朝宗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可他依然强撑着,怒视着沈冷说道:“安国公,你和我翻这些陈年旧账有什么用?姚朝原犯案的时候我才刚刚入仕,而且不在工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当初陛下也让廷尉府查的清清楚楚,我们姚家的人没有一个知情此案,不然的话陛下为什么不办我们?”
  沈冷道:“你听我说完。”
  他翘起腿,看起来更加悠闲。
  “姚朝原的家人被发配为奴,你的姑母央求你的姑父在陛下面前求情,最终陛下仁慈,姚朝原家里所有的大人都被发配,所有的孩子被赦免,这些孩子大部分都被人领养,毕竟你们这些大家大户的人关系复杂。”
  “你的姑母叫姚思淼,而你的姑父就是徐少衍。”
  沈冷笑了笑道:“姚朝原的大女儿被谁收养了?被余中和的母亲收养了,咱们捋捋关系……余中和的母亲是徐家的人,徐少衍求情,姚朝原的女儿被余中和母亲收养,是你姑母姑父的恩德。”
  “这个女孩子到了余中和家里后改姓余,取名为余美伦。”
  沈冷看向姚朝宗:“现在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我早就猜到了,林妙斋一旦有什么事不能做主,姚美伦没在的时候,就要你出面,我以为你会小心些,可你却直接露面了。”
  沈冷道:“姚美伦是你的侄女,你一定知情,而徐少衍也一定知情,再告诉你一件事,廷尉府都没查出来徐少衍和姚美伦的关系,我查出来了,你说我牛逼吗?”
  沈冷往前压了压身子:“现在我怀疑你挪用大量工部赈灾款转移到了林妙斋。”
  姚朝宗脸色惨白,但还是冷笑了一声:“就算你梳理的人物关系都对,又怎么样?我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情,而且我也没有挪用过工部一个铜钱的款项,安国公,你不能拿我怎么样。”
  “我说过了。”
  沈冷起身:“我是个兵痞,我不喜欢查案,我只喜欢让人罪有应得,咱们省略了那个审问查案的过程,直接判罪就行了……盛家最大的生意是水运,不管是海运还是漕运都有牵扯,而盛家这些水运商队的批文,大部分出自你的手,你可是水部司的司座。”
  沈冷道:“我是陛下点的钦差大臣,负责查办盛家的案子,你现在牵扯其中,我有权对正三品以下的官员先斩后奏,我不是问你什么,而是告诉你,你可以死了。”
  沈冷一摆手:“砍了他。”
  陈冉带着亲兵上来,把姚朝宗拖着到了院子正中,两名亲兵压着姚朝宗的胳膊,一人揪着姚朝宗的头发把脑袋抓的前伸,陈冉刷地一声把黑线刀抽出来高高举起……
  “安国公!”
  姚朝宗大声喊道:“我不服气!你说的这些根本不能定我的罪,盛家所有船队的批文都合理合法,没有任何渎职之处,就算是陛下问我也敢这么说!”
  “陛下不会问你的,但陛下会看到你的脑袋。”
  沈冷一声令下:“砍了!”
  陈冉的刀就要落下,姚朝宗啊的叫了一声:“安国公!”
  沈冷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你想知道什么?”
  姚朝宗彻底崩溃,浑身都在颤抖着,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你想知道什么?”
  沈冷嘴角一扬:“你总算有一句话触动我了……我想知道,林妙斋的财产都在那儿?不可能都在林妙斋内,也不可能都在钱庄的明面账目上,我可以不杀你,甚至放你回去,但这笔钱我一定要拿到。”
  “在……”
  姚朝宗忽然反应过来,如果自己招供了的话,岂不是一样必死无疑?
  “你是想查同存会。”
  姚朝宗忽然笑起来:“我总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安国公,对不起了,你现在可以动手砍我脑袋了。”
  姚朝宗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会再说一个字。”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快乐的小抠……
  沈冷笑呵呵的看着姚朝宗,脸上笑起来的样子好像一朵花,一会儿像是桃花一会儿像是菊花一会儿像是向日葵。
  这种笑脸把姚朝宗笑蒙了,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句原来你是想查同存会,所以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沈冷起身走到姚朝宗面前,低着头盯着姚朝宗的脸:“我就说,各大家族之中还在朝廷里掌权的人真不多了,你这个从四品水部司的司座怎么可能不在其中。”
  姚朝宗哼了一声:“所以呢?”
  沈冷:“所以让我来推测一下……同存会要想经营下去,不只是明面上的生意,还有暗地里的勾当,这些都需要大笔的金银流动。”
  他看着姚朝宗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而金银大笔流动,又不能在林妙斋的明面账目上走,因为这有据可查,只要走了账面,廷尉府那边就不会再这么眼睁睁看着,朝廷正在用钱之际,江南水灾需要用钱,百里溃堤,没有几百万两银子填不起来,我需要银子,东疆海战没有银子不好打。”
  “所以林妙斋的银子必然要在一条谁也想不到的渠道上流动,也不能是钱庄,钱庄太显眼了,所有钱庄都是朝廷重点监管的地方,每个月每一笔账都会人去查。”
  “就在刚刚。”
  沈冷笑道:“你自己说出同存会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忽然间想明白了。”
  姚朝宗紧张起来:“你想明白什么了?”
  沈冷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为什么我要抓你?因为我猜测钱会在你手里。”
  姚朝宗哼了一声:“你想的太多了。”
  沈冷道:“你可能还没有想明白,对于朝廷来说是在查案,对于我来说是在抢钱,我对什么案子都不感兴趣,我就对钱感兴趣,这钱如果被廷尉府先找到,那就会用于南疆水灾的重建,被我先抢到就会用于东疆海战。”
  沈冷:“钱啊……”
  他转身:“陈冉,带咱们的人,再带上姚大人,咱们去工部。”
  “工部?”
  陈冉都惊了:“咱们私自抓一个工部从四品司座已经有些把事闹大了,现在还要去闯工部?”
  “没什么。”
  沈冷大步往外走:“都是为了钱,但凡是为了钱的事就不怕闹大,为了钱我什么事干不出来?”
  姚朝宗喊了一声:“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见陛下!”
  “我说过,你会见到的。”
  沈冷一招手,一百名亲兵跟着他出了大将军府,一出门就看到黑眼,黑眼笑呵呵的过来行礼,沈冷道:“回去跟陛下说,我稍后进宫给陛下一个解释。”
  黑眼:“行嘞。”
  说完就走了。
  沈冷喊了一声:“晚上到书院吃饭。”
  黑眼举起手晃了晃:“没问题!”
  陈冉噗嗤一声笑道:“真利索。”
  廷尉府千办聂野问道:“国公,我呢?”
  沈冷道:“你?没什么事了,你回廷尉府吧,不要告诉韩大人我去哪儿了。”
  聂野道:“可若是韩大人问起来。”
  沈冷:“你就说不知道。”
  说完之后带着一百名亲兵押着姚朝宗直奔工部,六部衙门都在皇城区域之内,距离未央宫没多远,沈冷带着一百名亲兵到了工部衙门外边,门口的守卫都不得不紧张起来。
  “安国公。”
  其中一人在看过沈冷的腰牌之后俯身说道:“不知道安国公到工部衙门有什么事,容我进去通禀一声,尚书大人在内阁,侍郎大人在南疆赈灾,所以……”
  沈冷迈步向前:“我自己进去就好,不用通禀了。”
  守卫吓了一跳:“国公,国公爷,你这是带兵擅闯工部衙门啊。”
  沈冷点头:“是。”
  那几个守卫连忙拦了一下:“还请国公稍候,我们这就去内阁通知尚书大人前来迎接国公。”
  “不用。”
  沈冷看了陈冉一眼:“卸了他们的兵器。”
  陈冉一摆手,亲兵上去就把工部衙门外边的几个守卫给按住了,动作熟练的让人觉得他们一定没少干这事,只片刻,几名守卫都按倒兵器也被摘了,陈冉让人用带来的绳子把人绑好就放在门口,然后一招手带着人冲进公布衙门。
  沈冷看了看那几个守卫歉然道:“抱歉,把你们绑了是为你们好,足以证明你们不是没有阻挡我,而是挡不住。”
  说完之后迈步进门。
  工部衙门很大,沈冷进来之后回头看了姚朝宗一眼:“说吧,你们水部司衙门库房在哪儿?”
  姚朝宗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沈冷吩咐了一声:“拔掉他两只手的指甲,拔掉十个指甲还不肯说那就把脚上的也拔了。”
  一个还没拔掉姚朝宗就疼的受不了,指了指一个方向:“水部司衙门在那边。”
  沈冷带着兵过去,不少工部官员已经围了过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人壮着胆子拦住沈冷,可凡是拦了的都被沈冷下令绑了。
  “我现在认真说一遍,只说一遍。”
  沈冷脚步一停,扫了扫那些工部官员:“我来办案,如果谁阻拦我,我就下令杀人。”
  他吩咐了一声:“陈冉!战刀开路!”
  “呼!”
  陈冉他们应了一声,他带着两个十人队抽刀在前,刀锋雪亮,寒芒夺目,二十几把黑线刀在前边开路,这次是真的没有人敢拦着了。
  两刻之后,未央宫。
  工部的人急匆匆的跑到内阁,见了工部尚书丁要都快哭了:“尚书大人,安国公带兵闯进工部衙门,谁阻拦就要杀谁,衙门里有不少人已经被绑了。”
  丁要一听就炸了:“岂有此理!”
  那报信的人一看尚书大人怒了,心里也多了些底气,虽然沈冷是国公,可是尚书大人还是内阁次辅一品大员,如果仅仅是工部尚书的话只是正二品,挂名内阁次辅就立刻不一样了。
  报信的道:“大人,咱们现在就回去阻止安国公吗?”
  丁要大步往外走:“当然……不去。”
  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些慌了,沈冷不会无缘无故的做这些事,沈冷又不是真的沈疯子,他先是抓了工部水部司司座,再带兵硬闯工部,没有底气沈冷怎么做的出来?
  “我去求见陛下,我让陛下骂他!”
  说完之后丁要就朝着东暖阁方向跑了过去,而此时此刻,东暖阁里皇帝正在和赖成下棋,听到代放舟说丁要求见,皇帝笑道:“看来沈冷的娄子捅的更大了,咱们的尚书大人已经坐不住。”
  他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丁要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臣有罪。”
  “噫?”
  皇帝一怔:“丁大人,你这是何意?进来就跪下说有罪,那你告诉朕,你何罪之有?”
  丁要一摇头:“臣还不知道,但臣确定臣一定有罪,不然的话安国公不会带着他的亲兵直接闯进工部,臣觉得安国公一定没错,所以那就只能是臣错了。”
  皇帝噗嗤一声,这个丁要以退为进玩的很漂亮。
  皇帝道:“你先起来说话。”
  丁要不肯起来:“臣还是跪着吧,一会儿如果安国公真的查出来什么臣都不知道的大罪,臣还是得跪下,先跪比后跪好些。”
  皇帝笑着摇头:“你愿意跪着就跪着吧,朕也等着,如果沈冷真的在你工部查出来什么,朕会酌情处理,如果沈冷没在你工部查出来什么,朕就重重的责罚他为你做主。”
  丁要立刻点头:“臣领旨谢恩。”
  又一个时辰之后,大内侍卫统领卫蓝从外边进来:“陛下,安国公到了。”
  皇帝笑起来:“来的很快啊。”
  沈冷从外边进来俯身一拜:“臣,沈冷,拜见陛下。”
  皇帝道:“直接说事吧,你看看你把丁大人逼的已经提前跪在朕面前谢罪了,他不知道什么罪,也不知道多大罪,所以你倒是说说,你干了些什么?”
  沈冷道:“臣抓了水部司司座姚朝宗,审问出姚朝宗掌握大量来历不明的银子,就放在工部水部司的库房里,库房里的人被他买通,存银不下百万之巨,这些银子就一直都在水部司的库房,用的时候姚朝宗就会派人送出去。”
  皇帝看向丁要:“你继续跪着吧。”
  丁要:“臣遵旨。”
  沈冷道:“此案和丁大人无关,丁大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阁,谁又能想到水部司的库房里居然藏着那么大笔的银子。”
  丁要抬起头谢意的看了沈冷一眼。
  皇帝道:“案子交给廷尉府吧。”
  沈冷一怔:“为什么?”
  皇帝道:“这案子本来就是廷尉府的事,你有如此重大发现,朕很欣慰也很满意。”
  沈冷道:“银子嘞……这笔银子是臣发现的,臣想着应该正好用于东疆海战。”
  皇帝问:“你是没抢过吧,韩唤枝是不是随后就到了?”
  沈冷撇嘴:“来的比兔子都快,臣前脚才找到银子,后脚他就到了,臣的人少他的人多,所以没抢过。”
  皇帝道:“都怪你自己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如果你抢过了,银子就用给你水师,你没抢过,银子只能用于重修大运河堤防。”
  沈冷:“唉……”
  皇帝道:“你似乎不服气?”
  沈冷道:“银子是臣找到的啊。”
  皇帝:“谁找到的也是朕的,不是吗?”
  沈冷:“这……能不是吗?”
  他似乎有些愤懑,俯身道:“臣告退。”
  皇帝摆手:“去吧,一会儿朕让韩唤枝进来好好问问他。”
  沈冷转身出了东暖阁,可是却不见什么愤懑,嘴角带笑,未央宫外边陈冉等着沈冷出来,一见到沈冷就乐了:“陛下是不是把那笔银子归于水师了?”
  “没有。”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会用于南疆赈灾重修。”
  陈冉一怔:“凭什么啊,我们找到的银子,你怎么没和陛下争一争?”
  沈冷道:“不争,这银子找到本来我就想用于赈灾重修而不是我们打仗,南疆的百姓受灾千万人之巨,朝廷现在急缺银子,你说,银子用于救人重要还是杀人重要?水师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沈冷笑着说道:“回家了,我是故意让聂野跟着我的,也是故意让聂野回去给韩唤枝报信的。”
  他耸了耸肩膀:“可我得让陛下知道,我也在乎啊。”
  东暖阁。
  赖成俯身说道:“安国公真是用心良苦。”
  皇帝笑道:“朕知道,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起身走到窗口,沉默片刻后说道:“赖成……”
  “臣在。”
  “你晚上去书院一趟,和沈冷说……告诉他,朕替南疆百姓谢谢他。”
  路上,陈冉看着沈冷笑道:“银子都没了,你还那么开心,一点都不像你扣扣索索的人设。”
  沈冷道:“我快乐啊,我是一只快乐的小抠……”
  陈冉:“逼。”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不一样的在乎
  沈冷听完陈冉这个字之后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个词,是形容一种品格,还是形容一种动作?”
  陈冉:“你赢了。”
  沈冷:“别,还是想听你解释一下。”
  陈冉:“你看天空上飘过了一片白云,真好看,像不像是之前你从我手里拿走的那些银票和珍珠?”
  沈冷:“怪我?你拿着咱们的全部家当去玩。”
  陈冉:“那不是你暗示我的吗?我问你玩多大,你说看我本事了,我本事就这么大啊。”
  沈冷:“啐,要不是我今天在东暖阁里跑的快,陛下肯定会问问咱们那些军费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这些银子有多大用处。”
  “我知道。”
  陈冉道:“你委托高小样从一年多前就开始给水师战兵兄弟们打造甲胄,是按照五品将军的标准打造的,款式还是战兵款式,不准和将军甲太相似,不然的话会被朝廷查问,高小样早就告诉我了。”
  沈冷道:“之前的钱,都是天机票号垫付,已经垫进去大几十万两,所有人都说天机票号是我的,可我得讲理,天机票号我没有操过一次心,反而时时处处都在索取,这不公平。”
  沈冷缓了一口气后说道:“那天我问了问高小样,天机票号现在整个大宁之内所有分号所有其他行当的人都加起来有大几千人,大几千人啊……我拿着这大几千人拼尽全力去赚的钱做我想做的事,而我什么都没有为这大几千人做过。”
  他看了陈冉一眼:“我给你的那几十万两银票,是我跟林落雨借的,她不愿意认可是我借的,只说是东家从账面上取走的,可我想还是得还……这是我最后一次从天机票号往外取钱,我算过了,除去咱们之前投入天机票号的银子之外,咱们欠了票号过百万两。”
  陈冉道:“这百多万两银子是打造甲胄和兵械所用,前前后后加起来,咱们欠了天机票号能有一百多万两银子了,还的话……怎么还?”
  “我也不知道。”
  沈冷吐出一口气:“可是得还。”
  陈冉也跟着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没去想,其实你说的有道理,我每一次想着从票号往外拿钱都理直气壮,现在想想,我们有什么可理直气壮的,票号发展到现在我们没有贡献过一份力。”
  他再次深呼吸:“以前我和高小样聊天的时候还说,用钱从天机票号拿会很有底气,高小样说当然有底气,大将军自己的票号,她们可以认为是在为你做事,可我们不能。”
  “是啊。”
  沈冷摇了摇头:“所以,以后就靠你了。”
  陈冉:“啊?为什么是靠我了?”
  沈冷道:“你不是打算好了以后去养鱼吗?你把买卖做大一点,垄断整个大宁的渔产,以你的聪明才智估计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上,上次你跟我说,养一个鱼塘一年能有多少收入来着?”
  陈冉:“能有大几百两。”
  沈冷:“我给你算算啊,一年按照三百两算,十年三千两,一百年三万两,一千年三十万两,不过是三千多年的事,细细雨。”
  陈冉眯着眼睛看沈冷:“三千多岁,你以为我是什么?”
  沈冷道:“你还有儿子,你的儿子还有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陈冉:“我特么替我子子孙孙谢谢你。”
  沈冷:“不客气。”
  正说着呢,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的车帘打开,里边一只手伸出来朝着沈冷摇了摇,陈冉好奇的问了一句:“是谁?”
  沈冷道:“你大姨。”
  陈冉:“啐!”
  沈冷笑道:“你带着弟兄们先回去歇着,晚上带他们去迎新楼吃饭,记黑眼的账就行了,我今晚上请他吃饭。”
  陈冉:“行嘞,不过会不会不太好?”
  沈冷:“那你的意思呢?”
  陈冉道:“我带着百十号人去吃饭,让人家黑眼一个人结账多不好,不如这样,我和白牙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多挂几个人的账,咱们不能让黑眼说咱们厚此薄彼,当然也不能让别人说咱们厚此薄彼。”
  沈冷点头赞许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不愧是我的贤外柱。”
  陈冉:“那你先过去吧,我大姨都等急了。”
  沈冷:“啐!”
  他和陈冉告别之后朝着马车走过去,到了马车旁边,车门被人推开,沈冷迈步上车后就看到林落雨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银子找到了,但是你又把银子让出去了对不对?”
  林落雨递给沈冷一杯茶,沈冷点了点头:“嗯啊,你说的对,我虽然现在急缺银子,可是有的银子不能用。”
  林落雨笑了笑:“陪我一会儿?”
  沈冷:“你要走?”
  林落雨眉角微微一扬:“猜出来了?”
  沈冷道:“你不会主动见我更不会主动说陪你一会儿,你来了也说了,大概就是要走了,其实你不必走,我很快就要离开长安。”
  林落雨道:“唔,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躲着你?”
  沈冷:“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完美到让你必须躲着的?除了我之外,再无一人。”
  林落雨:“还能臭屁一点吗?”
  沈冷道:“当然啊,往前推五千年往后推五千年,都找不到一个男人能配得上你,我也配不上,但我勉强靠近了。”
  林落雨笑着摇头:“前边有一家酒楼,菜品不错,我猜着你大概晚上要会书院去吃饭,你把银子让出去用于南方赈灾重建,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会派人去书院和你聊聊,这个人十之七八会是赖成,所以你晚上还要陪着他和老院长。”
  沈冷:“现在先和你去吃。”
  林落雨道:“我的意思是,你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我天黑之前就要出城,早饭午饭都没吃,现在很饿,你陪我吃就好,你不用吃,若是晚上吃的少了人家还会胡思乱想,觉得你是心里有事。”
  沈冷:“好,陪你吃。”
  他朝着马车外边喊了一声:“去大将军府。”
  林落雨一怔:“这是?”
  “我给你做。”
  沈冷道:“别胡思乱想,我主要是舍不得银子,虽然是陪你吃但哪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所以……嗯,就是我舍不得银子。”
  林落雨笑着点头:“好。”
  马车路过市场的时候沈冷下车买了菜和肉,林落雨没有坐在马车里等着他,而是一直跟在他身后,沈冷回头问她吃不吃这个吃不吃那个,她也都是微笑颔首,其实只要是他做的,哪有什么是不吃的。
  买好了菜回到大将军府,陈冉已经带着弟兄们去了迎新楼,将军府里就显得空荡荡的,虽然有管家和杂役在,可这么大的将军府人那么少,依然冷清。
  沈冷进厨房洗手洗菜,林落雨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一如既往的靠在门口,还是那个光靠气质就能倾倒众生的样子,大抵上,寻常女子靠着门框总是会有些风尘味道,可她没有,一丝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沈冷做菜,也不说话也不打扰,安安静静就好。
  就如同这么多年来她对沈冷的态度,安安静静就好。
  “姐。”
  “嗯?”
  “别走了吧。”
  沈冷回头看了林落雨一眼:“长安城里更适合你。”
  林落雨:“这个理由可不好。”
  沈冷道:“陛下已经不再追究天机票号,我也请示过,陛下说天机票号可以在长安重起炉灶,高小样他们已经去了东疆,所以长安城里只能是靠你……”
  林落雨微笑摇头:“这个理由也不好,而且你也一定没有去请示陛下,你很清楚,陛下要查天机票号只查长安之内的,其实态度很明确,他不希望你在长安城里有太多可以授人以柄的东西,天机票号就是,当然他也是不希望你暗中掌控的东西太多,哪怕是做做样子,也不能让天机票号继续开在长安城。”
  沈冷长出一口气:“你能不能别什么都猜到?”
  林落雨耸肩:“是太好猜了。”
  “我的将军府没人管着,都荒了。”
  “这个理由更不好,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过,一棵野草都没有,院子里的人很尽心尽力。”
  沈冷摇头:“要不然你帮我想个理由?”
  林落雨道:“让我讨厌你。”
  沈冷一怔,回头看向林落雨道:“太难了,我这么优秀。”
  林落雨:“呸。”
  沈冷笑了笑:“马上菜就好了,你到客厅等我吧。”
  “我就在这。”
  林落雨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沈冷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在厨房吃。”
  不多时沈冷把饭菜做好,就在厨房里摆了桌子,林落雨认认真真的洗了手,正如她对待每一件事都如此,坐下来后她笑了笑说道:“那我不客气了,好饿。”
  说完就吃,吃的很快也很满足,沈冷就陪着吃,甚至是抢着吃。
  “谢谢。”
  林落雨忽然说了一句。
  沈冷一怔:“为什么?”
  林落雨微笑摇头:“不懂就不懂,不懂别乱问。”
  她吃饱了,坐在那往四周打量,然后轻轻的说道:“在厨房里吃饭才有味道,很平淡,很真实,很喜欢。”
  说完之后起身,从袖口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这不是票号的钱,是我自己的,这些年我也花不到钱,是我作为大掌柜的工钱。”
  沈冷:“不要。”
  林落雨道:“你说了算?”
  沈冷:“不算也不要。”
  林落雨笑道:“这些钱可以给至少几百名士兵打造铠甲。”
  沈冷低头:“那是我的事。”
  林落雨道:“说狠话有用?幼稚。”
  她转身往外走:“我听闻桑国有樱花很美,打完了桑国,你带一枝回来。”
  沈冷起身:“你不要离开长安,我不放心,我也不想让你再继续漂泊,你知道我在乎你,虽然不是那种在乎,可一样是在乎。”
  林落雨忽然就笑的明媚起来:“这个理由还勉强可以。”
  她背着手出门:“走吧。”
  沈冷一怔:“去哪儿?”
  林落雨道:“我都要住在这了,你总得把家里人给我介绍一下吧。”
  沈冷咧开嘴笑:“好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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