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这般滋味


  辇车在夜幕之中向前而行,辇车中的心奉月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躺在那张宽大奢华的宝座上,他年纪已经不小,可是猛的看起来竟然如年轻女子般,除非是细看才能在眼角看到些许皱纹,闭着眼睛躺在那,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有节奏的在椅子上敲着。
  就在不久之前,有他安排在辽杀狼身边的内应送来急报,说辽杀狼突然秘密离开了南院大营,只带了亲兵走的,而且是在天黑之后离开,没有对南院大营中任何人提及他要去做什么,很诡异。
  得到消息后心奉月的心里就不太安宁,因为他知道辽杀狼不是一个拥有忠诚的人,那个人的眼睛里,时时刻刻都有野望。
  当初阔可敌桑布吕那么信任他,而他对桑布吕也一样谈不上什么忠诚,再往前说,南院大将军苏盖那么信任他,他还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怎么除掉苏盖自己做大将军。
  一个男人的野心是会不断膨胀的,尤其是在乱世。
  黑武帝国现在的国内环境很乱,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很迷茫,他为了安定民心,也因为确实在乎沁色,所以甘愿把黑武帝国的传国玉玺给沁色送了过去,并且在星城宣布承认沁色为黑武帝国女皇,哪怕他明知道沁色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的回到星城。
  然而为了黑武他必须这样做,他必须摆出来他没有和阔可敌家族不和的样子,为了破宁人所设的局,他就必须承认沁色女皇的地位。
  然而只要沁色一时没有回到星城,没有在他把控之中,黑武帝国的局势就不会稳定下来,时间拖得越久对黑武越不利,阔可敌家族统治黑武那么多年,不管是百姓还是朝臣,有一大部分始终还对阔可敌家族的人保持敬畏。
  辽杀狼是嗅到了机会,而且辽杀狼也很清楚心奉月是不信任他的。
  躺在那,心奉月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他确实不信任辽杀狼,只是暂时无人可用罢了,所以他才会亲自去黑武军中挑选了一批年轻人,只是还没有等到他的计划完全铺开,辽杀狼的反心已经有些暴露出来。
  “宁人啊……真是厉害。”
  心奉月自言自语了一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沁色身上,谁会想到宁人主攻的居然是辽杀狼?
  宁人想要让黑武分裂,十分的想百分的想,因为唯有黑武分裂宁国才能一直都占据优势,才能在将来把黑武彻底击垮,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阔可敌沁色身上,他们都看得出来宁人的图谋是什么,扶植沁色对抗心奉月,这样就会造成黑武之内持续内乱,内战对黑武的消耗才是宁人最狠的一刀。
  然而宁人的主要目标却不是沁色,而是辽杀狼,在大胜之后,宁帝就派人不断接触辽杀狼,根据心奉月的内应不久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宁国的使者已经暗中和辽杀狼接触过多次,甚至极有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种协议心奉月就算是用屁股去想也能想到是什么,大概就是,如果辽杀狼宣布称帝,分裂了黑武一片疆域,宁国愿意承认辽杀狼的皇帝地位,并且,如果心奉月若是召集大军攻打辽杀狼的话,宁人在必要的时候还会直接提供支援。
  想到这心奉月睁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了三个字。
  “李承唐。”
  如果不是心奉月一直以来都不信任辽杀狼,在他身边安插的人多到连心奉月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那么很有可能被辽杀狼成了事,宁人应该很恨辽杀狼才对,可这种操作比杀了辽杀狼对黑武的打击更大,杀了辽杀狼反而会让心奉月称心如意,他就能尽情安排他信任的人接管军队。
  心奉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真想知道,李承唐是派了谁来谋划这一切,这样的一个人才,真是让人心生畏惧,也心生敬佩。”
  与此同时,冰原城西南九百里。
  一群轻骑兵迅速的从北疆重骑后边追上来,大概有千余人,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男人,他其实年纪并不是很大,与韩唤枝等人相差无几,但是他这些年所经历的事让他比韩唤枝要沧桑的多,他所要做的事也比韩唤枝凶险的多,所以看起来便好像比韩唤枝大了十岁不止。
  轻骑队伍很快从后边追上,一直到了重骑大军的最前边,在那里,武新宇大将军的旗帜迎风飘扬。
  看到人过来,武新宇把战马的速度放慢,等到那人靠近之后在马背上抱拳:“叶大人!”
  追上来的正是叶云散,大宁当代比韩唤枝比叶流云甚至比沈冷比孟长安更称得上传奇的人物,因为他,大宁南征灭南越才会势如破竹,因为他,大宁北征胜黑武才如沸汤泼雪。
  这个人为大宁所做出的贡献,在每一个人之上。
  叶云散把脸上蒙着的围巾拉下来,笑了笑道:“大将军,你们的速度可真快,我收到消息之后就猜到了你会率军北上,所以立刻追,结果追了四五天才把你们追上。”
  武新宇道:“叶大人可是有急事?”
  “有。”
  叶云散和武新宇并骑而行,和后边的队伍拉开了一些距离。
  “有件事我还一直没有和大将军说过……”
  叶云散看了武新宇一眼,眼神里有些歉然:“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陛下交代暂时还是人知道的越少越好,除了必要的人之外一律不准告知,本打算在事情将要成了之前再告诉你,但现在情况突变,所以这事也不能继续瞒下去了……陛下御驾亲征大胜之后,下旨让我接触辽杀狼,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不断派人和辽杀狼密谈,前阵子已经快要谈成了。”
  武新宇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然后猛的醒悟过来:“支持辽杀狼造反?”
  “对。”
  叶云散道:“沁色是陛下摆在明面上的牌,我们的人都看得到黑武人也都看得到,这是阳谋,哪怕敌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好破,这是阳谋的可怕之处,也是陛下的眼光独到之处,但是阳谋终究是阳谋,敌人不好破却一直都在破,所以还需阴谋。”
  “没有人会想到,与大宁仇恨最深的辽杀狼也是陛下的牌之一,如果能促使辽杀狼造反的话,会比沁色造成的局面杀伤力更大,沁色终究是黑武皇族,她不愿意看到黑武国家分裂民不聊生,但辽杀狼不一样,辽杀狼真的是一只狼,他的野心在不断膨胀,从将军到大将军,再到皇帝……”
  叶云散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可是这次的事太突然,就连我安排在沁色那边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会出意外,而沁色一旦被抓住这阳谋便告破了……”
  武新宇点了点头:“而因为这件事,心奉月说不定会亲自赶到冰原城,也因为这件事,辽杀狼的反心会暴露出来,他希望沁色死。”
  “对。”
  叶云散道:“沁色不死,他没有理由造反,就算他有胆子有野心也不敢,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他想杀沁色也不好有机会,因为沁色几乎不离开冰原城,还有我们的人暗中保护,虽然不是我的人,但确实是我们的人……所以他其实一直都在等机会,只要沁色一死,他立刻就会举起为沁色报仇的大旗,宣布杀沁色的人是国师心奉月,举兵向星城进攻,如此一来他便师出有名,甚至还占了大义。”
  武新宇道:“所以,辽杀狼也一定正在赶去冰原城,他会在心奉月到之前想尽办法除掉沁色,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起兵。”
  “冬长山将军铁颜是他的人,蒲落千手也是他的人。”
  叶云散道:“但是剑门白骑当然不是他的人,如果剑门白骑不去的话他也不好找到机会,现在他得知剑门白骑到了冰原城,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白骑在那,他说是白骑的人杀了沁色会有很多人信,没人信也没关系,举旗的理由是有了。”
  武新宇问道:“那叶大人的意思是?”
  叶云散沉默片刻,看向武新宇:“大将军应该知道,怎样对大宁更有利。”
  武新宇默然。
  怎样对大宁更有利?
  当然是辽杀狼起兵造反更有利,沁色是陛下摆在明面上的牌,包括沁色自己都知道她的角色是什么,所以这个角色其实能利用的有限,沁色不出冰原城,也没办法继续扩大势力,那么对黑武的威胁就那么多……她的作用无法和辽杀狼相提并论。
  所以,对大宁有利,当然是沁色死。
  “我……”
  武新宇深呼吸,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出来:“我知道。”
  叶云散叹道:“这让你很为难,我们都知道沁色和大将军孟长安的关系有些特殊,而且沁色还为孟长安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就更为难……可是大将军,你应该往另外一个方面去想。”
  武新宇看向叶云散:“什么?”
  叶云散道:“陛下对孟长安与沁色关系特殊的事虽然没有过什么批示,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担心,可孟长安是宁臣,沁色是黑武汗皇,这种事让百姓们知道了百姓们会怎么想?陛下不说,是因为陛下相信孟长安对大宁的忠诚,相信孟长安的人品,可是隐患终究是隐患,陛下不在意我必须在意,我是做这种事的人,沁色死了的话,孟长安和黑武那边的牵扯也就断了,对孟长安也好。”
  武新宇再次沉默。
  他知道叶云散说的有道理,这件事陛下不提是陛下的事,可是朝臣们百姓们一旦都知道了,那么孟长安怎么解释?
  “交给我吧。”
  叶云散看向武新宇:“我知道大将军视孟长安如兄弟,所以这种事大将军下不去手,我也不能让大将军为难,这也是为什么我立刻追上来的原因,如果辽杀狼要对沁色下手,我会……我会帮他,大将军不要阻拦。”
  武新宇扭头看向别处,心里不是个滋味。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父债子偿
  冰原城。
  沁色拉着孟无离的手在宫里宫外走了一圈,小孟无离也不知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一直走,但他很喜欢这样,因为很少会这样,走到什么地方母亲就会停下来看看,然后告诉他,他什么时候在这玩过,玩的是什么,有多开心。
  冰原宫不是孟无离生活最久的地方,格底城外那片冰湖庄园才是,哪怕就是后来在征战路上走的时间都比在冰原城里都要多些,可那时候孟无离还没有什么记忆,他最多的记忆就是在这,这里虽然很冷虽然很空,可是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他都到过,这里几乎就是他小小世界的全部。
  “你看那边。”
  沁色蹲下来搂着孟无离指向不远处:“还记得那个房间吗,你小时候第一次和我玩捉迷藏的地方,你才刚学会跑没多久,笨笨的,跑起来像个小鸭子一样,屁股还扭扭的。”
  孟无离嘿嘿笑:“那我藏好了吗?”
  他似乎已经不记得了。
  沁色笑起来,眼睛微微发亮:“藏好了啊,你个小笨蛋自己钻进了那个柜子里,可把我吓坏了,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喊你也不理我,等到后来才发现你在柜子里睡着了,脸上都是尘土,这屋子很少有人来也很少有人打扫,你鼻子上都是灰,小丑怪。”
  孟无离笑着说道:“我才不丑呢,我和母亲你长的那么像,你又那么好看,我怎么可能会丑呢?”
  “就你嘴甜。”
  沁色在孟无离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忽然抱住孟无离,抱的有些用力。
  孟无离没有明白过来是为什么,但是被母亲抱着当然很幸福很满足,他好喜欢好喜欢母亲身上的味道,好喜欢好喜欢母亲这样的怀抱,可是母亲很少会这样抱抱他,母亲总说男孩子要尽快学会独立,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所以他很早就开始自己睡,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睡着了之后沁色都会轻手轻脚的进来陪他。
  抱了好一会儿之后沁色拉着孟无离的手往前走,忽然停下来,她看到了窗外的那座雕塑。
  那时候小孟无离问她那座雕塑是什么,她回答说是黑武帝国的一种吉祥兽,名为寒虎,黑武帝国的传说中,寒虎是月神的坐骑,它出现的地方百姓们就会生活富足,会安宁祥和,如果哪个地方有了灾难,寒虎就会从月宫降临到那个地方释放月神的神辉,若有洪水,洪水便会退去,若有火灾,火灾便会熄灭。
  那是才到冰原宫没多久,她和小孟无离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孟无离忽然拉起她的手很认真很认真的说,母亲,我就是你的寒虎,以后我一定会是你的寒虎,只要你不开心,我就会飞到你身边,你看到我就会开心起来,我可厉害了,我一叫所有不开心就都吓怕了。
  那一天,沁色抱着孩子哭成了一个泪人。
  这一天,隔着窗子看到了冰原宫外边的雕塑,沁色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流下来。
  “嗷呜~”
  孟无离拉着她的手叫了一声,奶凶奶凶的样子。
  “不开心快走开!”
  孟无离拉抬头看着母亲的脸,眼神里其实都是担忧,可他真的相信自己这样做能够驱散母亲的不开心,他就是母亲最厉害最厉害的守护神。
  沁色抬起手抹掉眼泪,努力的让自己笑起来,犹如冰原宫外边的阳光一样灿烂。
  “嗷呜~”
  她学着孟无离的样子也叫了一声,然后蹲下来,扶着孟无离的肩膀说道:“你看,你有多厉害,母亲才刚刚有一点点不开心,这不开心就被你这只厉害的小寒虎吓跑了。”
  孟无离看着母亲的眼睛,忽然间问了一句:“母亲,你怎么了?你是在害怕吗?”
  沁色的脸色变了变,却努力保持着微笑。
  就在不久之前沁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可能会让孟无离失去母亲的事……在这之前她从来都没有去思考过白骑到来的后果有几种,大概只是觉得心奉月恨不得立刻把她抓回去加以控制,可是直到刚刚她才想到一个可能,心奉月急着把她抓回去也可能是不想让她死。
  心奉月这个人的控制欲那么强,只要她在星城当然不可能逃脱,也当然不可能有人会在心奉月的眼皮子底下杀了她,但是今天她听沈冷和那些宁军将领议事的时候,沈冷一句话让她想到了更多,沈冷和那些宁军将领们说,不仅仅是蒲落千手来了,铁颜一定会来,辽杀狼也一定会来,辽杀狼和心奉月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条心,如果辽杀狼来了那心奉月也一定会来。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沁色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辽杀狼来里的话,那么一定会想办法杀了她,她见过辽杀狼,那是她所见过的男人之中野心最重的一个,重到他很多时候根本不加掩饰。
  然后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辽杀狼想杀她的事她并不在意,甚至没当回事,然而想到另外一个可能的时候却不得不想到了宁人的态度。
  她已经失去价值了。
  所以宁人当然要选择更有价值的辽杀狼,如果辽杀狼杀了她再把这件事推给心奉月,辽杀狼就有足够的借口起兵反抗心奉月,甚至会分裂黑武,而这不正恰恰是宁人希望看到的吗?
  一个反叛的辽杀狼,价值远远大过她这个已经名义上是黑武女皇的人。
  所以她大概想着,自己应该快死了吧,所以她才会拉着小孟无离的手在这冰原宫里一直走,她不是在给小孟无离找儿时记忆,而是在给她自己找那些记忆,那些美好。
  “如果娘亲因为有要紧事不得不离开这,不得不离开你身边,你记住,一定要紧紧的抓着小姨的衣服。”
  沁色扶着孟无离的肩膀,看着孩子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小姨是个对你好的人,娘亲相信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拼尽全力的把你送到你爹身边,到了你爹身边你就不用害怕了,他会保护你,会让你健健康康的长大,会让你像他一样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孟无离点了点头,有些用力。
  “我知道了母亲,那你会很快回来找我吗?”
  “会的,很快。”
  心奉月把自己的眼泪在孟无离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像个调皮的孩子笑起来:“把你的衣服蹭脏了噢。”
  孟无离看着沁色红红的眼睛问:“那我能跟着你吗?不然你再哭的时候眼泪放在哪儿?”
  “不能!”
  沁色立刻喊了一声,有些尖锐,把孟无离吓了一跳。
  “别怕别怕。”
  沁色轻轻拍打着孟无离的后背安慰着:“你只要乖乖的听娘亲的话,娘亲很快就会回来见你的,就算一时之间回不来,你也会在梦里见到我,无离……你要记住啊,你父亲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他不太会照顾孩子,所以你也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要挑食,父亲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要惹他生气,因为他不止有你一个孩子,如果别的孩子表现的比你乖,比你懂事,他要是不喜欢你了怎么办?所以你一定要乖巧,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如果你觉得生活在你父亲身边不,不,不愉快,那你就去找你小姨,她会待你好。”
  “我……”
  孟无离抓住沁色的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沁色再也忍不住,抱着孟无离哭,眼泪很快就打湿了孟无离的肩膀。
  “娘亲也很想很想一直都和你生活在一起,娘亲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你,可是娘亲是大人啊,大人会有很多事要去忙,总是会有离开你的时候……娘亲相信你会很勇敢,哪怕娘亲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不要恐惧。”
  “我知道。”
  孟无离学着母亲的样子,在母亲的后背上小手轻轻的拍着。
  “娘亲出门办事的时候我不在身边也会恐惧吧,你也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小寒虎啊~”
  “嗯,娘知道,你是我的小寒虎,你一叫,所有的不开心就都吓跑了。”
  “嗷呜~”
  孟无离晃着小脑袋又叫了一声。
  沁色泪如雨下。
  “唔……”
  就在这时候沁色身后传来一声很懒散的声音,那声音有些讨厌,因为他好像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些没必要,这样的哭泣有些没必要,这样的伤感有些没必要。
  因为他是沈冷。
  一点儿也不冷的沈冷。
  “他小姨很忙,他小姨要伺候他小姨夫,他小姨夫又很粘人,甚至会和自己的孩子争又怎么会把那么多时间让给他?他小姨夫可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粘女人这种事向来都不肯让。”
  沈冷靠在过道的墙上,斜靠着,抱着双臂,所以那样子看着有几分吊儿郎当,也有几分可恶。
  “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又没有提到给钱的事,所以我有些淡淡的不爽啊,让他小姨照顾他总是要给钱的才行,没有钱照顾起来当然不会尽心尽力,随随便便给口吃的,也许是冷馒头也许是剩饭,反正怎么省钱怎么来……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觉得好麻烦啊。”
  于是沈冷看着沁色笑的更加可恶起来。
  “所以你还是自己养着吧。”
  那家伙站直了身子,活动了几下后转身往回走:“女人都爱胡思乱想的吗?胡思乱想都很悲观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要男人有什么用。”
  他活动的时候扭屁股的样子有些丑,有点滑稽,所以小孟无离就被他逗的笑起来。
  “我就在这呢。”
  沈冷迈步走向远处。
  “只要我在这,谁也不行。”
  沁色看着那个背影愣住。
  “孟长安是我兄弟,别人说兄弟可能只是说说,我说他是兄弟,不是说说,况且那个王八蛋欠了我好多好多钱,他又不还,我只能指望你们母子二人以后回到大宁赚钱还我了。”
  他回头看向孟无离:“臭小子,父债子偿啊。”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不一样
  沁色看着那个有些可恶的家伙走远,蹲在那好一会儿都忘了起来,也许是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孟长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沈冷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温暖。
  她当时还很不理解为什么孟长安这样的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孟长安,他会在乎什么温暖什么不温暖?他在乎的似乎永远都那么明晃晃的摆在眼前,所以会伤很多人的心。
  但是他却永远不会去伤沈冷的心,大概就是这样吧。
  孟长安的世界是那么枯燥,战与拔刀。
  沈冷的世界呢?
  沁色想着,大概就是因为沈冷是这样的人,所以孟长安才是那样的孟长安,然后她又想到……沈冷活在这个世界上,像个傻子一样拼尽全力的想去保护自己能保护的所有人,而孟长安活在这个世界上,像个傻子一样只等着沈冷需要保护的那一天。
  沁色恍惚了一下,似乎看到了那个下午站在窗口的孟长安,他站在那,阳光洒在他身上,但看起来他依然冷冰冰的,当时沁色想着他那么完美,所以应该是一具雕塑。
  “我小时候父亲就告诉我,不要去心疼傻冷子,他活着是为了给你挡煞,越是活的辛苦,你的煞就消散的快,于是我问父亲,那他为什么要给我挡煞?父亲说,因为他命贱。”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孟长安回头看了沁色一眼:“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傻冷子用他的眼睛去看到了所有的美好,而我看到的是所有的恶毒。”
  他回过身继续看向窗外:“他朝着美好行走,我则在恶毒中历练,如果有一天,他走向美好温暖的路上被人拦住了,经历无穷恶毒历练的我,谁拦他,我能一刀斩之。”
  在那一刻沁色没懂孟长安的意思,可是在这一刻她懂了。
  孟长安不是一个天生无情的人,只是他已经走进了那条孤独的路,当傻冷子为他开始挡煞的时候他就走在那条路上了,他像是个无情之人一样面对世人,满眼都是不在乎,哪怕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也会逼着自己漠然,因为他不能让自己去分心,如果他更多的在乎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那么将来到了该为沈冷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就会犹豫不决。
  他会不舍家,不舍情。
  这些都不舍了,他哪里还能义无反顾的一刀斩之。
  “我当是个无情人。”
  孟长安说。
  想通了这一点的沁色有些恍惚,一晃竟已是过去几年。
  孟长安和沈冷啊,一个是为人可以什么都不顾,一个是为人可以什么都不顾。
  想到了这些的沁色忽然间感受到了孟长安的那种孤独,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应该就觉得很痛苦吧,他父亲在做的事是他厌恶的,但他无力反抗,他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待沈冷,用很嫌弃的方式扔给沈冷一些他假装不爱吃的东西,因为那对于沈冷来说也是温暖。
  大部分人对活着没有感悟,活着只是活着,有些人觉得活着是一种修行,有些人觉得活着是一种享乐,沈冷活着大概就是寻找温暖然后保护起来,自己却忘了他才是那最大的温暖。
  孟长安活着,一半儿是赎罪,一半儿是兄弟情。
  所以沁色的心里一阵阵的疼,她不小心触碰到了孟长安的心境所以疼的受不了,然后想着,那个家伙,这么多年是怎么撑过来的?他和沈冷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沈冷是为了在乎的人不愿承受煎熬,而孟长安则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承受煎熬。
  一个有情人,硬做无情人。
  她触碰到了孟长安的心境,只短短片刻她觉得自己几乎崩溃,所以她看向小孟无离的眼神里越发的都是愧疚,如刀割一般的愧疚,可她知道那不只是她对小孟无离的愧疚,而是孟长安的愧疚,她看到了孟长安的世界,于是她的眼睛变成了孟长安的眼睛。
  有情人去做无情人,难,且疼。
  她再看向沈冷走远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可是沁色却发现自己终于认识了到了孟长安和沈冷之间的兄弟感情,这种感情,普天之下,不是男人与男人之间随便谁都会有。
  “你爹是个大丈夫。”
  沁色拍了拍孟无离的脑袋,有些自豪。
  “你小姨夫也是。”
  她看向远方,满眼都是光明。
  冰原宫二楼平台上,茶爷坐在那晃着腿笑的像个小孩子,沈冷刚刚在下边说的话她都听到了,所以觉得自己男人贼鸡儿帅,天下无敌,那傻小子说完那些话转身就走的样子都帅,拽不拉几的帅,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快在那傻小子面前绷不住了,这样犯花痴下去,以后那在那傻小子面前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啊……
  然而她喜欢。
  夜晚还是那个夜晚,星空还是那个星空,可是她觉得此时此刻看起来夜晚更美星空更明,那傻小子走过来的时候仿佛都带着一道光。
  “你这样拽拽的在你弟妹面前晃一圈,我觉得有些可恶啊。”
  茶爷看向沈冷,撇嘴:“就不能表现的更成熟一些?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沈冷:“你是不想把我当孩子宠了吗?”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所以沈冷肆无忌惮在茶爷胸口上看了几眼,然后一声长叹:“你不把我当孩子,是想给我断奶吗?”
  茶爷楞了一下,然后单手撑着房顶双脚飞起来,那傻小子已经在一丈之外,蹲在那嘿嘿傻笑:“什么事都可以谈,给我断奶不行,还想踹我?”
  茶爷道:“来,你过来,我把你当孩子一样疼爱好不好。”
  沈冷道:“你打沈继和沈宁的时候也这样骗的吗?”
  茶爷:“那俩还小呢,先捡着大的打。”
  沈冷有些委屈的说道:“都是喝一口奶的,凭什么?”
  茶爷暴起。
  沈冷飞遁。
  与此同时,大宁,太山。
  太山封禅大典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消息还要一阵子才能飞遍整个大宁,但有些事定下来就是定下来,所以皇帝这些天看起来都很轻松,甚至还抽空带着二皇子和皇后去钓了鱼,就在山涧中烧了,虽然烧的有些焦糊,但还是很开心。
  封号已经不再是珍妃而是皇后,可珍妃还是那个珍妃,她最终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因为她在沈茶颜带着孩子离开长安之后忽然间发现,原来她的力量其实并不大,她现在需要变得强大起来。
  皇后这个身份是那么那么的尊贵,尊贵到可以让大皇子李长泽肆无忌惮,珍妃大概也只是想着,我不想培养出来一个李长泽,但我也不想我的孩子任人欺负。
  皇帝回去处理政务,皇后留在山里林间溪边,她还不习惯身上这华美的锦衣,虽然贵妃的宫服和皇后的相比其实也差的不算太多,可心境上的事终究还是有些艰难,她是真的不想做皇后,哪怕她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对得起皇帝的那份痴心,可是她心里有个坎儿,有个结,而皇后这两个字就在坎儿里,就在结上。
  上一个皇后带给她的伤害,让她连皇后这两个字都抵触。
  “知道你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
  马帮老当家走到闺女身边,掐着腰站在那,依然有当初令西蜀整个绿林道闻风丧胆的气势,可他早就已经把这些都放下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的做一个父亲,在自己闺女最需要的时候。
  皇后笑起来:“倒也没有那么不开心。”
  老当家问:“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发呆,因为你这样的人总是不愿意去伤害别人,小时候你娘就问过你,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发脾气会跟爹娘吵架,而你不开心只会一个人坐在某个地方发呆,你那时候其实还没多大,你回答说……因为你不想把怨恨发泄给在乎你也是你在乎的人身上。”
  老当家的叹了口气:“那时候你就不像是个孩子……还有几句话你也说过,每每想起来便会心堵的厉害,心堵也心疼,你说……人啊,总是会这样,有一个人对你特别好,无微不至,于是你便觉得哪怕待他不好也没什么,反正他还是会待你好,而有人待你不好,你就反而去对这个待你不好的人更好,再把待你不好的人给你的怨气发泄在待你好的人身上,然后还要说上一句,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皇后的笑容逐渐消失。
  那是她看到村子里发生的一些事而有的感慨,因为这感慨她难过了很久很久。
  “爹知道。”
  老当家拍了拍闺女的肩膀:“你小时候所有的无忧无虑都是给我们看的,你是一个很容易悲伤愤怒的人,悲伤之后还几乎不会对人发泄。”
  皇后看向她父亲,摇头:“已经不是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从我提着白麟剑进后族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是了,我在乎陛下,所以为了陛下我可以对前皇后忍耐,然后便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我这样的人,大概也只是发呆更擅长些。”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但现在不一样。”
  老当家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向远处山峦叠起:“不一样就不一样,爹在,娘在。”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人无念不活
  太山,金顶,紫气东来。
  皇帝站在这山巅处俯瞰云海,云海不动,心也不动,云海不动是无风,心不动是无念,皇帝难得放空心思站在这般开阔的地方发上一会儿呆。
  可皇帝怎么可能一直无念。
  人无念不活。
  内阁首辅大学士赖成一直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他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发现皇帝站在那的时候有几次身体微微前倾,这细微的举动让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他又不敢说什么,唯恐惊了皇帝,他哪里知道皇帝只是真的融入进这天地中,虽然也确实有过一瞬动摇。
  不久之后皇帝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赖成那一脸的担心,于是皇帝忍不住笑起来:“你是在害怕朕从此处一跃而下?”
  赖成讪讪的笑了笑:“臣也是胡乱怕。”
  “那如果朕告诉你,朕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呢?”
  皇帝这话一说完赖成的脸色就变了,有些发白。
  皇帝摆手:“不用担心什么,你站在这样的地方去试试。”
  赖成走上来站在那平台边缘,看着下边云海,看着看着竟是真的有一丝丝想跳下去的念头,连忙收拾心神稳定下来,心里一阵阵的后怕,虽然那念头并不强烈,可也后怕,在那个转瞬即逝的念头钻出来的时候,赖成就已经吓得背脊一阵阵发寒。
  “冲动大不大?”
  皇帝问。
  赖成摇头:“不大,但吓人。”
  皇帝笑道:“朕的念头大,但朕控制住了,有那么一个瞬间朕想着这纵身一跃才是逍遥自在,朕是真的想逍遥自在,然后想着,这纵身一跃便是心死了吧,朕有什么心死之事?朕确实没什么,所以朕能立刻收住心神。”
  其实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那念生便是死。”
  皇帝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一直都在朕身后站着,是因为有什么要紧事?朕这几日确实惫懒了些,许多事都没有去处置,说吧。”
  “两件事。”
  赖成跟在皇帝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第一件事是渤海道的战事。”
  皇帝脚步一停,转身看向赖成:“渤海道有什么战事?”
  “孟长安派人加急送来奏折,渤海道的粮兵造反,这些粮兵都是渤海人,杀我大宁边军数百,然后骗开边关城门,放黑武大军十余万入关,黑武人已经攻至渤海道北汉城外,渤海道留守将军闫开松兵力不足,部下几千人,所以只能死守北汉城,东疆水师大将军沈冷闻讯之后立刻出征,刀兵大将军孟长安率军三万,乘坐水师战船已经登陆渤海道。”
  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有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在,无需多虑,拟旨,告诉沈冷和孟长安,朕很生气,朕给了渤海人活着的尊严他们不要,那朕就把给他们的取回来,他们会明白朕的意思。”
  “臣遵旨,沈冷到了渤海道后第一件事就是颁布了杀令,渤海男丁遇者皆杀。”
  皇帝点了点头:“嗯。”
  赖成道:“第二件事,北疆叶云散叶大人派人送来奏折,他已经差不多和辽杀狼谈好,他会在权限之内给辽杀狼一些帮助,辽杀狼则会寻找机会起兵,叶大人认为,这个机会其实随时都在,所以想请示陛下……”
  “请示朕什么?杀沁色,然后把杀沁色的事推给心奉月?”
  皇帝的眉头皱起来:“叶云散也是朕家里出来的人,他难道以为朕会做失信之事?朕不怕失信于黑武人,那是敌人,朕失信与否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但朕不能失信于孟长安,朕不能失信于大将军,如果朕连对朕的大将军都失信,朕如何取信于天下,拟旨,告诉叶云散,收了他的心思。”
  “臣遵旨。”
  赖成试探着问了一句:“其实叶大人也是为大宁考虑,若是辽杀狼真的能反叛心奉月,对于大宁来说是莫大的好消息,一个造反的辽杀狼,远比一个可能会向心奉月妥协的阔可敌沁色要有用。”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于是赖成果断闭嘴。
  沉默片刻后的皇帝叹了口气:“改一改刚刚朕的跟你说的话……嘉奖叶云散及其部下,重重的嘉奖,然后再告诉他,朕有一万种法子让黑武人难过,所以朕就不会去选让朕的大将军失望的那种。”
  “臣遵旨。”
  皇帝道:“去渤海道的黑武军队多半是从沁色领地过去的吧,你现在用千里加急的方式给北疆大将军武新宇传旨,让他想办法把沁色救出来,沁色应该是已经落在黑武人手里了,朕的旨意过去就算千里加急也要好一阵子才能到,但朕的旨意一定要到,朕不能让武新宇去背一个擅自出兵的罪责。”
  赖成道:“臣马上就安排人拟旨,然后立刻送去北疆。”
  皇帝走了几步忽然又一次停下来,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然后看向赖成:“拟旨,朕着东海水师大将军沈冷赴北疆接回沁色母子。”
  赖成一怔:“可是沈冷在渤海道啊。”
  “沈冷肯定不在渤海道。”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个傻小子……如果知道沁色母子可能出事,孟长安绝不会擅离职守,尤其是在渤海道有战事的情况下,但那个傻小子未必不会去,就算他不去,茶儿也一定坐不住,那两个小家伙都是一样的性子,可再想想,若是茶儿去了北疆救沁色,沈冷怎么可能踏踏实实在渤海道打仗,朕给了武新宇一个能不被追责的理由,也顺便给那傻小子一个。”
  说到这之后皇帝停顿了一下,赖成看到了皇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传旨,军屏道,辽北道,两卫战兵向北疆移动,再传旨给武新宇,酌情调集北疆各卫战兵,北疆各地边军,如黑武南院大将军辽杀狼率军至,或黑武国师心奉月率军至,他有临机专断之权,若……沈冷或是茶儿出了什么事,朕会再次亲自北征。”
  这句话把赖成吓着了,他一时之间没有跟得上皇帝的思路,整理了那么几息之后才顺过来,皇帝的思路太快,快到他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片刻之后明白过来是自己和陛下的眼光差了些。
  应该不只是差了些,陛下在这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可能,甚至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然后又在瞬间立刻做出判断做出布置。
  赖成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还总觉得自己挺聪明的,瞬间思考能力和陛下比相差悬殊啊。
  人的思维能力,大概分成两种,一种是持续思考能力一种是瞬间思考能力,毫无疑问的是赖成的持续思考能力绝对顶级,瞬间思考能力也远比绝大部分人优秀,可他面前的是陛下啊,是大宁帝国的皇帝陛下,还是大宁立国以来最强大的皇帝陛下。
  “陛下,是不是还得想个理由。”
  赖成补充了一句:“可以通令嘉奖东海水师大将军沈冷,他在渤海道截获了黑武人的全盘计划,所以赶去北疆通知北疆大将军武新宇。”
  皇帝瞪了他一眼:“时间对的上吗?”
  赖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给沈冷找个理由吗。”
  皇帝哼了一声:“给他随便找理由?朕不罚他已经不错了,还找理由……时间都对不上,等那边有了什么结果再通令嘉奖,你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做事底细一些。”
  赖成噗嗤一声笑了:“臣遵旨,臣领会。”
  皇帝继续迈步往前走:“另外……李长泽怎么样了?”
  听到皇帝问这个,赖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李长泽已经到了京畿道,如今在京畿道内允许随意走动,但有廷尉府的人跟着。”
  “那就让他随意走动。”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步子变得大了些:“你跟过来,另外召集兵部户部的人来朕这议事,北疆真的打起来就不是小规模的战争,不想打是不想打的事,既然要打了就得打赢。”
  赖成立刻转身:“臣这就去喊人。”
  “喊人的事还用你亲自去?跟过来!”
  “是是是,臣跟过来。”
  皇帝一边走一边说道:“东疆的战事,沈冷如果真的去了北疆的话,光靠孟长安带去的三万刀兵就不够,如朕所料不差,沈冷会把水师战兵留给孟长安指挥,他会孤身一人北上,最多带上他的亲兵,所以你尽快拟旨,让东疆三道的战兵在最短时间内支援过去,黑武人送进来十几万颗人头,那就都留下吧。”
  “臣之前已经拟旨,陛下一会儿可以直接用印。”
  “嗯,另外……”
  皇帝停顿了一下,然后问:“庄雍到哪儿了?”
  “按照行程,再有一个月就能到长安。”
  “一个月到长安?朕还没回去呢,派人去拦一下,让他直接到太山这边来见朕,朕等不及回到长安再见他……派去的人要底细些的,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身上的旧伤又没有彻底康复,朕可不想他急匆匆的赶过来,朕等来一个病秧子,他得精精神神的来见朕,朕还给他准备了一些见面礼……还有酒。”
  皇帝吐出一口气,步子看起来都稍稍轻松了一些。
  “好在朕知道武新宇一定会去冰原城那边,那个傻小子也一定知道,况且三眼虎山关的守将王阔海是沈冷的老部下,没有武新宇的军令他也会去……所以那个傻小子应该不会吃亏,如果他没吃亏的话朕火烧火燎的筹谋安排了这么多,真的是劳心费力,朕会觉得有些亏。”
  赖成:“扣他俸禄!”
  皇帝点了点头,一脸甚得朕心的样子,但语气却有些像是为难的说道:“朕是那样苛刻的人?”
  赖成:“是臣提议的,是臣看不过去。”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朕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不是?”
  赖成讪讪的笑了笑:“是是是……陛下说的都对。”
  皇帝:“你的样子略显不服气。”
  赖成:“怎么会,陛下最大嘛……”
  此时的皇帝心念很多。
  毕竟,人无念不活。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回家了
  也许是太山这边的气候环境真的太好太舒服,所以皇帝对这的喜欢都已经流露出来,于是原定的行程就做了些调整,本计划在十天后启程返回长安,可陛下决定改为一个月后再启程,其实赖成也知道,陛下说是流连于太山那都是借口,陛下是在等庄雍。
  陛下知道庄雍身体不好,所以就在这等着,若庄雍最快一个月能到长安,那么从南边过来,再有二十天左右就能到太山,陛下昨天说,如果庄雍先去长安的话要在长安等着陛下,所以陛下等不及。
  有时候想想,或许这是人已经在变老的一个表现。
  然而再想想,人又怎么可能不变老呢,陛下登极至今已经三十几年了,这三十几年来陛下操的心做的事,换做个寻常人可能早就已经心力交瘁更显老态。
  “赖成。”
  坐在椅子上的皇帝瞄了赖成一眼:“朕怎么觉得你走神了?”
  赖成确实走神了,所以连忙惶恐的俯身:“臣……还没吃早饭。”
  皇帝:“唔……代放舟,拿个馍来给他先垫补垫补,着人去做饭,今天在这的都陪朕一起吃饭,朕一说起事情来就忘了时间,确实也有些饿了,让人多准备些。”
  这屋子里的大人们全都站起来俯身:“多谢陛下。”
  “谢朕做什么?”
  皇帝活动了一下身子:“谢赖大人。”
  一群大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谢赖成,大概是因为赖成提醒了皇帝大家从被召见赶过来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很多人早饭都没吃,应该都饿了吧。
  皇帝见他们没动静,又说了一遍:“还不快点谢谢赖大人?”
  大人们连忙转身朝着赖成,一起说了声谢谢赖大人,这让赖成心里一阵阵害怕……
  果然,皇帝缓了一口气后说道:“赖成在议事的时候走神当罚,这顿早饭的开销就从赖成的俸禄里扣。”
  赖成眼睛都睁圆了,然后看到皇帝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赖成怎么看都觉得皇帝的眼神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谁让你提议扣我儿子俸禄的?
  赖成用眼神反馈了一下,陛下那不是你的意思吗?
  皇帝的眼睛微微一眯,赖成立刻低下头……委屈的跟小媳妇似的,心说扣吧扣吧,反正我也没扣几个钱,沈冷的俸禄都能扣到他过六十大寿的了,我怕什么……
  皇帝把视线从赖成脸上收回来,重新回到议事中。
  “北疆的事离着太远,而战场上的事又瞬息万变,但朕以往就说过,不管战局怎么变,户部和兵部就得按照战局最不利的方向去筹备,多想想,如果战局拖的久了,北疆将士们的冬衣,粮草,冻肉,这些东西要尽快及时保量的送上去。”
  户部和兵部的官员连忙点头,皇帝起身,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朕有个想法,兵部这边看看能不能实行,朕把想法说一下,你们按照朕说的去推演,如果可行的话就着手安排。”
  兵部尚书俯身道:“陛下请说。”
  皇帝一边踱步一边说话:“北疆那边的新兵数量很多,新得黑武三千余力江山分成了三道,这三道的规模虽然小了些,但是必争之地,所以战兵规模比其他诸道都还要大一些,不过都是新兵,绝大部分没有经历过大战……这次和黑武人的对峙,黑武人是不希望打起来的,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底气,不管是辽杀狼到了还是心奉月到了,都不会想打起来。”
  “朕也不想打,但朕也不想就这么把黑武人放回去,所以朕听到北疆的战报之后就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黑武人不想打又不想丢了面子,所以对峙是他们最大极限的动作,既然他们觉得对峙可以接受,那朕就满足他们,从北疆诸道轮流调战兵过去和他们对峙,别怕招惹他们,逼着黑武把这种对峙变成常态,他们想的是暂时对峙,朕想的是一直对峙下去,借对峙练兵。”
  兵部尚书试探着问了一句:“这种规模的兵力轮调,如果是一两年的对峙有些不好办,所以臣觉得,既然是要各道战兵轮调上去演练,那么不如定个五年之期?”
  “一两年当然不值得,五年也不值得。”
  皇帝笑了笑道:“十年起。”
  这一屋子的官员都惊了一下,十年起?
  皇帝道:“只需十年,就能把黑武的国力拖垮,而朕的大宁又能训练出来一批能征善战之兵,十年之后的黑武不管是军事还是财力都会被拖进深渊,但这个想法需要去推演,兵部的人这几日就先把别的事都放一放,尽快拟一个方略出来交给朕。”
  兵部尚书俯身:“臣遵旨,臣回去就把人都召集起来商议。”
  皇帝嗯了一声,溜达到了门口,看着外边的风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吩咐了一声:“去请太子来,自今日起,朕与朝臣议事,太子可参与。”
  代放舟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一边跑一边想着陛下这些日子是真的开心,陛下开心他也开心,所以跑起来都显得那么轻快。
  皇帝回头又问了一句:“庄雍大概到哪儿了?”
  “推算着,此时应该进大运河了。”
  “朕安排人接他了。”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朕要这迎接,对得起他,配得上他。”
  与此同时,大运河。
  一艘伏波战船顺着大运河一路往北,双手扶着船舷站在船头的庄雍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回去休息,他已经站在这看两岸看了很久很久,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封疆大吏会看的湿了眼睛,他真的不愿回房间里去,只想这么一直看着。
  好像,已经有一辈子没有回来过了。
  庄雍一路走一路看,嘴角都是上扬着的,这大宁的天下啊,一草一木,一村一镇,一河一山,看着就是舒服,怎么看怎么舒服,虽然求立那边也早就算是大宁的疆域可真的没有什么归属感,庄雍的船才刚刚进入运河,他的心情就没办法平静下来,脑子里一幕一幕飞快经过的都是他曾经一次一次率军经过这运河的画面。
  想到的最多的时候,自然还是第一次率军南下,那时候水师才刚刚有作战之力,浩浩荡荡的船队奔赴南疆准备和求立人打一个天翻地覆,其实最初制定的计划只是击败求立,打着打着,然后求立就被灭掉了。
  那个傻小子当时青涩幼稚……想到这庄雍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笑起来,那个傻小子,现在难道不幼稚?
  他能成为大将军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可能是大宁立国数百年来最缺心眼的大将军了,那时候多好啊,自己也不似如今这般老态。
  好在陛下没有忘了,还是把他调回来了。
  庄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回来了就好,他侧头看向另外一边,独女庄若容和他的妻子就站在那看着他微笑,上次他几乎是逼着妻子和女儿回长安,结果也没有成功,后来他也释然,如果一家人都不能在一起的话,那确实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他觉得妻女回去会过的好一些,却忘了若不在他身边又怎么可能过的踏实。
  “还是家里好。”
  庄雍笑了笑。
  庄夫人嗯了一声,丈夫脸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舒心的笑容,所以她也开心,发自骨子里的开心,看到丈夫眉宇之间的愁容都没了,她怎么能不开心。
  庄雍都知道自己笑的有些失态,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是忍不住啊。
  “回到长安之后,我带你们去迎新楼吃饭。”
  庄雍眼睛看着夫人的脸,眼神里是歉疚和宠爱。
  “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迎新楼的酒菜了。”
  庄夫人却笑着摇头:“不能出去吃啊,第一顿饭要在家里开火才对,家里开了火,便有了烟火气,烟火气就是人气,家里就不冷清了。”
  “好好好,听你的。”
  庄雍看向女儿:“你想吃什么?”
  庄若容笑着说道:“父亲,距离长安还有很远呢,现在就要开始想吃什么了?”
  “哈哈哈哈……忍不住。”
  庄夫人道:“你刚回长安,陛下是一定要见你的,所以你这第一餐饭肯定是在宫里吃,还问我们想吃什么,我们想吃什么也不带你,你吃不到。”
  “说的也是。”
  庄雍道:“难道陛下召我进宫一起吃饭会不让你们两个去?”
  正说着,前边河道上迎面而来一支舰队,看到战船的那一刻庄雍的表情立刻肃穆起来,他心里也跟着一紧,遇到舰队,难道是南疆又出了什么事?他才刚刚离开那边,如果有什么军务的话自己此时离开岂不是很不妥当,一瞬间,庄雍的脑子里想到了很多很多。
  对面那是一支由十九艘战船组成的船队,其中十六艘最新的伏波战船,两艘最新的万钧战船,最前边的则是旗舰,一艘最新的神威。
  战船在前边缓缓的停下来,下锚,然后庄雍就听到一阵阵的号角声,片刻之间,所有战船上的士兵全都上了甲板,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面朝着庄雍的方向,每一个人身子都拔的笔直。
  那艘旗舰神威上,一名身穿将军甲的汉子大步向前,走到船头站好,然后啪的一声抬起右手行了最标准的大宁军礼。
  “奉陛下命,以大船神威,恭迎大将军回家!”
  呼!
  所有战船上的士兵们全都抬起右臂,那一刻,仿若四方雷动。
  “恭迎大将军回家!”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我想搞一下
  庄雍这样的人回家,当以神威开路,当以军威开路,当让天下知。
  陛下的意思是就是,庄雍回家,当让天下知。
  这十九艘战舰就是来迎接庄雍的,站在神威战船船头的那个将军大声说道:“请大将军移步神威!”
  战船上所有士兵整齐高呼一声:“请大将军移步神威!”
  那才是配得上大将军庄雍的船,陛下说,朕要让这迎接对得起庄雍,配得上庄雍。
  最初的安阳船坞是庄雍一把手扶起来的,现在的安阳船坞可以说是当世最大的最强的船坞,能够造出来的战船已经走在世界的最前边,而当年庄雍不断伸手和朝廷要钱的艰难也总算体现了价值。
  看着那已经和第一代神威有了很大区别的巨大战船,庄雍心里百感交集,他是乘坐第一代神威的人,如今的神威算起来已经是第三代,比第一代神威虽然只是大了一些,但是战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最新一代的神威配备了火器,虽然还没有彻底成型,可是庄雍看在眼里如何能不激动?
  “上船,我要上船。”
  庄雍嗓音发颤的说了一句,迈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在发颤。
  “臣庄雍,叩谢陛下。”
  他扶着船舷跪下来,朝着北方重重叩首。
  大运河岸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站在那,看着大船上飘扬的烈红色战旗,看着战船上那些身体笔直的战兵们抬起右臂横陈在胸前,也不知道是他刻意在学还是下意识的,也抬起右臂在胸口,他的母亲看到儿子这样反应笑了起来,抬起手指向战船那边:“是不是也想像他们一样?”
  少年的拳头在胸口敲了敲:“像大将军一样。”
  少年的母亲在他头上揉了揉,有些向往:“如果你将来也能做大将军,那么娘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可是孩子,要想成为大将军不是想想就行,得努力去做一个更优秀的人,你看战船上的将士,哪怕就是士兵的战服,不优秀的人都没有资格穿上。”
  少年使劲儿点头:“我将来一定行。”
  少年的母亲抬起头,看向大运河上的战船,视线慢慢转移到了大运河两岸,两岸上,一个又一个的少年逐渐的抬起了右臂,学着战兵的样子把右臂横陈在胸前,那是大宁的未来。
  太山。
  皇帝和朝臣们商议了很久关于北疆和东疆的事,大宁这些年来最不怕面对的就是战争,所以哪怕皇帝在北征之后所定下的国策是暂时不再对黑武开战以休养生息,可真要是不得不打的话,大宁难道还不敢打了?
  当今陛下李承唐的强大之处在于,他比比人看的更远,远很多很多,他从入主未央宫开始就在想怎么狠狠的打黑武一下,但不是他登极之后就马上打,那个时候的大宁还没有足够的底气,为了这个目标,陛下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准备,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先稳定大宁内部,让朝臣信服,让纲纪严肃,让上下一心,然后开始筹建大宁水师,再去征服一些大宁周边的小国,靠从这些小国掠夺来的资源为北征大军提供支持,这么庞大的构思这么庞大的计划,陛下没有一丝疏漏。
  所以打黑武,虽然大宁国力也有所损耗,但相对来说比黑武强的太多了。
  皇帝和朝臣们一起吃了饭,该商议的事差不多也商议好,朝臣们吃完饭后随即退去,屋子里只剩下赖成和太子李长烨留在这,陛下看了赖成一眼后说道:“朕也谢谢你,请朕吃了一顿早饭。”
  赖成叹了口气,然后侧头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了。
  皇帝看他叹气忍不住笑起来:“是觉得请朕吃这些太寒酸了吗?朕知道你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若你打算再请朕吃一顿晚饭的话朕也一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甚至,朕为了满足你,可以点菜。”
  赖成:“臣内阁那边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好,臣先告退。”
  皇帝道:“此时走了,是去准备明天要请朕吃的饭吗?”
  赖成又退回来:“臣哪儿也不去。”
  皇帝笑着说道:“留下你是因为还有些重要的事……叶云散那边在接触辽杀狼,如果这次北疆打不起来大战的话,辽杀狼应该也不会死,除非是心奉月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你一会儿回去之后,从内阁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去北疆,辽杀狼若要反,需要朕给他打打气鼓鼓劲,虽然叶云散的级别不低,可毕竟在地方,如果是朝廷里派人去接触了辽杀狼,辽杀狼会更有底气。”
  赖成连忙道:“臣遵旨,臣尽快把人选确定出来,交陛下挑选。”
  “你定就行了。”
  皇帝回到书桌那边,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奏折,然后朝着太子李长烨招手:“这些奏折你来批阅,批阅一份交给朕一份,朕想看看你的能力。”
  李长烨吓了一跳,可连忙过去:“儿臣遵旨。”
  皇帝端着茶杯走到一边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赖成,你过来坐。”
  赖成欠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来,看了看皇帝,似乎欲言又止。
  皇帝问:“想什么呢?”
  赖成道:“臣想知道,这顿早饭要扣臣多少银子。”
  皇帝哈哈大笑:“看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你是当朝首辅大学士,你的俸禄排在满朝文武第一,与亲王同俸,让你拿出来这么点银子吃饭你就肉疼的好像钻了心似的,你怎么能这么抠门?”
  赖成道:“陛下的旨意臣当然不敢违抗,臣也当然是诚心诚意想请陛下吃饭,想请诸位同僚吃饭,臣就是想说……能不能分期扣?”
  噗的一声,皇帝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喷出来,也没糟蹋多少,赖成坐在他正对面,还近,所以七七八八的大概都喷在赖成身上了。
  赖成抹了抹脸:“陛下,这是准了?”
  皇帝笑着摇头:“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还不得说朕是又抠门又严苛,朕的当朝首辅大学士居然穷成这样?可事实上你那不是穷,你是真的抠门……朕可以准你的请求,这顿饭的银子分期给你扣了。”
  赖成笑道:“多谢陛下。”
  皇帝:“一期加一成的利息,你看分几期?”
  赖成从身上翻出来一块银子放在茶几上:“臣忽然顿悟了,臣现在就出。”
  皇帝眼睛一亮:“你身上居然带银子了?”
  赖成:“一点点,一点点。”
  皇帝问:“看起来还有剩余?”
  赖成:“一点点,一点点。”
  皇帝:“来,下两盘棋。”
  赖成都快哭了:“陛下啊,臣的银子不够跟你下棋的。”
  皇帝大手一挥:“没关系,你有多少钱咱就下多大的。”
  就在这时候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迈步进来,一进门就听到皇帝说要下棋,略微一沉吟,然后澹台袁术扭头又出去了,站在门口看着辽阔的天地大口呼吸,澹台大将军想着还是外边好,空气好,视野好,什么都好,主要是腰包里的银子好,这要是陛下一把就把赖成赢光了,他刚进门,惨不惨,你就说惨不惨。
  北疆。
  沈冷靠在窗口看着外边的鹅毛大雪发呆,屋子里是真的很温暖,黑武这边的建筑有些独特,墙壁里留了空,所以壁炉的热气可以很快串到整个屋子,当然只是这一间屋子,冰原宫的走廊里就显得阴寒阴寒的。
  这边的天气就是这样,谁都知道大雪会来,但谁也不知道大雪什么时候会来,雪下来之后就不用太担心黑武人会突然进攻,当然现在黑武人也不敢贸然进攻,冰原宫现在有一万多名大宁边军精锐,又不缺粮草,黑武人很清楚当宁军兵力达到一万之后会有多难打,若是平原野战,以黑武如今在冰原城外的兵力打赢一万大宁边军也不是没可能,而是可能很大,但现在边军有雪山之险作为依靠,最关键的是沈冷在这。
  “大将军。”
  王阔海站在一边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句:“接下来咱们先怎么办?要想占黑武人便宜,得想个法子让黑武人动起来。”
  沈冷摇头:“我两日跟你们说的都忘了?”
  沈冷道:“我和你们说过了,现在的局面不在于这一仗打多大,我大宁北疆边军仓促集结,远道而来,黑武人比我们的人要来的快,所以会是以逸待劳,真打起来,我们会吃亏,哪怕只是多死了一个兄弟也是吃亏,所以现在的局面最好,对峙吧。”
  沈冷其实两天之前和王阔海他们商议军务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这次的局面最有利的是对峙,一直对峙下去,十年八年后再说,但是就这么对峙不占便宜确实有些不舍得,那不是沈冷的性格……
  沈冷的视线回到窗外:“可是欺负一下现在外边的黑武人,得有个合适的时机,欺负了他们,他们还不敢欺负回来……”
  他问了一句:“谢西城,咱们的斥候有消息了吗?”
  谢西城回答:“还没有,已经出去三天,要不要卑职再派一批。”
  “不用。”
  沈冷道:“黑武人现在不敢动咱们的人,哪怕明知道是咱们的斥候也只是盯着而已,不用太担心兄弟们,斥候一回来你立刻来告知我。”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搞一下,手心真的是痒痒。”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敌我兵力
  不在北疆很难看到这么大的雪,大到一眼看过去连视线都放不出去多远,雪花又大又密,好像有什么人在大把大把的往下洒棉絮一样,而且今天夜里还没有风,所以这种雪景就变得更为罕见,北疆这边风雪都大,但有雪无风的日子少得可怜。
  沈冷站在冰原宫门口看着雪花在眼前飘落,其实眼前的雪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思考着自己之前想的计划到底有几分可行。
  斥候如果回来了,那就值得干一次,可是风险当然有风险,他不能拿大宁的战兵们去赌一把无关紧要的战争,能确保赌这一把大赚才会去赌,小赚都不值得。
  茶爷和沁色两个人从冰原宫里出来,沁色刚要说话,茶爷微微摇头,于是沁色就没有出声。
  两个人站在沈冷身后好一会儿,沈冷似乎都没有察觉,其实当然不是没察觉,而是沈冷不担心背后出现的人,索性就继续想该怎么做。
  许久之后,沈冷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才惊觉,自己身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他站在门口并无遮拦,所以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男人专注帅不帅?”
  茶爷嘿嘿笑了笑,眼睛里都是小桃花。
  沁色笑道:“他专注不专注,在你眼里不都是帅的不要不要的。”
  沈冷回头看向她们,然后笑呵呵的走回来:“我当然帅,我就算变成个雪人也是最帅的雪人,当然我也不能太自满,也就是比孟长安帅个七八十倍吧。”
  沁色撇嘴,茶爷还是嘿嘿笑。
  “有事?”
  沈冷问。
  沁色道:“刚刚和茶儿聊到什么时候离开这,忽然间想到一些事,我对黑武应该比你了解一些,所以打算来和你说说,也许会对以后有帮助。”
  沈冷嗯了一声:“不急,我去找些冻肉来,这个天气要是不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谈事情,简直糟蹋了这天气。”
  沁色其实还真的没有吃过火锅呢,所以有些小期待。
  准备这些东西对于沈冷来说简直都不叫事,很快他就把东西都收拾好,陈冉和王阔海谢西城他们也都被喊了过来,就在冰原宫大殿里摆了个桌子吃,靠着壁炉,很温暖,还能看到外边大雪飘飘,所以这气氛就显得格外的让人满意。
  “如果心奉月亲自来,以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一定会带上剑门很强的力量,自从上次剑门被人挑战死了两位大供奉和几位大剑师之后,心奉月出行更加的小心,他从黑武各地军中,武门,还有各大家族中,遴选出来不少高手补充进了剑门,之前被杀的大供奉死灵契在剑门之中武艺并不算是最强的那个,最多也就排在第三。”
  沁色吃了一口涮肉,然后对这种蘸料就很好奇。
  沈冷看到她的眼神疑惑,解释了一句:“麻酱。”
  沁色一怔:“麻将?碾碎了是这个味道吗?怪不得你们宁人爱打麻将,可以玩还可以吃。”
  沈冷想了想,解释起来太麻烦,索性就不解释了。
  茶爷没忍住,几乎把嘴里的肉都喷了。
  陈冉坐在一边认真的说道:“也不是所有的麻将都能吃,麻将分成条子筒子万字三种,还有东南西北中发白之类的牌,要想配火锅,看你要吃什么口味,辣锅得配红中,这种清汤锅最好配发财……”
  茶爷瞪了他一眼,沁色就看出来陈冉是在说谎,又看到茶爷瞪陈冉,于是问茶爷:“他说的是不是不对,是骗我的?”
  茶爷嗯了一声:“他满嘴胡说八道……吃辣锅得配幺鸡,吃清汤锅得配一筒……”
  谢西城和王阔海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笑出声,干脆只管吃好了,但是憋得难受,腮帮子一抽一抽的。
  沈冷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你继续说。”
  沁色嗯了一声,指了指碗里的蘸料:“这个一筒麻将真好吃。”
  沈冷:“……”
  沁色继续说道:“为了补充新的力量,心奉月还选了不少年轻的军人,虽然没有收为弟子却亲自调教,也把一部分很有潜力的年轻军人分送到军中历练,外边黑武军队是蒲落千手的,据我所知,蒲落千手军中至少有三个年轻人是沁色所看重,一个叫青树,一个叫歌云达,一个叫彬叶,其中最值得小心的是青树,这个人的武艺据说连心奉月都赞叹不已,说过若他年轻时候绝不是青树的对手,可还有人说,青树是为了怕被人妒忌,根本就没用全力,他的实际战力远比表现出来的强,只是这个人寒门出身,不敢高调。”
  沈冷点了点头:“还有吗?”
  “心奉月身边会经常带着的两个弟子,一个叫幻剑一个叫迷剑,单独拿出来不是死灵契的对手,但两个人联手的话,死灵契不是他们的对手,除此之外,剑门还有一位大供奉,名为午邪,实力与死灵契在伯仲之间,大概谁也不能轻易赢了谁。”
  “这三个人,其实也不算太让人觉得难缠,更难缠的是白骑大指挥使无为法,他虽然算是剑门的人,但根本不用剑,他最初也不是剑门培养出来的,而是当初我大哥阔可敌完烈的禁军副将军,不得不说,他屈才了。”
  沁色道:“禁军将军原来是我阔可敌家族的人,名为阔可敌多平,如果不是阔可敌家族的人,这个人给他一个校尉都不委屈,甚至是委屈了校尉的级别,可我大哥还是更信任皇族的人,所以压了无为法,无为法很憋屈,看不起阔可敌多平又无可奈何,还不止一次被阔可敌多平羞辱,后来心奉月知道了,就把无为法带去了剑门。”
  “之后过了两三年,剑门大比,无为法一口气打赢了所有对手,但出手太狠厉,所以引起公愤,于是心奉月又把他调入了白骑,只一年,无为法击败了白骑大指挥使,成为白骑的首领,这个人的实力……应该不输于孟长安。”
  听到最后这句话沈冷的眼神一凛。
  沁色继续说道:“无为法的战力在剑门之中公认第二,仅次于心奉月,但实际上,心奉月所谓的黑武第一高手的称号未必就名副其实,但很强,有多强我也不是很清楚,最不济也不会输给无为法。”
  沈冷点了点头:“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谁?”
  “还有现在的禁军将军未卜天,阔可敌多平被心奉月杀了之后,原来的剑门白骑大指挥使未卜天就被心奉月调去做了禁军将军,因为他知道未卜天和无为法这样的人,不可共存,无为法击败未卜天后,心奉月为了维持平衡把未卜天调走,这次心奉月如果亲自来了,最起码这两个人一定都会来,还有幻剑和迷剑,至于大供奉午邪会不会来我说不好。”
  沈冷在心里记住这些名字,看向沁色问道:“你推断,若心奉月来会带多少军队。”
  “星城正在大规模的训练新军,又从各部族抽调能征善战的骑兵组建了一支只属于心奉月指挥的军队,名为勋章骑士军团,这支骑兵人数大概有四万人,也算是精挑细选出来,还没有过真正的交战,所以到底能不能打我也说不好。”
  沁色一边吃一边说,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的人真怀疑黑武皇族的日子其实过的也不好,吃个火锅都这样……很快她就已经熟练掌握了吃法,一片肉,在蘸料里翻面蘸两下,让蘸料饱满,然后送进嘴里,那小嘴鼓着所以说话都含含糊糊的。
  “至于星城训练的新军,虽然数量庞大,但不用太在意,这些新军与其说是为了和宁国对抗准备的,还不如说是心奉月为了应对黑武国内的战争准备的,他其实一直不放心辽杀狼,哪怕委以重任也不放心,当然也还要提防着我。”
  沁色看向沈冷:“所以我推测,心奉月这次来带的军队不少于十万,大概有八千左右的剑门白骑,四万勋章骑士军团,再加上五六万的新军,而辽杀狼如果要来,他必然不敢带南院大营的兵力,一是要留着防备宁军,二是一旦他真的带了南院大营的兵力出来,心奉月一定会有提防,甚至会先对他出手,所以辽杀狼那边除了冬长山的人马之外就是蒲落千手的军队,总计兵力大概十万人。”
  沈冷微微皱眉:“二十几万人。”
  其实黑武现在兵力真的算捉襟见肘,除去必须留守防备宁军的兵力之外,抽调过来二十几万军队不算极限也差不多了,星城那边的新军兵力不少,能打的没多少,带再多也只是壮声势,然而带新兵参与大战这种事是双刃剑,打的顺了,新兵如狼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前冲,能打出比老兵更强的气势,但若是一旦战局不利,新兵就会成为累赘甚至是死门。
  沈冷放下筷子,脑袋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只能寻个空当。”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一个心奉月没来辽杀狼也没到的空当。”
  他下意识的往南边看了一眼,就盼着大将军武新宇来的比心奉月和辽杀狼更快。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问
  雪大无风,对于外出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幸福,有些时候事为必然便不可退缩,于艰难之中劝慰自己,劝慰的动了便是开阔,劝慰不动便是逼仄,好在这次出来的大宁斥候每一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有着无比丰富的经验,这经验不仅仅是与敌人斗,还包括与天地斗。
  斥候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拿着比寻常士兵高三倍的军饷,无战事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喝酒,他们走路都带着一股横行无忌的劲儿,那是因为他们是行走在死亡边缘的人,他们就该狂。
  边军的斥候,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几次生死?尤其是面对黑武人的时候。
  大宁立国一百二十三年,黑武寇边,一队十二名大宁斥候奉命靠近黑武大营打探消息,他们发现了黑武大军的粮草辎重所在,且正是刚刚搭建营地防备稍显混乱松懈的时候,于是十二个人商量了一下,回去再请示已经来不及,索性拼了命,潜入进去,一把火将黑武人的草料和粮车烧了。
  后来这十二名大宁斥候没能冲出来,都被生擒,他们被打断了四肢剜掉了眼睛,黑武人架着十二个血糊糊的人到了大宁边关城外,当着城墙上将士们的面把这十二位勇士开膛挖心。
  大宁立国二百零六年,潜入大宁的黑武密谍窃取了机密情报逃出边关,一路上都是廷尉府的人在追,可到了边疆出关,廷尉府的人经验远不如边军,于是斥候将这差事接了过来,斥候队追出边关,于风雪之中追上那些黑武密谍,一战全都杀了,可还没有来得及撤回来,黑武接应的大军赶来,人数至少是斥候的几百倍。
  斥候队在那些密谍身上没有搜出来任何纸张或是情报,再仔细翻的话时间已经来不及,黑武人的骑兵已经从四面八方过来,于是队正下令手下斥候把随身携带的火油泼在身上,与那些尸体同时点燃,三十几名斥候和十几个黑武密谍被烧成了黑炭,身上的衣服都烧光了,皮肤烧毁了,所以便是什么秘密也都带不回去了。
  队正临死之前大声说,我们不能被抓住,我们也是秘密。
  于是,大火带走了三十几名英雄,甚至连尸体都无法区分出来,而黑武人愤怒之下他所有烧焦了的尸体一块砍碎,喂给了带来的一群猎狗。
  当年孟长安初到北疆,作为雁塔书院的双榜第一,来的时候已是校尉,到北疆后,有将军问他你想去什么地方,孟长安说去斥候队,那将军说斥候之中已经没有校尉的空缺,孟长安只回了三个字……我当兵,于是斥候队便多了一个以校尉军衔当兵的斥候。
  此时此刻,在冰原城往南数百里处,一队斥候在大雪漫天的夜里停了下来,为首的斥候队正侧耳仔细听了听,然后把右拳举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队正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然后将挂在腰畔一侧的连弩摘下来。
  在这一刻,所有斥候都知道,生死到来。
  风声来了,那不是天地风声。
  每一名斥候都将连弩端起来瞄准面前,他们眼睛前边,那么大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忽然间雪花开始往一侧飘开,风已经快到近前。
  京畿道。
  从昨天开始京畿道也下了雪,也很大,只一个时辰大地就银装素裹,到了今天,地上的积雪厚到一脚踩下去雪已经能没过脚脖子,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的都早,这才十月份就开始飘雪,连钦天监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上一次京畿道十月飘雪的记录还是在一百多年前。
  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不算什么好消息,说是瑞雪兆丰年,可这雪来的太急,以至于田里为过冬所种的大白菜都没有来得及砍,被白雪覆盖,田里看起来便是一个一个小小的密密麻麻的起伏。
  田埂上,窦怀楠蹲在那看着,脸色有些担忧,虽然大白菜抗冻,可若是真的都被冻坏在地里,这一个冬天他治下百姓们的日子就会不好过,总不能每天都光吃面食,北方天气寒冷,能种的菜本就不多,能在这个季节种的菜就更少了。
  “回去之后张贴告示,让百姓们互相帮衬一下,尽快把这些白菜都收了,虽然还没有都长大呢,可收的及时还能吃,十月末就这么冷了,一场雪,再来一场冻雨,马上就能把这些菜冻成冰渣子。”
  他起身,身后为他撑着伞的随从连忙后退一步。
  其实地方上的官员们都还没有适应这位大人的做事风格,那可是从京畿道道府的职位上被扒下来的,曾经的一品大员,现在不过是个五品官,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若是换做别人可能早就已经崩溃,可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就连这白菜的事他都要亲自过问,好像精力无穷。
  就在这时候田间的路上又走过来三个人,每个人都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上的雪也挺厚的,所以他们三个应该走了不近的路才到这。
  窦怀楠回头看到那三个人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摆手:“你们都留在这,不用跟过来。”
  说完之后朝着那三个人走过去,眼神里有些很复杂的东西一闪即逝。
  田间小路上,前太子李长泽停下来,回头看向那两个廷尉,歉然的笑了笑道:“我想单独和窦怀楠窦大人说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行,若是不行的话,两位大人可以跟着。”
  那两名廷尉对视了一点,然后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不可走远。”
  李长泽微微俯身道谢,然后举着油纸伞走向窦怀楠,而窦怀楠也在朝着他走过来,这风雪满天之中,他们这样的两个人朝着彼此走,忽然之间让人觉得有些唏嘘,那是两个失意之人,一个被废了的太子,一个被废了的道府。
  田间地头,窦怀楠和李长泽同时俯身算是行礼,李长泽直起身子后说道:“窦大人不该给我行礼,我如今是戴罪之身,连寻常草民都算不上,大人好歹还是五品官,别说是五品,就算是没品的小吏也不该给我行礼。”
  窦怀楠没回答,似乎是不知道回答什么,也似乎是不想说话。
  “我们两个站在这,气质和这风雪和这荒地都很配。”
  李长泽看了窦怀楠一眼:“窦大人,不说点什么?”
  窦怀楠也看了李长泽一眼,然后道:“欢迎。”
  李长泽忍不住笑出来,指了指面前那地面上的起伏:“你曾经站在那个高度,俯瞰的可不是这一地白菜,而是人,那些高低起伏的都是人,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而现在你却只能看着这些白菜发愁,我才不信窦大人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一场雪下来,曾经远看着白菜地都是平整的可雪覆盖着就有了起伏,有些东西没遮掩的时候反而看不出来,有遮掩了就暴露的清清楚楚。”
  窦怀楠问:“那你的意思是?”
  李长泽摇头:“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来见见你应该有些共同的话可以说,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只是想找一个心境相同的人。”
  “我们的心境应该不怎么一样。”
  窦怀楠指了指自己身上:“好歹还是五品。”
  李长泽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所以远远的看起来两个人应该聊的很愉快,于是一路跟随着李长泽的那两个廷尉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默默记住,在这,窦怀楠和前太子李长泽相见,李长泽要求私下里和窦怀楠说话,相谈甚欢。
  李长泽问窦怀楠:“窦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来是带着目的来的,比如拉拢你,比如想利用你,最不济也是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些骂娘的话,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错了,我已经这般身境,我拉拢你做什么?利用你做什么?我自己都不想骂娘了,听你骂娘又有什么意思,窦大人,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肤浅。”
  窦怀楠像是终于有了几分好奇,看向李长泽问:“那你来找我,是要一起想办法怎么帮百姓们尽快把白菜收一下?”
  “也不是不行。”
  李长泽笑着说道:“若不怕丢,把白菜都砍了然后就堆在地里,大雪覆盖不都是坏事,外面那一层或许会受冻,但里边的问题不大,我相信大宁百姓们不会做出偷白菜这么没品的事来。”
  窦怀楠转身朝着那边喊了一句:“召集百姓们,把白菜都砍了堆在地里,城里的大车不够用,先堆上,然后再陆续的拉回去。”
  喊完之后他看向李长泽:“还有什么?”
  李长泽道:“我来,是想请教窦大人一个问题。”
  窦怀楠问:“为什么问题?”
  李长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在风雪中,这一口气白雾一样,让他多了几分妖异。
  李长泽看着窦怀楠的眼睛:“犯过错的人,会被原谅吗?”
  “什么错?”
  窦怀楠反问。
  李长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整理措辞,好一会儿之后说道:“打个比方……你有两个好朋友,就以甲乙来说,甲乙对你都不错,但是乙在背后做了伤害甲的事,伤害的很深,于是甲决定和乙断绝了关系,你夹在其中,此时,乙怀疑是你更偏袒甲,日日找你来闹,甚至不顾惜你的名声,然后甲知道此事劝你不可再过分亲近,你听不听?”
  窦怀楠沉思:“你是想问谁原谅谁?是我该原谅得罪了甲的乙,还是该原谅得罪了乙的甲?”
  李长泽摇头不语。
  窦怀楠道:“用父子来打比方是不是更贴切一些?”
  李长泽嘴角一勾,还是没说话。
  窦怀楠也陷入沉默,很长时间后窦怀楠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关我屁事?”
  李长泽也笑:“关你屁事,我就不问你了。”
  窦怀楠道:“我这个人比较简单,错了就是错了,给再多理由再多借口,错了还是错了,甲觉得我不应该一视同仁,乙也这般觉得,我累不累?”
  他看向李长泽似乎若有深意的说道:“朋友最难相处,若是父子就好说了,不是吗?”
  李长泽眼睛微微眯起来,然后再次哈哈大笑。
  好一会儿后他又问了一句:“那若你是甲呢?你是乙呢?”
  窦怀楠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笑呵呵:“那,若你是甲呢,还是你是乙呢?”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搞一下的时候到了
  窦怀楠和李长泽对视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嘴角上都带着笑意,可这笑意却都在刺激着对方,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李长泽打的这个比方确实有些不太漂亮,因为他当然也不好明说。
  他说的那个人当然不是窦怀楠,怎么可能真的是都坏那,他想说的是他父亲,当今陛下李承唐,他说的甲指的是现在的太子李长烨,而乙自然是他自己。
  他的形容不够准确,但对自己好像有了一些认知。
  窦怀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实他回头看到大皇子李长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忽然间就懂了为什么陛下要把他降职却还把他安排在京畿道,所以窦怀楠都忍不住快要笑出来,奈何还不能笑,想笑也只能是在心里笑一笑算了。
  京畿道有多深的根,有多复杂的事,他得挖出来,这可能是陛下对朝廷动刀的最后一刀,刀子到了长安之外,京畿道就是重中之重,这一刀再切完的话,将来二皇子即位得到的大宁江山,就是安安稳稳的没有任何隐患的大宁江山了。
  可是京畿道的那些人表现的太好了,藏的太深了,哪怕前太子李长泽已经落魄成了这样他们依然没有任何举动,他们像是一群已经放弃了李长泽的人,小心翼翼的把曾经和李长泽勾结的事藏在心里,也许他们觉得这样陛下就会放过他们,陛下是这样的人?
  所以陛下把窦怀楠调到了京畿道任道府,希望可以通过窦怀楠的能力把这些人挖出来,连根带土的挖出来,然而那些人真的隐藏的太深,他们隔绝了一切,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们也许确实看破了时局,他们的目标已经根本不可能再实现,又或者他们的目标和陛下之前的预测不一样,但不管怎么样,有人犯错了,犯错的人就该被清理。
  已经知道大概有哪些人,但陛下要的不是一个两个,陛下要的是全部。
  陛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陛下,他的仁慈他的宽厚只给他想给的人。
  所以窦怀楠在看到前太子李长泽到了的那一刻,懂了。
  “窦大人似乎对我有些敌意。”
  李长泽甩了甩衣袖,把身上的雪抖落。
  “又或者是窦大人已经像是惊弓之鸟,知道我现在是个霉星,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窦怀楠耸了耸肩膀:“你说的不对,我才是个霉星。”
  李长泽心里也笑起来,人啊……终究还是有弱点的,当年窦怀楠选择跟着沈冷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步选对了的棋,这一步走的格外漂亮,所以才有了他后来的平步青云,一个在地方军中的小小行军主簿,没几年就一跃成为京畿道道府一品大员。
  这一步的选择,让窦怀楠完成了人生的蜕变。
  可是李长泽觉得窦怀楠的眼界确实也就那么高,如果他再高一些就能看出来皇帝在做什么,皇帝为什么打压沈冷?那是在为二皇子李长烨铺路,沈冷的权势太重了,朝廷里如果有一个沐昭桐,想清除这样的人皇帝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一步步架空,军中有一个沈冷,想清除的话一定比清除一个沐昭桐更难。
  如果皇帝现在不动手,将来二皇子登基之后谁还能治得住沈冷?那时候皇帝已经死了,二皇子初登大宝,手里能用的人不多,能用的人权限也不重,没有一个能抗衡沈冷这样的人,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沈冷这是要失势了,而窦怀楠偏偏在这个时候傻乎乎站出来为沈冷说话,皇帝要是不拿他开刀才怪。
  好在皇帝还留了情面,只是罢免了他的道府而没有杀了他,这已经仁慈了。
  窦怀楠可能觉得,他是沈冷一手扶植起来的人,所以该表态的时候一定要表态,他可能还觉得这种表态会博得皇帝的好感,真的是太幼稚了,李长泽觉得自己太了解父亲李承唐,那是一个为了大宁什么人都可以放弃的人,比如放弃了他。
  但是李长泽现在需要用人,他需要拉拢一个窦怀楠这样的人,所以他来了,但他不能直接表明态度,他不确定窦怀楠被陛下安排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是不是苦肉计。
  当然是。
  陛下何止安排了苦肉计,陛下这是连环计。
  李长泽脑子里不断思考的时候,窦怀楠的脑子里也在不断思考,因为李长泽的出现,所以很多窦怀楠自己以前都没有想明白的事突然就通了,特别通,通则畅然。
  现在窦怀楠明白为什么陛下要打压沈冷了,原因太复杂,但迷惑李长泽一定是原因之一,打压沈冷,进而打压了他窦怀楠,再把他放在京畿道这么个敏感的地方,陛下的安排已经很明显了。
  “哈哈哈哈哈哈……”
  窦怀楠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窦怀楠大笑起来,李长泽也大笑起来,一个是真的笑一个是假的笑,但是看起来都很舒畅似的。
  笑了很长时间后窦怀楠指了指田里:“喜欢吃白菜吗?”
  李长泽笑着回答:“自己动手才行,自己动手砍的白菜,才不后悔。”
  “吃白菜很危险啊。”
  窦怀楠眯着眼睛说了一句。
  李长泽道:“吃白菜确实很危险,就好像那几只羊……可我不是羊,你也不是羊,就算是羊的话,把羊角如果换成锋利的刀刃,羊也就不是羊了。”
  窦怀楠又一次大笑起来,回身招手,吩咐手下人道:“取两把刀来,砍白菜。”
  李长泽看到窦怀楠这个反应,终于笑的踏实了些。
  三天后,北疆。
  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大地上也有一个一个起起伏伏的形状,那是枯草团,这边的风卷草很多,一团一团的,大雪覆盖之下就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坟包,看过去就显得有些不吉利。
  黑武将军蒲落千手走出大营,站在高坡处举起千里眼往对面看了看,雪山那边好像很安宁,雪山下宁军的营地里有一阵阵的烟冒起来,那是宁军在做饭了,他们似乎已经在这踏踏实实的住了下来,犹如算准了黑武人不敢真的怎么样,所以蒲落千手心里有些憋屈。
  这是黑武人的疆域之内,宁人却好像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若是放在十年前,二十年前,宁人敢如此放肆?
  然后蒲落千手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宁这些年的逐渐强大是因为他们出现了一个伟大的皇帝,李承唐让宁更强大,而黑武这边呢,从阔可敌完烈到阔可敌桑布吕,再到现在国家连一个真正的皇帝都没有,黑武的衰败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宗教,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蒲落千手心里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一瞬间后背都一阵阵发寒,这种想法让他觉得可怕,太可怕。
  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阻止不住,宁国为什么越来越强大,因为宁国皇帝把权利紧紧的抓在手里,而黑武这边的权利向来都是分开的,一部分在皇权一部分在神权,所以现在的黑武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选择,是帝国被历史长河淘汰,还是帝国主动去淘汰一些什么东西。
  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忍不住越是去想……如果黑武帝国不淘汰掉神权对国权的干涉,那么被淘汰的必然是这个帝国,如果将心奉月淘汰,将剑门淘汰,那么黑武还可能从重伤之下恢复过来,虽然那也不是很快就能完成的事。
  蒲落千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稳下来,然后他觉得眼前恍惚了一下,也许是因为把自己吓的太狠了,所以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也不是模糊,大概就是有些天旋地转那样的感觉,不严重,因为眼前的那些白色起伏在移动……
  “敌袭!”
  蒲落千手忽然间反应过来,然后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那些白色的起伏一瞬间爆开,一个又一个身穿黑色战服的大宁战兵从雪地里冲出来,他们距离黑武大营已经不算有多远,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雪地里潜伏了多久,这几天的雪实在太大了,大到灯火照耀之处也看不清楚,能看清楚的只是密密麻麻犹如无数残蝶拥挤盘旋的雪片。
  “吹角,准备迎战!”
  蒲落千手一边喊着一边退回到了大营里边,巨大沉重的辕门在黑武士兵奋力的抬推下关闭,因为营地搭建的仓促根本不可能有高高的木墙,木墙很单薄,只有一层,如果是想长期驻扎的话会搭建能在上面站人的木墙。
  宁军一个一个从雪地之中站起来,然后开始朝着黑武营地这边猛冲,号角声此起彼伏,大批的黑武士兵涌到了营地这一侧,弓箭手开始在木墙里边集结成方阵,一层一层的排列好。
  营地后边的士兵在听到号角声之后也开始往这边快速汇聚,他们依然是训练有素的黑武边军。
  “沈冷想干嘛?用一万人主动进攻我们四万五千人?”
  青树跑到蒲落千手身边后问了一句,眼神里都是疑惑。
  “他们可能坚持不住了,想要趁机突围出去。”
  歌云达看向蒲落千手:“把军队都调集过来堵在这,他们不可能冲了出去。”
  蒲落千手点了点头:“应该是等不来援军已经放弃对峙了,所以想趁着大雪突袭。”
  青树却皱着眉,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如果宁军想要突袭的话何必等到白天,昨夜里有大雪做掩护难道不更好?”
  他转身看了看后边:“将军,立刻分派兵力守住后方!”
  晚了。
  黑武大营后边传来一阵号角声。
  地平面上,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数万北疆铁骑犹如黑色的钢铁洪流席卷而来。
  在铁骑的最前边,那面烈红色的大旗上有一个散发着战意的字……武!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来的刚刚好
  人最初觉得天地之威人力或可破之的时候,一定是因为战争的出现,人聚在一起会生出勇气,无数人聚在一起的勇气就可面对天地。
  尤其是这一刻,当人们看到那犹如黑色巨浪漫卷而来的北疆重甲铁骑,心中的惧意大概和面对天劫时候的惧意是一样的,洪水,山崩,地裂,这些天地之劫,与铁骑相当。
  “宁军铁骑!”
  黑武营地的另外一侧,当瞭望手嘶哑着嗓子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灵魂也随着他自己的喊声飞到了九霄云外,那是一种出自骨子里的恐惧,贴着地面来的铁骑踩着雷声,带着杀气。
  原本的黑武帝国有一支重甲骑兵可以与宁国的北疆重甲相抗衡,然而在宁帝北征一战中,这支被黑武人寄予厚望的铁军却被宁军牵制住,完全没有发挥出威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排在黑武第一,那就是乞烈军。
  乞烈军在前南院大将军苏盖的手中真正发挥到了极致,历次与大宁北疆铁骑交手中都不落下风,然而现在的乞烈军,只不过是一支在珞珈湖北边回忆着往日雄风的几乎被遗弃的军队,辽杀狼不敢用,这次就没有带来。
  而蒲落千手的军队虽然也堪称精锐,但是这种平原之地被重骑冲击是什么滋味?
  那是践踏!
  “破!”
  大将军武新宇将长槊往前一指。
  冲在队伍最前边的一排重甲骑兵将手里的链子锤抡了起来,呼呼的在头顶转动,每一个链子锤都极为沉重,带着不可阻挡之势飞向黑武营地,砰地一声,第一个链子锤重重砸在单薄的木墙上,直接将组成木墙的木头砸断了两根,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正面的木墙被砸的破碎不堪,然后重骑就直接撞了过去。
  披挂着重甲的不仅仅是马背上的雄壮骑士,战马也一样,一辆一辆的重型坦克一样撞穿了本就破碎的木墙,顷刻之间木墙开始向两侧蔓延坍塌,木屑纷飞之中,铁流喷涌呼啸。
  这边不是一个黑武人都没有,防备的力量也不算太薄弱,但是羽箭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哪怕他们已经拼尽全力的把羽箭送出去。
  北疆黑武重骑的士兵们身上的甲胄连刀都砍不破,原本本该是最薄弱位置的脖子也有链子甲保护,羽箭正中都射不进去,前边的重骑兵身上被羽箭崩出来一串一串的火星,场面看起来令人无比的震撼,火星四溅中,黑甲如龙,破空而出。
  “啊!”
  一名黑武士兵发出惨叫,重骑直接撞在他身上,倒地的黑武人根本就来不及站起来,马蹄子一个一个的踩过去之后,很快人就变成了肉泥,顺着皮甲的缝隙血缓缓的流出来,再后边的战马踏过去,就好像踩在装满了水的皮囊里似的,一脚就陷进去,马蹄子抬起来后又缓缓的鼓回来。
  踩一下,皮甲缝隙里的血和肉泥就会往外挤一下。
  重骑冲进步兵群中,而且是防御力最低的弓箭手群中,那就不是战争也不是厮杀,而是屠戮。
  重骑皆用长槊,他们冲锋的时候将槊锋压低,瞄准着敌人的胸口位置,冲锋之下,长槊好像捅穿一个一个水袋似的不费吹灰之力,黑武人被戳死之后却停不下来,挂在槊锋上被顶着继续向前。
  洪流漫卷,从冲进黑武人大营开始就是疯狂的屠戮。
  “下令弓箭手阻断败兵!”
  蒲落千手在这一刻反应出了黑武名将的实力。
  “歌云达,率军挡住北侧沈冷所部的进攻。”
  “是!”
  歌云达应了一声,跑出去指挥弓箭手阻挡沈冷的战兵靠近。
  “彬叶,给你一刻的时间组成枪阵,我们演练过无数次与宁军北疆铁骑对战的战法,现在是时候用到了,一刻之内枪阵不成,我砍了你!”
  “是!”
  彬叶立刻应了一声,朝着对面跑出去。
  “青树。”
  “卑职在。”
  “也给你一刻的时间,带人从侧翼打开一条通道,枪阵挡住宁军铁骑之后,你率军从侧翼绕过去攻击沈冷所部宁军,逼迫宁军退回冰原城。”
  青树立刻明白过来,以长枪兵列阵对抗宁国重甲铁骑,然后他率军从侧翼猛攻沈冷所部,那么南边的宁军重骑就会做出反应,他们会迂回过来支援沈冷,宁军的目标不是消灭他们而是打通和冰原城的通道,他们是要去救人的。
  将沈冷所部逼退,引诱南边的宁军重骑过去,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协助宁人打通了这个通道,重骑能够直接冲到雪山下,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迅速调整。
  “卑职遵命!”
  青树应了一声后招手,带着他的亲兵冲出去。
  蒲落千手大步走到高处:“把我的将旗竖起来!”
  两名亲兵将那面巨大的将旗立起来,就在蒲落千手身边。
  另外一侧,重甲骑兵在冲锋到了营地一半的时候缓缓停了下来,那场面就犹如大规模的山体滑坡停下来差不多,虽然停了下来,但是已经吞噬进去很多很多东西,滑坡的山体把山林吞没,重甲铁骑则将黑武人的营地吞没。
  “大将军!”
  一名重甲将军纵马过来:“黑武人已经结成枪阵。”
  武新宇点了点头:“杀的差不多了,全灭之后没得谈,留口气给他们,下令大军分两侧绕开黑武人枪阵。”
  “是!”
  手下人立刻转身,紧跟着呜呜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洪流开始往两侧分开,黑武人的枪阵就像是挡在洪流前边的一块礁石,洪流绕开了礁石继续朝着前边冲,稍作停顿之后的洪流速度再次提起来,组成枪阵的黑武人其实一个个脸色发白,远远的看起来这枪阵很严整,可是仔细看每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并不自信,面对大宁最强大的骑兵,他们又怎么能自信满满?
  他们侧头看着铁骑冲过去,而铁骑也侧头看着他们,两军就这样互相注视着分开。
  如果真的要打起来的话,以武新宇指挥作战之强,以重甲铁骑厮杀之烈,就算不能把黑武人这四万多军队全灭,杀个两三万总是可以,但战斗开始的很快结束的也快,铁骑屠戮了超过一万名黑武士兵后随即抽身离场。
  雪山下,沈冷看到铁骑到来大步迎过去,大将军武新宇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看到沈冷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你到哪儿就到哪儿搞事,我就猜到了你大概会来,半路上遇到了你派的斥候我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沈冷是不是在。”
  沈冷也大笑起来:“不是我到哪儿就搞事,是事追着我。”
  武新宇道:“我信吗?”
  沈冷笑道:“凑合信吧,反正我也没想解释太多。”
  武新宇摇头叹道:“现在你可是求人办事,居然这么敷衍。”
  沈冷道:“你这想法很不对啊,明明是我跑来北疆帮你办事的。”
  武新宇:“脸呢?”
  沈冷:“要不然咱们就等到以后看朝廷通报,看看我是不是官方认证的来你北疆帮忙的。”
  武新宇道:“我错了,我居然问你脸呢,你哪里有过脸。”
  沈冷居然认真的说道:“你的理解是不对的,没脸和脸皮厚不一样,没脸一般都让人厌恶,而我却人见人爱,所以……”
  武新宇:“滚……”
  两个人并肩往雪山上走,沈冷笑着指了指身后:“为什么打一半就不打了。”
  武新宇:“你真不知道?以你的能力,带着一万多大宁最精锐的北疆边军,若是要突围不出去才怪,那你为什么不突围?”
  沈冷哈哈大笑,武新宇也笑,像是两个老狐狸。
  “不能打完啊。”
  武新宇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要是一口气把蒲落千手的几万人吃进去,你走不走?前边都没挡路的了,你再不走的话岂不是没道理,心奉月和辽杀狼都不傻,蒲落千手的人挡不住你了你都不走,那肯定是有问题,我杀一部分留一部分,只要蒲落千手不跑的话那我们就还能留在这,黑武人的援兵还没有到呢,这就打完了,多没意思。”
  沈冷道:“何尝不是一样呢,如果我率军突围的话也不是出不去,只是真突围出去了以后还怎么玩。”
  两个狐狸又对视了一眼,再次笑起来。
  武新宇道:“你跑到我北疆来,就不怕朝中大人们参你?”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觉得我还怕什么,俸禄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浮云……”
  武新宇哈哈大笑:“其实你算定了,陛下知道我会来,也知道你会来,所以会帮你我找个理由让朝中大人们骂不痛快。”
  沈冷:“你笑的那么开心干嘛?就好像你不会被扣俸禄似的,你又不是经常被扣。”
  武新宇想了想,点头:“也对,我开心什么……”
  就在这时候有斥候从后边追上来,因为跑的太急所以有些气喘吁吁:“大将军,北侧发现黑武大军踪迹,距离雪山还有不足四十里。”
  他的话刚说完,又一名斥候跑上来:“大将军,西侧发现黑武大军踪迹,兵力不详,距离雪山大概只有三十里。”
  武新宇和沈冷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这大场面,来的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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