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战后
作者:知白|发布时间:2024-06-29 02:55:15|字数:35856
晚饭的时候,陛下和所有将军们同饮了一杯酒,只一杯,因为大战未停,敌人尚在眼前,可是酒一共满了两杯,第一杯酒皇帝带着所有将军们将酒泼洒于地,祭奠所有在这一战中阵亡的英灵。
“你们觉得,这一战还可再向北攻吗?”
皇帝问。
武新宇垂首:“陛下,以士气看,还可攻,以局势看,不能攻了。”
大帐里,很多人憋着一口气继续往北打,甚至想着一口气打到黑武都城去的人也不在少数,听到大将军说不能再往北打了,他们全都看向武新宇,想着继续打的人,大部分都不会理解武新宇的担忧。
还有觉得武新宇锐意不足,已经累了,也怕了。
皇帝看向孟长安:“你觉得呢?”
孟长安道:“大将军尸体还在敌人手中。”
皇帝眼神里闪过一抹悲伤。
“是啊……他的尸体还在黑武人手里。”
为了让他安全脱离战场,两万刀兵齐赴死,何止是大将军裴亭山的尸体在那些黑武人手中,还有那么多弟兄们的尸体也在。
“刚刚黑武国师心奉月派人送来消息。”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派人来说,只要朕答应退兵,交还已经打下来的黑武国土,他们就把大将军裴亭山的尸体送回来,也把两万刀兵的尸体送回来。”
“心奉月放肆!”
来自西北唐家的将军怒道:“他若敢欺辱大将军尸体,臣愿率军再攻!”
“不只是朕的那些勇士们的遗体,还有别古城里被困住的数万将士,他们还活着。”
皇帝看向沈冷,沈冷垂首:“让他们放别古城的兄弟们出来,归还刀兵所有人的遗体,我们就不再北攻。”
皇帝点了点头:“战与不战,先要把勇士们接回来,活着的,战死的,都得接回来。”
武新宇抱拳:“臣带兵向北施压。”
“好。”
皇帝沉思片刻,看向草原上来的领兵将军哲别:“你带着草原上的勇士,往西北方向移动,做出要合围的架势来,逼迫心奉月低头。”
“臣遵旨!”
哲别抱拳垂首:“臣回去之后,就带着骑兵向西北迂回。”
皇帝嗯了一声:“孟长安,你带着人马往东北方向迂回。”
孟长安抱拳垂首:“臣遵旨。”
皇帝道:“我只给了心奉月三天时间,三天,一是为了将士们好好歇歇,二是给心奉月思考的时间,朕让心奉月派来的人回去告诉他,三天之后如果朕还见不到他的诚意,朕会下令全军向北猛攻,他不愿意还回来,朕就抢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皇帝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臂:“派人回长安。”
武新宇他们互相看了看,其实都知道陛下在担心什么。
“臣破野鹿原之后,已经派人回长安,沿途鸣锣报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千里加急,一个月后消息就能到长安。”
“再派,每天派三批人,不停的往回赶,让长安日日都闻凯歌。”
皇帝沉默下来,所有人也跟着沉默下来。
就算皇帝没有明说什么,可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什么。
陛下以命博国运,可是长安城里或许有人也在以国博个人之运,然而皇帝博的是大宁万事无忧,某些人博的是大宁风雨飘摇。
“都回去吧。”
皇帝的语气有些低沉,大将军裴亭山的死对陛下的打击很大,那是他的兄弟。
“三路大军只施压,不进攻,给心奉月三天时间。”
皇帝重新坐下来,脸上的疲倦让人心疼。
“沈冷留下。”
“是!”
沈冷俯身。
除了沈冷之外所有人都退出大帐,这大帐里就只剩下君臣二人。
“你蠢不蠢?”
皇帝看向沈冷:“若是黑武人没有上当,你会死于乱军之中。”
沈冷嘿嘿笑了笑:“臣不蠢,黑武人急了眼,他们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皇帝指了指自己身边,沈冷随即过来站在不远处。
“坐下。”
皇帝拍了拍身边的凳子:“挨着朕坐下。”
沈冷欠着屁股坐下来,不敢坐实。
“朕在想着,这次大胜之后班师回朝,应该做些什么以奖励活着的有功之臣,以告慰已战死的将士,刚刚想了一些,先和你商量一下,你看朕想的有什么纰漏,你来补充。”
“臣遵旨。”
“不要那么拘束,你坐踏实。”
“臣遵旨。”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心里越发的心疼,自己的儿子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坐的踏踏实实,那谨慎的样子,应该就是他小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吧。
“朕想着,回去之后开大典,一为庆祝北征大胜,夺数千里之地,这些地方曾都是中原的土地,楚人丢的,朕拿回来了……二为祭奠所有战死将士之英灵,朕打算在长安建一座英灵园,供奉所有战死将士的牌位,不封禁,开园门,让英灵们接受长安城乃至于天下百姓的祭奠。”
“臣觉得可行。”
“所有战死的将士们,朕都会厚厚的封赏,可人不在了,只能是告慰他们的家人,这件事光兵部抚军司做不够,朕打算让内阁的人领头去做,以内阁大学士领头去转转,去和死难者的家属聊聊……朕亏欠他们的,大宁亏欠他们的,不只是现在的大宁,以后的大宁也亏欠他们的。”
皇帝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朕胜了,可朕心疼。”
沈冷低着头,他也心疼。
“刀兵和水师损失最大,朕也最心疼。”
皇帝的视线满是伤感。
东疆刀兵打没了一大半,沈冷的巡海水师战兵打没了三分之二。
大帐里沉默下来,很长时间的沉默。
“回去之后,朕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若是你有空,也多去那些战死将士们的家里看看,他们把你当家人。”
“臣,知道。”
皇帝第三次重重的吐气,可是心里依然难以平复。
“朕打算让孟长安重建东疆刀兵,去做东疆大将军,你以为如何?”
“他可胜任。”
“嗯,朕也知道他可胜任,你呢?”
皇帝看向沈冷:“你自己想过没有,你应该得到什么?”
沈冷一怔,摇头:“臣没有想过。”
皇帝心里再次紧了一下……对于应该得到什么样的奖赏沈冷什么都没有想过。
“东疆大将军是正二品,裴亭山不一样,所以他是正一品,孟长安升任东疆大将军后也是正二品了。”
皇帝看向沈冷:“朕想着,你也升正二品。”
沈冷起身,一拜:“谢陛下!”
“朕应该谢谢你,谢谢所有将士们。”
皇帝摇头:“出力最少的,是朕。”
沈冷要说些什么却被皇帝阻止,皇帝让他坐下来:“告慰英灵是其一,奖赏有功之臣是其二,朕想着,总得给他们不一样的殊荣,因为他们创造了大宁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荣耀……仅仅是升官加爵,仅仅是赏赐金银,朕觉得不足以对得起他们。”
“所以朕打算回去之后,开大宁之先河,评选诸军十大战将,皆授予诸国之勋。”
皇帝沉默了一下,看向沈冷:“有件事还没有通传全军,武新宇来的时候告诉朕,在东疆的水师向北进军的时候,遭遇到了桑国人的大批战舰,桑国人接到了黑武的国书请求他们袭击大宁以策应北疆黑武人反攻,桑国人居然真的来了,海沙率军击溃桑国水师,杀敌两万余,逼迫残敌逃回桑国。”
沈冷眼神一凛,陛下以前就说过,桑国人狼子野心,不能留。
现在看来,等到过两年大宁从北征之战中恢复过来,也稳定了打下来的这数千里山河,那么下一战就一定是远征桑国。
“所以朕还不能把你调离水师,等打完桑国之后吧。”
皇帝道:“你的水师损失太大需重建,这两年你就安安心心的训练新兵。”
“臣遵旨。”
“朕已经想好了,海沙调赴到北疆来,你就在东疆训练水师,海沙的人和船都给你,有你和孟长安都在东疆,桑国以及渤海余孽就不敢放肆。”
皇帝倒了一杯茶递给沈冷,沈冷连忙双手接过来。
皇帝起身,走到大帐门口看着满天星辰。
“北疆新得之地,最少可设四道,很多人都要留守在这,而且需百战老兵方可镇得住黑武的反扑,所以……这次北征大军半数以上要长期在此驻守,你水师之中也要择选将领留下,你不要心疼,这也是为他们好,留在你身边升迁机会不如留在北疆,朕的封赏也能更大一些。”
“臣,知道。”
“你军中王阔海,骁勇善战,留任北疆一卫战兵将军,当可胜任。”
“是。”
“你水师副提督王根栋,老成持重,做事稳妥,也可留任北疆一卫战兵将军。”
“是。”
“朕知道你会有诸多不舍,可你也应明白,把他们留任战兵将军,是朕偏心。”
北征大军近百万,那些将领们个个都有战功,将来两道的战兵将军都是沈冷部下,这已经是皇帝最大的偏心,沈冷如何能不懂?
皇帝负手而立。
“朕……还有一个想法。”
皇帝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出来。
这个想法是对沈冷的,得等到回长安之后再说。
第九百零一章 是你
沈冷看向皇帝背影,皇帝说还有一件事要做,可没有下文,沈冷也没打算问,他猜着大概和太子有关,如果太子真的会趁着陛下在北疆这段时间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陛下回去之后还会原谅?
也许吧。
沈冷无法推测到答案,那是亲父子。
“你不想知道朕要做什么?”
皇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没回答,也不好回答。
“你不问,朕就不说了。”
皇帝看到沈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越发觉得亏欠,这个孩子不是他养大的,却在为了他拼命,当沈冷披上他的龙袍带着万余水师战兵冲出别古城的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呼喊出来,回来吧儿子……可是这句话,终究是忍住了。
沈冷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谨慎,越是乖巧,皇帝越觉得亏欠。
一个在不该懂事的年纪就已经比大人还要懂事的孩子,长大之后依然会如小时候那样,凡事种种,总是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总是要不停的去揣摩别人的心思才能换来一些好脸色,才能换来一个冷硬的馒头。
皇帝缓了一口气,然后摇头,似乎想把自己脑袋里的思绪全都甩开。
可是甩不开。
“你三天后代表朕去见心奉月。”
皇帝道:“不许再甩开楚先生,朕之前让楚先生跟着你,可是你出城的时候却骗了他,让他去找朕,然后你还把你的亲兵营将军陈冉绑了……三天后你若是再甩开楚先生,我就把你绑了。”
沈冷笑了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以往也不会这般笨拙,只是因为刚刚在他看向皇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皇帝的眼神不对劲,那是一种……一种他很熟悉的眼神,就好像他第一次出战负伤回家的时候沈先生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正因为有那样的眼神,沈冷才体会到了有一位父亲是什么感觉。
刚刚在皇帝眼神里看到的那一切都让沈冷惶恐,让沈冷害怕。
如果换做别的年轻人看到陛下如此眼神可能会受宠若惊,可沈冷只有惶恐和害怕。
皇帝,不是沈先生。
以往可以在皇帝面前轻松开几句玩笑话的沈冷变得沉默,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这一刻他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就如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孟老板,一个眼神,就让他害怕,当然皇帝不可能是孟老板,一个是亲近一个是害怕。
沈冷怎么可能不怕?
孟老板,一直以来都是沈冷的梦魇。
皇帝看出了沈冷眼神里的惶恐,所以更自责,他更自责,所以眼神更关切也透露出自责,而这种眼神让沈冷更加的不能适应。
“说军务。”
皇帝找了一个借口。
沈冷立刻垂首:“是。”
皇帝连续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一些,其实他刚刚在想的不是回去之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太子李长泽做什么都好皇帝已经不在意了,那是一个让他失望的儿子,一个他已经放弃了的儿子。
他想的是和沈冷有关的事,他多希望沈冷像一个学会了和父亲撒娇从而从父亲手里要来奖励的孩子,可是沈冷学不会,哪怕如今的他已经是勇冠三军让人信服的大英雄,是即将升任正二品的大将军,是一个百姓们眼中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可沈冷骨子里依然有些卑微。
皇帝问自己,朕的儿子,骨子里怎么能有卑微?
所以他有些恼火。
可是这种恼火无处释放,皇后已经死了,沐昭桐也死了。
皇帝深呼吸,发现无济于事。
“朕……打算把别古城从心奉月手里要来,以别古城为线,自别古城往南尽归大宁,若是黑武人答应了的话那就可以收兵回朝了,你觉得谁留在别古城驻守最合适?”
“臣……不敢妄言。”
“说!”
“臣以为,大将军武新宇应该尽快返回野鹿原,震慑还没有收降的各部族,相机对黑山汗国动兵,所以草原上的骑兵和北疆边军的重骑都应该回去,黑山汗国纵然不打,也要让他臣服,所以留守北疆的合适人选,当从将军唐铖,唐重,东野荡三人之中选择。”
皇帝沉思片刻:“东野荡的轻骑兵还要配合武新宇去征伐黑山汗国,那就让唐铖和唐重两个人都留在别古城,唐铖的钩镰军,唐重的枪兵,最是针对黑武轻骑,留下这两个人也好。”
皇帝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如今还有一支孤军被夹在中间,就是黑武元辅机的那支队伍,野鹿原被破,别古城被破,元辅机的那数万黑武精锐就被卡在那了……朕打算让孟长安率军回东疆的时候顺便打了,或者……朕干脆把这个大礼送给阔可敌沁色。”
沈冷垂首:“臣觉得可行。”
皇帝嗯了一声:“东疆刀兵需安抚,裴亭山的义子们……”
话刚说到这,大内侍卫统领晚来快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焦急:“陛下,刀兵之中的几位将军拦住了孟长安,要一对一向他挑战。”
皇帝皱眉:“朕知道,裴亭山的几个义子不会轻而易举对孟长安服气。”
他看向沈冷:“你觉得如何处置?”
沈冷道:“臣以为,当信任孟长安,也当信任大将军。”
他说的大将军,自然是裴亭山。
本已经要往外走的皇帝脚步一停,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应该相信裴亭山,应该相信孟长安。”
他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卫蓝,朕又饿了,你让人去准备些吃的。”
沈冷道:“臣去吧。”
皇帝想了想,点头:“也好,你去吧,简单收拾一些过来,你留下与朕同吃。”
沈冷早就想逃离这大帐,连忙拜了拜然后退出,从大帐里出来之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才在里边他一度怀疑陛下会说出来什么可怕的话,那种压力太大了,比他面对黑武人千军万马的压力还要大的多。
出门之后,顿觉天高云淡。
沈冷并不担心东疆刀兵那边的人会怎么难为裴亭山,以往觉得裴亭山是一个刚愎自用且不讲道理的跋扈老武夫,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真的理解了裴亭山这个人,才体会到了刀兵对裴亭山的感情。
皇帝让孟长安去重建刀兵的旨意已经传下去,裴亭山才刚过世不久,陛下的这个命令似乎显得略微不近人情,可是这个时候,必须有个人稳定刀兵的情绪,不然的话这支队伍可能会崩溃。
正因为皇帝太在乎裴亭山,所以太在乎刀兵。
沈冷很确定,如果孟长安连这件事都解决不了的话,还配叫孟长安吗?
刀兵营地。
刚刚奉旨来接管刀兵的孟长安才进门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裴亭山的几位义子拦住,为首的是薛不让,还有杨元,郭无敌,宋悍城几人,裴亭山率军北上迎击心奉月为陛下争取时间,一个义子都没带,逼着他们带着骑兵汇合孟长安保护陛下突围,他要让陛下看到他的几个义子,那是一种托孤,是在告诉陛下,老臣去了,孩子们就交给陛下了。
此时此刻,他们看到孟长安的时候几个人眼睛全都血红血红的。
“孟长安!”
薛不让大步走到孟长安面前:“你来领刀兵,我不服气,纵然有圣旨,我依然不服气。”
孟长安脸色平静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薛不让红着眼睛说道:“义父刚刚去世,尸首还在黑武人手里你就来抢夺军权,你对不起义父,你对不起刀兵。”
孟长安依然语气平淡的说话,可话语之中分量重如泰山。
“若三日后黑武人不归还大将军尸体,我第一个冲进别古城。”
薛不让点了点头:“我记住这句话了。”
孟长安问:“还有呢?”
薛不让大声道:“来打过!”
孟长安点头:“好。”
薛不让先上,没戴护具,没用木刀木剑,而是真刀。
薛不让败。
“我来!”
杨元提刀向前。
杨元败。
郭无敌,宋悍城等人先后挑战,不群攻,一对一战之,皆败。
孟长安接连打赢了裴亭山的所有义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几年前大将军还想杀我,你们应该都知道,所以我来刀兵你们心里别扭也正常,若你们觉得孟长安是个真正的军人就忘了那些事,我只对军务不对人……如果你们觉得我在你们就没法领兵与我不共戴天,那我也不会离开,我会逼着你们离开,我想要重建一支依然天下无敌的刀兵,那才是对得起大将军,谁阻拦我,我就不留谁,大将军不在了,刀兵还在。”
孟长安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那些将军:“还有一件事,我不立孟字旗,不撤裴字旗。”
所有人看向孟长安,脸色都有些变幻。
“以后掌旗官就跟在我身边,逢战,若你们看到我不在前边,刀兵皆可杀我。”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忍不住了,泪水不停的往下流。
那是大将军用一辈子践行的一句话……若是你们看到我不在你们身前,刀兵皆可杀我。
薛不让,杨元他们几个同时转身看向北方,同时跪了下来。
“义父!”
“我们听你的,不服就战,义父说,来接掌刀兵的必是孟长安,如今他来了,义父还说过,孟长安来了你们若是不服气就去找他打,什么事都在明面上来,不要暗中和孟长安作对,那对不起刀兵的称号,如果你们去打了,打不过,那就老老实实的做孟长安的兵,别丢了刀兵的脸,别输了你的气势。”
薛不让一头磕在地上。
“义父,我们输了,以后我们就要向孟长安叫大将军了,义父……”
薛不让抬头看向北方,满脸泪痕。
“义父教诲,我们不敢忘,从今以后,我们会听从孟长安军令,可在孩儿心中,义父始终是刀兵的大将军!”
几个人不停叩首。
孟长安沉默,然后单膝跪下来,一样的面朝北方。
“晚辈孟长安,暂代大将军重建刀兵,若我有负刀兵称号,有负大将军威名,必死无葬身之地。”
中军大帐。
皇帝看了看桌子上的几个小菜,又看了看终于平静一些的沈冷,笑了笑:“朕之前说还有一件事要做,问你想不想知道,你没敢问朕是什么事。”
沈冷连忙低下头:“臣不敢问。”
“那朕来问你。”
皇帝走到沈冷面前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从大宁立国算起至今,最年轻的国公是谁吗?”
沈冷仔细想了想,刚要回答。
皇帝指了指他:“是你。”
第九百零二章 只为你
国公?
沈冷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国公!
沈冷终于反应了过来。
在大宁立国之初,那些随开国皇帝陛下东征西讨立下绝世战功的将军们封国公者有二十余人,可是大宁立国至今已有数百年,很少很少再有如此显赫的封赏,至大宁皇帝李承唐,他在位二十几年也只封了一位国公,那就是东疆大将军裴亭山。
立国之初那二十几位被封为开国公的将军后人虽得世袭罔替的殊荣,可是数百年后,这二十几家,如今还有国公之名的不过五六家。
如果沈冷真的受封国公,那他无疑将会被人颂扬成一个神话。
二十几岁年纪受封国公,往前三百年大宁不曾出现过,往后三百年大宁也未必能出现,这个消息一旦公布的话,整个大宁都会为之一震。
“臣请陛下三思。”
沈冷猛的俯身一拜:“诸军将军皆有浩大军功,大将军武新宇破野鹿原,杀敌十数万,拓野千里,将军东野荡,率领轻骑日进二百里,截杀黑武败兵,唐铖与唐重两位将军,以钩镰兵和枪兵联手破黑武号称不败的乞烈军重骑,他们的功劳都在臣之上,若陛下……”
“住口吧。”
皇帝有些恨其不争的看了沈冷一眼:“你不敢受?”
“臣,不敢受。”
皇帝又瞪了沈冷一眼:“你是觉得朕偏颇不公正?授予你国公殊荣,却忽略了诸卫战兵将军的功劳?沈冷……有些时候朕都觉得你很让人无奈,也很让人气愤,该是你的你都不要,哪里有年轻人舍我其谁的锐气霸气,朕要给的,你不要也得要,朕不给的,你抢都抢不到。”
沈冷张了张嘴,不敢再说什么。
“你性子里少了些傲气。”
皇帝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朕当初领兵的时候可从不服谁。”
沈冷心说陛下你是皇帝啊,你领兵的时候也是皇子啊。
皇帝抬起头看着沈冷,沈冷眼神闪烁不敢与皇帝对视。
皇帝叹了口气:“居功不傲是好事,但你少年有成,该傲气的时候还是要傲气,朕与人说年轻人品行,多会说当学谦逊有礼,当学大度豁达,那是因为朕不能随随便便的说刚才对你说的话,年轻人不傲枉费了年少有为,尤其是军人,裴亭山一辈子就很傲气,到死他也傲气,因为他知道他所付出配得上所得。”
皇帝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说这些话,这些话就不是应该说给臣子听的话。
身为臣下,当然要居功不傲,当然要谦逊豁达,裴亭山那样的人整个大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除了裴亭山之外,大宁老一代的将军之中军功浩荡者并不少,庄雍,澹台袁术,谈九州……哪一个不是在战场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可是哪一个不是看起来谦逊平和?
皇帝没把沈冷当寻常的臣下,如果当他是寻常人这些话皇帝永远不可能说出来,身为帝王,教导臣下当桀骜不驯?开什么玩笑……
所以沈冷觉得有些别扭,非常别扭。
“算了。”
皇帝再次瞪了沈冷一眼,眼神里恨其不争的意味也散了,多是一种无奈,还夹杂着一些自责。
“陪朕吃饭,吃完了回去睡觉,三天后代表朕去见心奉月。”
“臣,遵旨。”
与此同时,黑武大营。
大帐之中,心奉月坐在那把玩着手里的一件骨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已经被他把玩的像是出了玉色,也没有人问过他这是什么,谁也不敢问,只是知道这东西国师已经佩戴多年,曾经有人说过,那是月神留在人间的一块骨头,心奉月得月神遗骨而参透真理,所以才成为剑门宗主,总之传的玄之又玄。
可只有心奉月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心奉月成为剑门宗主靠的绝对不是这块骨头,靠的是他自己的骨头足够硬……当初心奉月刚入剑门也不过是很寻常的弟子而已,靠着他的手段,靠着他的狠厉,也靠着他打不服的硬骨头,一路从剑门最低级弟子杀到了剑门宗主之位,这和月神感化有个屁的关系。
骨器在他手里,他的眼神却不在骨器上,而在面前跪着的一群人。
“玉玺找不到了?”
心奉月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似乎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他虽然年纪已经不算小可是面容依然宛若少年,也不知是如何做到,又或是得天眷顾,若非两鬓几条白发在,哪里能有人猜得到他真实年纪。
“回……回国师,确实找不到了。”
下边跪着的一群黑武将军们个个战战兢兢,回话的人嗓音都颤的厉害。
“是找不到了,还是不肯找?”
心奉月又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把头低下,没有人敢去看心奉月的眼睛。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要篡权争汗皇之位?若你们都这么想我会很失望,也很悲伤,我博爱世人,世人却不懂我……月神赋予我守护这个帝国的权利和使命,我为何要贪恋俗世权位?我守护的是整个帝国而非一个人,汗皇桑布吕错了,我可以将他废掉,但汗皇之位,当然还是由他们阔可敌家族的人来继承。”
没人敢说话,可是谁心里不清楚,国师你把阔可敌家的人全都杀了,你说不要这汗皇之位,谁信?
心奉月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的围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走动:“你们见我杀了桑布吕,就以为我要坐那把龙椅,是因为你们自己心中贪念太重才会如此想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之中有人找到了玉玺,并且偷偷派人送走,是不是?如果有人愿意现在站出来承认,我就不会计较,因为我觉得那也是出于忠诚。”
每个人都在发颤,因为他们很清楚心奉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辽杀狼。”
心奉月看向唯一一个站着的黑武将军,那个面容有些阴沉的年轻人也只能立刻垂首:“臣在。”
“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臣,不敢。”
“是不敢想,还是不会想?”
“臣,不敢。”
心奉月嘴角微微一扬:“看看这整个大帐里,有些骨气的也就你一个了……我杀桑布吕,是因为他误了整个帝国,他几乎把帝国葬送,他不死,如何对得起帝国上下每一个为了保卫帝国而战斗的人?月神昭示天下,不管是谁,身份尊卑,犯了大错都不可原谅,平民如是,汗皇亦如是,那么……将军呢?”
他停顿了,看向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黑武将军:“敕勒复,你来回答我。”
被点名的黑武将军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紧张之极的抬起头看向心奉月,只看了一眼就又连忙把头低下去:“臣,臣真的不知道玉玺下落,陛下亲卫都挨个查过却都没有查到,陛下当初住行之处也都搜过,没有任何线索。”
“唔。”
心奉月走到敕勒复面前,他蹲下来,伸手勾着敕勒复的下巴:“你也是军中老将了,二十几年前就从军跟着大将军苏盖与宁人交战,后来桑布吕逃离星城常住南院大营,命你为禁军将军,他的出行护卫都由你负责……所以我相信你对阔可敌家族的忠诚。”
心奉月站起来,抬起脚踩着敕勒复的头顶,敕勒复被压的不断低头,最终额头顶在地上,可是心奉月脚下的力量还在增加,不多时,敕勒复的哀嚎声就响了起来,他想挣扎,想猛的把头从心奉月脚下抽出来,可是根本做不到,心奉月踩着他的脚如同万斤铁闸,很快他额头接触地面的位置就开始发红,然后是冒血。
心奉月的脚踩着敕勒复的脑袋来回在地上移动,地上的血痕就好像重复在刷漆一样,一下一下,把地面染红的很透彻。
心奉月似乎的觉得没什么意思,把脚收回来,走回到座椅那边坐下,依然把玩着手里的骨器:“你偷了玉玺,然后安排你的亲兵队长连夜逃离,我之所以说你忠诚,是因为你让他带着玉玺赶去格底城,把玉玺交给长公主阔可敌沁色……”
心奉月招了招手,外面有剑门弟子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武汉子进来,这个人身上的衣甲都已经破碎不堪,身上还有几支弩箭,就算是现在立刻安排人救治的话怕也活不了了。
玉玺被送到心奉月手中,心奉月把玉玺接过来,打开了包裹仔细看,嘴角微微上扬:“这个东西象征着什么?世俗皇权而已,那其实是月神赋予的,也就是我赋予的,你们居然会认为我需要这个东西?难道你们不明白,我若说这是玉玺,它才是玉玺,我说它是废品,它就是废品。”
心奉月把玉玺包好交给弟子:“给格底城送过去。”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辽杀狼。
“我说过的,若是长公主愿意回来的话,我会尽力辅佐,只是你们谁都不信。”
心奉月起身,摆了摆手:“送去也只能是我派人送去,而不是被你们偷走送去,把敕勒复拉出去吧,剖开胸膛示众。”
“是!”
弟子们应了一声,拖着敕勒复出了大帐。
心奉月也离开了大帐,把玩着骨器一边走一边看着大营里的那些士兵们,在他看来,这些士兵们不过蝼蚁。
“我当初说过的,我要让你做女皇。”
心奉月嘴角微微一扬:“我杀尽你族人,只是想让你做女皇,你自己可能都忘了吧,那时候你才多大,七八岁……你美的好像月神安排到人间的天使,我问你,想不想做女皇,你点头说想……我一直记得。”
第九百零三章 我不会谈判
连续几天休整,士兵们的体力也得以恢复,沈冷起床之后练了一趟刀法,又围着大营空地跑了几圈,大战之后的疲劳已经缓和过来不少,抬头看天空,云淡风轻,可沈冷心里并不轻松,约定了一个时辰之后在别古城外与黑武国师心奉月见面,陛下自然不会去,沈冷将代表陛下前往。
洗了澡,换了衣服,沈冷走出大帐的时候陈冉赞了一句:“有点做小白脸的本钱。”
沈冷呵呵。
陈冉把铁盔递给沈冷:“紧张不?”
沈冷摇头:“不戴了。”
陈冉一怔:“不戴铁盔,你连盔甲也没穿。”
“没必要。”
沈冷迈步往前走,陈冉把铁盔放在一边快步跟上去,不多时,一队精锐骑兵护送着沈冷出大营往北而来,约定在两军正中的旷野上见面,四周皆是一马平川,有没有埋伏一眼就能看到。
这个时候心奉月如果还聪明,就不会乱来。
沈冷在约定的时间到,不早到不迟到,亲兵营停下来,沈冷坐在马上看着远处依稀可见别古城,那里还有数万大宁将士被围困,好在城中存粮足够兄弟们不至于饿了肚子。
等了没多一会儿,黑武人那边大队人马到来,浩浩荡荡的看着能有数万人,而沈冷这边只有几百亲兵营的人在,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多势众的黑武人在看到宁军只有这么点人来的时候,毫无人多势众之感。
宁人,已经打出了骄傲。
三十六个人抬着巨大的座椅,心奉月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的俯视沈冷,可是他却发现那个年轻的宁人将军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旁边野草,似乎野草里藏着什么宝藏让他着迷。
那里只是有一朵野花。
看到那朵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小花,沈冷不由自主的嘴角微微上扬,想着这么漂亮的花儿若是插在茶爷鬓角一定美的不得了。
若是鲜花可以保存到回大宁多好,他想亲手戴在茶爷头上。
想到茶爷就难免走神,以往沈冷还会自欺欺人的先想想沈先生再想茶爷,后来干脆就放弃了,想茶爷就是想茶爷,只要闲下来就想,丝毫不觉羞耻。
心奉月的宝座缓缓落下,可他却没有从宝座上下来,他在等,对方只不过是派来一个年轻将军,纵然是两国敌对,可按照规矩,对方应该先过来给他行礼,然而他发现那个年轻的宁人将军依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一朵野花傻笑,像是犯了花痴。
所以他有些不理解,宁人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从息烽口一路杀到别古城,一直都在交战都在厮杀,每一次沈冷出门都会给茶爷带回去些礼物,可是这次应该没地方去买那种浮夸的大花簪子,也没地方去买茶爷爱吃的点心,可是不带些什么回去沈冷就觉得不好,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反正就是不好。
于是,在数万黑武大军以及黑武国师心奉月的目光注视下,这位年轻的国公蹲下来,把那棵开了花的野草从地上带着土挖出来,这里曾是战场所以依然散落着很多东西,沈冷随手捡起来一个黑武人的头盔,把野花种在头盔里,扭开水壶浇水。
所有黑武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
可是沈冷才没有故意羞辱他们的意思,只是这头盔恰好合适,如果顺便羞辱了黑武人,沈冷也觉得没什么。
陈冉看着沈冷把野花种好,伸手接过来:“要带回去给我大哥?”
沈冷点头:“彰显一下地位,知道为什么送她一棵路边野花吗?我就是要告诉她,看到没,路边的野花我就采了,她还得乖乖的接受。”
陈冉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你也就放个嘴炮。”
沈冷哈哈大笑,这才转身回头看向心奉月那边,心奉月正在皱眉看他。
第一反应,沈冷觉得传闻果然不假,这个心奉月真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男子,他脸上没有鬼月人典型的那种高颧骨和高眼眶,面型更像是宁人,只是皮肤很白,眼睛是蓝色的,像是一只没晒过太阳的妖怪。
坐在巨大宝座上心奉月依然居高临下,沈冷看他需要抬头,沈冷往左右看了看,没有合适的东西,于是一个人走到心奉月对面也就是三步左右的距离,在黑武人紧张的目光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要和一个乡间老农唠家常。
“你们的皇帝呢?”
心奉月问。
沈冷想了想:“陛下生活规律,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打拳什么时候处理政务,差不多都可推测,按现在的时间算,陛下应该在茅厕,或是去茅厕的路上。”
心奉月皱眉:“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沈冷笑了笑:“可能陛下觉得去茅厕比见你重要一些。”
心奉月眉头皱的更深:“你这样幼稚的想激怒我,意义何在?”
“没想过什么意义不意义,只是单纯的看不起你。”
沈冷认真的说道:“不要以为有多复杂,以为我是在靠一些言语上的词汇来占据上风,以为我是在故意显得我不在乎你,以为我激怒你是在表现我的勇气,都不是……上风是打出来的,不在乎你是真的,我没学会谈判,因为宁人从不擅长谈判。”
心奉月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如果他面前是一个黑武人,他只需皱眉就足够让对面的人害怕,可对面是个宁人,他的威严他的地位,对于宁人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如果宁人真的怕他,就不会只带着几百人来。
心奉月沉默片刻,索性直接说道:“交还我黑武的土地,我交还你们被困的人,这应该算公平。”
沈冷盘膝坐在地上看着他,笑了笑:“你可真美。”
这话,特么的有些像是调戏。
听起来吧,又像是真的赞美。
心奉月知道自己很美,可是从沈冷嘴里说出来你可真美四个字,他的怒火就变得压抑不住。
“我说过。”
沈冷看着心奉月说道:“宁人不擅长谈判,所以没人教我如何取悦敌人,可能整个大宁都没有人会,看来你也不会,不然的话你不会说出那么幼稚的话来,两个都不会谈判的人非要坐下来谈一谈,何必如此的让彼此都难受,不如你说的我说我的,你刚刚已经说了你的,那么接下来轮到我说我的。”
沈冷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交人,让出别古城,大宁不再北攻。”
心奉月冷哼:“你们可还敢北攻?”
沈冷耸了耸肩膀:“这算谈崩了吧。”
他转身往回走,心奉月的肩膀明显动了一下,那一刻,连心奉月身边的人似乎都产生了错觉,那个傲慢的年轻宁人将军已经被国师拧下来头颅,然而心奉月没动。
他的视线慢慢的从沈冷身上离开,转移到了刚刚沈冷挖野花的那个地方,那里本没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宁人,穿着一身长衫,是最普通的布料而非锦衣,他站在那低头看着刚刚沈冷挖出来的那个小小土坑,似乎这个土坑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许是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冷身上,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宁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然而他出现了,所以心奉月没动。
沈冷像个傻乎乎的家伙一样刚刚挖出来一棵野草,而楚剑怜也像个傻乎乎的家伙一样蹲下来,认真的把土坑用手填平。
还拍了拍。
楚剑怜起身,回头看了心奉月一眼,眼神平静。
心奉月也在看他。
“终于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心奉月的注意力全都在楚剑怜身上,似乎楚剑怜才是今日来和他谈判的人。
楚剑怜没回答,走到陈冉身边那棵种在铁盔里的野花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摇头:“配不上茶儿。”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
楚剑怜看了沈冷一眼:“不过心意很好。”
沈冷在面对沈先生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沈先生像自己的岳父,可是每每看到楚剑怜都觉得这个才是自己岳父,货真价实的那种,对岳父会有一种出自骨子里的畏惧,是真的怂,不是装。
沈冷道:“先生,我谈判呢。”
楚剑怜:“唔……那我让让。”
他走到沈冷身后,抬头看天:“快些,要下雨。”
沈冷点头:“好嘞。”
他再次看向心奉月:“说的明白些吧,别古城里有我们的人,而元辅机那几万人也在我们手里,如果我们的人有事,我保证他们死的更惨,还有就是……别忘了,沁色也在我们手里。”
心奉月眼神骤然一凛。
他死死的看着沈冷,眼睛里杀气仿佛已经凝聚出剑意。
而楚剑怜站在那,这剑意便过不来。
“你刚刚说把土地还给你们才算公平,你还说过我说的话比较幼稚,可在我看来,你张嘴说出公平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幼稚的不行,今天是大宁皇帝陛下给你们的最后期限,今天日落之前,大将军裴亭山和刀兵所有将士的遗体没有好好的送回来,你们的军队没有退出别古城,你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有谈判的机会,给你一次谈判就已经是让步,不会再有第二步。”
沈冷转身往回走,看向楚剑怜:“谈完了。”
楚剑怜点了点头:“好。”
就这么走了。
没给心奉月说话的机会。
楚剑怜看了沈冷一眼:“你还真是不会谈判。”
沈冷反问:“先生会?”
楚剑怜想了想,摇头:“我也不会。”
沈冷又问:“若是先生刚才说的话,会怎么说?”
楚剑怜想了想,回答:“我懒。”
“必须说呢?”
“滚。”
数百骑呼啸而去,旷野之中只剩下那看起来很雄壮的数万黑武大军。
心奉月坐在那沉默了许久,摆了摆手:“让辽杀狼去接触宁人,和宁人签订条约,这个耻辱是他一手造成,那就让他自己一口吞下去,涨涨记性,让他看看现在的宁人有多骄傲……我要回星城了。”
“是!”
弟子们俯身一拜。
第九百零四章 宁静真好
大宁天成二十六年秋,大宁北征之战以大胜宣告结束。
兵部推演了无数次需三年方可击败黑武的这场大战,真正打起来算的话,只打了不到半年,宁帝李承唐以决然之姿率军死守别古城,面对近十倍于己的黑武大军,创造了别古城神话,这段历史将会永远铸在每一个宁人心里,世世代代。
而陛下以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北疆沃野千里,也让长安城某些人心里变得不安,原本要执行的所谓大计不得不停下来。
天成二十六年十月初,长安城里送捷报的信使以每天三批的速度冲进长安,北疆大捷的喊声震荡了整个长安,不久之后,也将震荡整个大宁。
陛下已经没有必要留在北疆盯着和辽杀狼谈判的事,有唐铖和唐重,再加上王根栋等人就足够了,大概三十万北征大军不会这么快撤回来,而是在别古城一线驻守,黑武国师心奉月也已经返回黑武都城星城,北疆归于平静。
因为一批一批送捷报的信使不断返回长安,长安城内关于陛下已经被黑武人所杀的传闻不攻自破,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欢庆,整个长安城都变成了一片欢庆的海洋。
消息传回长安,陛下在年前就能回来,这个消息让以三年为期而准备的某些人心里哇凉哇凉的。
大战之后,双方都需要时间来恢复,黑武人已经无力反扑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稳守夺来的土地,大宁这场大胜就可以画上句号了。
大船上,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的水师已经十去六七,回去之后接受东海水师的事你安排个人先去办,你在长安城歇一段日子,让水师的战兵上岸和黑武人真刀真枪的打却没有吃一点亏,反而逢战必胜,你训练的很好。”
沈冷垂首。
他一直都在用最严苛的训练方式对待手下士兵,就是为了逢战之际让兄弟们少一些死伤,敌人不会因为你弱小而怜悯,只会因为你强大而畏惧,水师的战兵上了岸也能打,而且不输给任何人,这是沈冷对士兵们最基本的要求,如果不是他练兵那么狠的话,也许这次别古城一战,他的人不止损失这些。
“让辛疾功去吧。”
沈冷想了想,也没别人可用了,身边得力的人一个一个离开,还得重新培养人出来。
杜威名留在了日郎,王根栋和王阔海留在了北疆,杨七宝跟着孟长安去了东疆刀兵,他身边只剩下陈冉和新来的辛疾功,陈冉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他的。
“回去之后朕会先开诸军大比,你随意选人。”
皇帝道:“让水师上岸来打是无奈之举,决战之地没有水路,可是水师不能一直都在陆地上打,给你两三年的时间备战,东疆水师恢复元气,朕还等着你把桑国打下来。”
“臣遵旨。”
皇帝看着面前的沈冷,满眼都是欢喜。
“朕回去之后也会歇歇,诸军大比的事交给石元雄,你只管挑人就是了。”
皇帝的视线回到远处:“朕当初要打造水师的目的,就不仅仅是清除水患那么简单,一些鸡毛蒜皮的水匪何至于打造规模这么大的水师队伍,朕一直有个心愿……扬帆海外,唯有看的地方越多,才会越了解这个天下,才不至于被人超越,黑武人之前力量比大宁大,现在不如大宁,是因为他们故步自封认为天下无敌,朕打造水师,灭求立灭窕国,打通与另外一片陆地的通道,所以知道了世上还有日郎人还有安息人,可这个天下不止有日郎有安息,也许在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强大的国家。”
皇帝吐出一口气:“让大宁了解天下,让天下了解大宁,这才是水师存在的意义。”
沈冷嗯了一声,想到未来大宁的水师会浩荡远行就忍不住心潮澎湃,这个世界真的不只有大宁和黑武,宁人都认为,桑国再往东就没有人居住了,可沈冷不信,桑国再往东一定还有人存在,黑武再往北也一定会有。
陛下说的没错,让大宁了解天下,让天下了解大宁,这才是水师存在的目的。
“算计着日子,年前就能进长安。”
皇帝心情越发的舒畅起来:“回到长安之后得好好看看孩子们,一年多不见,应该已经又长高了不少。”
他的手扶着船舷,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
北征黑武是他平生所愿,为了这个目标他奋发图强了二十几年,如今这一战打完了,开疆拓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改变了黑武格局,自此之后,黑武要想恢复过来再与大宁比肩就难了。
对于黑武人来说,宁军北征的结束不是他们灾难的结束,内战才是。
心奉月和沁色之间的内战,也必将不只是他们两个。
沁色不会回星城,她是个聪明人。
“心奉月应该会请沁色回去。”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那是因为他不敢轻易坐在那把椅子上,以沁色为傀儡他实际掌权,比他自己坐在那把椅子上要好的多,可沁色也不蠢,她知道自己回去之后是什么样的结局……朕听闻心奉月对沁色始终有些不一样的念头?”
沈冷点头:“是。”
在北疆息烽口的时候沈冷就知道了,沁色曾经说过,国师心奉月对她始终有非分之想,而她当初逃出星城,也不仅是为了防备她弟弟桑布吕,更多的是防备国师,沈冷回忆起来沁色提到心奉月的时候眼神里的恐惧,就能明白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心中成为梦魇是多可怕的事,他经历过。
黑武的内战也许会持续很久,这是大宁愿意看到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心奉月不敢自己做汗皇,但是却逼迫沁色给他生一个儿子出来……”
沈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沁色有孟长安的孩子,如果心奉月知道的话会不遗余力的杀死这个孩子,算起来孩子应该就快出生,只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可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从一出生就将面临危难,他将承受别的孩子不会承受的痛苦。
他的父亲不会陪伴在他身边,他的母亲会为了家族最后的荣耀去战斗,所以他将孤独长大。
孤独长大,是他最好的命运了,也许他不会长大。
想到这沈冷的心里就一阵阵的疼,他忍不住想给孟长安写一封信,劝孟长安把孩子要过来,孩子在大宁,有他在有孟长安在,纵然没有母亲在身边也能安安全全踏踏实实的长大,可留在沁色身边的话,每日都会伴着凶险。
皇帝的脸色很好,沈冷的脸色越来越差。
黑武内乱一旦开始就不是国师和沁色两个人之间的事,会有很多部族宣布脱离黑武自立,会有一些庞大的家族趁机举兵想分走一杯羹,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黑武都会在这样的动荡之中。
沈冷越想越怕。
那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却心疼的不得了。
“你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但你改变不了你能力之外的人和事。”
皇帝似乎看破了沈冷的心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应该相信一位母亲的力量,沁色会为了这个孩子而战。”
沈冷坚信,可正因为沁色会为了这个孩子而战他才担心,如果沁色执意放弃,她愿意跟着孟长安回大宁来,陛下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可她没有也不会,所以她做出的选择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是最残酷的。
沁色,是要把她的孩子培养成黑武皇族的继承者。
沈冷点了点头:“其实孩子应该接回来的。”
皇帝沉默。
他知道沈冷因为有着和常人不同的经历,所以对于孩子受苦的事他感同身受,也就不能接受。
“朕派人去试试。”
这是皇帝因为沈冷而做出的选择。
沈冷俯身一拜:“臣,谢陛下。”
“可你知道,朕也有改变不了的事,朕也不是万能,朕可以让人去和沁色交涉,但沁色必然不会把孩子交给大宁,你应该明白。”
“臣明白。”
沈冷当然明白,沁色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孩子撒手不管。
想想看,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应该不会做出和孟长安一样的选择,他不是孟长安,孟长安不是他。
不知不觉,沈冷心里的阴影已经蒙上,可能不会轻易的消失。
他看不得孩子受苦,可无力改变。
陛下说的对,一个人再强大也不是万能的,连陛下都不能,何况是他。
“回长安吧。”
皇帝拍了拍沈冷的肩膀,这个动作已经自然而然。
“回长安之后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为别人活着,太辛苦。”
沈冷看向皇帝,皇帝的侧脸也依然写着疲惫。
“陛下更辛苦,陛下是为天下人活着的。”
皇帝表情变了变,心里有些暖。
“偶尔会觉得辛苦。”
皇帝笑了笑:“可朕很欢喜,因为朕在,大宁更强。”
他的手没有离开沈冷的肩膀,沈冷似乎也适应了这样的动作,一老一少站在船头看着江面上波光粼粼,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可是宁静真好。
第九百零五章 明艳
腊月初的长安显得很肃穆,树叶飘落,满目金黄。
两匹马在城门口停下,马背上的两个女子下马,走在前边的女子递过去一块玉牌,负责检查的士兵看了一眼,连忙行礼,把两个人让进城门。
归来的这两个人是茶爷和云红袖。
茶爷牵着马在前边走,回头看了云红袖一眼:“不是故意要骗你去北疆,咱们不是确实走到半路了吗,可是半路就得到陛下已经得胜凯旋的消息,再去的话怕也会错开。”
云红袖笑了笑:“哪里怪过你了。”
茶爷有意走的慢,这一路上逢风景不错的地方就要去看看,云红袖也只好陪着,可是走了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却没有走到北疆,一路上走走停停,这里住上两日,那里住上三天,倒是把长安以北好玩的地方走了不少。
云红袖当然知道茶爷的意图,不知道为什么,走的地方多了,看的景色多了,心情居然放下了不少,那种抱定必死之心的决然也悄然间退去。
“虽然不怪你,可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要陪我去北疆的打算。”
云红袖瞪了茶爷一眼,却哪里有什么威力,嘴角的笑意出卖了她,她其实一点儿都不生气,对茶爷,她只有感谢,在她最需要人的时候,茶爷对她说了三个字……我陪你。
“哪有。”
茶爷笑着说道:“若你执意要去,我是必然会陪着你的,只是走着走着,居然觉得很久都没有这般惬意的走走看看,所以就忘了最初要去干嘛。”
云红袖笑道:“这一路上你这里也要看那里也要看,罢了,你不陪我我陪你,可是你出门连一点银子都不带……”
茶爷撇嘴:“你带了?”
云红袖也撇嘴:“那你为什么当了我送给你的礼物?”
茶爷道:“不是当了。”
“嗯?”
“是真的卖了,当了可以赎回来,卖了就是卖了,回不来咯。”
茶爷脚步一停,看着云红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说过,东西送给我了,我可以随意处置,就好像东西本是送给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
云红袖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摇头:“卖了就卖了吧。”
那是皇帝送给她的礼物,她转送给了茶爷,她以为茶爷只是拿去当铺当了,还想着回长安之后安排人去赎回来,此时听到东西已经卖掉心里难免有些不舍,她送给茶爷,是因为她知道茶爷会珍重,也想着送出去了心里或许就没了那么大的挂念。
可哪想到茶爷说卖就给卖了,丝毫也不珍重。
“心里什么感觉?”
茶爷问。
云红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当然还是觉得可惜觉得不舍,可是再念及陛下,似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彻心扉。
几个月的寄情山水,好像真的管用,之前的她虽然人在长安看尽繁华,可是心境并不开阔,走出去,在山水之间,穿林木过草地,泛舟湖河,吃野味喝果酒,或宿于精致客栈,或宿于山野帐篷,和茶爷两个人结伴而行,每日都是开开心心的,不知不觉间,竟是忘了在长安的时候的死念。
仔细思考之后云红袖回答:“依然不舍,可能忍了。”
茶爷嗯了一声,用肩膀撞了撞云红袖:“是不是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不坚强?”
云红袖脸微微一红:“哪里那么好过,只是心胸开阔了些。”
茶爷不怀好意的瞄了瞄云红袖胸口:“也没见大啊。”
云红袖脸红的更厉害了:“你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
茶爷语重心长的说道:“相信我,以后你成亲了,一样。”
云红袖一怔:“成亲之后会让人变得……洒脱?”
“哈哈哈哈……”
茶爷笑的前仰后合:“洒脱两个字用的真委婉,你就直接说变得流氓起来就行了。”
云红袖不懂,虽然她比茶爷还要大,可是对于这种女孩子成亲之后就会变得洒脱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无法体会到。
茶爷从小背包里翻出来一个东西递给云红袖:“送给你的。”
云红袖一怔:“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云红袖把东西打开,然后愣在那:“你不是卖了吗?”
她手里的,正是她送给茶爷的东西,完好无损。
“卖了是卖了,你我出门都没来得及带银子,还想有一场奢侈的旅行,所以我卖的是我的玉镯,你把东西送给我的时候我就想还给你,又怕驳了你的面子,所以想着以后找合适的机会再还给你,傻冷子曾经对我说过,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只要接受了别人送给你的礼物就要保存好,若实在心里不喜欢,那就封存起来,或是还回去,但不能随随便便的再送给别人,该不收的就不要收,收了的要当回事,我想着,这东西是陛下送给你的,不管你和陛下之间最后会如何,东西也应该在你手里的好,若你真的不想要了,还回去,比送给别人好。”
云红袖眼睛微红:“谢谢你。”
茶爷笑了笑道:“这些都是傻冷子教给我的,他说他听说一件事,有一位富家公子喜欢个姑娘,送了不少礼物过去,后来两个人因为某种原因分开,这姑娘就把公子送的礼物全都卖掉了,当然她有权处置,可总觉得不妥当,若体面些,应该送回去,女孩子啊,体面得靠自己,尊严得靠自己。”
云红袖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懂了。”
茶爷又用肩膀撞了撞云红袖的肩膀:“回长安了,出于感恩,有没有想过请我吃什么好吃的?”
云红袖问:“红袖楼的饭菜你想试试吗?”
茶爷撇嘴:“我若是去了,傻冷子回来有人告诉他说我在他不在的时候去红袖楼泡妞儿,不好不好,除非是有人一个劲儿的请求我,我才能慎重考虑。”
云红袖:“爱去不去。”
茶爷:“去去去去……”
“嘿!”
就在这时候茶爷听到有个男人喊,那声音里充满了调戏的意味。
“那个漂亮妞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有没有兴趣陪大爷玩玩儿?”
茶爷猛的回头,就看到远处那个一身尘土的家伙,真的是一身土看着脏了吧唧的脸也黑,手里端着一个头盔,头盔里种着一棵野草,已经枯了,干黄干黄的,可是偏偏看着还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
“那位大爷,你是想当街调戏良家少女吗?”
茶爷问。
傻小子以一种很吊儿郎当的姿态走过来,像是个浪子一样,抬起手勾起茶爷的下巴:“看你还有几分姿色,大爷就勉强调戏一下,我从北疆带回来一棵野花当做定情信物如何?”
茶爷笑:“花儿呢?”
傻小子:“妈的忘了算计日子了,从北疆到长安都腊月了,花儿……花儿在这。”
他把手里的头盔放下,从胸甲里掏出来一个本子,打开,那里边夹着一朵已经干了但色彩依然明艳的野花,他把干花从本子里取出来,递给茶爷:“说送你什么就要送你什么,霸道不霸道?”
茶爷两只手捧着那朵干花,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傻小子一个踉跄:“别别别,先别这样,有些扛不住。”
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偷偷先跑回城的,陛下的队伍还在城外,我还得跑回去走个过场,回家帮我来一大盆热水,我想好好洗个澡,热水里也要放一些花瓣,干花的花瓣也行,我想香香的,除了花瓣之外还要放点别的增加情调的东西……”
茶爷问:“什么?”
傻小子凑到茶爷耳边:“你。”
说完转身往城外跑了,跑的啪叽啪叽的。
茶爷脸一红,红的比花儿好看。
大队人马总是会走的相对慢一些,所以到腊月皇帝将进长安的时候,别古城那边加急送往长安的消息也到了,这一路上皇帝走的不算急,去的时候没有好好看看沿途江山景色,回来的时候还顺便游览了几处名胜古迹。
别古城将军唐铖派人送回来消息,他和辽杀狼谈判多日后签订条约,别古城以南成为了大宁的疆域,而黑武人则得到了宁军不会再兴兵北犯的承诺,为了表示诚意,双方各自归还了被抓的将士,当然,宁军并没有归还元辅机那几万人,理由是还没抓住。
大将军裴亭山的遗体在别古城火化,骨灰将由一支特意留下来的刀兵精锐护送到长安。
皇帝在进长安城之前得到这个消息心情很复杂,开心在于北征大胜终于圆满,而悲伤在于大将军裴亭山的死。
太子率众臣迎接出长安,在路边跪迎皇帝归来。
皇帝摆手说了一声起来吧然后迎面走向太子,太子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皇帝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太子脸色难看的要命。
皇帝大步走到赖成面前,上上下下的看了看,然后笑起来:“朕不在长安的时候家里多亏了你,大军北征,后勤补给不断,干得不错。”
赖成俯身:“都是太子调度安排得当。”
皇帝嗯了一声,这才回头看向脸色有些尴尬的太子:“你干的也不错。”
语气之中,似乎另有所指。
太子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俯身:“儿臣没做什么……都是赖大人他们的操劳。”
皇帝看着太子的眼睛,太子不敢与皇帝对视。
皇帝没再说什么,举目四望,于是在不远处看到了珍妃的身影。
皇帝笑起来,大步过去,伸手从卫蓝手里拿过来一个本子,打开,里边有一朵已经干了但颜色依然明艳的野花儿,他递给珍妃:“带给你的。”
珍妃笑,眼神比那花儿还明艳。
第九百零六章 我是个好学之人
陛下回宫,沈冷也抽空回家,当然也不算是抽空,反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他想着陛下回宫之后也先要沐浴更衣,然后接受朝臣们的祝贺,这个过程应该不会短,想到这里沈冷就按捺不住,和代放舟说了一声自己肚子不舒服就跑出未央宫。
“我是一头小毛驴已经很久没人骑……呸,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沈冷嘴里哼着歌儿小跑着上了马车,恨不得给马插上翅膀,车夫似乎是感受到了沈冷的急切,所以马车速度也不算慢,跑到家门口沈冷也不管那么多了,料到茶爷会在偏房里为自己烧好了热水等着,一巴掌推开房门就冲了进去。
回身把屋门关上然后就开始脱衣服:“我来了我的小情调。”
一转身。
屋子空的。
衣服都快脱光了,屋子里茶爷养的一只猫儿蹲在那看着他,一脸惊恐。
沈冷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觉得好冷。
未央宫,珍妃宫里。
茶爷在偏房里坐着,手托着下巴,旁边是一大木桶已经快要放凉了的水,看着水桶里的花瓣,然后又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呸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这个傻子。
她以为沈冷会猜到她肯定在最近的地方等他啊,想着孩子们还在珍妃娘娘这边,沈冷必然会直接跑到这里才对,哪想到那傻小子没来。
于是为了不浪费水,茶爷自己洗了个香香。
将军府。
沈冷一脸苦闷的自己从水井里打了冷水上来,这寒冬腊月的也就是他体质好的出奇,一边洗一边哆嗦一边还唱着歌儿给自己鼓劲儿,洗了三遍才把身上洗干净,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出门急急忙忙的赶回未央宫,在路上醒悟过来自己有多蠢蛋,想着可能是憋蠢的。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回到未央宫直奔太极殿,刚到大殿外边就看见代放舟在大殿门外东张西望,沈冷一溜小跑着上来,代放舟看到他之后急的喊了一声:“我的国公爷,你怎么这么慢呐,旨意都宣读完了。”
沈冷脚步一停:“代公公你刚才喊我什么?”
“国公爷啊?”
代放舟道:“奴婢刚刚在大殿里宣读完旨意,陛下和诸位大人都不见你,我只好说你身体不适先去郎中那里了,一会儿到了大殿上可别说错了,哦对了,陛下和赖大人以及内阁诸位大人商量了一下,给国公爷定的封号是安……安国公。”
安国公,安国公,安国公……沈冷在心里自己喊了好几遍。
沈冷很不要脸的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喊我国公?”
“对啊,国公爷,怎么了?”
“没事没事,再喊一声。”
“国公爷!”
沈冷嘿嘿笑了笑,把腰带上挂着的玉佩解下来递给代放舟:“代公公这嗓门真好。”
代放舟接过玉佩后不住的给沈冷道谢:“哎呦我的国公爷唉,这怎么好意思。”
然后很珍重的收了起来。
“安国公回来了。”
代放舟先跑进大殿喊了一声,朝臣们的视线全都移动过来,都盯着大殿门口,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后大步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撩袍跪倒:“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起来:“朕让人宣旨的时候你不在,这算是什么过错?赖成,你看看应该怎么罚他。”
赖成垂首道:“臣以为,当罚安国公请陛下喝酒,臣来作陪。”
皇帝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后皇帝站起来,从高台走下,一边走一边说道:“朕刚刚让代放舟宣旨的时候,有人觉得你还不够格成为大宁的国公,理由是自大宁立国以来,还没有人在你这个年纪受封国公,还有人说你功劳不够,也有人说你升迁太快对你不好。”
皇帝走到沈冷身边:“冷不冷?”
沈冷垂首:“不冷。”
“把你的衣服脱了。”
沈冷一怔:“啊?”
皇帝看着沈冷,沈冷也不知道要干嘛,可又不敢违抗皇命,只好把外边的长衫脱了,可皇帝却让他继续脱,除了裤子之外上半身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当沈冷露出那一身疤痕的时候,大殿里所有人都变得沉默。
“这是何时受的伤?”
皇帝指着其中一处疤痕问。
“回陛下,不记得了。”
皇帝一怔,又指着另外一处疤痕问:“这里呢?”
“回陛下,也不记得了。”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皇帝看着沈冷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微微发红。
“他都不记得了。”
皇帝看向朝臣:“若你们其中一人,受他身上任何一处伤,你们会不会记得?你们也许会以这样的一道疤痕吹嘘半生,指着疤痕告诉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孩子,说看到没有?这是为大宁在什么地方什么战场上受的伤,可沈冷没记住,没记住是为什么?”
皇帝停顿了一下:“他不觉得这是多了不起的事,这是不贪功!”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沈冷,看着那一身纵横交错的疤痕。
“你们说,沈冷太年轻所以不能做国公,那朕问你们,年轻是不是也不能做皇帝?”
谁敢回答?
虽然陛下登基的时候不算太年轻了,可是大宁历史上可有几位是十几岁就继承皇位的,还有一位七岁就继承皇位的,如果说年轻是理由,那么是不是年轻不能做皇帝?
“他救了朕的命。”
皇帝扫视群臣:“这一个理由够不够?这一件功劳够不够?”
所有人俯身一拜。
皇帝哼了一声,视线回到沈冷身上:“把衣服穿好,你以后要时时刻刻记住,你这一身疤痕不难看,是荣耀!”
沈冷俯身:“臣记住了。”
皇帝走回到龙椅那边坐下来:“朕知道你们也是爱护他,害怕他年纪轻轻就受封国公会心浮气躁,朕还知道,你们只是说了你们该说的,心里其实不觉得沈冷不配……所以这件事就不要再有非议,朕要给的,谁也拦不住。”
站在一侧的太子看了沈冷一眼,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眼神里的恨意。
刚刚沈冷还没到的时候代放舟已经在大殿上宣读过旨意,沈冷从一等侯晋国公,勋升柱国,封东海水师大将军,军职正二品,领正一品双俸禄。
除了沈冷之外旨意之中还提到了不少人,这旨意本就是陛下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拟好的,交给赖成他们斟酌了一下,稍有改动,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北疆大将军武新宇已经是正二品,因攻破野鹿原击败黑武南院大营之功,也受封国公,号翰国公,孟长安升为正二品东疆大将军,勋进柱国,一等侯,这旨意很长,代放舟足足宣读了有两刻之久。
其中最让人注意的其实不是沈冷和武新宇受封国公的事,而是原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改封英国公,按郡王之礼厚葬,画像进奉英堂。
除此之外,内阁领六部联合商议,在长安城选址修建陵园,陛下着兵部尽快把这次北征所有阵亡将士的名单统计出来,按照陛下的要求,必须人人有碑。
沈冷站在那听着,正好看到老院长在朝着他颔首示意,沈冷顿觉不好意思起来。
就在这时候,沈冷听到陛下提到了珞珈湖。
“你们都知道,朕前几年得到了楚皇的帝运剑,这把剑是楚皇族后裔楚剑怜送予朕的,你们大概也都听说过这件事,楚丢了珞珈湖,朕把它拿回来了,所以朕将楚皇帝运剑沉于珞珈湖中,并且下旨在珞珈山修楚剑台,剑就在珞珈湖里沉着吧,楚皇有收复失地之心但无收复失地之力,剑在那,他也就能看看这重归中原的珞珈湖是什么模样。”
皇帝起身:“另外,朕已经派人去寻访铸剑名家,朕要铸造一把大宁的帝运剑,待此剑铸成之日,朕将往连山道太山,登山祈福。”
他扫视群臣:“今夜朕要在未央宫设宴,朕等着你们给朕敬酒,朕当得起你们的敬酒,所以来者不拒。”
说完这句话,皇帝扫了站在那低着头的太子一眼,转身离开。
大殿群臣没有散去,很多人都朝着沈冷走过来表达祝贺,沈冷一一回礼,而在人群后边,太子看着沈冷那张笑脸心里就不舒服,越看越不舒服……
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悔,不是说要打三年吗?就算不打三年,两年总是要有的吧,为什么一年就回来了?他的所有计划所有布置全都不得不停下来,非但停下来,还要疲于奔命般去抹去这些事的痕迹。
太子看着沈冷,心里哼了一声。
得意什么?!
沈冷终于有空脱身,走到老院长面前拜了拜:“院长大人。”
老院长嗯了一声,看着沈冷忍不住笑:“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会成为大宁战兵的楷模,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能成为国公,我对你啊,处处看着喜欢,唯一怀疑过的……”
他笑着说道:“就是你脸皮是厚呢还是没有呢?”
沈冷嘿嘿笑:“院长说厚就厚,院长说没有就没有。”
他觉得无所谓:“反正都一样。”
院长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一脸慈祥,如同看着自己的后人。
“我也想送你一件贺礼。”
老院长问:“你喜欢什么?”
沈冷摇头:“院长大人千万不要费心费力的去挑选礼物……折现多好。”
老院长一怔:“果然是厚,厚的不够都说不出这句话。”
沈冷伸手:“院长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就给了吧。”
老院长摊手:“我什么时候出门带过银子?”
沈冷从袖口里翻出来纸笔:“写个欠条也行。”
老院长眼睛都睁大了:“你带纸笔干嘛!”
沈冷一本正经:“带纸笔是习惯,好学之人都这样。”
他把印泥翻出来:“来,记得写完了按个手印。”
第九百零七章 小聚
珍妃宫里,沈冷看着面前两个孩子,伸手想抱,可是小沈继却一把将小沈宁拉到自己身后,看着沈冷,就好像看着一个坏人。
孩子已经开始有了记忆,可记忆之中很少有父亲的样子。
沈冷心里一酸。
他蹲下来,看着小沈继认真的说道:“我是你们的爹。”
小沈继皱眉,小小年纪,却和沈冷认真起来的表情一模一样,他仔仔细细看了看沈冷的脸,想了想,拉着自己妹妹的手走到铜镜那边,两个小孩子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又回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冷。
小沈宁问:“看镜子做什么呀?”
小沈继:“好像和他是有一样的地方。”
小沈宁:“他不是说了吗,他是爹。”
小沈继哼了一声,鼻子皱了皱:“娘那么漂亮,想做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沈冷吓得一哆嗦,看向茶爷,茶爷很傲娇的点了点头:“继儿说的对。”
沈冷叹道:“看来以后真的要少出门,出门也带着你们……小家伙你过来,让我正经的告诉你爹不是谁都能当的。”
小沈继走到沈冷面前:“你也知道爹不是谁都能当的?如果不好好当爹,别的会好好当爹的人替换了你,你有什么办法?”
沈冷:“……”
如今整个未央宫里,谁不知道小沈继是个经常语出惊人的小家伙,明明才这么大一点,可是却总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未央宫里的人都喜欢和小沈继说话,只是他却看自己心情,大部分时候更喜欢一个人坐在沙地上,用小木棍做士兵,在沙地上排兵布阵,当然也就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赖成曾经说过,这个孩子聪明的不像个孩子。
沈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被自己孩子的话刺激到了,倒也不是生气,也不是伤了,而是有些难过,孩子眼中的父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再这样下去孩子可能会觉得没有比有更自在。
茶爷蹲在沈冷身边,手放在沈冷的肩膀上:“只是太久没见你了。”
沈冷摇头:“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亏欠他们。”
茶爷的拍了拍沈冷:“北征之后,朝廷应该这几年都不会再有对外的征战,所以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就看你自己表现了。”
小沈继朝着妹妹招手:“过来。”
小沈宁晃荡着小辫子跑过来:“干嘛?”
小沈继指着沈冷:“你去让他抱抱。”
小沈宁:“噢。”
走到沈冷身边张开手,回头看着小沈继:“为什么?”
“他有些伤心。”
小沈继一本正经的说道:“安慰安慰他。”
小沈宁:“哦。”
她转身看着沈冷:“抱抱。”
沈冷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使劲儿在脸上亲了一下,把小沈宁放下来,又看向小沈继,沈继先是叹了口气,一副大人真难应付的表情走过来,伸手,沈冷把他抱起来也亲了一口,小沈继本来身体还有些僵硬似乎不习惯沈冷的怀抱,被亲了一下之后忽然双手抱住沈冷的脖子,低着头:“娘总说,我是男人,让我保护好妹妹,你也是男人,你还是爹,能不能不要让我那么操心?你看看我现在的年纪,是该操心保护别人的年纪吗?”
沈冷扑哧一声笑出来,使劲点了点头:“好!”
沈冷把小沈继放下来,小沈继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沈冷:“娘说你在外征战很危险,我想着,你的危险应该不是娘教训我们的时候说的不要爬高不要下水的危险,而是更危险的事情对不对?”
沈冷点头:“是有那么一点危险。”
沈继嗯了一声:“那你怕不怕?”
沈冷摇头:“不怕。”
沈继低下头:“我怕……很少能见到爹,总是有爹的,若是见不到了……”
沈冷心里猛的一疼。
半个时辰之后,空地上,沈冷和小沈继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弓,两个人面前有个草靶,距离大概两丈左右,以小沈继的年纪能把箭射到这个距离且命中已经不容易。
“一箭射中靶心,我今天带你们出去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沈冷看着小沈继笑道:“只要你们想要的,都买。”
沈继轻轻叹了口气:“舍不得花钱就直接说,我才几岁?你让我在这个距离一箭射中靶心,分明就是不想带我们出去买好吃的了。”
沈冷看着他,觉得这不是自己儿子,应该是自己兄弟。
沈继把小小的弓举起来,瞄准,拉弓,松手。
一箭命中靶心。
他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可是你对实力一无所知。”
沈冷的下巴差一点都掉地上,他回头看向茶爷和珍妃,那两个人正在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一个时辰之后,沈冷和茶爷带着孩子回到将军府,这一路上买买买的有些不理智,可是答应了孩子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要让孩子从小就知道言而有信是什么样子。
可是才到家没多久有人来将军府,说是老院长请沈将军到书院,若是别人邀请沈冷也就婉拒了,可老院长请他过去,他不能不去。
沈冷歉然的看向茶爷,茶爷笑着说道:“你这个表情也没用,晚上收拾你。”
沈冷笑起来,有些贱。
沈冷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书院了,做了将军之后越来越少有自由的时间,书院最大的变化就是尚武院那边的扩建,工程早已经结束,武院的规模扩大的足有一倍还多,按照级别来说,单独出去的武院和书院级别相同,武院院长石元雄和老院长路从吾的级别也相同。
沈冷一身便装的走进书院,路上遇到的学子纷纷向他行礼,这些学子认识沈冷的不多,只以为他是教习,主要是因为他手里还拎着菜,书院教习大多住在书院,只是也很少有人自己出去买菜的,沈冷来时想着老院长请他过来,要是已经准备了饭菜那才奇怪呢。
几个武院的弟子从远处经过,其中一个人看到沈冷拎着一兜子菜走过,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你看看,男人买菜做饭像什么样子?这般年纪,看起来也是个练武的身材,从军征战多好?”
另外一个弟子道:“应该是书院教习。”
“那也一样。”
之前说话的人摇头:“若换做是我就不做什么教习而去北疆杀敌,看他年纪,与传闻之中沈将军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你看看沈将军在做什么,立不世之功,创惊世之业,大好男儿,理当如此。”
沈冷听到这话回头看了那孩子一眼,没觉得自豪。
只是有些感触,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有一天年轻人会以他为目标,会以他为榜样,年轻人会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应该效仿,所以沈冷心里忽然间沉重起来,以后可能每一步都要走的更加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武院那边过来,几个弟子连忙俯身一拜:“拜见院长大人。”
那老人随意的答应了一声,加快脚步朝着沈冷追过来:“安国公。”
沈冷回头,连忙停下来:“大将军。”
他俯身一拜。
石元雄快步上前把他扶住:“国公切勿如此。”
他笑着说道:“我就说,老院长不会无缘无故请我过去做客,他那般吝啬性子请客我是懒得去的,可是转念一想你回来了,说不定老院长以请客之名让你过来给他做菜吃,一念至此,我就急匆匆跑了出来。”
沈冷笑道:“老院长不是吝啬。”
石元雄:“嗯?”
沈冷道:“他是真抠。”
石元雄哈哈大笑,拉了沈冷手:“走走走,咱们同去。”
那几个弟子互相看了看,脸色都变幻不停,倒是最先说话看不起沈冷那个年轻人还在挣扎:“或许,他名字叫安国公呢……”
说完连自己都不信,抬起手在脑门上使劲儿拍了一下:“我怎么这么蠢?”
老院长的独院。
这位虽苍老却依然在朝廷里犹如柱石一般的老者躺在椅子上,嘴里哼着曲儿,一想到过会儿就能吃到沈冷做的菜,心里美滋滋。
院门外石元雄和沈冷联袂而来,老院长坐在堂屋看着,一看到沈冷进门眼睛都亮了。
“来就来,还带什么菜?”
“不带菜你不轰我走?”
“轰是要轰的,客气也是要客气的。”
老院长嘿嘿笑了笑:“豆腐买了吗?”
沈冷晃了晃手里的布兜:“一共花了一两二钱银子。”
老院长从袖口里摸出来一锭大概五两左右的银子递给沈冷:“不用找了。”
沈冷把银子揣起来,老院长的伸出来的手却没收回去:“拿来。”
沈冷瞥了他一眼:“那这一两二钱岂不是我白搭了?”
他把昨日老院长写的五两银子欠条递给老院长:“应该改成你还欠我四两八钱。”
老院长:“你是不要脸还是算错了?”
沈冷:“纯不要脸。”
老院长哼了一声,把欠条拿过来看了看,那是他昨日写给沈冷的,欠沈冷受封国公贺礼五两银子。
就在这时候沈先生从外面快步进来,看起来风尘仆仆,他本和祥宁观的道人们出去云游了,也是得知北征大胜才急急忙忙赶回来,先回了家,茶爷说沈冷到了书院,沈先生又急匆匆赶到书院,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
看到沈冷的那一刻,沈先生表情恍惚了一下。
老院长问:“是你们俩先聊聊,还是让他先做菜?”
沈先生瞪了老院长一眼:“我和冷子多日未见,你可知道有多少话要说?当然是让他先去做菜。”
他抬起手:“我带了酒。”
就在这时候叶流云和韩唤枝从外面走进来,叶流云进门就哼了一声:“刚到迎新楼就听黑眼说你从迎新楼要了两壶酒跑了,我就知道你是来了这。”
沈先生并不尴尬。
第九百零八章 兼职
天黑就要熄灯睡觉,这是真理对不对?
所以沈冷和茶爷在天黑之后关灯睡觉,自然也不用多说什么。
早晨天刚亮,小沈继自己推门屋门,拎着那把他爹昨天为他量身打造的木刀出门,在院子里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练起来,刀法是纯正的大宁战阵刀。
小沈宁揉着眼睛出门,看了哥哥一眼:“哥哥早。”
沈继嗯了一声:“洗脸水给你打好了,放在台阶上,你站在下面台阶上洗脸正合适。”
沈宁问:“每天不都是娘亲给我洗脸的吗?”
“娘亲昨天夜里没睡好,可能是和爹分开的久了,又哭又笑的,吵的我也没睡好。”
小沈继不满的哼了一声:“那么大人了,哭哭笑笑的像什么样子。”
天气很冷,小沈宁也不怕,自己挽起袖口洗脸,一边洗脸一边奶声奶气的说道:“那有什么,我想娘亲的时候也会哭啊,娘亲想爹了,哭怎么了。”
沈继又哼了一声:“娘哭爹也不知道哄哄,就哼哼。”
沈宁垫着脚够到门把手上的毛巾,擦着脸说道:“爹嘴笨。”
他爹嘴可不笨。
茶爷听到外面孩子说话声惊醒,确实是折腾了大半夜都没怎么睡,所以真的很累,揉了揉眼睛,抬起一条冰魄雪润般的腿伸到沈冷面前,小巧漂亮的脚丫子在沈冷额头上蹭了蹭,沈冷也累,更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茶爷的大长腿,那么笔直那么美,他的眼睛顿时睁大:“好美,你是想让我为这长腿做一个苏醒按摩吗?”
茶爷一脚把沈冷踹起来:“按你脑袋,去看孩子。”
沈冷从地上爬起来,嘿嘿傻笑:“怎么今天睡的这么沉。”
茶爷躺好,觉得腰还是酸的厉害,抬着头看着屋顶:“今天不想动了……”
沈冷拉过被子给茶爷盖好:“我去看看孩子们,一会儿给你做了早饭送过来。”
茶爷嘿嘿笑,伸了个懒腰,然后给了沈冷一个很蹩脚的媚眼。
而那个傻小子觉得茶爷的媚眼最好看了,所以掉头就跑,可怕可怕。
出了门的沈冷陪着孩子们一起练功,等回头的时候才注意到茶爷已经做好了早饭在等他们,说是要睡懒觉的茶爷在沈冷起来之后就去准备早饭,冷子今天要穿的衣服也都已经在找出来放好。
“今天还要出门。”
沈冷一边吃早饭一边说道:“有几位大人凑在一起请我去吃喝酒,再不去显得我很孤傲似的。”
茶爷嗯了一声,起身把往沈冷的钱袋子里放了一沓银票进去:“别喝多,不管谁请你喝酒都要你来结账,总是要小心些。”
沈冷嗯了一声:“知道了,我一会儿先去武院,陛下让我到武院去讲讲北疆之战,只怕这几日每天都要各处去讲,一样的话要说百遍。”
茶爷笑着说道:“可别敷衍了。”
沈冷叹道:“怎么敢敷衍,说实话,这样的应酬还不如在家里陪你们。”
小沈继抬头看了看他:“略显虚伪。”
沈冷抬起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就你话多。”
沈继哼了一声:“说好了下午陪我练箭。”
沈冷道:“我说到做到,吃过午饭我就回来。”
沈继抿着嘴笑,还装作很冷傲的样子:“唔……昨日说的,要学会言而有信。”
沈冷笑着摇头,起身,换了衣服出门。
廷尉府。
韩唤枝看了一眼有些不开心的千办许落印,这个不久之前刚刚从巡城兵马司调过来的千办铁了心要去北疆,韩唤枝也答应了他,结果他还没到北疆呢陛下已经大胜归来,许落印也只好返回长安,看起来可郁闷。
“陛下让我安排人去东疆刀兵做驻军千办,许落印,你去不去?”
许落印看了看韩唤枝:“去去去,这次一定得走快些。”
韩唤枝道:“让你去东疆不仅仅是协助孟长安冲减刀兵,最近东疆那边有消息送过来,大批的桑国武士偷渡进入大宁,海疆总是难以防范,又不似陆地有雄关镇守,这些桑国的人全都经过训练,会说我们宁人的话,应该是当年从长安逃走的那个桑国人一手训练出来,那个人叫矢志弥恒,前阵子抓到了两个桑国武士,审问得知,矢志弥恒已经协助他的主子瀛王统一了桑国,大力训练军队,这些人潜入大宁应是图谋不轨,沿海皆有他们的人露面,我担心他们是在偷偷绘制地图。”
许落印垂首道:“属下会把这些人全都抓住。”
韩唤枝起身:“除了你之外,新建的东海水师也要安排驻军千办,我本考虑的是你,可是考虑到古乐更熟悉水师军务,所以我安排了古乐和耿珊去东海水师,你就一个人去东疆刀兵吧。”
韩唤枝往外走:“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我还要去宫里。”
许落印连忙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东海,魏莱县。
几艘小船在岸边停下来,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下船之后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摆手吩咐:“把船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宁人最近组成了民团在海岸巡视。”
他回头朝着远处海上的大船摆了摆手,大船随即缓缓掉头离开。
“将军。”
一个看起来个头矮小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凶悍的桑国武者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真的要潜入长安?”
“大皇下令务必将太子殿下营救出来,如今桑国一统,大皇年迈,还等着太子回去继承天下,我们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
为首的人正是当年逃离大宁的桑国人矢志弥恒,当初英条柳岸在长安书院四海阁求学,后被廷尉府扣押,如今依然软禁在八部巷里。
桑国一统,瀛王自称大皇,他的儿子还在宁国,自然不会就此放弃。
矢志弥恒先上岸,指了指远处,四五个人立刻分头出去戒备,剩下的人把小船拉到岸边草丛里藏好,又把痕迹清理,然后汇聚在矢志弥恒身边。
“这次,不管付出多大牺牲也要将殿下救出来,你们跟我,另外一队人跟着苏荷康元,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其他方面我都不曾输给过他,若是这次让他先把殿下救出来,我们回到桑国也就低人一等。”
几十个人同时点头:“将军放心。”
矢志弥恒嗯了一声:“我严苛训练你们,不过你们还是尽量少说话,少接触人,不要暴露,这一路上走过的地方也要绘制下来,将来我桑国大军进攻宁国,地图必不可少。”
一群人换上宁人的衣服,然后分成几队。
“我离开的时候曾一路手绘地图,这些地图各小队人手一份,谁把地图丢失我就杀了谁。”
“是!”
矢志弥恒起身:“分开走,长安汇合。”
“是!”
一群人分散开,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距离此地大概六十里的东亭县,另一名桑国将军苏荷康元打开地图看了看:“从这里到长安需要走很久,各自散去,在长安汇合,所有没按时到长安的人全都视为叛逃,我不会等。”
所有人垂首:“是!”
苏荷康元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就是宁国了……希望宁国不要让我失望。”
十天后,东亭县县衙得到报案,渔夫在海边不远处发现了一具少女的尸体,生前曾被人凌辱,东亭县所有官差尽出,调集民团在搜索四周,未见歹人踪迹。
消息报到书山郡,郡治大人觉得事情不对劲,连忙派人把消息送去书山郡廷尉府。
两个月之后。
长安。
廷尉府,韩唤枝看了一眼在他书房里左瞄一眼又瞄一眼的沈冷,冷哼一声:“我把茶戒了。”
沈冷也冷哼一声:“信你?”
韩唤枝叹道:“你最近在长安是不是太清闲了。”
沈冷叹道:“总算是把去各处讲北疆之战的事都走了一遍,刚算是清闲下来,若是韩大人廷尉府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十两银子两个时辰,如果一次消费购买二十个时辰,我给你优惠十两银子,如果包月的话……”
他掰着手指头算:“一天两个时辰,十天二十个时辰,三十天六十个时辰,就算是六十两……咦,好像哪里不对。”
韩唤枝瞥了他一眼:“你一天为什么只有两个时辰?”
“说好了每天下午陪孩子,上午得空,所以出来赚点钱补贴家用,刚才算到哪儿了?”
“一个月六十两。”
“嗯,我算你五十五两,这个优惠力度够大了吧,五十五两银子就能包月让一位正二品大将军给你做工,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韩唤枝取了一张银票递给沈冷:“这是五十两银票,干不干?”
“干了。”
沈冷把银票接过来:“多少是多啊。”
就在这时候方白鹿从外面快步进来:“大人,从东海岸有消息送过来,可能有大批桑国人试图潜入长安,这一路上都有案子发生,已经得知的,至少有十几名少女遇害,生前都曾遭受过极为残酷的凌辱。”
沈冷看了韩唤枝一眼:“我去查。”
韩唤枝看向方白鹿:“你跟沈将军去。”
沈冷迈步出门,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韩唤枝:“我可能不会抓活的。”
韩唤枝点头:“我也不会。”
第九百零九章 刚巧想杀人
夜里的官道上安静的连脚步声都显得很大,月色不错,官道又宽阔平坦,所以赶夜路的两个人走的很急,急不是因为有急事,而是因为错过了住宿的地方,这两个家伙互相埋怨着往前走,个子大的那个步子也大,很快就把矮个的那个落下很远,嘴里嘟嘟囔囔的,可还是会停下来等着。
然后走一段又把矮个子的甩开,嘴里还是嘟嘟囔囔的,却还是会再等。
这两个人就好像不会口渴,一路上不停的在说话,还不是正经聊天,而是互相挖苦互相讥讽,若是有人一路听下来的话,可能会觉得他们俩应该有不共戴天之仇,两个人还没到互相弄死对方的地步都算很克制了。
然而实际上,他们俩吵了有二十多里路只是因为高个的那个之前吃饭的时候抢了矮个的那个半颗鸡蛋,而这鸡蛋还是上次停下来吃饭的时候买了留在路上吃的。
“圣人说,不知道礼让的人非但自私且阴暗,圣人还说,理所当然占有别人的东西的人,要小心,因为他就是潜在的罪犯。”
矮个的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凭什么吃我半颗鸡蛋。”
高个的不理他,走出去一段后回头发现那家伙又被甩开了,只好停下来等着,等到矮个的上来,高个的递给矮个的水壶,矮个的一口气喝了大半壶,然后继续嘟囔:“那是半颗鸡蛋的事吗?如果放在荒野上,大漠之中,你吃了我半颗鸡蛋就可能会导致我死掉,所以你这是谋杀,谋杀是死罪。”
高个的或许是之前吵累了,大步往前走,矮个的人脚步飞快,奈何就是跟不上人家的大步。
终于,矮个的应该是没了力气,一屁股在路边坐下来:“不走了。”
已经在前边好几丈远的那个壮汉无奈又回头,走回来伸手:“我扶你走。”
矮个的瞪着他:“为什么吃我半颗鸡蛋?”
壮汉叹息,从衣服里翻出来一颗鸡蛋递给矮个的:“吃吧,吃了有力气了接着走,错过了之前的宿头,咱们就只能到长安外的十五里铺找地方借宿,这个时辰了,借宿都未必还有人家没睡。”
“你哪里来的鸡蛋?”
矮个的问。
高个的蹲下来,摇了摇水壶,还有小半壶水,他只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瞪了那矮个的一眼后说道:“这是吃饭的时候我那颗,我没吃,想着你半路上总是喊饿,所以给你留的。”
矮个的感动了一下,把鸡蛋接过来,问:“那你为什么吃我半颗鸡蛋?”
高个又不理他了。
矮个的把鸡蛋剥开,掰了一半递给高个的:“你的。”
高个的摇头:“你吃吧。”
矮个的哼了一声:“不吃就扔。”
高个的又露出无奈的表情,把半个鸡蛋接过来吃了,他再次把水壶递给矮个的,矮个的把自己的挂着的背包打开,从里边翻了翻,翻出来一个铁制的酒壶递给高个的。
高个的一怔:“你总说背着的东西重,还带了这么大一壶酒?昨日你说要去方便,莫非是去偷偷买了酒?”
“你喝不喝?”
矮个的瞪了高个的一眼。
高个嘿嘿笑了笑,结果酒壶狠狠喝了一口,砸吧嘴,美滋滋。
矮个的接过水壶,一口水狠狠的灌下去,砸吧嘴,也是美滋滋。
“你不是说你记得路吗?”
矮个的喝完水又开始埋怨:“记得路的话还能错过住宿的地方?”
高个的哼了一声:“怪我?一路上我要走大道住官驿,是哪个非说要走走看看领略世间繁华?如果不是今日你非要去河里摸鱼,然后掉进水里被冲走了能有二里远,咱们也不至于错过。”
矮个叹道:“不就是想给你抓个下酒菜么。”
高个又不说话了。
他起身:“咱们该走了。”
矮个的伸手:“拉我起来。”
高个的不伸手,矮个的拉着他的衣服站起来:“我堂堂从五品行军参事让你拉一把,你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高个的撇嘴:“我正五品。”
矮个的不服:“我系出名门,祖上是江湖第一闲人。”
高个的又撇嘴:“我特么还是辽北第一狠人呢。”
两个人一边拌嘴一边继续赶路,走着走着高个的又把矮个的落下很远,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闷哼,声音不大,可是高个的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回头。
正好看到矮个的被人套了脖子往路边沟里拉拽,黑衣人力气极大,矮个的被勒住脖子连呼喊都发不出。
高个脸色一变,大步冲了回去。
他刚往回冲,从路边沟里冲出来几个黑衣人,手里的刀在月色下反射出寒光,最前面的人一刀刺向他心口,高个的冷哼一声,手往前一伸抓住那黑衣人的手腕,一扭,一折,咔嚓一声黑衣人手腕折断,高个将刀夺过来,一刀戳进黑衣人心口。
下一息,高个的单手抓住第二个黑衣人的脖子,把人举起来横着一抡,这臂力恐怖的让人头皮发麻,那个被掐住脖子的黑衣人居然被抡的头朝下脚朝上,那可是掐着脖子抡起来的,可见这单臂发力有多凶残。
高个松开手,黑衣人往下掉,等人掉下去一半的时候高个那只大手抓住黑衣人的腿发力往下一戳,砰地一声,黑衣人脑袋都几乎被戳进胸腔里。
后边的黑衣人持刀上来,还没来得及把刀子举起来,高个的那蒲扇一般的大手抡出去,一巴掌拍在黑衣人脸上,这一个大耳光抽的,直接把人抽的横飞出去,脖子应该是断了。
连杀三人,高个的脚步加快,冲到路边沟里,发现矮个的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一瞬间,高个的眼睛就变得血红。
他迈步要追,刚迈步裤脚被人拉住,低头就看到矮个的咳嗽起来,抓着他裤脚:“别追了,吓跑了。”
高个的把矮个的扶起来,借着月色可以看到矮个的脖子上都被勒出来一条红印。
“长安城外怎么会有歹人?”
“我刚刚听到他让我把路引凭证交出来,说话的人口音很奇怪。”
矮个的揉着脖子:“抢路引做什么?”
“想进长安。”
高个的脸色变得凝重:“怕不是宁人。”
矮个的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一路上回来听说了好几个凶案,死者被洗劫一空,连身份都没办法确认。”
高个的嗯了一声:“应该是一伙人。”
他扶了矮个的一把:“能走吗?”
矮个的指了指脖子:“疼,走不了,得背。”
高个的俯身:“上来。”
矮个嘿嘿笑了笑,往上一跳,高个的背起矮个的往前走,走了一段后忽然反应过来:“你脖子疼碍着脚什么事?”
矮个的得意,刚要说话,从路边又冲出来一群人将他们两个围住,月下,刀光依然森寒。
矮个的要下来,高个的却沉声说道:“抱住了我,冲出去的时候闭着眼睛就是了,早就说过你百无一用是书生,让你多练练功夫,你偏不听。”
矮个的道:“跟着你我还练什么功夫,如果你都应付不了的,我练了功夫管用?”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高个的深吸一口气后大声说道:“我是大宁战兵五品勇毅将军,拦我,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吗?”
他手里还抓着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刀,而这次围上来的人全都盯着他的刀。
“须弥彦?”
就在这时候人群后边有人叫了一声,高个的怔住:“你是哪位?”
后面的人分开人群过来:“古乐。”
须弥彦立刻笑起来:“你怎么在这。”
古乐看了看须弥彦,又看了看须弥彦背后的李不闲。
“你们俩这是……”
须弥彦一松手,李不闲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须弥彦道:“刚刚半路遇到一伙歹人拦路,我杀了三个,李不闲被打了走不动我才背着他……你们在城外,难道就是要抓那伙歹人的?”
古乐嗯了一声:“我带着人在城外已经埋伏好几日了,哪里想到拦着的会是你们,你们不是在东疆刀兵孟将军手下吗?怎么回长安了。”
须弥彦解释道:“北疆大战之后,孟将军知道沈将军手下的人都已经分派出去,连个得力助手都没了,所以想让我到沈将军帐下听令,结果兵部的批文等了好几个月才到。”
古乐指了指李不闲:“过去两个人,抬着李大人回去。”
李不闲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能走能走,我就是单纯的不想走路,所以让大个儿背我会儿。”
须弥彦哼了一声,一脚踢在李不闲大腿外侧,李不闲疼的嗷的一声跌坐在地。
须弥彦认真的说道:“现在他走不了路了。”
李不闲:“日你大爷……”
须弥彦:“注意一下,你是读圣贤书的,不能口出脏字。”
李不闲:“敦伦汝之伯父!”
古乐叹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委婉。”
他们一行人回到十五里铺,廷尉府的人在这借住在一家农户的闲置空房里,至少有几十个人,古乐本是要去东海水师,可沈冷没去东疆他自然也不急,沈冷在帮廷尉府查桑国人的案子,他也就跟着沈冷这边做事。
长安城外连出了几起杀人案子,都是走夜路的被杀,死者被洗劫一空,无法确定身份来路,廷尉府确定凶手应该就是桑国人,他们没有身份凭证进不了长安,所以古乐带了一队人在长安城外官道上巡视,已经有好几天。
古乐看了看李不闲:“没事吧?”
李不闲叹道:“不和那个莽夫计较!”
须弥彦哼了一声,看向古乐:“你刚才说是桑国人?”
古乐嗯了一声:“应该是。”
须弥彦眉角往上一挑:“刚巧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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