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命煞十八
作者:知白|发布时间:2024-06-29 02:55:15|字数:37757
沈冷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十人队,中途有人受伤又安排人送回去减员两个,现在身边只剩下九个人,而此时此刻,这九个人就站在房门口挡在那些斥候的前边,面对着两百多名精锐的北疆边军战兵,人数相差悬殊,可看起来是一山对一山。
他们身上深蓝色的水师战兵军服和对面边军黑色军服是那么的相似,款式一样,除了颜色之外便只是胸口那标徽不同。
“攻!”
裴啸一声怒喝。
三个十人队同时向前,从三个方向朝着水师的人进攻,他们经受过的训练都是一样的,所以动起来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意图是什么。
一片弩箭激射过来,八个人同时退后到了王阔海身后,一面巨盾为所有人提供了庇护。
一轮弩箭之后对方的三个十人队已经到了跟前,抽出横刀呐喊着冲了上来。
王阔海把巨盾往下一戳,随着砰地一声,那便是进攻的战鼓。
防守?
不可能的。
背后的八个人同一时间冲了出去,先是连弩一阵点射,八个人几乎在三息之间就把九支弩箭全都射空,对面已经靠近过来的战兵哀嚎着倒下去一层。
杨七宝冲在最前边,手里的横刀快的令人胆寒,对面那个战兵的刀子才刚刚举起来,他的横刀已经抹过了那人的脖子。
在血雨之中杨七宝冲了出去,一刀将第二个战兵的脑袋直接掀了下来,侧面两把横刀朝着他闪电般剁落,刀子还在半空,巨盾从后面撞过来直接把那两个人撞飞了出去。
王阔海身高差不多两米,壮硕如牛,他一只手抓着巨盾往前冲撞,另外一只手拿着的却不是大宁的制式横刀,而是一根分外沉重的狼牙棒。
砰地一声!
狼牙棒砸在一个战兵的铁盔上,铁盔直接就瘪了下去,片刻之后血液夹杂着白色的脑浆从铁盔下边缓缓的流了出来。
沈冷此时从城墙上站起来开始发箭,四箭连发,向前冲的两个战兵后背上中箭身子往前扑倒,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往城墙上反击,奈何连弩的射程比硬弓短。
沈冷在城墙上快速奔跑,一边跑一边发箭,剑如流星,一个一个的战兵被他索走了生命。
裴啸发现明明他应该占据着绝对优势才对,明明他的人数是对方的至少二十倍,明明都是大宁训练出来的战兵,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主动可言?
对面挡住进攻的九个水师战兵靠着锋利的刀和那一面巨盾硬生生的反杀回来,第一波冲锋上去的三个十人队被砍瓜切菜一样放翻了三分之一,十人队的运转方式大家都很熟悉,就看谁下手快。
然而沈冷带来的人之中,有三个人堪称变态。
王阔海,杨七宝,古乐。
这三个家伙互相配合就如一台高速旋转着的绞肉机,靠近的人要么被横刀斩杀,要么被狼牙棒砸碎脑壳。
一个武艺不俗的边军终于靠近,一刀朝着王阔海的脖子扫了过去,王阔海的动作稍稍慢了些,眼看着那刀子就要扫在他咽喉上的时候刀尖忽然向后退了出去。
杨七宝一脚踹在那边军的胸口上,这一脚出脚的角度防不胜防,他冲到王阔海身边的时候身子忽然转了过来,从面对那边军改为背对,身子往下一压,两只手撑着地面,右脚狠狠的蹬了出去。
这一脚,边军士兵的胸口立刻就塌了下去,天知道断了几根肋骨。
一个边军十人队队正趁机上来,刀子直奔杨七宝的后颈,这是大宁士兵最喜欢的杀人方式,一刀落人头。
而眼看着那刀子就要切开杨七宝脖子的瞬间,狼牙棒先一步到了那人的太阳穴上……犹如在头边炸响了一声雷,这一棒的力度直接贯穿了脑壳一样,接触到太阳穴的那一瞬间脑袋就变了形状。
眼眶裂开了,眼球被打爆出来,巨大的力度之下脑袋的形状变的如此奔放。
一阵反杀,水师九人将三个边军十人队击退,还把对方差不多一半人留在地上。
一个受了伤的边军士兵艰难的往回爬,费力的探起上半身朝着自己退回去的同袍招手,希望有人能过来拉自己一把。
大宁的边军都是兄弟,不会见死不救的不对吗?
杨七宝走到这个人身后,抓住他的铁盔拽下来扔到一边:“你不配穿这衣服,不配戴这铁盔。”
他一只手搂住那边军士兵的脑袋往上一扳,右手的横刀在边军脖子上来回抹了几下,一边抹一边往上揪……随着一身闷响,脑袋被他切掉拔起,血瀑布一样喷出来,喷的他满身都是。
杨七宝把那颗人头举起来晃了晃:“你们还不如被杀死的敌人分量重,这颗人头连挂在我腰带上的资格都没有。”
他将人头扔在一边退回到自己队伍里,古乐此时双手各拎着一颗人头正在发呆,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头没有价值,于是也扔了。
“给我上去,都给我上去!”
暴怒的裴啸不断的催促着,这些带来的亲兵大部分是他从家族带来的死士,另外一些都是他这几年收服的亲信,这些人当然知道一旦失败了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全都发了狠疯了一样往前冲。
王阔海他们九个如果再多两面盾牌一定可以坚守更长时间,此时对面的弩箭也差不多射光了,一百多人潮水似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九个人一字排开站在那,握紧了兵器等待着那一刻的撞击。
就在边军冲上来的那一瞬间,王阔海忽然大喊了一声后把巨盾扔了出去,然后猛的往旁边一闪身。
孟长安从他背后冲了出去,脚下发力的时候几乎把地面上的青砖踩碎!
王阔海这一掷之力极为凶残,更凶残的是孟长安速度居然比盾牌慢不了多少,巨盾将正前方的两个边军直接砸翻,孟长安的黑线刀扫掉了后面的一颗人头。
“杀!”
杨七宝一声咆哮,状若疯虎。
在他们背后,几十个已经被解开了捆绑的斥候冲了出来,就在刚才激战的时候孟长安冲进了屋子里为手下人松开了捆绑,他们从地上捡起来那些死尸丢弃的兵器,跟着孟长安冲了上去。
孟长安是虎,杨七宝是虎,而后面的一群人也是虎。
突如其来的反攻让对面的边军乱了阵型,孟长安从这头杀到了那头,杀穿了之后朝着裴啸冲了过去。
这一刻,裴啸面如死灰。
但裴啸并不是个废物,他曾经是全军大比的第二名。
虽然之前被孟长安踹了几脚,可他的体力比现在的孟长安要好的多,孟长安已经厮杀太久,人总是会有极限的。
两把黑线刀碰在一起,手上乏力的孟长安刀子竟是没能握住,黑线刀旋转着飞起来落在远处,然后裴啸的脚就到了。
孟长安双手抬起来护住胸口,那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臂上,脚底在地面上摩擦着后退,一直到两米之外才停下来。
孟长安大口喘息着,眼睛已经微微发红。
体力啊……
他忽然想到在长安城雁塔书院外树林中的那一战,当时的沈冷出手方式让他觉得很好,非常好,那是最节省体力的打法,然而他却不喜欢,他更喜欢凡事皆尽全力,出则无悔。
面前是敌人,他一刀落下,是一座山,他一刀落下。
“死!”
裴啸一个跨步过来横刀直奔孟长安的咽喉,就在这时候他身后忽然有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
在这一瞬间裴啸就反应过来,还有一个可怕的家伙一直藏在城墙上以弓箭射杀他的手下,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摆回来一刀朝着身后横扫出去,同时扭身看向后面。
这一刀空了。
沈冷落地之后立刻下蹲,那一刀就从他的头顶扫了过去,当刀子过去的瞬间沈冷猛的直起来身子,犹如猎豹扑向猎物的那暴力一击。
突然站起来的沈冷右臂手肘向上,这一击的爆发力几乎直接炸碎了裴啸的下巴,重击之下裴啸的身子往后飞起来,嘴里一股血夹杂着断裂的牙齿喷在半空。
沈冷把刀戳在地上后冲了出去,而对面的孟长安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两个人一左一右但是动作完全一致!
还没有落地的裴啸在半空之中被沈冷抓住了右臂,被孟长安抓住了左臂,两个人同时发力往外一拉,同时出脚分别踹在裴啸的两个腋下!
砰!
噗!
裴啸的两条胳膊竟是被他俩硬生生的拉了下来,那是何其恐怖的力量,何其恐怖的杀意!
裴啸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失去了双臂之后看起来那身体如此怪异,躺在地上,他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下巴被击碎,喉管也破了,连正经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胜利者应该有一些话说才对,说些格调高的,我以后也说。”
沈冷抽起来自己的黑线刀扔给孟长安,孟长安一把接住然后刀落人头落,就像一刀剁在鸭脖上鸭头也会滚出去一样,鸭头至少有八种吃法,人头没有。
“我懒,能动刀何必动嘴?”
孟长安低头看着手里的黑线刀:“怎么这么重,好趁手的兵器!”
下一秒沈冷已经抢了回来,一脸的决绝:“不给!”
孟长安哦了一声,默默的把之前扔在地上的小猎刀捡起来塞回自己的甲胄下边,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我想再尝试一下。”
沈冷抱着黑线刀:“这个真的不能给,先生拼命换来的。”
孟长安笑起来:“白痴。”
沈冷:“笑个屁!”
孟长安一屁股坐下来,看着另外一边已经结束的战斗:“这不代表你水师的兵就比我们北疆的兵厉害。”
沈冷耸了耸肩膀:“白痴。”
孟长安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沈冷:“不许笑。”
孟长安:“偏就笑了。”
沈冷:“第一次看到被骂白痴还笑的这么开心的。”
孟长安嗯了一声,看向沈冷:“马上就十八岁了。”
沈冷:“嗯?谁不是?”
孟长安在地上躺下来,抬着头看向天空:“那个道人说我命煞到十八,十八之后百无禁忌……傻冷子,以后该我了。”
第一百零一章 机遇
城墙上的风将最后一丝血腥味送进了天空远处,一支突然出现在外面的大宁骑兵让黑武人不得不退去,封砚台对于黑武人来说从来都不是福地,上次在这发生的那场恶战依然还是他们的心头噩梦。
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裴啸的那些亲兵还活着的依然有百人左右,都已经被下了兵器绑起来跪在空地上,每个人都是一种极为空洞的表情,比落在地上那些人头看起来更像是个死人。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就算是孟长安不杀他们,他们也注定会死。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
孟长安问。
沈冷靠在城墙上甩了甩头发感觉自己比较酷:“最多一天,长安城里还有个漂亮姑娘等我呢,可好看了。”
“哦……”
孟长安有些遗憾:“这里没有酒楼。”
沈冷:“折现吧。”
孟长安微微勾起嘴角:“正六品校尉再加上五品勋职上骑都尉,怎么还是这样一个鸟样子。”
沈冷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来,给我行个军礼看看,认真些,敷衍的样子未必好看。”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输。”
沈冷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有些麻烦:“深入敌境之内数百里探索地形且绘制成图,还带回来象征意义极大的几百名黑武百姓,这两件事都给陛下脸上增光,尤其是后面一件,陛下知道了的话会开心的合不拢腿。”
孟长安:“合不拢腿?陛下之前为何要分开腿?”
沈冷:“啊……你真是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的家伙啊,这两件大功报上去的话,估计着重赏是难免的,你已经是正六品校尉,随随便便给个赏赐怕就是五品将军了,也就是说可能我在回去的半路上你就已经赢了?”
孟长安:“说说你的感受吧。”
沈冷:“我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的问道:“庄雍待你还好?”
“好。”
“嗯……我们上次说,比一比谁先到五品,看来我赢定了,所以……”
“我不会来跟你,你那张臭脸看的时间长了会惹人厌啊。”
沈冷转身看向城外,想着这就是北疆雪原,就是和黑武人日日交锋月月厮杀的地方,孟长安选择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他是想尽快的爬起来,这样才能去庇护什么……比如友情。
“听说黑武人很凶?”
“也就那样。”
“听说黑武的女人都很白很高胸还大?”
“嗯。”
“你见过?”
“见过,没沈茶颜好看。”
“唔……”
沈冷笑起来:“难道还用你告诉我吗?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比茶爷好看的女人。”
孟长安忍不住摇头:“那你为什么要问?”
沈冷道:“我以为你是听说黑武白妞儿又高又美才会来北疆的,还会听说她们身上有一股羊肉味。”
孟长安:“……”
他和沈冷肩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那队大宁骑兵朝着封砚台这边过来,逐渐已经能看清楚那飘扬的大宁战旗,还有将军旗上随风摆动的武字。
“这件事不寻常,为什么会是你来?”
孟长安问。
沈冷笑道:“谁知道雁塔书院那个老院长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为此不惜派人千里迢迢的找到我,让我尽快赶到封砚台来救你一命,你是不是瞒着我在书院认了个干爹?”
孟长安:“院长很老了。”
“干爷爷?”
“滚……”
沈冷笑了一会儿后脸色严肃下来:“其实你心里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吧,陛下八成是想清除军中隐患,裴啸这样的人不是偶然出现的一个,在大宁四疆四库十九卫……不,是二十卫战兵之中如裴啸这样的人应该不少。”
孟长安点头:“是啊,都是些勋臣的后代,尤其是陛下登基之后情况变得更复杂起来,当初陛下在军中极有威望,这威望是靠着裴亭山铁流黎这样的人为他杀出来的,所以陛下难免会对他们多照顾一些,而正是因为这念旧情,会让他们变得飘起来,裴亭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冷:“陛下谋的不是百年而是更长久,所以军中的隐患必然会清除,当初陛下在军中的时候重用裴亭山铁流黎这样原本不是勋臣出身的人就是一种抗争一种态度,大宁开国时候那些勋臣跋扈是谁都知道的事,历代大宁的皇帝陛下也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开国艰难,没有这些勋臣大宁也不会有现在数百年江山万里。”
“所以陛下在军武中用的大多是寒门出身的人,现在呢,裴亭山一个人撑起来庞大的裴家,他的手已经严严实实的把东疆捂住了,就好像自己家里的金银财宝一样不肯让外人碰一下,可那不是他的,是大宁的。”
孟长安看向沈冷,突然发现这个当初看起来有些白痴莽撞的家伙已经变得如此成熟。
“陛下用的人,是为了对抗勋臣,而现在这些人变成了勋臣。”
沈冷:“所以我们应该开心起来?”
“还没到开心的时候。”
孟长安看着城外那越来越近的队伍:“为什么我这次没有北疆的援兵?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肯救?是因为铁流黎这样的人顾虑太多,他知道陛下要做什么要针对谁,然而他自己也可能是陛下要针对的人之一,所以他做事自然不会那般决然。”
“这也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沈冷淡淡的说道:“大浪淘沙啊……陛下要的可不是被百般呵护起来的所谓人才,比如裴啸,真的那么白痴那么一文不值?全军大比第二,当年仅次于武新宇,这些都足以说明他很强,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强大?是因为这样的人走捷径走习惯了,而且走捷径的时候没有人阻拦。”
“我们还在一条大路上向前跑和其他人竞争的时候,他骑着家里人给的高头大马轻松的超过我们,然后我们冲到目标的地方苦思如何打开那道金光大门,他已经从小门进去,坐在里边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孟长安道:“这是陛下讨厌的人。”
沈冷:“唔……所以陛下要的是一群从真正的生死环境中杀出来的人,如你,如我。”
“放任生死吗?”
孟长安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孟长安看到武新宇已经在城墙下朝着自己招手:“我去虚伪的说声谢谢。”
沈冷:“我的呢?”
孟长安:“你真的想听我说谢谢?”
沈冷:“也可以折现。”
孟长安:“为什么我觉得你特别贪财了。”
本想下城去迎接武新宇的他忽然站住,转身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担忧和警惕,他很清楚沈冷的出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也能体会到苦日子是什么滋味,十二岁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再要过家里一个铜钱,他甚至如沈冷一样在码头做过苦力,沈冷经历过的一切他都去品尝过,他知道什么是最大的诱惑。
“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孟长安眯眼睛笑起来:“下次不会了。”
他走向城下,脚步都轻松了几分,他看得出来沈冷眼神里的清澈。
“我当然贪财啊。”
沈冷在他背后有些认真的说道:“我以后要养婆娘的。”
孟长安的脚步又停了一下:“那你的理想可真大。”
沈冷问:“你真的没认院长做干爹?”
“没。”
“那你有没有兴趣将来给我孩子做干爹?”
孟长安继续往前走:“我未必会输。”
沈冷楞了一下:“搞什么……这也要比?”
“冷子。”
“嗯。”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跑这么远来救我了。”
“噢,谁愿意来?这么辛苦这么麻烦。”
“是啊,所以以后我多辛苦些。”
“噢,那不谢了,反正你也没谢我。”
孟长安已经走到城墙下边,让手下人把城门打开,武新宇带着两千骑兵进入了封砚台之内,城外远处的黑武人稍稍停留了一会儿,确定已经再也找不到机会随即远走,沈冷站在城墙高处看着那逐渐消失的队伍,似乎感受到其中有一道特别凌厉特别凶狠的眼神。
“这群狼崽子。”
沈冷叹道:“果然比水匪难对付。”
城下,孟长安把武新宇迎接进来,武新宇满眼笑意的看着他,却只说了两个字:“恭喜。”
孟长安抱拳,没说话。
武新宇从马背上跳下来先往城墙上看了看,看到沈冷的背影,然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女人们总是不会理解,一个真正的兄弟对于男人来说有多重要,她们甚至会嫉妒自己的男人在有些时候对兄弟比对她们还好些……说实话,我也很羡慕你,我没有一个这样的兄弟。”
孟长安语气平静的说道:“将军有,将军麾下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这样的兄弟。”
武新宇脸色一变,抱拳:“受教了。”
他看了看远处倒在地上的裴啸,那死相确实凄惨了些。
“这么暴力的吗?”
“已经尽量温柔。”
“哦……”
武新宇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大将军就在安城,半日就可来回,你和你兄弟去安城吧,大将军已经在那等着你们了,这里的事交给我。”
孟长安点头,没有质疑任何事任何人,武新宇当然也知道孟长安在最危险的那一刻心里会想到什么,连他都想到那些阴暗的东西,更何况置身其中的孟长安。
但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孟长安朝着沈冷招手,沈冷下来之后和武新宇客气了几句,随即带着他们的人离开了封砚台,这里距离安城确实不远,打马狂奔的话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到,安城是修建的新城,在封砚台被废弃之后那里就是新的边城要塞。
等沈冷和孟长安走了之后,武新宇招手叫过来自己的亲兵:“都杀了吧,然后好好埋葬,毕竟他们身不由己。”
一群亲兵冲上去,片刻之后裴啸的那百余名手下就被砍翻。
血腥味再一次飘起来,钻进鼻子里直冲脑袋,久久不散。
第一百零二章 敬边军!
沈冷这是第一次见到大将军级别的人,看着那络腮胡的雄壮老人,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来一种敬畏,铁流黎眼神里的东西,非百战不可有。
算起来他应该已经五十多岁,胡须有一半已隐隐发白,可毫无疑问的是他坐在那就是一座山,站起来就是一根擎天柱,更主要的他是大宁北疆门户。
铁流黎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孟长安身上,毕竟孟长安才是他的人,这反而让沈冷轻松了不少,毕竟面对这样一位大将军压力还是在所难免。
“干的不错。”
铁流黎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孟长安说道:“但是你知道,这件事我应该在两天之后才得到消息,毕竟我应该坐镇阿犁而非安城,从封砚台到阿犁至少有走四五天,加急的军报算两天两夜我也要到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能知道你干的事。”
他看向沈冷:“你听得懂我这句话吗?”
沈冷似乎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听到这句话后点了点头:“听懂了。”
铁流黎微微恼火,这就是老院长提到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飘忽,明显走神了。
“那你说听懂了什么?”
“大将军说的是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会知道你干的事,大将军用了一个你字而不是你们,所以大将军自然不是对我说的,我不在大将军应该知道的范围之内,又或者我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在这才合理,大将军又特意问了我一遍,所以我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转头看了看窗外,是不想让自己太失望。”
“你什么意思。”
铁流黎的脸色一寒。
“没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卑职就先出去等孟长安,等大将军交代完,我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水师。”
铁流黎看着沈冷的眼睛:“你是说,你看不起我?”
“卑职还没有资格看不起大将军,卑职只是觉得不应该继续听下去,何必让大将军之后还要提醒卑职该记住些什么听懂些什么?”
铁流黎哼了一声,看向孟长安:“这就是你兄弟?似乎比你差的太远了!”
孟长安一字一句的说道:“卑职不认为他说错了,卑职也不认为他比我差远了。”
铁流黎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你还没领军功呢,跋扈的有些早了。”
孟长安道:“我记得大将军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说大将军说的话我不想听,听了就会死,不做也会死,大将军笑我说你低估了陛下的气度。”
铁流黎皱眉:“嗯?”
沈冷拉了孟长安一下,孟长安却自顾自继续说道:“没有什么,气度而已。”
铁流黎忽然笑了起来,也看不出来是被气的发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年轻果然气盛啊……”
他站起来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我也很欣赏你们之间的兄弟义气,但你说到气度二字,显然是觉得我刚才是在排挤你兄弟沈冷?”
孟长安道:“水师的战兵是战兵,北疆的边军也是战兵。”
“幼稚。”
铁流黎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说道:“我跟他说那句话不是要排挤他,这件事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但是他那份不在我这,而且也不会有实质的东西落在他身上,孟长安,你这两份功劳报上去,不出意外的话陛下最少给你一个正五品,勋爵自然也会有,可是你想想沈冷会得到什么?”
孟长安沉思片刻后回答:“会让陛下记住他的名字。”
铁流黎:“还有吗?”
“卑职想不到。”
“蠢!”
铁流黎白了他一眼:“让陛下记住名字的有很多,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天闻阁的事……天闻阁里有很多年轻人的名字陛下都记得,有些人的名字远远排在你们两个前边,而长安你会得到应得的一切,甚至你可以去深思,本大将军是不是为了保住你这应得的一切才会冒险除掉裴啸?”
“你当然认为那是陛下需要我做的事,但我为什么要交给你?”
铁流黎停下来:“好好记住陛下的恩情吧,以后好好的为大宁效力,为陛下尽忠……至于沈冷,你应得的不会得到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陛下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让陛下觉得欠着你点什么,难道不好吗?”
沈冷点头:“谢大将军提点。”
“这谢的稍显敷衍了些。”
铁流黎摆了摆手:“我很喜欢你们的年轻气盛,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他重新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你们两个应该还有话要聊,安城里永宁街上有几个酒馆还不错,北疆特有的烈酒一杯封喉,可以去尝尝……本大将军还要头疼如何给裴亭山写一封亲笔信,唉……走走走,都别在我眼前晃荡了。”
两个人行军礼,然后告辞。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铁流黎叫住:“长安,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也知道沈冷刚才顶撞我是为什么,武新宇带着人就在封砚台外面却不救你们,是因为这件事之后你们才有值得救的分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义子?”
孟长安脸色猛的一变。
铁流黎低着头没有看孟长安,而是一直很为难似的想着如何落笔写那封给裴亭山的信。
“朝廷里已经有人在议论了,说你是水匪的儿子出身不好不能重用,做我的义子,终究还是能让一些人闭嘴。”
孟长安心里一暖:“可是如此一来,大将军这封信就更不好写了。”
铁流黎耸了耸肩膀:“是啊,不好写……幸好北疆东疆离着足够远,九千刀兵可以一口气冲到长安城,却未必能冲到我阿犁城,怎么,难道你不乐意?”
沈冷又一次拉了拉孟长安的衣袖:“说你乐意。”
孟长安:“你怎么好像老母鸡一样?”
沈冷撇嘴,扭头看向门外。
“卑职能不能思考一夜,因为这件事对大将军影响太大。”
铁流黎笑起来:“你还在替我担心?小家伙,你要是成为我的义子,以后战场上送命的可能就更大……我年少时扬刀纵马从不肯落后于人,你以后若为我义子,当然也不能落后于人,冲在最前面那个是你,况且你以为这是一件好事?你有一份功劳我只能给你半份,你有两份我只能给你一份,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的义子。”
孟长安摇头:“那不干。”
铁流黎愣在那:“嗯?”
“大将军问心无愧,所以一份就是一份,两份就是两份。”
铁流黎哈哈大笑:“你就那么着急爬起来?”
孟长安下意识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铁流黎:“大将军想收我为义子,是因为朝廷里有人说我是水匪的儿子,朝廷里的人听到大将军收我为义子的消息后多半都会乖乖闭嘴,大将军的分量太重,重到他们不敢再胡乱说话……”
“所以呢?”
铁流黎问。
“所以,我想尽快让自己的分量重一些,重到让人不再提这件事。”
“狂!”
铁流黎瞪了他一眼:“滚吧,我只给你一夜时间思考,难道做我铁流黎的义子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倒是没错,既然我公私分明问心无愧,所以一份就是一份两份就是两份。”
孟长安点头:“那就不需要思考一夜。”
铁流黎哈哈大笑:“滚去喝酒吧!”
“是!”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行了个军礼。
孟长安跟沈冷肩并肩往外走:“今天我们俩可以多喝一点,不要像在长安城那样,我受了一点伤居然不让我喝个痛快。”
“不是我们俩,是我和我的人,或许应该更多。”
“十个,更多?”
孟长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是啊,应该更多。”
不久之后,沈冷带来的十人队和孟长安手下的五十几个斥候跟在他俩身后出了安城军营,不管是身穿深蓝色军服的水师战兵还是身穿黑色军服的边军战兵,此刻都是兄弟,能随着沈冷万里之遥从江南到北疆拼命,斥候们都很清楚,这些水师的家伙可以做兄弟。
所以队伍就变得浩荡起来,在大街上走的时候频频引来那些行人瞩目。
这地方是封砚台被废弃之后新建的边城,论规模比封砚台大了一倍有余,除了边军驻扎之外还有不少百姓也住在这,繁华时候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铁流黎说的没错,这条名字寓意不错的永宁街上着实有几家酒楼规模不小,除了接待休息时候的战兵之外,还有很多人从内地来这边城看看塞外风光,几乎每家酒楼的白墙上写满了文人墨客的诗词。
沈冷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规模最大的酒楼,走到外面的时候孟长安忽然站住,有些扭捏起来:“我……”
沈冷把钱袋子翻出来塞进他手里:“拿去。”
孟长安叹了口气:“怕是要被你瞧不起。”
沈冷:“你以为我原来就瞧得起?”
孟长安哼了一声,迈步走进酒楼。
呼啦一下子进来这么多当兵的店小二都吓了一跳,此时天还没有黑下来这么多边军进酒楼是极为罕见的事,大宁边军军律极严,这些当兵的怕是糊涂了吧。
掌柜的看到之后摆手让店小二下去他亲自来接待,温和的笑着对孟长安说道:“军爷,咱们是不是换个时辰再来?天黑些,最不济也等这酒楼里客人少一些,不然的话对咱们边军影响不好,我不是不想做诸位军爷的生意,而是替诸位军爷想到军律严苛。”
孟长安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不行,就现在要喝酒。”
掌柜的都愣了:“为什么?”
孟长安道:“因为我们是奉军令喝酒。”
掌柜的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可是对北边红毛子打赢了一阵?”
孟长安笑着点头。
掌柜的回头高喊一声:“拍开两封老酒请诸位军爷,我请!”
正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们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谁都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来自天南地北的游人,本地的边民,做生意的商贩同时举起酒碗碰在一起。
“敬边军!”
孟长安抬起手在胸口啪啪啪的拍了拍:“敬大宁!”
“敬大宁!”
第一百零三章 辟谷
这一场酒喝的天昏地暗,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许有一大半人是在人家桌子上趴了一夜,另外一小半是在地上睡了一夜。
这酒楼的掌柜好心,找来许多棉被给他们盖上唯恐着了凉,北疆的夜里冷的撒尿都不敢不抖万一冻上了可怎么办,热水泼洒出去就是一阵雾气。
等到孟长安睡醒的时候沈冷已经走了,甚至连一声告别的话都没说。
自从十二岁那年在鱼鳞镇分开之后至今已经近六年过去,两个人相逢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这并不影响什么。
孟长安揉了揉脑袋依然疼的好像脑浆在里边摇晃一样,这北疆的烈酒一杯封喉名不虚传,也就是这群年轻人血气方刚喝大了吐一场睡一觉,便又是生龙活虎,过了三十岁也没有这般的精力体力。
孟长安很不好意思的跟掌柜的道了歉,吐了人家一屋子,还打翻了许多碟盘碗筷,人家掌柜的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结账的时候死活只收了一半的钱。
“我在这地方也不光是为了做生意。”
看起来已经应有六十岁的掌柜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和蔼,或许是因为太过操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两鬓雪白,额头上都是皱纹,看着孟长安的时候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儿原来也是咱们北疆边军,那时候也做到了校尉,他也有和你身上的战服一模一样的衣服,他穿着也很威武漂亮。”
他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好好活着,他没能撑下来……十几年前封砚台那一战他一个人砍死了九个黑武人,没亏……”
孟长安心里猛的一紧,肃立,然后给掌柜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宁军礼。
“我喜欢看你们到我这喝点酒。”
掌柜的抬起手抹了抹眼角,依然笑着:“有空就来,我给你们做的饭菜都足量加量,正是能吃的年纪,我儿那时候一顿饭好像能吃下去一头牛……”
他转身往柜台里面走:“回去吧回去吧,再晚了会被将军骂,从军当让将军笑,为将应使鬼狼哭。”
孟长安离开酒楼之后心情很久都没有平复下来,这就是大宁的百姓,军人的父亲。
掌柜的来安城开这家酒楼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多看看这一身一身的黑色大宁边军战服,看看那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他们笑他们闹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回到安城军营里的时候孟长安离着很远就看到大将军铁流黎在那打拳,简简单单的大宁军武拳,动作刚猛霸道,每一击似乎都能在空气里击出一个气爆似的,哪里像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
“咦?”
看到孟长安之后铁流黎忍不住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多陪你兄弟几天?塞北风光还是值得多看看的,江南有江南的秀气,北疆有北疆的壮阔。”
“冷子回去了。”
孟长安道:“他不能多耽搁,着急的甚至没有等我睡醒。”
“聪明人。”
铁流黎笑起来:“他比你聪明。”
孟长安非但没有不服气,反而也笑起来:“好事。”
铁流黎:“活动活动?”
孟长安活动了一下双臂:“来。”
一老一少在校场上你来我来,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间,孟长安中了六七拳却一拳都没能打到铁流黎。
“大将军好武艺。”
孟长安忍不住赞叹一句,明明身上疼的厉害可军姿依然笔直,别人夸大将军好武艺多半有几分奉承,孟长安说大将军好武艺没有丝毫拍马屁的意思,他说厉害,是真的厉害。
所以铁流黎很开心。
“拳怕少壮,再打下去我会输……不过若以命相搏,我能杀你。”
铁流黎接过来亲兵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汗:“不过我年轻的时候未必打得过你,人老尖马老滑动手就会变得取巧,你出力太刚后劲却没有虚,再历练一年整个大宁军中怕也没几个人是你对手……有件事提前跟你说,再过一年就是大宁诸军大比,三十岁以下且从五品将军以下的年轻人可以参加,评估新的军中十大新秀,上一届诸军大比的时候第一名的成绩都赶不上前一届第三名的成绩,所以那一届无人入评十大新秀。”
“四十岁以下且从五品将军以上的人也会择优参加,不过参加的比试分量更重,诸军十大战将的名号可是有用的很,如不出意外你去的时候参加的不是十大新秀的挑战,而是十大战将。”
孟长安哦了一声:“那他得快些才行。”
“谁?”
“冷子。”
孟长安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总不能故意犯些错误被罚到将军以下级别去十大新秀的挑战和他打。”
铁流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年轻人之间的义气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而此时沈冷已经带着自己的十人队离开了安城顺着官道打马狂奔,他可不想让孟长安这么早发现自己顺走了斥候三四十匹好马,如果不是铁流黎说这件事沈冷参与其中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沈冷下手还有些犹豫,既然大家都不敢说,那还不顺等着什么。
加上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两匹马,回去的时候简直一个个的暴发户心态,骑着马都比平时颠的高一些。
美滋滋。
万里迢迢赶来,杀一阵,见一面,醉一场,酣畅淋漓。
沈冷骑着马回望安城,心想着若是以后自己还有机会来这北疆之地,一定要多看看塞北的雪,听说黑武那边的雪厚实的终年不化,还听说躲进雪洞里反而可以不让人轻易冻死,这地方真是辽阔高远。
“校尉,你干嘛买这么多酒?”
陈冉看了一眼那好几匹空马上都驮了酒坛,沈冷至少买了二十坛这北疆的一杯封喉,那酒实在是太烈了,喝一口下去往下咽都觉得艰难,好像咽下去的是一股火。
“先生和陈大伯都喜欢喝两口,庄雍将军也送一些,路过长安的时候给那位书院的老院长也送去两坛。”
“为什么还要送给他?”
“可能……茶爷这些天会把他折磨的比较难受。”
沈冷想到自己来之前的交代,忍不住有些想笑。
既然这事是老院长通知岑征将军让他来北疆,那么老院长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自己在半路上非但扒了一个七品县令的官服,还烧了一位世子殿下的庄园,这些可都得老院长负责。
此时此刻在长安城雁塔书院里,茶爷脸色平静的坐在院长对面,不管院长问什么都能对答如流,开始时候老院长以为她不过是读过几本书罢了,可聊了几天下来他惊讶的发现这姑娘的学识气度远在书院里九成的学生之上!
不仅仅如此,哪怕是问及军武事茶爷依然能有一番见解,而且往往一语中的。
老院长想着,若不是看得出来她心思根本不在这,真想去求陛下破例把这丫头收进书院里好生教导,也许用不了多久,书院就能出一个女状元。
“咳咳,姑娘,你已经在我这耗了好几天,真要等到沈冷回来才走?”
“院长大人知道的,冷子去了北疆,如果冷子出了什么意外,我得留在这等院长大人给他一个交代。”
老院长只好昧着良心说话:“北疆那边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难道说北疆一位能把黑武人打怕了的大将军还保不住那个冷子……”
心虚,特别心虚。
老院长小心翼翼的看了茶爷一眼,这个丫头看起来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可怕气质,不是什么杀气什么煞气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种让老院长觉得可怕的气质,这种可怕是因为他觉得这丫头若是自己亲孙女该多好?哪怕就是她把自己胡子薅下来自己也不会真的生气吧。
“我暂时借住在院长大人您这里吧,等冷子回来了我就走。”
茶爷站起来:“快中午了,我去给老院长做个饭。”
老院长猛的伸出手:“姑娘,好好坐着!”
“难道院长大人不饿?”
“不饿不饿。”
老院长摁住已经在叫的肚子:“姑娘的家里人一看就涵养好吧。”
茶爷想了想沈先生那个样子,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还好,怎么了?”
老院长想着要是涵养不好如何能吃的下去你做的那饭菜?第一次这丫头要去做饭的时候,他想着如此精致的一个丫头既然自己主动要去做饭当然不会差了,后来发现当然不会差了这六个字要去掉两个字才行啊……
“那老院长还想聊些什么?”
“只要你不去做饭聊什么都行。”
老院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是担心水师护送内务府要的东西对接的时候如果有人发现沈冷不在的话不好解释,对不对?”
茶爷笑起来:“嗯。”
“我回头会跟人说,沈冷被我找来了,在书院里单独教了他几天。”
这本像是一句敷衍的话,可是茶爷却立刻站起来,学着沈冷的样子双手抱拳郑重一拜:“替冷子谢院长大人恩义。”
老院长笑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丫头听懂了,冰雪聪明的人啊。
他说的那句话若是放出去,沈冷的分量就会立刻重起来,不是雁塔书院的弟子却被老院长单独叫到书院里教导了一阵子,这足以说明沈冷的潜力有多大,这件事必然会很快传播出去,到时候沈冷这个名字就会在一个很高的层次中出现,最主要的是……大学士沐昭桐会听到。
如果沐昭桐知道老院长单独把沈冷叫去住在书院里,那他就应该去仔细思考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态度?
沐筱风和沈冷的之间的矛盾,如何处置?
老院长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是在帮沈冷啊,帮的很大很大。
茶爷看起来很激动也很感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该如何谢谢院长大人?要不然我还是去给你做个饭吧。”
老院长往后一仰:“我……其实,在辟谷。”
第一百零四章 少年意气
沈冷带着人离开安城之后似乎一路马不停蹄的往南,可是离开安城百里之后他便带着队伍转了一个弯直奔卢兰,孟长安原本所在的边城便是卢兰,那是将军郭雷鸣的防区。
沈冷到了卢兰城外不远处让十人队在林子里等着,他一个人换了便装进入卢兰城,没有带兵器没有带任何能证明他是水师战兵的东西,寻常百姓一样。
沈先生有一双巧手,做的官碟路引足可乱真,沈冷在城门口被盘查的时候没有丝毫紧张,守门的士兵查不出来什么问题就把他放了进去。
沈冷进了城之后打听着寻到一座宅子外面,这宅子规模不小,门口还有军兵守卫。
他走进宅子对面的酒楼里点了两个菜一壶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时往外看几眼,从日暮吃到天黑,沈冷起身结账,和掌柜的多聊了几句。
“我听说对面那家是咱们边军一位将军的?怪不得那么气派。”
“裴啸裴将军的宅子,你可能不知道裴啸将军是谁吧,那可是东疆大将军的亲侄子,传闻以后他就是新的东疆大将军,这宅子也就不算气派咯,毕竟只是买下来临时住着,早晚裴将军还要回东疆的。”
“怪不得,我要是能从军的话跟着裴将军以后一定出人头地。”
沈冷多放了几个铜钱:“掌柜的,裴将军在家不在家?”
“年轻人你可别想着投机取巧,裴将军应该是不在家,有阵子没见到他进出,再说你能拿出来什么让裴将军破例收了你?还是踏踏实实做事吧,哪一行都能出状元,我看你年富力强,不如留下来给我做个伙计如何?”
沈冷哈哈大笑:“我先去碰碰运气,若是吃了闭门羹就来掌柜的你这谋生计。”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进将军府门,我这店面都给你。”
沈冷像是有些为难:“看来见将军是有些难了,掌柜的你知不知道将军最得力的手下是谁?或是和将军关系最亲近的,我进不了将军府,看看能不能从别处打点一下,万一我成功了以后没准就是东疆的将军呢,我可能打了,在我们村三五个人不是我的对手。”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对这种没见识还心高的年轻人真是不待见,摆了摆手示意沈冷赶紧走。
沈冷抠抠索索的从钱袋子里数了差不多半两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我千里迢迢过来,还请掌柜的帮帮我,本来想求见大将军铁流黎,看来是更没有机会。”
掌柜捏了银子也依然看不起沈冷,这小气抠门的样子,不过念在这半两银子的份上他往左边指了指:“距离裴将军家不远处,门口挂着两个灯笼那是将军帐下主簿邢可达邢大人的家,你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万一邢大人替你说几句话,将军说不准真收下你了呢。”
沈冷千恩万谢,出了酒楼之后先去裴啸将军府门口转了一圈,没多久就被门前的军兵赶走,把酒楼老板给笑的都合不拢嘴,骂了一句白痴回去收拾东西。
沈冷顺着大街往前走了一阵到邢可达家外面,抬手拍门,里面有人问是谁,沈冷压低声音说道:“去通报邢大人,将军派我从封砚台回来有要紧事,你将我的话如实说给邢大人他就会见我。”
里面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显然是跑着进去的,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青衣小厮将沈冷迎进去:“你是将军身边人?怎么没有见过你。”
之前那家酒楼的掌柜好奇沈冷会不会再吃闭门羹,本已经下楼去又回来,站在窗口看了看,心说真奇怪,邢大人家里那小厮莫不是傻了,怎么真的把那人让了进去?
沈冷进了门后一掌切在小厮后颈上,那人随即软绵绵的倒下去。
主簿这个级别官员的家自然不会很大,沈冷寻着灯火亮处寻过去,见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纸上映出男人的影子,他过去在门外压低声音说道:“邢大人,我可方便进去说话吗?将军有紧急事派我回来告知。”
门吱呀一声开了,看起来稍显胖了些的主簿邢可达拉开屋门:“将军有何事如此紧急……你是谁?”
沈冷没回答,一脚踹在邢可达小腹上直接把人踹回屋子里。
沈冷回手把屋门关上,一只手掐着邢可达的脖子把他拎起来然后举高,邢可达双脚乱蹬,但没多久就逐渐失去力气,脸开始发白然后转成青紫色。
眼看着他就不行了,沈冷把他扔在地上:“问你几句话,如实说对你有好处。”
“你……咳咳,到底是谁?”
沈冷蹲在邢可达身边,看了看桌子上有一块镇纸,伸手拿下来在邢可达手腕上连续砸了好几下,另一只手捂着邢可达的嘴不让他喊出来。
几下之后,邢可达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水。
沈冷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你家里没有军兵护卫,你喊人也没有意义,只会让我下手更重些,若你准备好了我就松开手,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邢可达使劲点头,显然是吓得放弃了抵抗。
沈冷松开手:“裴啸要杀孟长安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邢可达楞了一下,然后点头。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几个人?”
“我……”
邢可达张了张嘴:“你想……你想干嘛?”
沈冷皱眉,举起镇纸刚要砸下去,邢可达连忙说道:“将军幕僚宋许,陈生,王卓群知道,还有将军的副将裴强也知道,将军带人去了封砚台,裴强留在卢兰坐镇。”
“只你们五个人?”
“只我们五个,这种事将军怎么可能让很多人知道,只我们几个将军带来的亲近人知情。”
“哪个离得最近?”
“什么最近?”
“离你家最近。”
“陈生。”
“带我去他家。”
不多时,酒楼那个掌柜的就看到邢大人家里门开了,邢大人和那个家伙勾肩搭背的出来往大街另一边走,掌柜的都愣了,心说那家伙居然真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和邢大人亲近起来。
陈生的家门是邢可达叫开的,本就都是裴啸手下近人关系也不错,夜里来访,陈生还以为邢可达有什么急事,看了看邢可达身后的沈冷:“这人是谁?”
“我家里新来的亲戚投靠我,以后给我帮些忙。”
“哦,来书房说话吧,将军怎么会派人先找了你?没道理啊……有什么事这么急让你夜里来。”
邢可达跟着陈生进了书房,沈冷随后也跟进去,陈生脸色一寒:“一个下人怎么也随便进来,给我出去!”
沈冷哦了一声,瞥了一眼看到书桌上有个笔架挂了一排毛笔,他选了比较粗的一根,然后忽然转身一把捂住陈生的嘴,笔杆从太阳穴刺了进去。
松手,尸体落地。
沈冷抓着邢可达的肩膀:“去下一家。”
一炷香之后,裴啸幕僚宋许也倒在了自己的书房里,心口上插着一把刀,他本也习武,书房里挂了刀剑,沈冷摘刀杀人不过两息时间而已,此时的邢可达已经如行尸走肉一样,连害怕都没了,只是机械的带着沈冷往下一家走。
幕僚王卓群死的稍稍慢些,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文弱之人,因为屋子里实在没有锐器笔架又离得远,沈冷只好捏着他的后颈往墙上撞了四五下,撞破了脑壳而亡。
出了王卓群家里便往回走,最后一家去裴啸的府邸,副将裴强是裴啸自家里带来的亲信,就住在裴啸府里。
邢可达行尸走肉般走在前边,守在门口的两个亲兵见是他还打了招呼,开门放他进去,在进门的瞬间沈冷忽然从其中一个亲兵的腰畔将横刀抽出来,一刀削掉了两颗人头。
将尸体拉进去关好门,沈冷看了邢可达一眼:“谢谢。”
邢可达颤抖着点头,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沈冷一刀横扫削掉了邢可达的脑袋,然后大步朝着里边走去,这家里有裴啸的亲兵,说起来死了稍显无辜,毕竟这次杀孟长安他们没去,然而沈冷当然也不会下手留情。
副将裴啸听到声音从里边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擎着刀,他武艺不俗,能得裴啸最信任之人当然有些本事,只是在沈冷面前连三息都没有坚持就被一刀戳穿了心口。
沈冷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然后觉得那面雪白的影壁墙不错,于是沾了裴强的血在墙上留下一行字,如在长安的时候一模一样。
要杀孟长安,必死于孟长安之前。
一个时辰之内而已,沈冷杀尽了裴啸在卢兰的亲信,这些人活着对孟长安就是威胁,得知裴啸的死讯之后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裴亭山,沈冷要给孟长安争取一点时间,让裴啸的死讯传到东疆的时候尽量慢一些。
慢到裴亭山来不及报复,不久之后肯定有旨意让孟长安带着那些狼厥人去长安城面圣,这之前,沈冷不想让孟长安再出意外。
酒楼的掌柜在清晨的时候打开门,指挥伙计清扫门口,然后看到沈冷从裴将军府里拉开门出来还伸了个懒腰,沈冷看到他之后居然还抬手打了个招呼,很真诚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把门关好就走了。
走了几步之后沈冷又回头:“你昨天说若我进了将军门,把店面白送我?”
掌柜的尴尬起来。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就不要了,你家菜不好吃。”
掌柜这次愣住的时间更长,心说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家伙本事真不小,居然夜宿在将军府里,看来以后再到酒楼吃饭自己得多客气些,说不定未来真的是一位将军呢。
沈冷往城外走的时候还顺便买了几十个刚出炉的火烧,几十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这条街上能买到的早点快被他买光了,然后出城,在林子里和手下人吃的很饱很舒服,这十来个汉子的饭量,吃通街也不算什么难事。
打马回家。
消息是几天后才到阿犁城的,听说裴啸手下亲信一夜之间被杀,正在练字的铁流黎握笔的手都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忽然大笑起来,骂了一句小王八蛋真敢给我添乱,龙飞凤舞一样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
少年意气。
笔劲很足,墨透纸背。
第一百零五章 近冷者胖
铁流黎听说了沈冷卢兰城留字的事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忽然大笑起来,骂了一句小王八蛋真敢给我添乱。
挥笔写了少年意气四个字,墨透纸背。
卢兰城将军郭雷鸣不解:“大将军为什么笑?”
“我听说在长安城他也留过这句话,是留给长安城里那些想动孟长安的人看。”
铁流黎问郭雷鸣:“他明知道卢兰是你的地方,你是我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字?留给谁看?”
郭雷鸣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在北疆留字自然不是给东疆的人看。”
铁流黎把那幅字递给郭雷鸣:“送你了,那小家伙有胆魄,少年意气时,无所不可为,我们身上,已经没有这气势。”
郭雷鸣心中却觉得不然,只觉得那家伙太放肆太幼稚。
从北疆到长安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沈冷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算计着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进城之前先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水师的战船还在码头停着他也就放了心。
毕竟自己到了长安城之后一直没露面,手下那一标营的兄弟们也会私底下议论纷纷,再说了,难保这支队伍里没有沐筱风的人,这队伍是沐筱风曾经带着的。
内务府的人,江南织造府的人都会问,所以这件事终究还得让老院长来解决。
沈冷带着人进长安城之后直奔雁塔书院,带着这么多战马招摇过市引人侧目,沈冷也没去想再瞒什么,如果老院长肯帮忙的话那不用瞒,老院长不肯帮忙的话瞒不住。
老院长一句话就能让沈冷今天带着近百匹战马进长安变得合理起来,靠沈冷自己的话怎么解释都不会合理。
到了书院大门口,看门的人换成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不过那懒洋洋的样子倒是一脉相承,似乎连抬起眼皮认真看沈冷一眼都是很辛苦的事。
“劳烦你通报一声,我想求见院长大人。”
“院长大人不见客。”
“哦,前些天是不是有一位年轻姑娘进了书院?”
“嗯?”
看门的中年男人立刻抬起眼,人都精神了几分:“莫非,你就是院长大人让我等的人?”
沈冷苦笑起来,心说茶爷果然不负所望……
“院长大人是不是说,寻常客人就不见了,若是来接那姑娘就赶紧把人带进去?”
“你怎么知道的?”
“唔……随便猜的。”
沈冷抱拳:“那就有劳通报一声了。”
“院长大人交代说不用通报,人来了就赶紧带你进去,不过你带着的这些人这些马可不能进后院,乱了规矩的事我不敢……他们进前院后就寻个安静地方等着,可别让马跑了扰书院清净。”
老院长显然是交代过他,所以对沈冷变得客气起来。
“行。”
沈冷跟陈冉他们交代了几句,然后随那看门人往后院走,这是沈冷第一次进雁塔书院,第一眼就被那沧桑的白塔吸引,传闻说雁塔是长安城的中心,从这里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出城的距离都一样。
进了后院之后环境都变了,前院多松柏后院更像是江南庭院,想着自己现在走的每一步路孟长安可能都走过,沈冷对这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向往,先生说他比雁塔书院里的那些教习要厉害的多,看来先生没吹牛,书院再厉害还不是就出了一个孟长安。
至于那位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沈冷根本就没去想。
沈冷在院长大人的独院外面等着看门人进去通报,正左右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一个黑影扑过来,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茶爷几乎把沈冷扑倒在地,本来她觉得自己会矜持些,可是听到沈冷来了的那一刻哪里还有时间去想什么矜持不矜持,矜持是给别人看的又不是沈冷看的,那自然就没什么意思,还是挂在那不肯下来比较自在。
沈冷咳嗽了几声:“咳咳……我身上都是尘土,快下来。”
茶爷摇头,脸枕着沈冷的肩膀:“就抱一会儿。”
沈冷笑起来:“好,抱一会儿。”
看门人从里面出来看了一眼,满眼都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悲凉。
“你是打算就这样直接把她带走了?”
院子里传来老院长的声音,语气里有一种咱们还没算账你们走不了的意味,茶爷连忙跳下来红着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跟在沈冷身后进了门。
老院长仔细打量了沈冷几眼:“你就这么进的城?”
“是。”
“就不会换一身衣服?穿着水师战兵的战服进来,长安城里的人又不都是瞎子。”
“换衣服更麻烦。”
“理由?”
“我从北疆顺回来几十匹战马,穿着便服进城门的话会被盘查的更严,说不定会被直接拿下关起来,所以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与其劳烦院长大人去监牢里救我,不如院长大人想个什么理由借口遮掩过去。”
老院长从沈冷身上依稀看到了些不要脸的气质。
“唉……进来吧。”
沈冷和茶爷随着老院长进了屋子,沈冷站在那若一杆标枪。
“怎么不坐下?”
“身上带甲,还是站着吧。”
“回来的很快。”
“身上还有要紧的军务不敢耽搁,而且尽快回来向院长大人把事情经过说仔细些也好应对,我带来的人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我回去,内务府和江南织造府的人也会起疑心,所以我急着回来向院长大人请示,我该如何说?”
“你该如何说是你的事。”
“噢,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说?”
“行程受阻耽搁了,所以没能和战船同行。”
“行程为何受阻?你为何没有和战船通行?”
“是这样的。”
沈冷忽然笑起来,嘴角勾起来的样子让老院长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好,可是想阻止沈冷说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本来我是带着一个十人队在补给码头离开侦查四周环境,毕竟保护的是内务府的东西所以不得不谨慎些,结果被我们遇到了一伙骗子行骗,虽然这应该是地方官府处理之事,可身为大宁战兵校尉,我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结果追查之下发现这伙骗子居然以轻芽县内锋城古寨为窝点,那地方掩埋了一万一千多大宁战兵英烈,自然不能被亵渎,于是我就带着人把这伙骗子一锅端了,送到轻芽县县衙后发现县令居然和这骗子是一伙的,我一怒之下又把县令的官服给扒了……”
老院长长叹一声:“你能别说了吗?我这里的草纸已经快不够给你擦屁股的。”
沈冷摇头继续说下去:“经过完全属实,我得说清楚啊……扒了县令的官服之后我让人去郡城汇报,然后算计了一下时间回去的时候水师战船已经起航,只好抄近路去前边河道转弯处等着,必然要走东池县……”
老院长叹道:“果然是你。”
沈冷问:“那我还继续说下去吗?”
老院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只让你去北疆帮帮孟长安,你在半路搞出来这么多事情,还假冒沐筱风,真以为他们查不出来?”
沈冷:“假冒沐筱风,是因为有人会不敢让他们继续查下去。”
老院长眼神一亮,心想这个小家伙心思怎么如此缜密,自己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如此做的用意,他在赌,但不是无根据的乱赌,而且这一把他赌的稳赢不输。
事情上报大学士沐昭桐知道的不会比任何一个人晚,反而会更早,所以关于轻芽县的事,东池县似水山庄被烧的事,沐昭桐都很清楚,一旦真的追查下去他派人去了似水山庄如何解释?
沈冷故意说他是沐筱风,就是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压的住,除非分量足够大的人想压……沈冷不是神仙预测不到在轻芽县的事之后在东池县会去烧了似水山庄,可是之前还有贯堂口的人追杀他的事。
沐筱风和沈冷之间的矛盾,为什么会有贯堂口的人追杀?贯堂口的人为沐筱风卖命是为什么?就算是沐筱风雇佣了一群长安城暗道上的杀手,这件事沐昭桐也绝对会死死的按下去。
贯堂口是他的。
如果这件事被人查出来,皇帝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因为他过了底线。
贯堂口的人带着大宁军方配备的连弩,尸体被发现后兵器和马匹全都没了,沐昭桐当然会想到沈冷是要留证据,那可是几十具无头尸体,人头作证据的话分量足的很,那些连弩会牵扯出来一大批人,陛下要砍的脑袋比贯堂口那些掉了的脑袋多得多!
这件事被查明之后沈冷自然就完蛋了,军法不容国法也不容,庄雍护不住他。
可是沐昭桐呢?
拼进去一个大学士换一个水师校尉的命,值不值?
老院长想明白了之后才发现沈冷的心思太细密而且敏锐,寻常人哪里会想到这么多,但他又在想沈冷会不会是故意报复,莽撞的随便说了一句自己是沐筱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造成连沐昭桐都很被动的局面纯粹是运气好,所以老院长才会问了一句。
沈冷的回答足以说明他当时不是莽撞,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做法。
老院长舒舒服服的松了口气,心说为这样一个后生出出头也不算亏了,陛下把天闻阁的事交给他来办,这几年来他接触了太多有才华的年轻人,本以为孟长安是其中之最,可现在看来这个明显没有被正经教导过的小家伙才更厉害更令人期待未来的表现。
他可不是四疆四库出来的,也不是书院。
“我会让人知道你这些天都在书院里,也会让人知道那些战马是我送给水师的礼物,还会让人知道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船队。”
老院长往后靠了靠:“所以轻芽县的事和你无关,东池县的事也和你无关,我猜着有些人也会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真查下去脸上不好看的是他们……不过,你就打算用你手里那两坛北疆烈酒做谢礼?”
沈冷把两坛老酒放在桌子上,然后重新站直了身子:“我给院长大人做顿饭吧。”
老院长如遭重击:“做……做饭?”
茶爷顿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扭过头没敢说话。
老院长这独院里自然有厨房,他没事也喜欢自己拾掇一些吃食,沈冷说了一声稍等片刻然后就进了厨房,小半个时辰之后六七盘看似普通的家常菜便摆在桌子上。
老院长闻了闻,眼神随即亮了。
刚抬手想去拿酒,沈冷已经把其中一坛老酒拍开给他倒了一碗。
吃了一口菜后老院长嘴角就微微翘起,边吃边喝越来越开心,忍不住看了茶爷一眼:“都说近朱者赤……为何?”
意思是,你怎么就没学学这手艺?
茶爷看着窗外略略有些失神:“近冷者胖。”
第一百零六章 是他的弟子
酒足饭饱之后的老院长看起来更可爱了些,北疆的烈酒去了他身上的肃然气,脸蛋红扑扑的一个小老头似乎一下子从云端回到了人间,看起来竟是和陈大伯一样那么和蔼起来。
“想不想留在书院?”
他眯着眼睛问沈冷。
“不想。”
“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院长大人再见。”
老院长看着收拾了碗筷准备离开的沈冷怅然若失:“要不然我把书院搬去安阳郡?”
沈冷:“醉了醉了。”
老院长瘫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笑:“醉了?这点酒还不至于让我失态,门口那两个丫头你们自己回去吧,这个小家伙我留下做厨子了。”
站在门口的茶爷左右看了看哪里有两个丫头,分明只她一个,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老院长看东西应该已经重影了。
“小家伙,那双胞胎姐妹是你的人吗?很幸福啊。”
“院长……”
沈冷上去捂住了老院长的嘴:“这北疆的一杯封喉怎么封不住嘴……”
老院长抓着沈冷的手晃荡着说道:“原来你也是双胞胎啊。”
沈冷:“……”
老院长:“是不是很困扰很苦恼?分不清可怎么办?”
沈冷看到不远处有个躺椅,他把老院长抱起来放在躺椅上盖了毯子,老院长嘴里嘀嘀咕咕的睡着了,沈冷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就听到老院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再过一年便是诸军大比,我看你和孟长安谁高谁下?”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诸军大比?”
老院长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沈冷和茶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院长好像被你吓怕了?”
“我又不是粗鲁人怎么会吓唬他,再说我看得出来,院长大人那屋子里还有人,如影子一样。”
“果然啊。”
沈冷声音很低的说道:“那屋子里的人是院长的应该也是陛下的,所以我说的那些话都会被如实转达到陛下的耳朵里。”
沈茶颜:“你故意说的?”
“嗯,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屋子里气息不对劲,察觉不到那人在哪儿,可是能确定里边还有别人,是个高手。”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沐筱风不是沐昭桐的儿子,哪会如此麻烦,让陛下听听也好。”
沈茶颜嗯了一声:“北疆顺利吗?”
“顺利,只是有些凶险,去的要是再晚些……”
茶爷紧张起来:“怎么了?”
“孟长安一个人可能就把那些家伙杀光了。”
茶爷哼了一声,沈冷笑起来:“看来我和他之间的赌要输了,咱们回去半路上陛下的旨意应该就会通传下去,孟长安的五品再没人能动得了。”
茶爷背着手往前走,只有在沈冷面前的时候才会有些小女生的可爱,毕竟她还是个才十七岁多的小女孩,只是因为太自立太强大总是被人忽略了年纪。
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样子,看的沈冷心脏砰砰跳。
“其实那会儿我说谎了。”
“对院长大人说谎了?”
“嗯。”
沈冷道:“院长大人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说了一大堆理由,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是想茶爷。”
茶爷的脸一红,往四周看了看,书院里人来人往的沈冷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瞪了沈冷一眼:“不许说了。”
沈冷以为她生气了,毕竟今天这情话说的稍显露骨。
茶爷转身继续往前走:“等回家再和我说,我算算你走了多少天,一天按三遍算……一口气都说给我听。”
沈冷笑起来,那般明媚。
沈冷走了之后没多久老院长就醒了过来,脸依然红扑扑的,可是眼神却格外清澈,这个世界上能让他醉倒的酒可不多,哪怕是北疆的一杯封喉。
当年铁流黎从北疆回京述职的时候被皇帝陛下骂了一顿,因为铁流黎喜欢喝酒,还喜欢拉着部下喝酒,不把手下人喝倒喝吐不算完。
当天晚宴的时候老院长拉着铁流黎喝酒,把铁流黎喝的用脑袋撞桌子拉着老院长非要拜天地,那顿酒喝的铁流黎醉了一天一夜没起来,起来之后就跑到宫门口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被陛下叫进去,自此之后铁流黎再也没有那般喝过酒。
后来铁流黎看到老院长一回就惭愧一回,不管老院长怎么劝他喝酒他就是不喝。
白牙从屏风后边出来看了看外面:“是个有意思的人,上次见他的时候没觉得有多了不起,以为不过是个莽夫,现在看来到真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才行。”
老院长嗯了一声:“他说的话全都记下来,一字不落的让陛下知道。”
他舒舒服服的长出一口气:“这个小家伙,在天闻阁里的排名应该往前挪一挪了,陛下说不拘一格降人才,说的就是对沈冷这样的人啊……”
白牙有些为难:“看来还是院长大人亲自进宫一趟比较好,陛下传你进宫。”
老院长的屋子里有一条密道,书房后边是一个隔间,消息就是从密道里过来的。
“呼。”
老院长站起来再一次长长的呼吸吸气,往前走的时候脸也不红了步伐平稳,哪里像是刚刚喝了酒?白牙看着老院长忍不住心中感慨,这世上有院长大人这般风采的怕是屈指可数。
老院长上了马车往宫里走,半路上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把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于是看到沈冷正在路边买了一根漂亮簪子往那姑娘头发上插,小姑娘笑的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粉嘟嘟红扑扑,真是好看。
年轻人的意气令人欣赏,年轻人的感情也令人艳羡,看着那个傻小子又选了一个头花笨拙的给丫头带上,老院长的脸上就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
把帘子放下来,双手扣着放在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肚子上,两根手指有节奏的上下起伏,心情好起来的老院长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二十岁。
茶爷左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右手拿着一条新买的围巾和白绒绒的帽子,低着头抬着眼一动不动的等着沈冷给自己把头花戴好,那样子可爱的让人想捏捏她的小脸蛋,当然这脸蛋只有一个人捏得,别人去捏的话下场有多凄惨自然无需多言。
“不买了吧,已经花了好多钱。”
“你看这长安城里的商贩多可怜,我们帮帮他们,多买些他们就能早些收工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就你话多。”
“咦,那边有卖大氅的,真好看,现在冷了该给你买件厚实大氅,给先生和陈大伯也各买一件回去吧。”
“我就不要了,给先生和陈大伯买回去吧。”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老院长嘴角上的笑却依然没有消失。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守门的侍卫见到老院长连忙行礼,整个长安城里只有三个人进宫无需通报,一个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一个是内阁大学士沐昭桐,再有一个就是面前这和蔼老人。
老院长微笑着点头,步伐轻松的进了皇宫,问清楚陛下在哪儿后直奔肆茅斋。
肆茅斋的窗子开着,或许是因为屋里的炉火太旺盛了些,本就不大的书房里温度确实有些高,窗外景色已经稍显萧条,少了树叶的遮挡那条林荫路都变得通透起来。
皇帝听到脚步声往窗外看了看,老院长走路颠颠的样子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年轻人已是头角峥嵘,老家伙们依然志在千里,这是皇帝喜欢的样子,喜欢的格局。
看着陛下坐在窗口,老院长笑着俯身一拜:“陛下乘凉呐?”
有些老不正经,所以皇帝知道他一定喝多了酒,哪怕看起来再正经也还是会话有些多。
这凛冬时节,乘凉……
进了门之后老院长把厚厚的大氅解下来挂好,指了指炉子旁边,陛下白了一眼:“坐!”
老院长随即挨着炉子坐下来:“陛下是在写信吗?”
皇帝把那张纸仍在老院长身上,老院长扑哧一声笑起来:“果然是。”
皇帝起身活动了一下:“裴亭山是一头老倔驴,朕斟酌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想好如何落笔,他已是位极人臣,朕没有什么可封赏的了。”
一等国公,大柱国,大将军,自然是位极人臣。
皇帝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老院长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陛下烦愁的自然不是一封安抚裴亭山的亲笔信,而是后面这句话……已经没有什么可赏赐了的。
臣子做到这份上还不能让陛下安心省心,难道不是失职失格?
“不想了,说说年轻人。”
皇帝把视线从窗外已经快掉光了树叶的老树上收回来,看了老院长一眼:“那年轻人如何?”
“出乎预料的好。”
“比你那爱徒孟长安呢?”
“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
皇帝眼神一亮:“能让你说出这句话,那小家伙怕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老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臣倒是不担心那小家伙,不死必会出头,臣担心的是庄雍。”
皇帝明白老院长担心的是什么,庄雍水师中有个通闻盒。
“不用担心庄雍,朕在沈冷出发之后已经派人送去一封朕的亲笔信,岑征的事朕已经告诉庄雍了,所以朕打算把岑征调走。”
“平越道?”
“是。”
老院长心里微微一震,平越道已经有叶开泰叶景天,再加上一个岑征,陛下的三位家臣放在平越道,可见对那地方有多重视。
“岑征的职位?”
老院长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冷顶上去吧。”
老院长脸色大变,猛的站起来:“陛下这样不妥啊,他才不到十八岁,而且军功不足以升任五品将军,这件事会引起轩然大波,文臣必然不会轻易同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摆手打断:“岑征走了,通闻盒不能走,你难道不明白?”
老院长心里巨震,通闻盒……那是只有陛下曾经的家臣才能掌控的东西,落在通闻盒里的每一个字甚至都能左右朝廷格局,沈冷论资历论能力似乎都欠缺了些,陛下这是怎么了?
“黑眼从安阳郡给朕送来一封信,青松道人有些话对朕说了,说的很诚恳,朕说过朕是了解他的。”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沈冷是青松道人的弟子,最主要的是他可以奔袭万里替朕杀人,没提过一个字他该得到什么,他不提,朕得给!”
老院长闭嘴,陛下一念动,便是格局变啊。
第一百零七章 疆歌
院长是院长的时候皇帝还不是皇帝,所以对于整个大宁来说他的了解可能比皇帝还要多些,毕竟这是院长侍奉的第三代皇帝,他接触到最高层次的时候当今皇帝还很年轻,哪怕是皇子,那时候接触到的层次也绝对不如院长更高,因为老皇帝不许。
如果不是先帝李承远突然驾崩,当今陛下依然接触不到这个层面,所以他对老院长格外的重视,超乎想象的重视,其程度远在同为三朝老臣的沐昭桐之上。
因为老院长比沐昭桐聪明的多,他可没有去干涉皇族家事,也没有让自己看起来权倾朝野。
“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吧。”
老院长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劝一劝:“正五品将军,不说朝堂里的人服不服,怕是水师内部都有很多人不服气,不如等到来年诸军大比之后,以那小子的实力名次必然低不了,若是以十大新秀的身份晋升为正五品,也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他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说实话伺候这位陛下比上一位陛下还要辛苦些,当今陛下更强势,更霸道,看得也更远。
“年轻人血气方刚为陛下拼死效力这确实应该奖赏,不如取个折中的法子,正五品就先暂时放一放,通闻盒……给他?”
老院长试探着问了一句。
皇帝在老院长对面坐下来,夹了两块木炭放进炉子里:“朕知道先生你想的才是最稳妥的法子,可是那个少年或许……有些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只是出色一些而已。”
“他……”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微有些苦笑,却只是嘴角一勾就立刻隐去。
他看了老院长一眼:“朕总是不能让这些年轻人心里没了火热,朕要做几个榜样出来给整个大宁的年轻人看,北疆已经有了武新宇和海沙,如今又多一个孟长安,如果水师再出现一个的话,这些人会让年轻人觉得从军有出路有奔头。”
老院长忽然懂了:“北疆之地最为险恶严酷,四库的新兵最不愿意去的就是北边,因为黑武人太狠北疆太苦寒,所以这几年来北疆涌现出来的年轻人总是显得更耀眼一些,武新宇和海沙,再加上孟长安,这样一来年轻人就会觉得去北疆虽然凶险,可更容易出头。”
皇帝点了点头:“哪个年轻人会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了?他们总是会觉得差得只是个机遇而已。”
老院长发现皇帝最可怕的就是懂人心,皇帝懂年轻人的想法,也懂中年人老年人的想法,所以才能统御四方,才能让大宁越来越强势。
皇帝继续说道:“北疆是最需要人的地方,其次是水师。”
皇帝笑了笑,有些狡猾在眼神里一闪即逝。
“朕也还想告诉一下某些人,江山万万里,是朕的江山万万里,在这万万里江山之内谁站起来谁跪下,是朕说了算。”
老院长终于确定陛下要的是什么了,是震慑,是警告。
警告裴亭山,警告那些和裴亭山一样想法的勋臣。
你们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你们说了算吗?
朕让谁起来,谁才能起来。
紧跟着老院长又想到一则趣闻,之前有人跟他说有个大宁的行商去了南边昭理国做生意,和昭理人喝酒闲聊的时候,那昭理商人喝大了拉着大宁商人的手说道:“你知道我们昭理人是怎么形容你们大宁皇帝的吗?”
昭理商人坐直了身子拍的桌子啪啪响:“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怎么都掩饰不住一些心酸一些憋屈。
而大宁的商人笑的格外大声,别提多骄傲自豪。
“臣明白了。”
老院长笑起来,陛下思谋深且远,其实很多时候连他都跟不上陛下的想法,沐昭桐也一样,总是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明白陛下这样做那样做的意思是什么,所以老院长自始至终都很确定一件事,哪怕陛下身边没有自己没有沐昭桐,可能不会有什么影响。
陛下重用他重用沐昭桐更多时候是一种态度,先帝驾崩之后陛下连沐昭桐都没动这就是在安人心,然后慢慢的动手慢慢的改变格局,等到人们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陛下已经从兵部收回调兵之权,把四库武府的人几乎换了一茬。
陛下的天闻阁,可不是只有一些军中青年才俊的名字在里边,六部九卿之中那些出身寒门却惊才绝艳的小家伙,陛下都记着呢。
可怕的是,大部分人都以为流云会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暗道帮会,可是流云会对于百姓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解的比谁都清楚,更可怕的是这些天闻阁里留下名字的年轻人,流云会能把他们上三代都查的清清楚楚,三代不够就五代,可能比这些年轻人自己还了解他们家的过去。
“先生还记得吗,前朝徐驱虏,魏无恙。”
楚国名将徐驱虏,二十一岁拜大将军。
名将魏无恙,二十六岁拜大将军。
这两个人做了一件哪怕是现在的大宁都依然在受益的大事……征服草原。
老院长笑的更加畅然:“是啊,过了三十岁,怕也没有了那两个人在战场上的飞扬跋扈。”
皇帝道:“楚只有一个徐驱虏一个魏无恙,可朕的大宁会有很多个徐驱虏魏无恙,只要朕给他们机会,他们会比那两个人在战场上更加的飞扬跋扈,先生知道的,大宁太平了几百年是为什么,那些外人都觉得是大宁足够强大,实则是大宁还不够强大,大宁与黑武人的这一战朕不打朕的子孙后代也会打,所以多给年轻人一些希望就是多给朕自己一些希望。”
“况且,朕还听说了一件事。”
皇帝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年轻人总是会争强好胜,铁流黎上奏折说他问孟长安那么拼是为什么,孟长安的回答是不想输……于是朕就好奇起来,他不想输给谁?想来想去只能是沈冷,闲极无聊朕又派人去水师查了查,庄雍隐约知道沈冷和孟长安有个五品之约。”
“五品之约?”
“他们两个要比一比,谁先到五品将军。”
老院长哈哈大笑:“若是说他们两个肤浅吧,怕是这一代年轻人里没几个能比他们心思更深沉缜密的,可是这两个家伙真的以为正五品那么容易的吗?就好像在说咱俩一起跑看谁先跑到一百丈远,儿戏啊,太儿戏了。”
皇帝笑的得意起来:“他们的比试,也一样是朕说了算,你说不容易,朕可以让事情容易起来。”
老院长微微一怔:“陛下若是插手,那就是作弊了啊。”
普天之下,谁还大得过陛下。
“朕让他们一块升正五品,没有输赢,所以他们就还会去比……”
皇帝回到书桌那边看着已经拟好的两份旨意:“有实力却还稍显幼稚,朕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老院长已经无话可说,其实能想到的该想到陛下自己已经都想到了,老院长站在三朝老臣的位置上看未来,能看到的远处是因为有前面两代大宁皇帝的托举,沐昭桐亦然。
而当今陛下不一样,他能看到的远处,老院长觉得自己就算是站在沐昭桐肩膀上也一样看不到。
老院长又忍不住想到,那些神神道道的道人和尚总是说什么预知,什么看相,什么因果……还有人说,龙虎山那位真人可以看人十年,西域禅宗的那位大士也能看人十年,那都是糊弄人罢了。
就算是看能看清楚一个人未来十年又怎么样?终究是小道而已。
陛下,可看天下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
“他们两个下一次比试就留到来年诸军大比上吧。”
皇帝在旨意上亲自用了印,这两份旨意显然没打算提前让内阁的人知道,哪怕是大学士沐昭桐也一样,以往陛下的旨意都是内阁拟定陛下过目之后用印,这两道旨意是陛下亲写。
老院长发现自己原来想的还是不够深远,陛下这么急着把两个人提起来到正五品,可不仅仅是自己之前想到的那些,陛下要看的才不是来年所谓十大新秀的比试,那多没意思……陛下要看的是十大战将。
现在把两个人提到正五品,那么到诸军大比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是给到时候再提升留了余地,若是再过半年提拔沈冷,到时候还要提拔,间隔太短了些,朝臣们反对的声浪会比现在大。
上一届诸军大比的第一名彭斩鲨成绩综合起来连上上一届十大新秀的末位都不如,陛下当时就极为失望,现在老院长还记得陛下当时脸上的表情。
“不过孟长安的功劳,还是更大一些吧。”
老院长很狡猾的提醒了一句。
“唔……”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老院长:“果然还是亲徒弟更让你在乎。”
老院长嘿嘿笑:“所以这一次,还是沈冷输了的。”
“怎么说?”
“就算是同为正五品,但臣猜着,在勋职上陛下对孟长安的赏要比沈冷高一些,也许不只是高一些,所以孟长安终究是赢了的。”
“他俩有说过比勋职吗?”
皇帝哼了一声:“就算是有,朕也可以把这句划了去,朕说平手就是平手……”
老院长看着皇帝,眼神里的意思是陛下是天下第一大,陛下说了算,陛下开心就好。
“先生似乎略有不服气?”
老院长连连摆手:“不服气?臣倒是敢……”
皇帝哦了一声:“听说先生得了两坛北疆烈酒一杯封喉?”
老院长决绝起来:“那是沈冷送给臣的,不值钱。”
皇帝:“朕当然不是想让你回去把酒拿来让朕尝尝。”
老院长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朕已经让人去拿了,毕竟先生年纪大了腿脚慢。”
皇帝笑起来,老院长想哭。
酒不是好酒,当然不值钱,可是陛下想尝尝的是北疆边军的辛辣冷冽。
喝了一口皇帝的脸上就微微变色,这酒属实太烈了一些,辣的嗓子都微微发疼。
“一杯封喉?”
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千杯万杯也封不住朕北疆铁骑那些铮铮硬汉的高歌,可也只有这般烈这般辣才配得上他们的嗓子。”
“朕要给这酒改个名字,就叫……疆歌。”
第一百零八章 麻烦
水师的两艘熊牛在长安城又停了四天之后终于可以启程回家,宫里面的贵人们挑东西真是让人体会到了什么叫仔细认真,那一船的绣品纵然种类再多些,水师的人觉得挑个十天总差不多了,哪里想到贵人们挑东西也那么多规矩。
先帝驾崩但皇后尚在,当今陛下即位后尊原陈皇后为宝肃皇后,奉养在西宫。
皇帝对这位嫂子极为尊敬,便是和皇帝感情不和的杨皇后也一直对宝肃皇后没有丝毫不敬,每年宫里供奉进来的东西都是先送去宝肃皇后那边,西宫挑过了之后皇后才会挑。
皇后挑完了则是诸位贵妃,排在皇后之后的便是珍贵妃,后宫之中皇后深居简出基本上任何事都不操持,是珍贵妃代行皇后之权统领后宫,皇帝若是留宿后宫的话十次倒是有六七次住在珍贵妃那。
这些贵人们按着顺序来一遍竟是足足挑了一个月还多,水师的士兵们在杜威名的代领下整日操练倒也没有懈怠,到了长安城之后杜威名就连忙脱了校尉军服,对士兵们说校尉大人被雁塔书院的老院长请去做客,这一去的时间居然差不多和贵人们挑花色的时间差不多……
任务完成水师开始返航,其实这差事原本不需要动用水师两艘熊牛护航,还是为了北疆的事才故意把沈冷调出来,所以沈冷猜着,在皇帝面前的分量庄雍未必及得上岑征。
如今的庄雍已经是正三品威扬将军,和大宁诸卫战兵将军平级,而岑征南下有功所以被提为从四品,两个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可为什么皇帝更信任岑征?又或者是信任的方式不一样?
沈冷猜着岑征也是当初陛下还是留王的时候府里家臣,地位比庄雍还要高些,可这又想不通了,若一开始岑征地位就高于庄雍的话,为什么现在庄雍是水师提督?而且,庄雍会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们出身相同?
沈冷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个人能力。
庄雍的能力在于领兵,他是大宁十大战将之一,虽然被称为儒将可想想能在诸军大比之中脱颖而出难道靠的是读书写字?
而岑征呢?
沈冷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和岑征一道南下海疆时候发生的事,毫无疑问的是岑征善于隐藏自己,最开始沈冷的判断都被岑征的表现误导,以至于他以为岑征才是沐筱风的人。
而后岑征在海疆杀白秀的时候竟是没有丝毫的顾忌,一直到现在为止沈冷都没有搞清楚他肆无忌惮杀一位从五品将军的底气从何而来。
直到这一刻沈冷把他和庄雍对比之后才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个人能力,就是这四个字。
庄雍的能力在于可以带好一支军队,而岑征的能力在于隐藏自己和对皇帝的忠诚,所以……沈冷猛的张开眼睛,所以在诸军之中,甚至是大宁二十道之内都有岑征这样的人,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权利……监督百官上达天听!
沈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说陛下对这个天下的掌控力已经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庄雍应该知道岑征的身份,如果以前不知道的话那在白秀死后,在自己被岑征派去北疆之后,庄雍那般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沈冷才发现自己有多肤浅幼稚,在老院长屋子里说了那些话希望可以让皇帝听到,然而水师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岑征就是皇帝在水师里的眼睛。
茶爷看到沈冷的眉头皱的有些深,莫名有些心疼。
自从冷子从军之后,皱眉头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我没事,只是在思考问题,是不是我刚才皱眉头让你担心了?”
沈冷朝着茶爷笑了笑:“那就不去想那些琐碎事,想别的……再有几天就到家了,结果还是没能陪你在长安城里好好转转。”
茶爷忽然一转身抓住沈冷的衣领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两个人面对面,眼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都那么小,更何况鼻子?
她看着沈冷的眼睛认真的说道:“看来儿女情长什么的真的很耽误你的正事啊。”
茶爷说完这句之后忽然一噘嘴在沈冷嘴唇上碰了一下,然后抓着沈冷衣服的手往前一推,沈冷被她推了出去:“看来以后得给你立些规矩了,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军务事怎么办?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失望……专心点,不然的话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正五品!”
沈冷:“嗯?嘿嘿……哈哈哈哈哈。”
茶爷在沈冷脑袋上敲了一下:“笑个屁,看来该认真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要不然在你正五品之前先拜我为大姐?”
沈冷:“……”
他看着茶爷笑着说道:“可是,儿女情长才是我的正事啊。”
茶爷眼睛一瞪:“你再说一句?”
“儿女情长才是我的正事啊。”
“你再说一句?!”
“儿女情长才是我的正事啊。”
“噢~”
茶爷转身背着手甩着马尾辫走了:“那就好好当你的校尉,好好练兵,好好争取军功,别耽误正事,以后除了你特假回家之外我们要减少见面的次数,从下个月开始,下下个月恢复。”
沈冷心里一紧:“不行!每天早晨必须还去军营送菜。”
茶爷哼了一声:“白痴,下个月是二月。”
沈冷:“……”
船队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不走东池县的话那位世子殿下当然也不会直接过来找水师两艘熊牛战船的麻烦,至于贯堂口,赵峰那一队人在东池县被沈冷伏击全灭之后贯堂口的杀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显然沈冷安排的留下无头尸体,带走了连弩兵器对贯堂口的人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就算他们还想着杀沈冷,在这种时候沐昭桐也会坐卧不宁。
事实上,在沈冷离开长安城的第二天皇帝的旨意就颁布下去,沈冷和孟长安都被提拔为正五品勇毅将军,沈冷的勋职提为七转轻车都尉,孟长安的勋职为八转上轻车都尉,估计着沈冷前脚才到水师旨意后脚就会跟过来。
而在这种情况下,沐昭桐怎么可能去让贯堂口的人让他儿子继续惹是生非……在陛下正在意的时候干掉沈冷,陛下一怒之下就能把整个安阳郡翻过来查一遍,安阳郡查不出什么就能把大宁翻过来查一遍。
刑部廷尉府那些家伙做事是最没顾忌的,他们才不会去在意贯堂口是不是大学士的,只要被他们盯上了,不死不休。
如果这个时候沈冷被杀,那是在打陛下的脸。
陛下刚下旨提拔一个人,后脚这个人就被干掉,沐昭桐怎么可能这么蠢。
所以从长安城里出发的不仅仅是陛下派去安阳郡与北疆宣旨的内侍,还有沐昭桐派出去的人,连夜找到了追着水师回到长安城的沐流儿,下令她暂时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杜威名找到沈冷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营里的事汇报了一下,其实主要还是想看看沈冷的对自己的态度。
这次沈冷离开没有带着他,固然是因为需要他以假乱真,可难道真的和沈冷知道了他是庄雍的人没关系吗?杜威名这些天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如果自己暴露了导致沈冷对他开始疏远,那么他只能去求庄雍离开沈冷这个标营,可是走了之后呢?不必再监视沈冷心情会轻松不少,可是庄雍也不会再理会他,沈冷也不会再理会他,自己在水师的前程就会戛然而止。
“不要去想那么多。”
沈冷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杜威名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刚带一标营的队伍还没有来得及熟悉就出了两次任务,一次南下海疆一次北上长安,所以很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安排,我回去之后会去和将军说,这一标营的三个团,你带一个,升你为团率,让陈冉给你做副手。”
杜威名脸色大变,眼睛一瞬间就有些湿:“校尉!”
“不用说谢我。”
沈冷看向江水波涛:“你应该知道我提你是因为你的能力,当能力毋庸置疑的时候,看的就是忠诚。”
杜威名使劲儿点头:“属下记住了!”
“有些头疼的是回去和将军怎么说呢?杨七宝和古乐都不愿意回督军队去了,一下子拐跑了水师半个督军队的人,将军的脸应该会拉的很长吧……”
沈冷的这句话杜威名其实都没怎么听清楚,他心里的感动和震撼无以复加,陈冉是谁?陈冉是校尉的兄弟,陈冉和他父亲在校尉最困苦的时候给过校尉帮助,可陈冉给他做副手!
沈冷道:“三个团,你带一个,杨七宝带一个,王阔海带一个……古乐如果能留下的话得留在我身边做亲兵队正,也是时候抽几个人做我的亲兵了。”
杜威名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反应过来校尉这是要加强对这一标营人马的管制,这一标营大部分人都是沐筱风的旧部,总不能一直都有隐患。
“属下去查查吧。”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冷摇头:“你擅长的是练兵,把你那一团兵给我练好就行,我让古乐去查。”
古乐?
杜威名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用力的记住,这个人似乎可以影响到校尉的判断。
“属下明白了。”
“不要去想那么多,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复杂的人。”
沈冷笑了笑:“能力,忠诚。”
他伸出两根手指:“有这两点就足够。”
杜威名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行了一个军礼:“属下不会让校尉失望。”
沈冷嗯了一声:“要回去了,回去之后似乎事情更多啊。”
想到自己要面对庄雍,面对岑征,沈冷的心情其实根本没办法放松下来,自己夹在庄雍和岑征之间,这件事真的是太麻烦了。
第一百零九章 带妞出征
这次护送江南织造府货船去长安对于水师士兵们来说任务简直不能更轻松,他们甚至还都有时间在长安城里走了走看了看,觉得自己的见识都提升了一个层次。
而对于沈冷来说,回到水师大营里并不是任务的结束,等过了庄雍那一关才是。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冷就那么推着一辆独轮小木车到了庄雍军帐外面,独轮木车上装了七八坛从北疆带回来的一杯封喉,对烈酒庄雍其实并不是多喜欢,他更喜欢米酒的柔和。
大宁北方人喝的多是高粱酒,尤其是刚出的头道酒更是凛冽,寻常人一口下去就能上了脑袋,而大宁南方人更喜欢喝米酒,稍稍有一点点香甜。
沈冷既然知道庄雍不太喜欢喝烈酒为什么还要送,第一是个态度第二这酒是个证明,他确实去了北疆。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沈冷在门外等着亲兵进去通报,不多时亲兵出来让沈冷进去,看沈冷的眼神似笑非笑,沈冷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了。
“咳咳……”
沈冷进了军帐之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肃立行礼:“参见将军。”
庄雍正在处理军务,没抬头:“是来跟我汇报这次护送江南织造府货船任务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回去吧,这任务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沈冷更尴尬起来。
“不是不是……属下就是单纯的来送个礼。”
沈冷指了指外面那些酒:“属下特意从北疆带回来的,将军一定不爱喝。”
庄雍:“……”
他把手里的笔挂在笔架上,抬起头眯着眼:“校尉大人这是还抽空去了一趟北疆?真是辛苦,日理万机。”
沈冷:“日基万里。”
“嗯?”
“不是不是……将军我错了。”
沈冷垂着头:“属下真的知道错了。”
庄雍冷笑了一声:“错了?顺利护送江南织造府的货船抵达长安,一路上做的周到做的稳妥,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哪里错了。”
沈冷往前凑了凑:“此事说来话长。”
“站回去!”
“哦……”
沈冷又站回来,低着头,看着脚。
“去把门关好,先把酒搬进来!”
“是嘞是嘞。”
沈冷屁颠屁颠的把外面的酒一坛一坛搬进来放在军帐角落处,然后回身把军帐厚厚的门帘放下来门也关好,这才重新走回去压低声音说道:“将军让我关好门,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告诉属下吗?”
庄雍:“滚。”
沈冷陪着笑脸说道:“其实将军也知道,属下也是身不由己……”
他觉得自己笑的真谄媚,这个技能在庄雍面前可以释放七成,在先生面前可以释放八成,在茶爷面前能释放十成。
“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庄雍坐直了身子。
沈冷心说将军你果然还是好奇啊……要不然试试想听故事先交钱这个套路?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将这次北疆之行比较详细的说了一遍,就连过轻芽县扒了县令官服,过东池县烧了世子李逍然庄园的事也没遗漏,用词不多但每一件事都讲的足够清楚,重点当然是北疆那些事,而这些事背后的事是重中之重。
“属下觉得,陛下似乎要对军中某些勋臣敲打敲打了。”
“不要胡乱揣摩圣意。”
庄雍沉思了一会儿,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沈冷在说到北疆除掉裴啸这件事的时候他其实很开心,非常的开心,当年他带兵在封砚台一战,手下黎勇赤膊上阵身披数十箭犹血战不退,若非他们在封砚台拖住了黑武人的队伍,铁流黎就不可能带着精骑绕到黑武人背后狠狠剁了那一刀。
可那一战中黎勇的军功都被裴啸抢走了,他不止一次跟陛下提起这件事,可是陛下却并没有表态……庄雍知道裴亭山做了些什么,连续上奏折以他大将军的职位担保裴啸不会做违反军法国法之事,这是在逼陛下。
现在裴啸死了,对黎勇也是一个交代。
最主要的是陛下态度的转变。
当年那一战是大宁天成二年,也就是陛下登极的第二年……那时候陛下对于朝堂对于军队的掌控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势,对那几位大将军的态度更是在乎,裴亭山刚刚带着九千刀兵从长安城回东疆去,在那种情况下陛下怎么可能不照顾裴亭山的情绪?
那可是最要紧的时候啊……陛下不可能不重视军方的支持,沐昭桐那时候还没有死心,以他为首的文官对陛下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如果陛下登极之后对黑武人的第一战打输了,当时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所以陛下不得不牺牲黎勇这样的汉子,换来的是裴亭山等人更强势的支持。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当今的陛下,如果谁要是还觉得自己可以影响到他,那就是自己在找死。
裴亭山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个道理,裴啸就是扎在陛下心里的那根刺,陛下年少时候从军征战历来赏罚分明所以才得诸军诸将拥戴,裴啸这根刺扎在陛下心里已经十多年了,陛下能容他到现在只是因为裴亭山当年那大功。
听完沈冷的叙述之后庄雍沉默了很久很久,沈冷安静的站在一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知道这个时候庄雍需要一个人安静下来把很多事情理顺,而他站在这要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
良久,庄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沈冷,你记住,你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冷却立刻就明白过来。
是啊,一个好时候。
勋臣们已经年迈,是年轻人往上拼争的最好的时候。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庄雍看了沈冷一眼:“虽然旨意还没有到但消息我已经得到了,陛下念你南下海疆之功,又安全护送货船到长安城,在长安城期间得到雁塔书院老院长的亲自教导和举荐,所以要提你为正五品勇毅将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旨意就会到水师,你的勋职也会提为七转轻车都尉。”
沈冷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如此得意?”
庄雍都懵了:“你不是这般放浪的人才对。”
沈冷笑的流口水:“正五品,正五品,正五品!”
庄雍:“正五品又如何?”
“可以带家眷!”
沈冷特别正义的回答道:“带,家,眷!”
庄雍这才反应过来,脸往下一沉:“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正五品之后,本将军就会在你这水师大营里给你分一个独院,你就能金屋藏娇了?”
沈冷摇头:“属下当然不是想的这个,属下想的是以后不管水师开拔到什么地方去,就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她了。”
庄雍叹道:“我领兵几十年,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你开心的居然不是陛下的隆恩眷顾,而是可以带女眷。”
沈冷:“嘿嘿……属下失态了,失态了。”
庄雍瞪了他一眼:“一个人得意时失态,失意时就容易崩溃,说明你并不是一个真的很有能力的人,下次如果我再见到你这样的反应,陛下的旨意可以把你提为正五品,过阵子我也权利把你的正五品降下去。”
沈冷连忙垂首:“属下谨记。”
“你真的能记住?”
“能!”
“你口水都还没擦呢。”
“呃……”
“回去休息两天吧,旨意如果来了我会派人把你喊回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属下想请将军批准将督军队队正杨七宝,队副古乐调到属下标营。”
“嗯?”
庄雍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眯了起来:“你这是要把本将军的督军队一锅端了?”
沈冷认真的说道:“启禀将军,是他们那一锅自己端过来的,属于投诚……”
“投诚……”
庄雍叹了口气:“陛下旨意没下来之前,我倒是觉得应该把你之前积累下来那么多次该罚而没罚的都来一遍。”
沈冷不解:“属下有何过错啊。”
“你……欠钱不还。”
“这个……”
沈冷一脸的惊恐:“将军上次不是说不用再提了吗?”
庄雍:“滚回家去吧……等下,替我给沈小松带句话……让他多小心些,只这一句就够了,他自己明白什么意思。”
沈冷肃立:“知道了。”
从庄雍的军帐里出来后沈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跳起来挥舞了一下手臂!
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先回了自己的营房里安排好军务,沈冷带着陈冉一起回家,刚进镇子没多久一条黑狗从巷子里冲出来,那气势哪里像是一条狗,若一头黑毛的雄狮,这才几个月没见那条小黑狗居然已经长的这么大了,长高的速度远比寻常的家狗柴狗要快的多。
算起来也不过才半岁大而已,这要是完全长大了那还得了?
黑狗冲过来趴在沈冷的脚边不住的摇尾巴,沈冷蹲下去揉了揉它的脑袋:“伙食不错啊,陈大伯一定把喂陈冉那份都给你吃了。”
陈冉:“……”
黑狗围着两个人转圈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陈大伯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
“儿子!”
陈大伯眼睛一亮,大声喊了一句。
陈冉和黑狗同时冲向陈大伯。
沈冷:“……”
进了门之后看到沈先生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这凛冬天气,他身上盖着一条被子,样子看起来几分疲倦。
沈冷微微皱眉。
沈先生看他皱眉连忙解释:“没熬夜,真的,好久都没有熬夜,就是最近着了凉……”
沈冷微微松了口气。
“有件好事先告诉你们。”
沈冷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门口朝着他笑的茶爷。
“什么事?”
“皇帝可能要奖赏我?”
“奖赏啊,奖赏什么?”
“唔……以后我,可以……带妞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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