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古槐下,古道边
作者:吾谁与归|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57|字数:25012
种师中老谋深算,他一个忽悠,给大宋忽悠来了上京路,时至今日,赵桓都念着种师中的功劳。
赵桓在这六年的时间里,多次下诏恩荫种师中两个孩子,都被种师中封驳了。
这对于大宋皇帝来说,种师中是为数不多可以公然顶撞、忤逆大宋皇帝之人。但是种师中的每次封驳,都以种师道的遗嘱为准,这让赵桓非常的受伤。
种家,自种世衡起,满门忠烈,时至今日,亦是如此。
种家乃是山西巨室,善意的恩赏,会给关陇地区带来不可知的变化,种师中还活的时候,那自然是可以压着一切反对的声音,但是种师中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没几年了。
到时候,刚收拾了一个折家,扭头冒出一个种家来,种师道和种师中两个兄弟,无颜面对祖上。
赵桓得知种师中进京的消息的时候,一万个紧张,他很害怕。这种情绪在他的身上从不多见。
面对完颜宗翰登城墙谈笑风生的男人,为什么种师中进京会如此的害怕?
因为他知道种师中进京意味着什么,那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解决了府州折家问题之后,永兴军路其他将门,都是土崩瓦狗一样的存在,天威之下,宵小荡然无存。更遑论陛下早就安排了王禀的长子王荀前往永兴军路?
所以种师中在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折家二房,并且带着折家全家进京的时候,其实永兴军路问题就解决了。
那么种师中最后一块心病,解决之后,进京来,怕是要撒手人寰。
赵桓的担心,并不是一个假设,事实上他亲自赶到了陈桥驿,接种师中的时候,种师中躺在软辇上,已经处于了弥留之际。
夕阳带着金黄色,将整个天空打成了红黄,火烧云在天边,变幻着形状,风带着古道上的尘土,卷过了陈桥驿的系马槐,这颗老槐树一如当初赵桓御驾亲征时一样,在风中摇曳着枝丫。
偶尔风大的时候,枝丫还会打在白石牌额之上,飒飒的树叶碰撞的声音和风声混合在一起。
“官家。”种师中看着赵桓依旧英气的脸庞,似乎是想到了当年太原城下的官家,一如当初。
赵桓连连摇头,抓着种师中的手说道:“不该来,身体不适,就该在秦凤府待着,朕不该让你去府州的。”
种师中拍了拍官家的手,虚弱的说道:“那臣得跟官家急眼!种家三代人,都把血洒在了陇右的土地上,这不让去,那臣可不乐意。”
“老臣这身子骨,老臣还不晓得?老了,大约是撑不住了,得亏是这蝗虫起的早,否则这府州乱象终止之日,臣也看不到了。西夏王,臣给官家带来了,他居然在府州,是臣万万没想到的。”
“西朝呀。”种师中怅然的叹气的说道:“西朝老臣看不到解决的时候了。”
“能,一定能的。”赵桓依旧在宽慰着种师中,想要让他能够放轻松些。
种师中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官家,兄长走的时候,说官家仁善,老臣这也要走了,还是要说官家仁善这茬,西朝这会儿不能救,他们乱的越厉害,我大宋介入的时候,他们才能越安稳。”
“血不流干净,他们是不会感恩戴德,反而会骂我大宋乘人之危。官家,莫要动了仁善之心。”
赵桓点头,种师中和赵桓的预计是一致的,他再仁善能怎样?大宋没有粮食救他们,也就是曹娴开口,放了一些相信大宋的人入了关。
他不是没有给过这些人机会,不管是过箫关入秦凤路,还是从磴口入河套,在蝗虫起之前,都是易如反掌,现在蝗虫起,再想进关避难,那是白日做梦。
“这就好,这就好。”种师中不再说话,看着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在风中变幻着形状,而在阡陌之中奔跑的孩童,还有远远可以看到的黄河堤坝,脸上都是安详。
种师中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大宋皇帝,笑着说道:“愿我们大宋,千秋永昌。”
言毕,种师中的手,便从赵桓的手中滑落。
赵桓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槐树下光滑的石头上,哪怕是皇帝,在面对生老病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赵英带着内侍们将种师中的尸骨收敛,他走到槐树下说道:“官家,也切莫伤心,种太尉也是七十有二,这七十古来稀,也是喜丧。”
“葬在皇陵吧。”赵桓寻思了很久,终于开始了修缮大宋皇陵,大宋先祖的列贤们,都埋在皇陵之中,把种师中埋在皇陵里,就是配享宗庙之意。
赵英有些疑惑的问道:“那种少保?”
赵桓想了想说道:“也不缺完颜宗望一个跪像,一道迁过来吧。省的朕哪天忘了。”
赵桓是怕忘了给种师道迁坟吗?他算是怕自己忘了初心,种师道埋在勾注山太远了,他害怕离的太远,把当初的艰难都给忘了。
“种太尉呀,你现在拦不住朕给你的两个儿子恩荫了。”赵桓给种师中盖上了白布,算是做了最后的收敛。
赵桓示意内侍们将种师中的尸首抬走,对着赵英说道:“提醒李邦彦要把种太尉的传做好,记得多刊印一些,这样以后哪怕是种家后人不忠,也有传流传,还有人会记得种师中这个人名,不能学了刘法。”
“种太尉的葬礼呢,让群臣们都去,悼念一番,好好布置,不能让天下人寒了心。”
赵桓最后看了一眼内侍抬走的模样,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种师中走了,其实追悼、作传都是对他的打扰,但是他依旧如此做了。
“这是那个李仁爱?”赵桓皱着眉头看着不满两岁的孩童。
赵英笑声说道:“叫李仁友,任得敬的外孙。”
“你要做什么?”任氏一直呆呆的站在旁侧,听到赵桓问话,吓得浑身一哆嗦,将孩子抱在了怀里,瑟瑟发抖。
赵桓嫌弃的看着任氏,他当然不准备做什么,他也犯不着跟一个二岁的孩子较劲。
“赵英领着去洗漱下,安排在官舍。”赵桓才懒得理会这两只丧家之犬。
第九百零一章 焦虑不安的官家
赵英看了一眼任氏,紧蹙着眉头,只能感慨官家真是生冷不忌,谋杀亲夫的女子都要吃?
是夜,赵英说起这茬的时候,罕见的被赵桓训斥了一顿,赵英跟了自己这么久,老是领会错圣意。
“朕就是想李承顺脑子有病,任氏那么歹毒的人,都留在身边,曹贤妃那么贤惠,他不留在身边,就因为是河西九州梁家安排在他身边,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没有识人之明。”
“而且任氏有曹娴身段好?蠢材一个。”赵桓拍着桌子。
他宫里是有个遗孀,还有俩抢来的人妻,他的确也承认自己是个铁渣男,但是赵英把他误会为人妻推土机,是几个意思?有那么明显吗?!
赵英想了想,说道:“估计是生了孩子,西朝王庭就有些风雨飘摇了,孩子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身材才走样了,养在官舍几个月,自然就回来了。”
赵桓放下了手里的奏章,府州边事安定,折家二房折子彦被斩首,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他越发发现自己手头的事,越来越少了。
是大宋安泰了?
赵桓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大宋这安静有点过分。
国泰民安也跟自己有关系吗?
这会儿不应该四处都是急报,蝗虫飞起来了吗?
赵桓想了想说道:“你让皇城司的县尉司,好好筛查下有没有蝗灾的消息,另外让李纲层层施压,高压之下,丑态必然百出,看看有没有瞒报蝗灾的,朕总觉得这群该是的官僚在瞒着朕。”
赵英挠了挠头,其实皇城司的县尉司早就从去年开始,防蝗除蝗的消息出来之后,都盯着呢,每日都在上报,他笑着说道:“官家,臣记下了,曹贤妃那里催了。”
雨花阁。
他最近半个月很少去雨花阁,多数半夜处理完公事,就直接回转延福宫,三个孕妇,三个产前抑郁症,弄的赵桓头皮发麻,还有个净出馊主意的朱凤英,肚子里有个娃娃还不安生。
但是今天,他还是破例准备去雨花阁一趟。
所有的皇帝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皇帝久了,慢慢就从原来的模样,被皇帝这个壳子,塑造成了一个模样。
赵桓也不例外。
多疑,是所有君王的天性,没有哪个皇帝能幸免于难,都是总有刁民要害朕的被害妄想症重度患者。
明明天下四安,国泰民安,非要怀疑官僚们在瞒报,在诓骗他。
明明曹娴是个老实的姑娘,只是遇人不淑,但是皇帝偏偏要怀疑。
“今天西夏任氏和李仁友进京了。”赵桓坐在精心打扮过的曹娴面前,突然抛出了一句话。
曹娴看着官家的模样,瞧了半天,掩着嘴角轻笑:“陛下是想让臣妾给任氏求情,还是不给任氏求情?不求请吧,显得臣妾薄凉,求情吧,官家心里又不舒服。”
赵桓想了想看着曹娴的眼睛问道:“那你是求情,还是不求请呢?”
曹娴看着赵桓极其认真的模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滑落了两个泪珠。
“你哭什么?”赵桓无比头大的挠着头,这冷不丁的就哭了起来?这女人都是水做的吗?
曹娴拭掉眼角的泪,引着官家走到了床榻的边缘说道:“我要给陛下生孩子,生了孩子,陛下也就不疑神疑鬼了,女人呀,就是找个归宿,陛下是个仁善的人,是个好归宿。”
“臣妾打听了,按照大宋皇室的筛选标准,臣妾这身骨,想入宫?那还得看着老宫宦的脸色。春宵苦短,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曹娴直接用热情融化了赵桓,她清楚的知道官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赵桓就是不安。
之前曹娴就察觉到了官家的一丝不对劲,而种师中的走,似乎激化了这一情绪。
赵桓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平静,他其实很慌张,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赵桓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情绪。有时候,人并不了解自己本身,也很容易被情绪也操控,但是曹娴看了出来。
次日赵桓扶着腰,参加种师中的葬礼的时候,都不清楚昨日的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而曹娴却罕见的来到了延福宫找到了朱琏和李清照。
“官家最近比较焦虑,你们发现了吗?”曹娴喝了一口茶笑着说了今天的来意。
李清照和朱琏互相看了一眼,她们习惯了大宋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的官家,突然听到有人说官家极为的焦虑,他们仿若听到了安娜在讲天方夜谭一样可笑。
“官家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李清照摇头,天下谁都可能倒下,唯独大宋的皇帝,不会。
曹娴讶异的看着朱琏问道:“你也这么认为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姐姐多虑了。”朱琏也是一脸疑惑的问道。
官家是大宋的天,官家哪里来的焦虑和不安?
是的,所有人都认为大宋的皇帝应该是正常的,也应该是无所畏惧的。
曹娴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想着,官家哪天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官家那个闲不住的性子,去哪里散心,都会变成视察,弄的鸡犬不宁。”朱凤英听到曹娴这么说,轻笑着说道,她跟着官家一路北上,官家一路上哪里有散心的时候?不是军务,就是政务,一整天忙到晚。
曹娴点头,扯了一些家常,虽她还是止不住的担心,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官家是无碍的。
直到三日后的常朝上,赵桓和李纲大吵了一架之后,要罢免李纲的风声,在汴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开。
赵桓将所有的朝臣赶走以后,愤怒的说道:“李纲说天下无事,这怎么可能无事呢?我看他就是当了宰执,翅膀硬了!觉得朕奈何不了他了,真是气死朕了。”
赵英低着头说道:“那若是天下真的无事呢?”
“出去!”赵桓一伸手,愤怒的咆哮着,把赵英也从文德殿上赶了出去。
一个人影从文德殿外走了进来,速度很慢的来到赵桓的身边。
“朕说出去,你听到了吗?!”赵桓愤怒的吼着:“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文德殿,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臣妾绝无擅闯之意,只是陛下心中烦躁,臣妾有良方献上。”
第九百零二章 再走天下路
普通的人会焦虑,皇帝也会焦虑。
普通人家会焦虑柴米油盐,皇帝也会焦虑自己被欺骗,尤其是赵桓这样,眼里只有公务,功业心、事业心很重的皇帝。
他从登基之初,就是金兵南下围困京师,之后马不停蹄赶往太原。
连年征战从无休息,好不容易回到汴京,就是人仰马翻的荆湖、苏州水患,鄂州水疫之事,更是压得赵桓喘不过气来。
结果因为鼠疫,陡然停摆的战事,以及长达半年,居然丝毫没有任何的大事发生,大宋朝上下井然有序,让赵桓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而随着种师中的死,在赵桓心里固若金汤的西北防线,已经不再坚固的那一刻,他的情绪终于爆发。
面对曹娴闯进文德殿的赵桓,愤怒和复杂的情绪都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出现了问题。
换句话说,就是矫情。
而曹娴却对这一幕似曾相识。
“说。”赵桓并没有粗暴的将曹娴撵出去,能够通过亲从官的重重关卡,来到文德殿内,那肯定是大宋朝上下默认,需要一个人制止大宋皇帝即将狂躁。
“其实陛下应该出去走走,亲眼看看这天下是不是和朝臣们说的一样歌舞升平。蝗灾、旱灾、水涝等等都是大事,并不是说官员用力捂就能捂住的。”曹娴请笑着将官家从御案上请了下来,走出了文德殿。
赵桓看着文德殿外太阳如日中天的时候,终于点了点头,他真的需要出去看看。
大宋皇帝的启程速度很快,毕竟李纲被罢免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汤汤,倘若再没有一些变化,大宋朝上上下下将活在惶恐当中。
当大宋朝的大驾玉轳再次出现在陈桥驿,并且一路西行奔着府州方向而去的时候,大宋朝臣和汴京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若是大宋的皇帝不再英明,他们也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大宋皇帝在他们心中一直是一个擎天一样的人物,带着大宋朝从最危险的兵祸之中走了出来,走向了前所未有的鼎盛。
当出了京城之后,大宋的一切仿若是迎面而来,赵桓心里所有的不真实,开始烟消云散。
大宋朝真的好起来了。
其实以赵桓现在的政治素养,他不应该犯这样的显而易见的错误。
靖康年间,大宋也没有到那种穷途末路的地步,否则南宋一百八十年的延续是如何成功的?要知道南明就存在了二十多年的历史。
北宋末年的危急,只是大宋出了三个比较昏聩的皇帝和长达百年无战事,军备松弛导致的应激性的危急。
当一个政权从上到下变得健康的时候,对灾变的应对能力,就会变得游刃有余,能够将灾害缩小,到一个历史上找不到只言片语的存在。
在经过了六年的对内深度改革,对外征战顺利的年代,大宋朝正在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大步向前。
“就是这里,当年朕和种少保两个人行至河间县,觉得这里依山傍水,是一个好的练兵场,种少保同意朕在此设立大宋朝的新军练兵场,你不知道,当时禁军一天行军十里地,差点把朕给气撅了。”赵桓指着硕大的练兵场,对着曹娴说道。
赵桓指着硕大的沙场,看着在训练场地里腾挪训练的军卒,掷地有声的说道:“这里孕育了大宋最强军!”
赵桓的眼神中充斥这回忆笑着说道:“这里是当年种少保定下的军功爵均田征兵制的地方,当时种少保一直觉得朕太年轻,扛不起这份锐意变革的压力,坚持由他来主持这项政策的制定,借着河东路兵祸,一举奠定了龙兴之地,河东路。”
曹娴点了点头,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可是这奠定军功爵均田征兵制的龙兴之策,正在崩解,新田策,将大宋的百姓牢牢的拴在了土地之上。他们无法让自己进入工坊,创造财富,而是在地里刨食,大宋的米粱储备正在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增长着。哪怕是江南水灾,但是依旧增长到了几次大灾,粮食储备依旧完成了陛下当年许下的各地常平仓三年养民之策。”
“所以你在埋怨朕明明手里握着三年的粮食,却坚决不开关放西夏百姓进关对吗?”赵桓脸上揶揄了一句,心情还不错。
曹娴一脸无奈,她也就是肚子不争气,这都多久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大宋的皇帝放下了对朝臣们的偏见,但是对她依旧疑神疑鬼。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仅仅京畿路的二百多个粮仓就储蓄着将近两千万石的粮食,这还是京畿路,大宋各路用来实行青苗法的无息春贷的粮食只会更多。户部上一年统计的数字已经过两万万石,这就是这六年来大宋的积蓄。
“去粮仓看看。”赵桓可是将粮仓的安全和经略使的官帽子挂钩,这还是前段时间宗泽提议,在经过一段亲从官出京探查粮仓之后,赵桓去粮仓查看,很难查看出什么问题,只能看到仓库静静堆积的粮食。
再看过粮仓后再次出发,赵桓终于看到了太行古道,永兴军路的尾大不掉被解决了,但是当年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朕跟岳飞说了很多次,孙翊他没问题,就是当年年轻气盛,可是岳飞依旧压着他,六年了,一仗没有打过。”赵桓看着太行古道,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给刘錡孙翊准备五百贯大钱的赏赐,那时的自己,极度的不自信。
“走吧。”
车驾滚滚而过,来到了晋阳城。
太原城那十里小城被大的千疮百孔,当时从泾源古道而来的工赈监的长龙,在看到那座破旧的太原城时,猛地出现在了赵桓的面前。
而现在的晋阳城,就是在原来一千四百多年的旧晋阳城的基础上,又起的一座大城。
围四十里的大城,是构建大宋第二道防线的重要支柱。
从燕山至奉圣州再至大同府构成了第一道防线,而太原城和太行山上的军堡,就是第二道防线,太原城也是唯一的一座重城。
“建这么大个城,要是哪天出个后汉,那就不得了了。”曹娴倒是没有避讳,看着太原,眼神里都是安定。
晋阳城,一千五百年,始于赵家人,这里曾经是先秦时,赵国的都城,是赵家人建的。一千五百年后,赵光义打败后汉,唯恐河东路再出真龙天子,将晋阳城毁的一干二净。随后又引了汾水、晋水灌晋阳城废墟,彻底将晋阳从地图上抹去。
而现在这座城池又重新站在了河东路之上。
“太原的百姓把官家的圣旨刻成了碑文。”曹娴讶异的指着城外的一个石亭,圣喻两个字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第九百零三章 蒸蒸日上的大宋朝
灾难。
河东、关中、北京、京畿都缺少降水,旱情蔓延的极其迅速,入了秋之后,大宋的西南地区传来了地龙翻身的急报,好在经略使胡世将和总管刘錡动作迅速,没有酿成什么大难。
而大宋朝的南疆,却是洪涝严重,接连有淹没农田的消息传来,这一切都以札子的形式,来到了赵桓的面前,被大宋的皇帝,看在了眼里。
大自然的这些危害,对于勤劳的大宋百姓来说,其实压根算不是威胁,只需要少许的土地和种子,他们就能在这片土地上,展现出他们昂扬的生命力。
保持食盐的供给,他们就会相互扶持,停过最艰难的时刻,中原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从来不缺少这种韧性。
对于幅员辽阔的中国来说,这些小灾小难,年年不断,谁都不能控制老天爷的脾气,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发怒,随手一指,就是翻山倒海。
也正因为幅员辽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之下,也能够将危害降到最低,这就是大宋,或者说中原王朝生生不息的原因。
一旦朝堂出现问题,小事酿成大灾,大灾必然导致民变,历史上无数次也证明了民变一旦出现,必然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用在内耗之上。
最后在内忧外患中,轰然倒塌。
宣和三年,江南地龙翻身,江南漆匠方腊,揭竿而起,百万之众影从,大宋军队出兵平叛,镇、抚、剿、屠,导致大宋的江南粮仓离心离德。紧接着发生了联金灭辽,大宋从朝堂到民力,皆已经在内耗之中岌岌可危。
赵桓站在太原城上,看着这远处一个个京观,一个个京观的封土之下,有金人有宋人也有契丹人,所有人都在这场战争中,付出了血的代价。
赵桓叹气的看着安详的太原城下,阡陌纵横,当初那些住在悬崖峭壁上的百姓,早就搬到了平原之上,有说有笑的农夫,扛着锄头跨过了一道道水渠,奔着炊烟袅袅的家中而去。
“是朕想多了。”赵桓摇头,将一封札子递给了早就等待的亲从官,命其急速传回京中,是封驳自己罢免李纲的诏书。现在看,他和李纲那顿争吵完全是没有必要。
天下四安,的确如此,至少比他想象中漫天的蝗虫相比,整个汾河平原,都是一片的昂扬生机。
赵桓的路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日在何处,明日又在何处扎营,最后断断续续一个多月才到了太原。
更何况朝臣要在能在整个汾河平原上作假,那大宋的官僚该有多么恐怖的执行力?这份力气用在防蝗上,多少只蝗虫够他们去消灭?
赵桓指着北方的方向,对着曹娴笑着说道:“当初就是在这里,王禀带着他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儿子,做了最后的冲锋,如同蚂蚁撼树一样,冲击着完颜宗翰的铁骑防线。”
“若非种师中及时赶到,支援了他,现在的王禀,哪里还有抱着小火炉吃羊肉泡馍的惬意。”
“再往北是忻州,完颜宗翰败退至忻州,岳飞出奇兵偷袭了雁门关,完颜宗敏那个憨货,居然出关带着骑兵冲击岳飞率领的决胜战车,进退失据丢了雁门关,其实也不怪他,大楯车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
“完颜宗翰被勾注山困在了忻州,人困马乏,杀马翻山而逃,要不说这完颜宗翰够狠的,五万战马呀,就那么被他戳死了。朕知道都快心疼死了。”
曹娴出神的看着辽阔的忻州平原,仿若是看到了那些金戈铁马一般,笑着问道:“大宋赢了吗?”
“那是当然!”赵桓非常骄傲的说道:“后来朕才发现庙算这玩意儿,压根就不靠谱,你顶多决定要占什么地方,战机一触即发,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后来索性朕就撤了内侍监军,随将军们去了。”
“岳飞那会儿也没少谋划,根据地形,根据敌我态势,做出种种分析,但是对方总是能够在数万种的应对中,选出一种你预料之外的方式与你接战,而且往往很蠢,何其怪哉。”
“也不知道朝堂那些蠢货,到底怎么想的,想派文官监军,后来朕不应,他们就让朕派宦官,朕还是不应,气的他们牙痒痒。也不知道文臣们在害怕什么,粮草、补给、甲胄、俸禄都由朝堂掌管,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事?各干各的就完事了,以文抑武,总想骑在别人头上。”
曹娴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汾河平原,眼神里都是笑意和满足,这就是蒸蒸日上、国泰民安的大宋朝。
安定,是她这辈子的追求,当初离开西夏的时候有多惶恐,现在就有多心安。
“在想什么?”赵桓看着趴在城垛上的曹娴疑惑的问道。
曹娴指着远方在驰道上飞驰的陆地飞舟,笑着说道:“在看陆地飞舟。原来以为修那么宽的驰道无用,现在看来,这驰道越宽越好,你看那奔流不息的车队,就能想到以后的大宋朝是何等的模样。”
大同的煤田,依旧是大宋朝最大的煤炭产地,由大同府出发的煤炭,是大宋这架机器的燃料。
中原王朝地大物博不假,但是煤炭的采集上,还是当属露天可以挖到的大同煤田最佳。其他的地方,远远无法形成大同煤田的巨大规模。
是煤,点燃了整个大宋,也为大宋的发展带来了蓬勃的动力。
“想试试吗?”赵桓拉着曹娴,来到了太原站,从太原到大同府,驰道畅通无比,雁门关的改造,用了极长的时间,才将整个大同至太原的山道打通。
“嗯。”曹娴的眼角带着些许的俏皮。
此次出游,赵桓就是为了看到大宋的真实,所以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驰道之上。
陆地飞舟无愧与飞舟二字,从太原城到大同府这段只用了两天。赵桓扶着腰身从大驾玉轳慢慢走了下来。
他误会了曹娴要坐陆地飞舟的目的,根本就是朱凤英,在宫里老是宣传车门一关的疯狂有多么的惬意。
第九百零四章 漠北疑云
大同当初建设的马场,已经不输于当初金人营建的规模,百万军马场。
一眼看不到头的马匹,正在草原上肆意的奔驰着,如同一道棕色的匹练一般,在远处慢慢的飘过。
奔跑的轰隆声砰砰作响,仿若在人们的心头响起,马蹄踏破的青草带出阵阵的草皮的清香,混着草原特有的狂风,迎面扑来。
马倌举着马鞭,在马背上肆意的驰骋着,高声的呼喝、马鞭末端的清亮和马嘶,在大宋的草场上遥相呼应着。
“这么多马?有几万只?”曹娴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马匹,惊讶的问道,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马匹在草原上狂奔的景象。
赵桓下了大驾玉辂,同样也是惊讶的看着那一道匹练,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马倌牧马。
听到曹娴的问话,赵桓摇头说道:“没有,一个草场,一个马群不到三千匹。你看到的就只有三千匹马罢了。之所以看不到头,只是离得远罢了,它们距离很远。整个上京路有很多这样的马场,在春天会挑选种马回到大同,和西域来的一些马做一些杂交培育挑选的工作。”
“这一个马群最多就只能出三百匹战马,就是岳飞背嵬军和韩世忠山岚军的坐骑,而买一匹普通的马需要白银十两,或者大宋银元十枚。”赵桓信心十足的说道。
曹娴疑惑的问道:“那剩下的马呢?”
赵桓为之失笑,被曹娴拍打了几下,才止住了笑说道:“剩下的不能作战马,就不能拉车了吗?都在驰道上,这东西浪费不了的,安心。”
“那条路是大同通往镇州,再由镇州向北去往龙城,镇州往西去往清河城,镇州往东去往静边城和扶余府的王彦部。除了去往龙城的驰道,其他的驰道都修的差不多了。”赵桓十分自豪的说道。
“我们脚下这套路,通往奉圣州,奉圣州至临潢城的驰道已经修好,而前不久工部提交了营建图,要修从临潢到黄龙府的驰道,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兑现了当初的诺言,驰道所及,大宋之疆也。
“参见陛下,陛下安泰。”赵鼎接到了需要他回朝的消息,将手中的工作交给了韩昉之后,才到了大同,知道官家已经巡游到了太原之后,他就在大同府等着了。
赵桓将赵鼎扶起来,在草原历练这几年,赵鼎已经有了说不出的锐利,而大宋朝现在,迫切的需要这种锐利。
当初燕京一别,已经五年之久,赵鼎的脸上也被草原的风沙留下了痕迹。
赵桓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问道:“蒙兀那边具体的情况了解了吗?他们太封闭了,朕的战略上,对他们判断失误,认为漠北三十二部都是一个整体,这是朕的失误。”
赵鼎摇头说道:“这不怪官家,其实官家,漠北很大。臣在镇州,都督上京路军务,同样将漠北诸部看做一个整体去谋划,但是官家,蒙兀其实已经要亡了。”
“克烈部的禄汗已经联络了乃蛮部的太阳汗,太阳汗率领他的长子不欲鲁和次子拜不花,带着五万骑卒,和克烈部联军,向着蒙兀而去。”
“乃蛮部其实就是突厥,他们与克烈部世代交战,争斗已经有数百年了,乃是世仇,他们能够联合在一起,正是看到蒙兀国的强大,所以才联合克烈部一起,征讨蒙兀。”
“而且克烈部的禄汗和太阳汗,已经给塔塔尔部的兀格和完颜宗望去了书信,要四路伐蒙兀,也就是乞颜部。”
赵桓一听到这四路伐蒙兀就知道要坏事,他满是担心的问道:“你看好他们这次作战吗?朕是说你觉得是金国联军会赢,还是蒙兀会赢?”
“金国联军五十万大军围剿蒙兀六万骑卒,他们如何取胜?臣以为金国会赢。”赵鼎不明所以的说道。
“曹贤妃你以为呢?”赵桓笑着问道。
曹娴正在盯着草原一匹离群的马匹看着出神,听到赵桓发问,想了想,撩起了被风打乱的发梢说道:“臣妾大概听到了一点,比人数的话,金国联军的赢面会更大一些。”
赵桓摇头,转头问道:“赵英你觉得呢?”
赵英闭目良久才说道:“臣以为蒙兀会赢,臣也说不明白,但是臣以为,但凡是联军总会出事。”
赵桓点了点头,慢慢的向着大同府走去,说道:“派快骑,让岳飞、韩世忠、杨再兴、王彦一定小心防备。”
岳飞接到诏命之后,就知道了蒙兀和金国联军大战,一触即发。
“我带着背嵬军走,再带两万马匹驮上水和食物。若是蒙兀胜,则击蒙兀,若是金人胜,则击金人。不管是谁赢,到最后只能是我大宋赢。”岳飞合上了诏书之后,对着韩世忠严肃的说道。
韩世忠当然不同意,疯狂摇头说道:“格老子的,你一个人去打仗!把老子搁这跟金贼大眼瞪小眼?让杨再兴留下,就完颜真猪那头猪,他敢看杨再兴一眼算格老子输!我带着山岚军和你一起去。把咱的火炮、投石机、蒺藜炮都带上,到时候甘特娘一票。”
岳飞眯着眼仔细思考之后说道:“到时候到了漠北,你得听我的。”
韩世忠点头说道:“你鬼精鬼精的,都听你的,那就走着。”
岳飞给在大同的官家去了一封札子后,就带着一万四千骑精锐,和两万左右的河间军延着大鲜卑山向着漠北而去。
王彦四万余八字军,前往黄龙府领取辎重,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七万大军,就驻扎在格乃衮山脚之下,安营扎寨,日夜派出大量斥候侦查,却丝毫不见联军的踪迹。
马军的脚程比禁军一日十里要快上许多,赶到漠北草原,也就花了十余日的时间。
“这是打完了,还是没打呢?”韩世忠到了漠北,就是一阵挠头。
这驻扎在山脚下是必然,否则怎么取水?
连官家不通军事,都能编排出马谡大意失街亭的故事来。
“咱们来早了。”岳飞勒注了马匹,看着远处的奔流不息的游牧族人,笑着说道:“哝,乞颜部就在那里。”
第九百零五章 文明的定义
乞颜部的衣着十分的尚灰黑色,身上的衣物多数都是毛皮缝制,灰色的眼眸为乞颜部的黄金家族。
游牧民族,这个词汇,本身就不存在。
从事采集渔猎的人类,被称为渔猎民族;将从事耕作种植的人,被称为农耕民族;将从事放养畜牧的人,被称为游牧民族;从事商业之人,被称为商业民族;航海贸易的人,被称为海洋民族。
那盎格鲁人和亚伯拉罕人是什么样的定位呢?
贵族。
这都是百年国难之后,丧失话语权,世界给中国,或者这个世界,所有人一个定义。
当然这个定义不包括他们。
这个定性,片面、没有丝毫的客观,也没有任何的根据。
在中国,他们将降雨线,简单的一划,说这里往东,属于农耕;这里往西属于游牧,而辽东属于渔猎。然后看着一些带路党们疯狂的寻找证据,证明白人老爷说的都是对的。
然后围绕着这三个的特性开始了大范围的讨论,对中国的所有过往,进行了定性。
你就是这样!而且你必须按着我说的变成这样!
否则就是有原罪的。
将两国战争,定性为两个民族之间的冲突,刻意的去引导,例如:他们的矛盾根深蒂固,他们是为了争夺生存资源,才打的你死我活!多么野蛮、残酷和落后,多么卑劣的一群人!
黄祸论,在这个基础上愈演愈烈。
如此,在任何灾难发生的时候,他们可以不顾及任何的道义,轻而易举的将责任甩到中国这片土地上,而且认为那理所应当。
可是这个世界存在诸如农耕文明、游牧文明、渔猎文明、商业文明、大陆文明、海洋文明吗?
大宋海贸兴盛,商业繁荣,哪怕是在虚弱的时候,也有青塘马场的存在,为孙翊创造出过一只三千人的马军,同样在沿海的捕鱼非常兴盛,走的最远的木兰舟,到达了远非地区。
这个国家是什么文明?
有些人说,农耕文明。
金国在最初的时候,以渔猎为生,而后打败了扶余人之后,占领他们藏着的黑土地,金国现在的粮草全靠种地,他们的船舶可以泛舟登倭国本岛,他们是什么文明?
有些人说,渔猎文明。
刻意的、片面的强调某一些事实的存在,从不全面的分析真相。
文明可以简单的利用生活方式去区分,简直是可笑到了极致,却无数人将其捧为圭音,奉若至宝。
两个国家是因为内部矛盾积压发动的战争,而后你死我活。战争,只能以最沉重的代价,去结束。
战争,只有输赢,赢家通吃罢了。
偏见的将战争解读为两个文明的冲突,看起来逻辑合理的解释,却是错误和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是他们将自己的价值观强行嫁接、渗透的结果罢了。
丝毫不顾自己一腚的粑粑,擦不干净。
蒙兀的达达们,很落后,他们的财富是暴富而来。当初乞颜部派出了一支三万的军卒,去勤王,但是耶律延禧显然崩溃的速度超过了乞颜部的预期,乞颜部在一路南下到云中路大同府的路上,接收的何曾是只有马匹?
还有大量的百姓、工匠、甲胄一起迁徙到了漠北,漠北的气候的确的糟糕,但是他们顽强的活了下来。
在整个世界打的一团糟的时候,他们同样四处出击,攻打其他的部族,而这些攻打的痕迹,因为蒙兀国缺少文字,只能口口相传,最终只能形成传说罢了。
一如前天皇、前地皇、前人皇之事太过久古,杳杳冥冥。而前三皇年代何久,姓名何谓,治国何如皆不可考也。唯三皇之号曰天皇曰地皇曰人皇,久而不失。
所以岳飞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的时候,也对这个新冒出来的蒙兀表示头疼万分。这些人的甲胄,有辽国的铁林军甲胄,有金国的浮屠甲,甚至连大宋的步人甲也有,他们手持看似简陋,但是威力极大的反曲弓。
漠北,从来不缺少矿山。
“不是精锐,我怎么觉得一个冲锋,他们就会被我们冲垮。”韩世忠极为自信的说道。
岳飞摇头,指着那些蒙兀族人说道:“我们只需一个冲锋,就可以打败他们。但是你看他们的马匹,后山马。虽然和我们的之前用的矮马一样,奇丑无比,但是耐力极佳,比矮马更高一些。”
后山马是契丹牧民的一个传说,据说辽国鼎盛的时候,就让漠北进贡后山马,作为铁林军的坐骑。
“他们全都是马军,见状不妙就可以随时远遁,想要击败简单,想要击溃甚至消灭,何其困难?”岳飞目露凝重的说道。
机动力,一直是世界上衡量战斗力的唯一标准。当打不过可以走的时候,那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宗泽当初在河北组织义军,被完颜宗望消灭的二厢军,就是一个例子。
“那怎么办?”韩世忠再次拉着千里镜看着对方的部队,终于肯定了岳飞的判断,他们并不是散乱的、落后的军队,甚至还能看到重甲的身影。
“什么时候咱大宋也和蒙兀交战了?甚至还被他们抢走了甲胄?怎么会有步人甲?”韩式真放下千里镜的时候,一头雾水的问道。
岳飞将千里镜插在了自己的腰间,翻身上马说道:“估计是有边防军贩售,或者是金人破开哪个城池之后,运输甲胄的车队被对方打劫了。亦或者是官家当初淘汰那些甲胄,被人从库里搬出来卖掉的,这说不清楚,一两具说明不了问题,看样式都是大观年间的军甲了。”
“你要去做什么?”韩世忠看着岳飞准备策马而出的时候,惊讶的问道。
岳飞扬了扬手中的沥泉枪,笑着说道:“我去和他们谈谈,谈得拢,能把金国联军击败,对我大宋有利。”
岳飞看韩世忠要跟过来,赶忙说道:“你别过来,我死了,张宪能代我指挥背嵬军,你山岚军可不行。”
岳飞策马向前,将那块当初随意丢在甲胄包裹里,代表长生天下第一勇士的腰牌跨在了身上,奔着乞颜部的驻地而去。
第九百零六章 墙式冲锋
文明,从来都与野蛮对立。
显然蒙兀国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国家,称之为部落已经不太合适,因为岳飞进入蒙兀这片金帐的时候已经清楚的看到了他们的制度,虽然不完善,但是已经有了雏形。
他们不会落后和野蛮到攻击任何靠近的人,而且岳飞这样的人,一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岳飞单枪匹马奔着斡难河上游的金帐而去,沿途几乎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心生怯意的打量着岳飞。
一身锃亮的板甲,精美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踏着三匹高头大马,迎面走来的时候,让人不自觉的心生畏惧。
岳飞勒住了马匹,翻身下马,将沥泉枪插在了马背之上的枪笼之内,又将自己身上的黄花梨反曲长弓,放在了另外一批马上,最后看着自己的腰剑湛卢剑,疑惑的大声问道:“我需要将这个也解掉吗?它只是一把短兵。”
他希望有人可以解答他的问题,在不引起冲突的情况下,进入汗廷。
身后马蹄声陡然响起,轰隆声由远及近,背嵬军约有两百余人,奔着岳飞而来。
在严格的训练中,墙式冲锋之下的背嵬军,虽然只有两百人,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尤其是那森严的面罩、泛着寒光的骑枪,都像是在乞颜部众的心头,用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这群两百人的骑兵,仿若从地府而来,带着死亡和压力。
而墙式冲锋的骑卒缓慢减速,最后缓缓慢步,最后一步停在岳飞身后,排成了整齐的一排,手中的长枪顿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的齐响,而烟尘在漠北的风中,缓缓的从骑卒周遭消散。
甚至是没有骑士的马匹,都极为的安静的待在原地,没有嘶鸣和喧闹。
一骑板甲和两百骑板甲就这样站在了汗廷之前。
岳飞可以不拿自己的生命当生命,仗着自己有长生天下第一勇士的腰牌,和天下凌绝顶的武力,肆意妄为的就单枪匹马的闯到了乞颜部的汗廷,这完全是合理的。他也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了。
但是现在的岳飞已经不是当初的岳飞了,不是当初那个带着亲事官,偷袭对方投石车补给营的秉义郎岳飞了,而是大宋的节度使,河间军的统帅。
背嵬军以岳飞为核心打造,岳飞出了事,他们亲卫队需要为其负责。
大宋的皇帝也不允许岳飞出事。
张宪作为皇城司安排在岳飞身边的人,不仅仅是将军队的动向告诉朝堂,到时候岳飞要是死了,他也需要为此负责。
“你们这样会吓坏他们的。”岳飞略微有些无奈的看着身后一墙的骑兵,他不愿意带着背嵬军来,就是怕起了什么冲突,耽误了他的计划。他相信凭借着自己手中的湛卢宝剑,完全可以从这简陋的汗廷逃出来。
没错,在他眼里,乞颜部的汗廷就是简陋。
草原如同被定格了,甚至连天空的雄鹰,都发出了一声悲鸣向着远方逃遁而去,而乞颜部似乎被雄鹰的悲鸣所唤醒,仓促的号角声才在整个王庭响起。
乞颜部的部众,被吓坏了,他们何曾看到过这种场面。
墙式冲锋最大的作用就是震慑,和训练军纪,在作战的时候,其实没什么用处,最实用的还是当初官家传下的三三鸳鸯战法。
用韩世忠的话说,背嵬军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很会整。
很快乞颜部就反应起来,无数人惊慌失措的从栅栏开口的地方,跑回了王庭之内,紧接着栅栏被缓缓的合上,而栅栏之内,乞颜部的黑达达和白达达,以及野达达,都用着惊恐的眼神,透着栅栏的缝隙,看着岳飞的骑兵。
而站在哨塔上的乞颜部众,将箭矢放在了弓箭之上,随时准备射出去。
当然,他们不确信自己的箭矢,能否能够穿过这些骑卒的甲胄,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甲胄。
汗珠顺着乞颜部众的脸颊滑落,反射着阳光,滴落在了他们已经满是汗的手上。
“尊敬的八都鲁,请问您来自哪里?又要准备去往何方?这里是乞颜部的汗廷。”一个汉儿被推了出来,颤抖的用了几种语言问着,最后岳飞才听明白。
“八都鲁是什么意思?”岳飞将自己的黄花梨长弓和箭袋背到了身上,疑惑的问道。
这个汉儿挠了挠头,说道:“就是勇士的意思。”
“我是大宋的山海军节度使岳飞。就是找你们的可汗,商量下最近的战局。”岳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不要吓到这个汉儿。他其实很像用奴酋这个称呼,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在人家的地头上。
“宋人?!”这名汉儿略带惊恐的后退了几步,大惊失色。
大宋的军队何时有这么雄壮的骑卒了?
岳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他笑着说道:“是。你们的可汗呢?我要和他谈谈。”
“嗖!”
一道箭矢从汗廷的方向射了出来,箭镞旋转着砸在了岳飞的板甲之上,掉在了地上。
岳飞伸手阻止了已经掏出黄花梨长弓的军卒们的反击,对方的攻击,压根就无法在他的甲胄上留下痕迹。或许是试探,但是岳飞更相信,是手滑了。
合不勒汗显然不是一个胆怯的人,知道恐怖的敌人就在门前,他还是打开了栅栏,来到了岳飞的面前。
胆怯在漠北的草原上,不可能成为可汗,所有胆怯的人都会被更加勇敢的人杀死。
“长生天下第一勇士,我很高兴见到你,但是你们的骑兵看起来太过威武,以至于我们一些年轻的勇士太过紧张,我愿意在此做出诚挚的道歉,并献上礼物,请求你的宽恕。”这名汉儿通译,结结巴巴的翻译着合不勒汗的话。
刚才他吓坏了,若非岳飞制止的及时,大宋军队的箭矢已经射向了汗廷。这要是打起来,那对刚刚新生的汗廷,简直是毁灭性的。
而且他从未见过那么快和整齐划一的动作。
几个女子被推搡了出来,岳飞打开了面罩,有些无奈的问着通译:“我们能不要吗?”
通译想了想说道:“如果岳帅拒绝了礼物,他会认为岳帅拒绝了他的道歉,他们可能会认为要打仗,若是岳帅不是来打仗的,那还是接受的好,长得都挺好看的,站在中间的那个是合不勒汗的女儿,才十八岁,是漠北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很多部落的族人,都已经打定主意要抢亲了。”
岳飞看着那个合不勒汗的女儿,想了想说道:“那也行,带回去给官家。”
第九百零七章 女人就是麻烦
草原上的明珠,并非只有风餐露宿带来的风沙的刻痕,还有可能是在漠北苦寒中,锻炼出来的勇敢和如同苍鹰一般的傲气。岳飞当然不会自己留着,他没有驯服野马的兴趣,相比较之下,他更喜欢家里贤妻良母的李孝娥,贤良淑惠。
“是要带给皇帝吗?”通译十分惊喜的问道,这代表着两方不会交战。
合不勒汗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们愿意与强盛的大宋朝保持联系,甚至建立友谊,但是眼下蒙兀正在和乃蛮、克烈、塔塔尔、女直做决战,倘若我们不赢下这场战争,我们也不会有和强盛的大宋有平等的机会,我想,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联手对付女直的联军。”
岳飞看着这个合不勒汗那壮硕的肩膀,摇了摇头问道:“这就是可汗最后的决定吗?”
合不勒汗自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强敌,但是他与旁侧的人商量了许久之后,才说道:“我们草原人的生活是极为艰难的,在困难的时候,捋羊乳为饮,刺橐驼血为食,困乏极甚,克烈部的禄汗、乃蛮部的太阳汗,都曾经与我们结为按答。”
“而现在我们的按答,居然因为女直人皇帝的挑唆,而对我们进行攻伐,我们需要战胜他们才能证明,我们是被长生天眷顾之人,才能证明他们是背盟之人,很抱歉,我将拒绝你的帮助。”
通译将话翻译之后,小心的说道:“按答是华言交物之友,就是互相交换了信物,彼此结为兄弟,在他们这里,背盟是一项不可饶恕的罪孽,而且乞颜部被克烈和乃蛮部背盟,他们现在对盟友十分的不信任。”
岳飞点头,翻身上马,说道:“那么只能祝你们好运,而且你既然不接受大宋的友谊,就只能接受大宋的怒火,不管你们谁赢了,最后肯定是大宋赢了。”
岳飞想让这场金国联军与乞颜部的碰撞,变得更加可控,才单枪匹马的来到乞颜部的汗廷,希望能够沟通,尽可能的消灭更多的金国联军,最好能够达到一战定北的目标。
在他的估计里,是以乞颜部惨胜为收尾。
让漠北、扶余、会宁、大鲜卑山在数十年之内,没有反抗之力。
可惜了,合不勒拒绝了他的提议。
几个女子显然知道自己的命运,翻身上马,跟随着岳飞,向着军营策马奔驰而去。
还没有赶到营帐之时,合不勒汗的女儿,就看到了那不可计数的大宋骑卒的铠甲,她一直以为那两百骑是这名大宋的将军最精锐的部队,但是她没想到,像这么精锐的部队居然有如此之多。
而远处奔腾而来的四万人左右的八字军,再次让海拉尔陷入了迷茫中,她只能摇头,他的父亲拒绝了并惹恼了一个极为强大的敌人,本来可以为成为按答。
“你叫什么名字?”岳飞在马匹上笑着问道,通译并没有跟着过来,显然不是合不勒汗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而是这个女儿本身就懂汉话。
“海拉尔,意思是指草原上的明珠。”海拉尔笑着说道:“我的父亲和叔叔曾经前往云中路救助辽国的大王,可惜还没有赶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掉了战争,但是俺巴孩叔叔说,现在的宋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我们要学习他们的语言,还要和宋国做生意。”
岳飞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蒙兀在勤王回去的路上,得到了太多的辽国遗产,这也是他们快速崛起的原因,他笑着问道:“你们似乎对大宋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为何不接受大宋的友谊呢?你知道,现在的蒙兀部面临的是五十万以上的联军,里面有超过十五万是精锐的军卒,你们很难战胜他们。”
海拉尔摇头说道:“勇气是长生天赐予我们的唯一财富,若是我们将勇气都丢掉了,那我们将再也无法生存。是克烈和乃蛮的两位可汗背盟,我们若不战胜他们,就无法证明我们被长生天所庇佑!这是归属之战!若是我们赢了,那蒙兀将会崛起,成为草原新的王国,而我的父亲,将成为新的皇帝。”
岳飞颔首,看着白云在高高的天空游荡着,笑着说道:“你错了,我们大宋不会允许在北方有一个新的王者。”
海拉尔当然知道这只精锐的部队,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来看戏不成?
那当然不是,所以蒙兀国在战胜了联军之后,还要战胜宋人的军队,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他们有可能前来抢亲。”
“抢亲?抢你吗?”岳飞好奇的问道,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蔑里乞部、薛彻部、大丑部等等,他们都有可能会过来,哪怕是服从我父亲的部落,在我离开部落的那一刻,他们也可以抢走我这颗草原上的明珠,若是他们赢了你的军队,就可以得到我,这对他们很重要。”海拉尔略带几分自豪的说道。
岳飞看着海拉尔的模样,摇头说道:“女人就是麻烦。”
还未入夜,刚刚扎好营帐的河间军、山海军、八字军的连队们就发现,海拉尔所言的抢亲的人来了。
岳飞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有几股不到百人的骑队,在营帐的周围徘徊,他示意军卒们将火炮和蒺藜炮拉了出来。
周围游弋着的不知道哪个部落的抢亲的队伍,终于安耐不住,开始带着人冲锋而来。
其实岳飞完全可以打开寨门,背嵬军出动,只需要一个冲锋,对方就会被冲散,但是岳飞选择了一个更简单的方式。
刘经伸着大拇指比划着距离,大声的喊道:“仰四十,左七,延时六息,预备……”
刘经举着自己手里的旗子用力的落下,大声喝道:“开炮!”
滋滋的药捻燃烧的声音,在四架神威镇远大炮之上静静的燃烧着,几个呼吸之后,这就是如同雷鸣般的巨响,硝烟在空气中不断的散开,炮弹破雾腾空而起,带着风雷之声和夕阳的余韵,飞向了正在接近的几百人的骑队。
第九百零八章 人类,是愚蠢的
炮弹穿过了骑队的缝隙,这让骑队的骑卒们松了一口气,虽然有几个人不幸,被炮弹直接击中,但是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伤亡。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轰隆隆的爆鸣声,再次在整个草原响起,腾起的硝烟将惨烈和血腥遮掩,只剩下一匹快马,这匹马身上插满了开花弹的铁制碎片,跑出了硝烟的范围,然后歪歪斜斜的摔倒在了地上。
草原的风是不会断绝的,吹动着青青草原,如同湖中的波浪一样起伏,吹散了硝烟,而硝烟之下,是残肢断臂和血流成河。
“刘经,你带一个百人队,去补一下刀,结束他们的痛苦。”岳飞摇头说道,刘经这计算能力越来越强了。
海拉尔轻掩着自己的嘴唇,她不是没有见过火炮,事实上金人的阵营里有不少的火炮,但她从来没想过,火炮有如此大的威力,只需要顷刻之间,百人骑卒,如同被抹去了一般。
“长生天在上,这是人可以掌控的力量吗?”海拉尔喃喃自语。
而此时的岳飞却反复摇头,只看到了火炮的威力,却没有看到火炮的背后,有大宋朝举国之力研发、生产、运输这些火药、火炮的艰苦。
世上所有人都是唯结果论,只看到结果,而不会看到背后的辛苦。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抢亲的人吗?和我大宋皇帝抢亲,得看看他们有多少人了。”岳飞摇头走进了营帐,他要更换戎装,换上斥候的衣物,前往侦查金人联军的动向。
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岳飞就已经开始怀疑了,甚至连后出发的八字军,都已经到达了格乃衮山,为什么金人的军队没有呢?
他不太相信是金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在岳飞精锐离开的时候,攻打黄龙府。
河间军即使没有了背嵬军也是大宋的精锐军队,而且从会宁府的刘家传来的消息,金人的确是向北开拔了,而王彦也是在看到金人军队经过了兀惹城之后,才调动八字军前往黄龙府运送辎重。
当岳飞找到完颜宗望的军队的时候,他无比的失望,是的,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灭掉了辽国又紧接着跳蛙战术,转战数千里直奔大宋都城的完颜宗望的金人精锐。
现在也活成了大宋军过去的模样。
没有足够的马匹,他们的行军速度极其缓慢,事实上失去了辽东和大鲜卑山以西之地后,金人的战马一直得不到补充,哪怕是用驽马充数也好,但是他们依旧是推着车,如同当初的自己推着车奔着邢州而去的时候一样,缓慢而没有秩序。
没有足够的甲胄,本溪、鞍山的煤铁山,他们已经丢掉了很久,工匠逃离、煤铁稀少的金国,不足以再武装他们过去的铁浮屠军队,这只军队若不是旌旗上写着金人的文字,他甚至以为是蒙兀国的军队。甲胄混乱,甚至可以看到步人甲的痕迹,这都是当初破城的缴获的铁甲,缺少保养,都是锈迹。
没有足够的士气,行军的队伍途中,甚至需要保持着督战队随时巡视,否则就有可能逃营。这让岳飞想到了当初官家说起从山阴赶往河间的路上,急行军的过程中,掉队了无数人的禁军,他不由得莞尔。
金人的军队尚且如此,那塔塔尔人的部队呢?
岳飞用了很久才看到那群跟着金人军队后面的塔塔尔人。
他们哪里有军队的一点模样,马匹上甚至挂着一些人头,那是海西女直人的人头,岳飞通过千里镜仔细分辨了一眼,才摇了摇头,为了让塔塔尔人跟随金人出征,看来完颜宗望已经下了血本,完颜宗望大概是同意了兀格的要求,他们可以劫掠海西女直人来补充资源。
“这样的军队能够打的赢蒙兀人吗?”韩世忠怀疑的问道。这是一群什么样的臭鱼烂虾。
岳飞叹气的说道:“在经过了与大宋长达六年的作战中,不断的避战,导致了他们原来精锐的军卒都慢慢老去,但是新生的军卒没有足够的训练、补给以及对战争的基本尊重,才会出现这样一只队伍,他们打不过。”
看着自己过去的敌人,变成了如此的模样,岳飞不胜唏嘘,差点笑出声来,没有人会想让自己的对手强大,敌人越弱小,越容易消灭才好。
其实从完颜宗望设计杀死完颜娄室的那天起,金人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或许更早一些,在完颜宗干被驱赶出了黄龙府的时候,金人的今天就已经可以预见。
可是那时的大宋正在需要王禀千里奔袭,用一往无前的勇气,为大宋争取新军出营的时间。
那时的宋人怎么会乐观的估计几年后的金人如此虚弱?
大宋军队的强盛其实只是加剧了金人内斗罢了,他们没有赢下对外战争,内部的矛盾轰然爆开的情况下,加剧了金人的衰亡。
而蒙兀是一个新生的国家,他拥有着极其昂扬的斗志和生命力。
太阳汗和禄汗同样在向着蒙兀国进发,只是他们在进入斡难河之后,忽然兵分两路,太阳汗率领的乃蛮人奔着蔑里乞部而去,而禄汗率领着克烈部的勇士,继续奔着蒙兀汗廷而去。
他们发生了争吵,太阳汗并不太想消灭蒙兀国,他是跟着克烈部,前来打打秋风,想要捞点好处,在克烈部的东边,有一支足够强大到可以威胁克烈部的军队,对太阳汗的乃蛮部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太过强大,能够消灭掉克烈部,他们反而会更加危险。
所以太阳汗来了,并且不受禄汗的指挥,扬长而去,目标蔑里乞部。
这让禄汗十分的生气,但是他又不能对太阳汗如何,否则内讧,会被蒙兀人,趁机而出。
岳飞在格乃衮山看到了乃蛮部和克烈部分道扬镳的那一步,略微有些吃惊的同时,也为他们的未来赶到了担忧。
这是什么?本来就是分兵四路,没有统一的指挥也就罢了。
这到了战场,还要兵分两路,这是多么看不起蒙兀国?可是看不起蒙兀国的话,为何又会有联军的存在?
都知道对手极其强大,为何不能对战争有哪怕一点点的尊重?
利益很重要吗?不能在联军打败敌人之后,在讨论利益的分配吗?
岳飞不禁对人生发出了思考,幸好大宋的皇帝并不糊涂。
当然他不知道他现在这个大宋的皇帝的骨子里是一个后世来的灵魂,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本来的命运有多么的悲壮,有时候,人类的愚蠢,真的不可理喻。
第九百零九章 将后背露给敌人
禄汗忽儿札胡思皱着眉头看着很远很远的乞颜部的汗廷,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叹气的跪在了地上,向着长生天祷告了一番,才在儿子脱离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父亲,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我们不若依附大宋,宋朝现在是鼎盛的时候,如果我们可以依附大宋,也可以像过去右匈奴依附大汉,鲜卑定居中原,突厥依附大唐一般,活得很好,几代人后,我们就会变成宋人。不分你我。”脱里已经长大了一些,十三四岁,盯着禄汗焦虑的说道。
忽儿扎胡思摇头说道:“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和辽国一样强盛的国家,而不是依附再在宋人的手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若是我们不珍惜这个机会,以后,我们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想要通过驰道、羊毛、牲畜、矿藏等等贸易,来控制我们克烈部,这不是我们先人们的愿景,你没有看到吗?我们的勇士开始欣喜于收获羊毛、肉食、矿石,而不再是过去的勇士了。他们连举起手中的刀,去保护自己部族的想法也在渐渐失去。”
“他们的战斗力正在随着这种欣喜缓慢的消失,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脱里疑惑的问道:“这样不好吗?安居乐业,不再为生计奔波,不用在白毛风中被活活冻死,成为秃鹫、野狼的食物,这不是父亲一直想要的吗?我们不用通过流血,不用通过战争,就可以获得生存。”
“所需要的仅仅是依附大宋,然后成为宋人,匈奴是这么做的,鲜卑是这么做的,突厥是这么做的,现在契丹人也是这么做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我们的子民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这片大地不是一向如此吗?中原王朝强大的时候,草原人依附,我们又如何能够幸免呢?”
忽儿扎胡思一把推开了脱离,用力的摇头说道:“见到了辽国鼎盛,可以压着中原王朝,我们还要活到附庸的地步,凭什么!长生天下没有你这样的懦夫!等我死后,你带着族人,怎么活下去,这五年学了这么多汉学,你已经被他们给蛊惑了。”
“没有牺牲、没有流血的好日子,可能是好日子吗?我们会被奴役,宋人会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为他们的财富做堆积!”
脱里站起身来,摇头说道:“中原王朝从来没有奴役过任何人,他们称之为教化。”
忽儿扎胡思叹气的说道:“所以你被邪魔蛊惑了,连他们的谎言都相信,你怎么带着我们的族人走下去呀。我们既然来到了斡难河,就必须赢得胜利,我们现在应该讨论如何赢得这次的战争,而不是讨论应该如何向大宋投降!”
脱里看着乞颜部王庭的方向,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撤回去,还能保存主力,若是我们继续前进下去,可能会输的干干净净。”
忽儿扎胡思愤怒的离开了脱里,继续查看着安营扎寨的防备。
乃蛮部在斡难河的拐角处,由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分成了三路,度过了浅浅的河流,踩着河中的鹅卵石,向着看似毫无防备的蔑儿乞部冲了过去。
蔑儿乞部非常安静,在夕阳之中,还有丝丝牛粪燃烧的炊烟升起,安静而祥和,但是看不到那些时常举着马头琴高歌的雄壮汉子,也看不到在旷野上捡牛粪燃料的妇孺,他们只看到了营寨似乎不设防。
当拜不花带着两万人率先冲进蔑儿乞部的营寨的时候,声嘶力竭的喊道:“不禁杀戮,劫掠皆为本人所有!车轮以上男丁皆斩!”
拜不花之所以如此兴奋,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太阳汗,正在长子不欲鲁和拜不花之间选择一个做继承人,而不欲鲁虽然年长几岁,战功更多,但是显然拜不花并不服气,并且拉起了一批支持他的人。
太阳汗向他们约定,第一个攻入蔑儿乞部的人,将会得到太阳汗的汗位,所以拜不花率领的部族第一个冲进蔑儿乞部的营寨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的兴奋。
这代表着汗位唾手可得。
“左贤王,蔑儿乞部空无一人。”一个骑卒跑到了拜不花的身边,小声的说道。
拜不花目光一滞,翻身下马,拉开了营帐,发现在硕大的营帐之内,真的空无一人!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那些袅袅炊烟,到底是什么!
那分明是已经点燃的药捻!这些帐篷里都是点燃的火药!辽国工匠给了蒙兀国极为原始的火药,但是再原始那也是火药。
拜不花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他冲的太快了,太大意了,中了对方的计策,随后轰隆隆的爆炸声,夹杂着铁片的呼啸声和惨叫声,在耳边响起。
血腥味混着硝烟味在整个蔑儿乞部蔓延着,拜不花被震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地翻滚哀嚎的部众。
没有死去多少人,这火药的爆炸威力极为有限,但是就是如此小的威力,也足够将那些药包上附着的火药碎片,弹射出去。
乃蛮部并没有足够的甲胄,来防御这种破片带来的伤势,而且那些铁片锈迹斑斑,虽然眼下都是负伤之人,但是过几日之后,他们都会变成疯子,然后死去。
拜不花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扫开了已经熊熊燃烧的营寨,大声的喊着,组织着剩余的军卒们,他需要赶紧组织好的兵马,应对冲击。
他虽然知道这样自己中了敌人的埋伏,再也没有争夺汗位的可能,但是他必须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活下来,对方废了这么多物资的埋伏,没有后续,他一万个不信。
“喊杀声?他们来了吗?”拜不花皱着眉头仔细分辨着,才听清楚了的确是喊杀之声,他疯了一样冲出了蔑儿乞部的营寨,看到目眦欲裂的一幕。
不欲鲁被一个勇士手持弯刀从马上砍翻在地,紧接着在马蹄的践踏下,变成了一滩烂泥被踩进了泥土之中。
蔑儿乞部的人肩膀上系着红丝带,不断的冲击着由不欲鲁率领的两万骑卒。
“不欲鲁死了!不欲鲁死了!”阵阵惊呼声在阵中不断的传来。
准备充分的蔑儿乞部在经过了短暂的冲杀之后,掏出了马背上的大弓,不断的射出一只只箭矢,箭矢呼啸着穿胸而过,就是带走一个个的生命。
他们在围杀乃蛮部的勇士,不轻易接战,就是团团围住,不停的射箭,箭矢精准的击中了敌人。
乃蛮部的部众们被密集的箭矢压制的喘不过气,密集的阵型导致他们被不断的挤压着,需要将双手牢牢的固定在马上,否则很有可能会坠马。
在如此密集的军骑中,坠马的后果,就是不欲鲁被踩在泥土中的下场,所以乃蛮部的人无法阻止反击,他们在奋力的冲锋,想要突围而出,可是既然是合围,整个阵型都在随着乃蛮部一起前移。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乃蛮部终于停了下来,做起了殊死的挣扎,开始向着四面冲杀而去。
有的人破阵而出之后,仓皇的向着远处跑去。但是总会有利箭从天而降,落在马匹上,或者落在人的身上,带起一蓬蓬的血雾。
更多人死在了阵中。
“哈哒!”蔑儿乞部墨尔根高举着手中的长弓,对着长空和落日高声呼喝着!
蔑儿乞部的众人随着他们的首领,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弓,大声的咆哮着:“哈哒!”
当蔑儿乞部的众人,开始奔着他们毁掉的营寨而来的时候,拜不花才反应过来,带了几个亲卫,乘了几匹快马,奔着远处奔逃而去。
墨尔根率领着他的部众,冲回了自己的营寨,杀死了所有拜不花丢下的人。
太阳汗一共带了五万的兵马,刚一个接触,在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四万人,太阳汗见两个儿子败北之后,慌忙准备逃窜,他的应对可以说得上是极其愚蠢。
猎物将自己的后背露给狩猎者,是任何动物都不会做出的愚蠢决定,但是太阳汗是个人,他的恐惧战胜了他的理智,所以他带着一万大军疯狂逃遁。
但是逃得掉吗?
蔑儿乞部的部众虽然已经力竭,但远处出现的一支万人队,终于追击而出。
他们是蒙兀国的怯薛军,班直戍卫的精锐军队,在俺巴孩的率领下,他们不断的在三匹马上跃动着,衔尾追杀而去,在月上柳梢头之前,将太阳汗的军队冲杀的七零八落之后,太阳汗被生俘。
禄汗带着人准备驰援的时候,看到了太阳汗抱头鼠窜的模样,只能领兵回到了自己的驻扎地,太阳汗输了,输的彻头彻尾,这片草原上大概也不会再有拜不花的消息了。
蔑儿乞部和乞颜部大获全胜。
合不勒在汗廷的附近亲手砍到了背盟的太阳汗的人头,宣告着四支联军中的一支被他们消灭。
岳飞站在格乃衮山上,用千里镜目睹了这一幕,对太阳汗的愚蠢表示叹服的同时,也对乞颜部和蔑儿乞部的战斗力有了新的认识。
怯薛军很厉害。
“你们乞颜部的怯薛军到底有多少人?”岳飞回到了自己的大营之内,找到了海拉尔疑惑的问道。
海拉尔撩动着自己的秀发,说道:“如果你肯娶我,我就告诉你。”
岳飞摇头说道:“你?盘子不大,不好生养,娶你作甚?也就官家喜欢你这样的。”
这就是岳飞对海拉尔的评价。
他对女人向来不是很在意,他喜欢李孝娥的原因是李孝娥足够的贤惠,不像刘氏那样会有怨言,这就是岳飞对女人的第一个要求,他的第二个要求,就是对生养的要求。
传宗接代永远是一个朴素的审美观。
对于岳飞来说,海拉尔虽然很漂亮,但是也就那样,和那些整日里嘤嘤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大宋是一夫一妻制度的,除了皇后以外,剩余的后嫔都是妾室,在大宋的价值观里,妾室甚至可以随时送人。
况且海拉尔官家要不要还两说呢。
海拉尔气的简直要爆炸了一样的说道:“他们都说你是长生天下第一勇士,还是大宋第一勇士,勇士就是如此说话的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礼仪之邦吗?”
“我不是。”岳飞摇头。
杨再兴要比他稍微强一点,而且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会在三年后,彻底不敌杨再兴,不过想想,这第一勇士已经在他手里四年之久,他也就释怀了。
人生最美好的这段时光,他都用在了战场上,也是他最在意的地方,他有何遗憾可言?
所以和钢铁直男说话,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显然岳飞就是典型的钢筋男,他的关注点和女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之内。
海拉尔说的是礼仪,岳飞说的是勇士。
“怯薛军有一万多人,你想要征服乞颜部和蒙兀国,要彻底打败他们才可以!他们在草原上是战无不胜的!”海拉尔笑着说道,不再在礼仪上纠结。
“你觉得怯薛军强大,还是我们背嵬军强大?”岳飞听到这话忽然一乐,指着自己的军卒问道。
他对自己训练的军卒有着足够的自信。
“若是有充足的食物和水,足够多的箭矢,他可以一直骚扰宋军的话,怯薛军可以赢。但是……”海拉尔当然站在蒙兀国的立场,站在乞颜部的立场去讨论这个问题。
岳飞放下了手中的马鞭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正面的话,他打不过我们宋军,这就够了。”
海拉尔愣愣的问道:“你们大宋的第一勇士叫什么?”
“杨再兴,不过样子有点不大好看,我建议你还是到汴京之后,好好想想办法,讨好官家才是。”岳飞站起来准备离开,听到了海拉尔问话,想了想才说道。
他不喜欢杨再兴,因为杨再兴比他武力要强,但是他不会针对杨再兴,因为杨再兴很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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