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送到磁州建设新大宋


  岳飞的军队并没有顺利的直接乘船赶到汴京的时候,冷风呼啸之后,黄河终归是结了冰。
  河间军在洛阳下了船,之后赶到了汴京耽误了些许的时间,而赵桓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岳飞关于韩世忠大量列装非致命性武器的建议。
  岳飞的意见是认同。
  对于他们这些将领来说,如何更快速的赢得战争,才是他们心心念念之事。可怜金人?
  那数百万河东、河北两路死于兵祸的大宋人,谁去可怜?
  赵桓最后同意了这道札子,并且给了韩世忠回复。
  远在高丽大正县的韩世忠收到了札子的时候,也是哈哈大笑,官家有一点他很喜欢,那就是为了战争不择手段。
  “看看,我就说嘛,咱大宋皇帝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有咱大宋人的命才值钱。据说当初官家还准备鼠疫死士,专门给金人投毒,要不是这次辽东也有鼠疫之祸,差点就以为官家投的鼠疫呢。”韩世忠将手中的札子放下。
  他的脸上充斥着笑容,官家爱惜的宋人的性命,而不是听文臣的忽悠,什么圣仁之名四海扬的鬼话。
  他掏出了千里镜依靠在大正关的城垛上,看着不远处的庆州,略显无奈的摇头说道:“金人狠呀,庆州没了。”
  庆州的城外有几个巨大的柴垛,正冒着熊熊烈焰,甚至连大正关都一层灰蒙蒙的碳灰,还有一股柴火味、烤肉、羊毛灼烧的味道。
  金人派出了精锐的铁浮屠和合扎军赶赴庆州的时候,韩世忠以为金人疯了在冬日作战!
  韩世忠可是万分紧张,抓紧时间巩固城防!
  严防死守,防止金人袭营!
  这是作为一个军将的第一反应!
  结果庆州城外撑起了巨大的柴火垛,每天金人进进出出都是在烧尸体。本来韩世忠还以为这群金人是跟着大宋学,在平定疫情,可是这大火连续烧了很久很久,韩世忠终于琢磨出了点味道。
  他派出了两队斥候,才知道了庆州之惨状,金人终归是对他们的百姓下手了。
  庆州没了。
  金人的铁浮屠和合扎军离开的时候,拉了数十里的马车走的,马车一眼看不到头,曲曲折折蔓延到了天边。
  像极了当初前来榆关兴建山海关的百姓的蜿蜒长龙。
  “要不要打劫?”参将略带兴奋的问道,庆州的财富都在那些马车上,倘若是抢了,那是一笔极大的收入。
  而且当初韩世忠镇守山海关的时候,也没少带着山海军出关劫掠金人粮草。这事他们干的很顺手。
  韩世忠将千里镜收起来,摇头说道:“今非昔比,当初是穷,哪怕是官家,照顾咱们山海军,给咱们优先配给,四年前,咱们五百人一副甲胄,老子不带着你们抢,难不成看着你们被大刀片子给剁了不成?”
  “现在呢,随着磁州、大同煤田和矿山的扩大,咱们山海军虽然不如那河间军富裕,可咱们也做到了三人一甲,没必要了。”
  “而且,有时候,一些死人财是不能发的呀。”
  韩世忠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蜿蜒的马队,在他眼里,这条长龙,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的财富,而是要命的毒蛇!
  这都是庆州鼠疫肆虐之后的物件,而这些来自会宁府的军卒,并没有鹰嘴兜鍪和牛皮甲,这趟回去,有多少人会染病?这只蜿蜒的马队,只会给会宁府,带去死亡!
  而且韩世忠从未闻到草木灰的味道,侦查之人也未见草木灰。
  “完颜宗望一定会后悔的!我韩世忠说的!”韩世忠对着那蜿蜒的马队嗤之以鼻的说道。
  “韩将军,韩将军,魏提督的官署在开京被人给围了!”一个军卒急匆匆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我就是知道魏承恩学官家仁善,没啥好下场!看看,就被围了。铡刀起,人头滚滚,谁还敢闹事,现在情况咋样了?咱们赶回开京,能救得了他魏承恩吗?”韩世忠愤怒的说道。
  “不清楚。”传令兵喘着气说道,他从开京出发,跑死了两匹马才跑到了大正县,也不知道此时开京的情况,到底如何。
  “带一千人,每人三匹马,即刻赶回开京,这群狗养的!要是魏承恩掉个零件,老子把开京给他烧了!”韩世忠怒不可遏的说道。
  韩世忠如此生气的原因,就是这群家伙真的是一群白眼狼,魏承恩做提督,对他们有什么坏处?
  王楷昏聩无能,金人犯边,只敢逃跑,想过他们怎么活下去吗?
  白虎军四处劫掠,放鼠疫入关,然后劫掠,最终病死数人!他们都是瞎子吗?
  韩世忠回头看了一眼熊熊烈火中的庆州,金人走的时候,并没有把城池留下,而是四处放上了草垛,将这座一千多年的城池付诸一炬。
  他已经清楚了后续,金国会在国内说是他韩世忠杀了庆州百姓,烧了庆州城。
  “妈的!当个金人有时候也很畅快!”韩世忠骂骂咧咧的急速赶往了开京,这要是魏承恩在开京出了事,这可怎么是好?
  只不过赶到开京的时候,那局面让韩世忠这个南征北战数载的将军都有些迷糊。
  大街上坐着茫茫多的一片人,并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开京人冲击官署,把魏承恩生吞活剥,倒还算安定。
  甚至连韩世忠进城都未遭到阻拦,那些坐着的人,甚至还让开了一条道,让韩世忠进了开京王宫。
  “这群人在干啥?魏提督你没事吧。”韩世忠一头雾水的走进了开京王宫,在五凤楼找到了魏承恩。
  魏承恩听到韩世忠的声音,笑着说道:“承蒙韩将军惦念,咱家无恙。至于韩将军的疑问,咱家听官家说这种行为,叫非暴一力抵抗。”
  “他们在对咱家封闭大正县非常不满,因为街上这些人,有一些人的亲眷在大正县,有些人就以此挑唆,咱家的主子是官家,官家呢,极为仁善。”
  “亲眷在大正县,这是人伦,咱家也不好说什么,愿意坐着就坐着吧。可是有些人就趁机挑唆,这些人可没什么好心,得把他们抓起来。”
  “然后呢?关几天,再放了?”韩世忠略微有些不满的说道。
  魏承恩翘着兰花指指着人群,笑着说道:“抓起来之后,就阉了送到磁州去挖矿去建设新大宋去,嘿嘿嘿。”
  韩世忠看着魏承恩这个兰花指,听着魏承恩的笑声,就觉得头皮发麻,他这才想起来魏承恩来自内侍省!
  魏承恩可是宦官,这些人可是以心狠手辣著称!
  这兰花指比的,就连韩世忠都感觉裆口冷飕飕的,浑身一颤。
  魏承恩盯着城下的人,笑着说道:“官家说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幸好高丽邸报都弄的差不多了。”


第八百零一章 父子反目
  “前段时间官家在京城剐了那个赵承佑,就是我内侍省的老供奉下的手,咱家现在终于懂了老祖宗那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了。”魏承恩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剔刀。
  只有寸许长,弯若月牙。
  魏承恩将手中的小刀不断剔着指甲,脸上都是阴沉的笑容:“这是当年老祖宗给我施宫刑的刀子,老祖宗让咱家留着,没想到又派上了用场。”
  “说到底还是欺负咱家心底善良,可是从那座皇城里熬出来的宦官,怎么能撑得起这两个字?”
  “咱家要去施刑了,韩将军要不要去看看?”魏承恩笑着问道。
  韩世忠将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说道:“不去了,我替你看着开京,你且尽管放心的去。”
  韩世忠总觉得裤裆凉飕飕的,魏承恩这个生气的模样,的确是有点瘆得慌,相比较之下,死,韩世忠倒不是很怕……
  魏承恩慢慢踱步的走下了王宫的五凤楼,边往下走,边修着指甲,他的手很稳。
  这还是当初在宫里打下的底子,当初他和老供奉那个十岁的学徒一样,是老供奉的弟子,可惜,老供奉说他太过聪慧,待在极刑坊太过浪费,就把他撵出了极刑坊,送给了赵英打下手。
  要说这极刑和宫刑的唯一共同点,那就是手要稳。
  “韩将军放心,咱家保证他们一个都不会死。”魏承恩笑着打了声招呼,方便韩世忠安排开京逐项事宜。
  在魏承恩眼里,既然韩世忠是官家颇为信任的军将,那自然是陛下的近人,自己处刑之时,韩世忠就是暂代提督一职。
  韩世忠瞪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也相信魏承恩的手艺。
  开京城前一日还是站满了奉行非暴力抵抗之人,第二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街上除了留下了少数的垃圾,再无其他。
  城中百姓闭门不出,坚决执行了魏承恩的命令,特殊时期,严格执行封禁措施,能不出家门,坚决不出家门,能不出坊门,坚决不出坊门!
  待到韩世忠再次见到魏承恩的时候,开京局势彻底明朗起来。
  “都处理干净了,我就回大正县了,会宁府那边恐怕有变,我得亲上前线去。”韩世忠见魏承恩没拿着刀子,松了一口气,大概魏承恩会继续维持自己仁善的表象,但是高丽人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位提督,绝对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这就够了。
  魏承恩用手遮着冬日微弱的光芒,满脸笑容的说道:“都处理完了,但愿没有下次了,这群四处蛊惑人心之人,实在是可恶至极呀。”
  “你把刀收起来!”
  韩世忠看着魏承恩又把那把月牙剔刀拿了出来剔指甲,愤怒的吼道!
  “我这刀有问题吗?”魏承恩一脸莫名所以的问道。
  韩世忠二话没说,冲出了高丽王宫,用最快的速度带人赶回了大正县!
  他一须臾都不想多待!
  等韩世忠到了大正县的时候,派出侦查的斥候,也从会宁府归来,会宁府的确是有了鼠疫,但并非那批马车和劫掠庆州百姓的金人军卒带回去的。
  黄龙府的鼠疫,蔓延到了会宁府,此时金国上下人心惶惶。
  毕竟黄龙府是金国重镇,多少勋贵们的亲眷都在黄龙府?私下放人的事屡禁不绝,蔓延已经成了不可阻挡的趋势。
  “这样一来,得防着金国狗急跳墙呀!”韩世忠盯着金国的方向,皱着眉头说道。
  而此时的会宁府的确出现了鼠疫,但是因为已经在黄龙府吃了大亏,会宁府鼠疫并没有剧烈到黄龙府的地步。
  而此时完颜宗望刚刚回家,他已经忙活了十几天,算是止住了会宁府鼠疫凶焰,毕竟有大宋这个成功的例子在,照瓢画葫芦,都有很大的效果在。
  “父亲。”一个少年接过了父亲身上的甲胄,少年郎看着甲胄上的血迹,不由的叹息,他父亲又杀人了,而且还是金国的百姓。
  “齐儿,京儿,你们到中厅来。”完颜宗望换好了甲胄,走进了中厅,闭目养神良久,才终于用力的吐了一口气,算是稳定了住了因为杀戮导致的心神不宁。
  “你们对眼下的鼠疫怎么看?”完颜宗望望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是宠溺,他的这两个儿子,可比东帅宗翰的那个完颜真珠要强上许多。
  完颜齐的母亲是辽国最后一个皇帝耶律延禧的女儿,蜀国公主,而后两国交兵之时,蜀国公主被完颜晟赐死。
  在完颜晟死前,完颜宗望一直对完颜齐极为疏远,待到报仇之后,完颜齐已经长大束发,他与父亲并没有间隙,反而对父亲忍辱负重多年,直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十分敬佩。
  “正如父亲所言,师宋长技以制宋,既然宋人的法子对付鼠疫有效。那自然拿来用就是。迫不得已之时,我金国没有宋国那么多的规矩,反而更加方便一些。”完颜齐恭恭敬敬的说道。
  “说的不错,京儿。你怎么看?”完颜宗望点了点头,自己哪怕是死了,完颜齐也能混出点成色来。
  完颜京,是完颜宗望的次子,完颜京的母亲是大宋茂德帝姬、延庆公主,这不是宇文虚中五贯钱买来的公主,而是以海上之盟为由,两国结盟时候的姻亲。
  而完颜宗望从来没有怀疑过宇文虚中是内鬼的原因,就是茂德帝姬进入金廷的时候,宇文虚中将其灌醉,扔到了完颜宗望的帐中,并且说服了完颜晟将茂德帝姬赐给完颜宗望。
  完颜京恭恭敬敬的行礼抬头说道:“父亲,眼下金国急务并非鼠疫,而是入关!”
  “这鼠疫乃是宋皇所定名,年年闹瘟都死不少的人。今年怎么我金国上下都叫了鼠疫?”
  “孩儿认为,眼下金人之要务,还是来自宋朝的压力,满朝公卿!皆称大宋!我金人已经畏宋入骨!若蝼蚁偷生,徒增笑柄!”
  “混账!”完颜宗望怒目圆瞪的喝骂道!
  他平日里也是一口一个大宋!完颜京这话,把他也给骂了!


第八百零二章 我为蛮夷
  “孩儿斗胆,但这是孩儿的想法。”完颜京压根没有畏惧父亲的呵斥,反而站直了身子说道:“璎珞小姨,在大宋过得很好,上个月大雪尚未封路的时候,甚至还来了书信,说我母亲归国后,可以保孩儿性命。”
  “孩儿今年未满十岁,未长过车辙,大宋皇帝哪怕真的是阎罗转世,也不会对我下手。孩儿句句肺腑之言,还请父亲知详。”
  “啪!”完颜宗望伸手一巴掌打在了完颜京的脸上。
  完颜京有些错愕,最后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说道:“孩儿回去了。”
  完颜宗望气急,自己这个一直很乖的儿子,为何突然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而且完颜京居然挨了这么重的一巴掌,居然还没有哭,就这样坦然的离开了中厅,实在是太让他意外了!
  完颜宗望太清楚自己这一巴掌的力气,再大点力气,这一巴掌就能打掉完颜京的牙口。
  脸颊肿胀那么高,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他居然未曾哭闹。
  完颜京捂着肿的老高的脸颊,回到了他母亲的小院,见到了忙碌着的母亲,叹气的说道:“母亲,给小姨写信吧,我们归国吧。”
  “跟你父亲谈崩了?”赵氏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你自小聪慧懂的隐忍,今天怎么就想起和他谈这事了。”
  “父亲对我有生养之恩,既然母亲已然决定归国,在走之前,自然要还了这份恩情,但是他不领情,我也毫无办法。”
  “改名赵京吧,母亲。”完颜京摇头说道。
  赵氏略显无奈的在身上擦了擦手说道:“我去联系下皇城司,锅里熬着粥,你别让它糊了。”
  “好。”完颜京点头说道。
  在韩昉离开会宁府之前,曾经派人联系过赵氏,可那时赵氏没走成,完颜宗望已然回了会宁府,没有走成。
  前几日皇城司的察子突然又联系赵氏,完颜京一直没有点头,赵氏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拖延了几日。
  完颜京正在搅拌着锅里熬着的粥,突然听到了门响动的声音,转头一看,看到了略显佝偻的父亲站在门外。
  “你母亲呢?”完颜宗望看着小院,有些疑惑的问道。
  “出门了。”完颜京非常平静的说道。
  完颜宗望是个人精,瞬间明白了含义,略显痛苦的扶住了墙壁。
  “受伤了就别逞强,给你凳子。”完颜京跑到屋里搬出了一个凳子给了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的甲胄上带着血迹,不全是敌患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这一点完颜京比完颜齐更早看到。
  完颜宗望带着几分好奇靠在了门前的树干上,说道:“你们既然要走,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虎毒不食子。”完颜京盛了一碗粥递给了完颜宗望。
  “虎毒不食子,还有你母亲。”完颜宗望吹着粥,有点烫,笑着问道。
  “母亲是大宋天子的妹妹。也是我能够在大宋活着的唯一保障。你要是把母亲杀了,我也没得活。”完颜京从屋檐下搬了张矮小的桌子,又切了点腌好的萝卜,拿了两个白面馒头。
  完颜宗望今日才知道平日里略显蠢笨的次子,其实是他孩子里最为聪慧的人,他又打量了下破旧的院子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俩了。”
  “我想知道你那个入关的说法。你跟我说说。”完颜宗望放下了碗,非常严肃的说道。
  完颜京大快朵颐的啃着馒头,听到完颜宗望的问话一愣,才说道:“说了你也不会做。”
  “放肆!”完颜宗望感觉到自己被冒犯,略带愤怒的说道。
  完颜京看着恼羞成怒的父亲就觉得有趣,夹出了三个萝卜丁说道:“这是金国,这是榆关,这是大宋。”
  “敢问父亲,你认为金国,或者说金人,还有我们完颜家在大宋人眼里是什么吗?”完颜京将三个萝卜丁依次摆好说道。
  完颜宗望觉得自己的孩子十分有趣,拨动着萝卜丁说道:“我金国灭辽之后逼迫宋人赎买燕京!又长驱数千里直奔汴京!我金人在宋人眼里,必然是魑魅魍魉一般可怕的鬼怪!”
  完颜京摇头说道:“金人在宋人眼里就是蛮夷蕃人!而且是不可教化之生蕃!”
  “宋人自云中、燕京起,就一直执行着种师道所下清理军令,他们甚至连教化都不做,直接清理所有车辙以上金人,不论男女!”
  “胡言乱语!”完颜宗望赫然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些恐惧,他一直为金国覆灭辽国沾沾自喜,却从稚子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金人,只能靠着挖野山参、剪羊毛为生!这就是父亲心中那种高高在上的金人,该有的样子吗?”
  “国强而民弱,病入膏肓却沉迷于过去的功业不可自拔!这就是父亲吗?这就是西帅的智谋吗?”完颜京喝了一口粥,摇头说道。
  “哗啦啦!”饭桌被完颜宗望猛的掀翻,盛好的粥撒了一地。
  完颜京站起身来,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扶着父亲坐了下来说道:“父亲,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孩儿说的是事实,否则父亲也不会掀了桌子。倘若父亲真的认为我是胡言乱语,怕是早就夺门而出,而非生闷气了。”
  完颜宗望喘着粗气坐在矮桌之前,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喉头说道:“你继续说。”
  完颜京再次盛好了饭说道:“一旦承认我为蛮夷,反而会有说不出的畅快,很多我们过去无法理解之景象,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为何大量的金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前往大宋?”
  “为什么金国已经给了宇文虚中以国师、韩昉以勃极烈的地位,他们依然不愿留在金国?冒着被骂三姓家奴,贰臣的风险依旧要归宋。”
  “为何时至今日,双方已经打成了人间修罗道,我金人依旧给宋人以崇高的待遇?甚至喊出了师宋长技以制宋的口号,而金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就是原因,不愿承认自己是蛮夷罢了。”
  完颜宗望忽然笑道:“当初就不该让韩昉当你的先生。”
  完颜京同样笑着说道:“宇文虚中也是我的先生,父亲安排的。宇文先生说:好不容易从泥潭里爬出来,谁还愿意承认自己不洁。哪怕是用再多的谎言,也要掩饰这一事实。”
  完颜宗望忽然长笑数声,直到咳嗽起来才止住笑声问道:“你那个出关也是韩昉教你的吗?”
  “为今之计!能救金国的唯有入关!入关!入关!入了榆关,北方诸国才能奉金为王!唯有入关,宋人才能退出燕山以北!唯有入关,才能解了眼下所有死结!”
  “入关!入关!入关!”完颜京用筷子用力的戳着象征着山海关的萝卜丁说道。
  “不会的。宋人不会赶尽杀绝的。”完颜宗望有些失神的说道。


第八百零三章 五凤楼上,酸气弥漫
  完颜京坚定的说道:“父亲!宋人在扫庭犁穴!他们不灭金人誓不罢休!东帅就是清晰的看到了这一点,又对金国朝局无力施为,所以才亲去沈州!”
  完颜宗望略微有些失魂落魄,叹气的说道:“到了大宋以后,好好活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大伯完颜宗干聪慧并不低于你,别乱想了,好好上学,听你娘亲的话。”
  “孩儿知晓。”完颜京点头说道。
  “吱呀。”小院略带破败的门发出了声响,赵氏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完颜宗望讶异的说道:“你来了?”
  赵氏看着一地的狼藉,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说道:“京儿,去屋里收拾东西。”
  完颜宗望颓然的坐在凳子上,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当着我的面说走。”
  赵氏轻笑了两声说道:“你敢吗?”
  “你!”完颜宗望指着赵氏略微有些愤慨,又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手。
  “你不敢,就别说。妹妹打探过了,京儿不会死的。”赵氏笑着说道,转身回屋收拾着东西。
  赵氏不怪完颜宗望当初强占了她,就金国这群人,只有到了完颜宗望这里,还有活路。
  这也是当初宇文虚中安排的时候,赵氏没有反对的原因。
  “少喝点酒,也不年轻了,别动不动就披甲冲阵,眼下大宋火器锋利更盛以往,别哪天宗亲给你收尸都拼不齐。”赵氏用恶毒的语言劝着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倒是不以为意的笑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说到底,赵氏临走的时候,还是关心了他一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赵氏坐上了皇城司的车驾,出了会宁府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完颜宗望没有追出来。
  “拜见帝姬。”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了车窗外,赵氏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疑惑的问道:“韩昉?”
  “正是臣属。”韩昉在沈州神秘失踪后,又出现在了会宁府。这也是会宁府的皇城司因为鼠疫冲击停摆之后,又恢复运转的原因。
  “先生没走?”完颜京惊喜万分的说道。
  韩昉摇头说道:“这次跟帝姬一起归国,入关这两个字,算是我送给完颜宗望,送给金国最后的忠告了。”
  他没有具体的章程,只是提供给了金国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
  他的确是三姓家奴,他自己都不否认这一点,宇文虚中离开了金国之后,皇城司缺少监事,他被金钱腐化成为了大宋皇城司的监事。
  金国待他不薄,也是事实。
  他要离开,总要尽了这最后一段的君臣之谊。
  西帅府里,完颜宗望拨弄着那三颗萝卜丁,叹气的说道:“入关,说得简单,失去了天德、临潢、辽东,金国拿什么入关?难不成等大宋朝党争再起不成?大宋那位皇帝镇着,他们怎么争?”
  “难不成等大宋皇帝死了不成?”
  完颜宗望忽然停下了手,眼神变得明亮了几分,正如完颜京说的那样,一旦承认了自己是蛮夷的时候,有些念头就变得通达起来!
  既然自己眼下打不过你煌煌大宋!那身为蛮夷的自己,最应该做的是求活。坐等大宋变得腐朽。
  他作为一个局外人,作为一个蛙跳到汴京的人,更知道大宋当初多么腐朽,哪怕是大宋皇帝作为大宋第二明君,暂时挡住了颓势,也挡不住内部的崩坏。
  那自己身为蛮夷,问题就变的好解决多了。
  完颜宗望终于明白了这我为蛮夷的说法,压根就不是完颜京能够说出口,那毫无疑问,韩昉就在会宁府!
  “来人!让会宁府少尹关闭城门!合扎军以灭疫为由,全城搜捕韩昉!”完颜宗望大声的喊道。
  皇城司因为鼠疫蛰伏,突然又开始恢复活动,让完颜宗望有些意外,但是鼠疫闹得太凶,他一时间没顾得上,现在想来,那必然是韩昉回来了。
  当然,他并不清楚韩昉又走了。
  这一来一去小半个月的时光,韩昉彻底看清楚了金国,已然是强弩之末。
  而此时的汴京城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域外之鼠疫闹得再凶,也耽误不了汴京百姓们的热情,因为大宋朝的定海神针,岳飞回到了汴京。
  而此时的崇德门上的五凤楼,却弥漫着一股酸味。
  赵桓看着御街上欢庆的百姓酸味十足的说道:“汴京这群百姓真是的,朕也去辽东打仗了呀,朕回来的时候,汴京静悄悄的,是朕的大驾玉轳不够明显,还是旌旗不够招展?他们怎么接朕的?沉默!是沉默!”
  “岳飞回来,就这么热闹,又是药发木偶,又是戏班子、说书人,整这么大的阵仗,他们太坏了,在离间君臣关系!一定是这样,查一下有没有黑水司的人在其中挑唆,一定要防微杜渐,对一定是这样,赵英,你说是不是?”
  赵桓很羡慕岳飞深受百姓们喜爱,欢庆仪式都不用赵桓去筹备,汴京百姓从走卒商贩,到文武百官皆参与其中。
  当然,赵桓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定是那金国黑水司从中作祟!
  赵英想了想说道:“官家,黑水司在大宋被底朝天的查了三遍了,臣以为……”
  “臣以为一定是黑水司捣的鬼!臣这就去查!”赵英一看官家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对,话锋急转而下,赞同了官家的观点。
  “对!没错。”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坏事都是金人做的。
  赵英笑着说道:“咱们回来的时候鄂州水疫闹得正凶,辽东战事的捷报还没在邸报上刊登,百姓们担忧水疫嘛,心里有事,自然热闹不起来,眼下海晏河清,水疫已过,热闹热闹也算正常。”
  “再说岳将军归京这事,不是官家让邸报、晨报、小报一起通传的吗?百姓们这才知道了嘛。”
  岳飞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进京述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被这阵仗弄的有点惶恐。
  大宋可是有猜忌的传统,幸好,现在的官家,倒是没有这个习惯。
  “刘氏?”岳飞看到了站在了街边的女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发妻。
  岳飞没有太过在意刘氏眼神中的艳羡,驾马向着崇德门走去。


第八百零四章 一千贯一个的茶杯
  岳飞带着的河间军并没有全部出城,只有背嵬军八千人入了城,这八千人中有很多的人之前都是亲事官,而剩下的军队直接在城外驻营,大约在十日后,河间军将开始征战四年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修整。
  河间军卒将休息三十天左右的时间,直到春秋大阅之时,才会归营。
  赵桓看着甲胄鲜明的背嵬军从御街踏步而来,满脸的笑容。
  精锐之师。
  马匹整齐划一的从御街踏马而来,整齐的排列在了崇德门前的广场之上,在经过短暂的喧闹整队之后,背嵬军就这样整整齐齐的站在了赵桓的面前。
  “跨立!”岳飞高举手中的沥泉枪,高声喊了一嗓子,小广场上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之声。
  他们这早就是计划好、并且经过训练,当岳飞沥泉枪举起之时,就会跨立,而不是听号令。
  整齐划一的跺脚声在御街上传出了老远老远,整个汴京仿若是被按了暂停一样,令行禁止,这可不是玩笑话,甚至连马匹都稳稳的站在原地,这让汴京的百姓大开眼界。
  “大宋河间军行军总管、河间节度使岳飞领军归京!”岳飞中气十足的喊着,赵桓在五凤楼上清晰的听到了岳飞的喊声。
  “好,好。”赵桓满脸笑意的伸着手让岳飞收队。
  背嵬军是河间军的精锐,取意亲从之意,八百人马俱甲着板甲站在正中,这八百人都是当初的亲事官组成。
  而剩余之人皆为黝黑色的铁甲,看起来黑白分明。
  岳飞手中的沥泉枪猛地一顿,杵在了地上。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捷胜军整齐划一的山呼海喝声在崇德门前响起,爆喝之声直冲云霄,甚至连云朵都被震慑。
  整个汴京城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这爆喝之声化成一股音浪,席卷整个汴京,响彻大街小巷。
  赵桓站在五凤楼上哈哈大笑起来,岳飞就不擅长拍马屁,在拍马屁这件事上,韩世忠更加擅长一些,毕竟韩世忠能整出“喊两嗓子提提神”的花活,岳飞这个略显刻意。
  但是赵桓还是喜笑颜开,狂笑不已。
  “你让岳飞进宫来,让队正把带回城中营地。”赵桓终于止住了笑声,满脸得意的说道。
  这会儿他一点都不酸了,浑身舒坦。
  这是什么?
  这就是互相成就,赵桓很喜欢这一过程,对结果也甚是满意。
  岳飞翻身下马,走过了长长的护城河上的长桥,走进了崇德门,面圣自然需要换掉武器,褪去甲胄,他没有剑履上殿的特权,自然不可以带着沥泉枪进入宫室之内。
  赵桓看着岳飞的脚步,看着御街百姓们依旧盯着背嵬军的好儿郎,他们两眼放光,这种时候,正是抓婿的最佳时刻!
  赵桓略微有些恍惚,绍兴十年,岳飞刚刚经历郾城大捷、朱仙镇八百背嵬军冲十万金军的彪悍战绩,在十二道金牌的错误指示下,回到临安的时候,临安的百姓,大约也是如此。
  岳飞大约也是如此的志得意满,龙行虎步、一心还要再复中原,雄心万丈,到最后变成了天日昭昭。
  “末将岳飞见过官家,官家安泰。”岳飞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赵桓的神游天外。
  在赵桓神游之时,岳飞已经换上了朝服,来到了五凤楼上面圣。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大宋也不兴跪礼。”赵桓看岳飞作势要跪,就脑袋嗡嗡疼。
  大宋朝的有些旧习俗,就很惹人厌。这让他想起了刚来到大宋时,延福宫外跪下的亲从官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朝服还是四年前做的呀,这都小了,倒是岳将军这愈发富态了。”赵桓打量着岳飞满眼都是笑容,军伍都得养膘,岳飞肉眼可见的胖了几分,连朝服都变小了些。
  “官家风采依旧,英武不凡。”岳飞看了看自己的将军肚,也是一乐。打仗,体重不够很容易吃亏。
  “吁!”赵桓摇头笑了,岳飞跟着自己摸爬滚打了五年,这人也学的越来越圆滑了。好听话他听得多了,也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这次从永兴军路来,那边还能撑多久?”赵桓深深叹了口气,说起了正事。
  岳飞闭目思忖了片刻说道:“种太尉老了。”
  “一年时间够吗?”赵桓敲击着五凤楼上的凭栏,看着城里的百姓渐渐散去。
  夕阳西下,这汴京仿若被染上了一层金黄色一般,而水运仪象台一如既往的转动着,这副和平和安详,正是赵桓的追求,也是岳飞等军卒拼命守护之物。
  “种太尉两鬓斑白,老态龙钟,但是臣以为一年时间足以。”岳飞掷地有声的说道。
  岳飞当然知道官家问的是什么,问的事永兴军路还能不能凑合一年,问的是一年之内,能不能解决北境战事。
  岳飞的答案是肯定。
  “那一千贯一套的茶具,你有没有给朕带过来一套?”赵桓叹气的说道。
  家资千贯,中人之家。
  而去年李纲令户部查国帑账目,清楚的记录了永兴军路出了千贯一套,共计一万件的茶具的丑闻,而这个丑闻,在赵桓的刻意压迫之下,没有宣扬出去。
  岳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茶杯说道:“哪里是一套,是一个。磁州黑白瓷,这东西,十文一个。”
  岳飞是相州人,距离磁州很近很近,两地就搁着一条漳河罢了,磁州黑白瓷闻名遐迩,当然不是以价格闻名。
  赵桓拿起了这瓷器,这一个价值一千贯,一个中人之家的家资,而一个中人之家,可以供养一个学子完全脱产就学。
  而这一万个茶杯,就是一万个中人之家,一万个就学学子,一万个人才储备。
  赵桓将黑白瓷收进了袖子里,看着天边的火烧云久久未言,忽然他从袖子里将那黑白瓷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官家息怒。”赵英吓得寒蝉若噤赶忙劝着官家少生点气。
  “蛀虫!都是蛀虫!”赵桓用力的踩了两脚,黑白瓷很结实,依旧没碎,仿佛在嘲讽赵桓的无力一样。
  “所以永兴军路压根就不是打不过西夏!感情就是扯着西夏从国帑套军饷,是吧。”赵桓气急败坏的说道。
  永兴军路的问题,赵桓当初让岳飞去试探的时候,才发现,西夏压根就是纸糊的,一捅就破!
  在岳飞的反复蹂躏下,西夏现在完全是应声虫,连岳飞借道都不敢言语一声,甚至还得把任得敬推出城,挨一鞭子才安心。
  是岳飞太强了吗?
  不否认,岳飞很强。
  但那时的河间军只有剿匪经验,算不上现在一等一的强军!居然能够两次洞穿西夏防线,这就引起了赵桓的怀疑。
  最后才搞清楚了永兴军路迟迟不能剿灭西夏的原因,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想剿罢了。
  似曾相识的操作呀。


第八百零五章 岳飞的目疾
  “嘶,有点疼。”赵桓晃了晃脚掌,踩着几脚,反而把自己踩痛了。
  岳飞看着官家的模样,脸上充斥着笑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硕大的汴京城,眼神中尽是欣慰。
  “臣听韩将军说金国的鼠疫蔓延极为严重,但是金国上下又极度不作为,导致鼠疫愈演愈烈,明年征战的时候,怕是用不到一年了。”岳飞宽慰着官家。
  要解决永兴军路的问题,就必须解决掉西夏之顽疾,才有可能彻底结束永兴军路的问题。
  “前几天韩将军传回了消息,金人也不是不闻不问,听说庆州的百姓奔逃,就把庆州给屠了。”赵桓晃动着脚丫,准备回文德殿去,对于明年战事的研究,他还需要和岳飞商量一下。
  岳飞疑惑的问道:“官家,臣的印象里,庆州不是属于会宁府,不是金人的吗?难不成臣记错了?”
  “是,庆州是金人的。”赵桓点头,肯定了岳飞的记忆,只不过眼下,庆州已经从地图上抹去,甚至连城都给毁了。
  “额……”岳飞驻足,满脸的错愕。
  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统治者对自己的百姓下手,这种事在大宋仅仅过去了十几年,在金国又再次上演。
  显然岳飞比韩世忠年轻几岁,并没有经历过当年太上皇下诏,江南屠掠。
  韩世忠能够理解金国行径,岳飞显然不能理解,毕竟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如此迷惑行为。
  赵桓和岳飞在文德殿经过了激烈的头脑风暴,对明年金国的局势进行了大幅度的探讨,和大宋以后的军事布局进行了分析,有激烈的争论,也有相互的妥协,最终达成了一致的结论。
  “臣告退了。”岳飞揉着太阳穴准备离开文德殿,官家在有些地方,在岳飞看来实在不切实际。
  没有人能够预测战场的局势,没有人能够预测战争的结束日期,这一切都需要临阵对敌的时候随机应变,存乎一心。
  而官家希望做出具体的征程,显然是有些想当然。
  岳飞经过长途行军,本来就是极为疲惫,经过讨论之后,更加让他脑阔疼。
  对牛弹琴,大概也是如此。
  赵桓看出来了岳飞的疲惫,也放了岳飞离开文德殿。
  “回家别再打孩子了,岳云已经很努力了。”赵桓想要为悲惨的岳云求个情,这都几年没见父亲了,见面就挨揍,实在是太过悲剧了一些。
  岳飞揉着太阳穴的手为之一顿,叹气的说道:“臣在进京的时候,见到了刘氏,岳云的顽劣,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岳飞家的经,比赵桓这边更难念几分。
  “后悔的应该是她。”赵桓劝慰了一句,算是安慰岳飞那颗受伤的心,岳飞在邢州峡谷写了那封家书之后,其实他的第一段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是给孩子带来的创伤,却从未停止。
  出身农家女的李娃李孝娥,十分的淳朴,在汴京孝顺姚氏,照顾孩子,要求极为严苛,但身为继母的李孝娥其实对岳云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岳飞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了岳云跪在院子里,自己的母亲姚氏手里拿着拐杖,十分严肃的坐在院内。
  “母亲,孩儿回来了。”岳飞对着母亲说道。
  姚母看了一眼岳飞,对着岳云说道:“云儿,你起身,先回屋。”
  “诶!”岳云畏惧的看了岳飞一眼,一溜烟的跑的无影无踪。
  回到中厅的时候,姚母的脸色变了数变,才说道:“我让孝娥去找你,告诉你辽东战事结束,就以目疾称病归家,为何没有照做?”
  “官家不准。”岳飞迅速的踢了个皮球,把锅甩在了官家身上。
  姚母皱着眉头,略带几分严厉的说道:“那你现在再写一封札子,就说父母在不远游,辞了军务。”
  岳飞闭目良久说道:“孩儿答应了官家,过了年去征战黄龙府和会宁府。当初是母亲三番五次的让孩儿从家里走出,为国征战,在孩儿背上了刻下了尽忠报国四个字。”
  “为何现在却反复让孩儿辞去军务?”
  姚母扶着拐杖,站了起来,说道:“当时金兵都打到了相州,国事多艰难,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所以我才竭力劝你离家。”
  “无国何以为家?正是这个道理,但是眼下国事已经不再艰辛,不管是韩世忠还是王禀,亦或者沈从都是赫赫战将,自然要劝你归家。”
  “他们老赵家太会卸磨杀驴了,前段时间,那些人都对王禀下手了,王禀何许人物?坚守太原、征战临潢、黄龙,厉害吧?被攻讦之时,还是只能居家借酒消愁,束手就擒。”
  岳飞远在青塘教训白日做梦的耶律大石的残辽军队,自然不太清楚其中的细节,他带着疑惑说道:“官家不是力保王禀,还把孟太后的宫门给砌住了吗?”
  “糊涂!”姚母重重的顿了一下拐杖:“那是眼下军汉还有大用,不管是黄龙、会宁还是西夏,都需要军汉,当这些地方打完的时候,军汉无用之时,陛下,能容得了你们?”
  “治国的时候,还不是要靠那群吊书袋的人?”
  “现在能保你们这些军汉,砌了坤宁宫的门,明日就能把那门给掀了,到时候加害忠良的罪名落在朝臣头上,他官家摘的一干二净,正好推行偃武兴文之政,这样的事还少吗?”
  岳飞听到这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的母亲是在担忧他的安全,或者说他们岳家满门。
  姚母对当今官家并不了解。
  岳飞在宽大的袖子里翻来翻去,找出了一副堪舆图说道:“官家让陈东在清河镇,让那些西域行商打探的西域局势,官家的目光,并没有只看到金国、西夏,还看到了西域。”
  姚母拿出了一个老花镜,仔细的看着堪舆图,抬眼疑惑的问道:“老身还当官家是个赵二,感情他想做李二?”
  “母亲,这是官家前几天传下来的墨宝,王以民为天。”岳飞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本札子。
  姚母这才信了几分,点头说道:“倒是小看他了呀。”
  “那孩儿告退,云儿也等急了。”岳飞摇头说道,要说服老人很难,何况说服自己的母亲,那更是难上加难。
  有这个功夫,打打儿子,不好玩吗?
  “你等下,官家到底想做啥?这样他还不满意吗?”姚母拦住了要离开的岳飞问道。
  岳飞仔细思考了下,说道:“远迈汉唐之盛。”
  这条路很难,但是幸好这条路不是官家一个人要走,而是整个大宋朝一起向前走。


第八百零六章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岳飞兵没有马上揍在岳云身上,因为李孝娥像只老母鸡一样长着双手,把岳云护在了身下。
  双方就岳云是否需要进一步的惩戒,展开了对峙,岳飞感觉今天要揍岳云,难度比教训耶律大石还要困难几分。
  “他在宫里的学堂上课!居然把赵臣夫那丫头的宫裙给撕了,你这么护着他,是在害他!”岳飞叹气的说道。
  岳云闯的祸,岳飞已经从母亲那里知晓,这孩子太皮了,居然在休课之后,把赵臣夫的宫裙给撕坏了。
  “小孩子玩闹嘛,母亲已经惩罚过他了,打也打过了,跪也跪了,别打了。”李孝娥坚称是孩子玩闹,并且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岳飞盯着岳云说道:“孩子?他都十一岁了!个头都快和你一样高了,你跟我说他是孩子?”
  “当初赵楷的事,朝臣们也说赵楷还是个孩子!你起开。”
  “赵臣夫说孩儿愚钝,她嘲讽我!”岳云小声嘟囔的说道。
  岳飞一听岳云狡辩就火冒三丈的说道:“别人家的孩子,背一篇《礼记》只需要半天的功夫,你背一篇两天都没背会。赵臣夫说你愚钝,这是在夸你!没骂你蠢,都是在客气!”
  “起开,我今天必然是要揍他!”
  岳飞真的是有点气急败坏,自己常年不在家,这厮居然连自己都敢顶嘴了!
  “不行!”李孝娥爆喝一声,指着岳飞喊道:“你常年不在家里,回家就打孩子!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揍!我说的!”
  岳飞摸了摸鼻子,叹气,教育孩子的事,他的确是有点不占理。
  “你们这是在干啥?”赵臣夫蹦蹦跳跳的走进了岳飞的家门,一看这架势,也是吓了一跳。
  岳云一看赵臣夫,兴高采烈的说道:“赵臣夫,你跟我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臣夫眼睛一转,并没有理会岳云,笑着说道:“岳将军威名四海可闻,驱狼吞虎,听说勘印坊已经在做新话本了,茶社的说书人都讲岳将军的段子。”
  “等会儿我教了岳云的《尚书·艺文志》一篇,再想将军详闻青塘战事。”
  赵臣夫走到了岳云的面前,拉着他向着书房走去,他们是要去学习,岳飞没有理由耽误。
  “你还没有跟父亲解释这件事的始末,你快……”岳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但是已经被赵臣夫的话打断。
  “闭嘴!”赵臣夫等了岳云一眼,她这个小辈儿怎么和父辈儿解释?岳云说的压根就不成立。
  “在家里,少拿出你在军中说一不二的脾气来,我说不让你打,就是不能打。你弄清楚怎么回事了没!”李孝娥没好气的说道。
  岳飞瞅了一眼比岳云还要高挑几分的赵臣夫,也是摇头。
  岳飞仔细听了李孝娥的解释,才知道这宫裙到底是怎么坏掉的。
  赵臣夫接了太子少师的任务,休课后帮扶着岳云补课,岳云读书就是九窍已通,一窍不通,自然是气到了小丫头。
  岳云觉得堕了面子,就气急败坏扔了书,不学了,跑出了学堂,赵臣夫追了出来,才算是把宫裙跑掉了。
  两小孩子都不当回事,反而姚母知道后,大发雷霆。
  “这臭小子!就算学、兵法、自然三个科目得到先生的上上评,其他的都是下下评?这……”岳飞看着岳云的成绩单心头又是火起。
  李孝娥叹气的说道:“他说要学你当大将军,对其他不是很上心,也不好好学。”
  “看我怎么收拾他。”岳飞点头,准备等赵臣夫走了,好好收拾他!
  李孝娥帮着岳飞揉着爆抖的太阳穴,“儿孙自有儿孙福,云儿就喜欢兵事,官家也让他跟着陆军学院学了几天,那边先生都说云儿是个军汉的料儿。”
  “等没仗打了,谁还认军汉?唉。”岳飞无奈的说道。
  姚母的担心,在岳飞看来并不会太远,诸国皆平定之时,难不成效仿汉武帝长驱万里征大宛?
  李孝娥没多说什么,王禀的儿子王荀已经恩荫去了永兴军路,他岳云以后也会如此,哪里由得了自己?还是全看官家的心意?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你进京的时候,见到刘氏了没?”
  岳飞明显感觉李孝娥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赶忙说道:“见过了,人群里看到了她。”
  “前几天她另嫁的押班生了疾,人没了。就说回相州老家去,母亲说跟我商量留下刘氏来,我没答应。”李孝娥情绪低落的继续说着。
  “母亲说当初的事,是岳家对不起她刘氏,走散的事,兵荒马乱的,现在既然押班已经病死了,无处可去,而且当初的婚书还在,总不能不管不问。云儿因为这个事和母亲生了很大的气,他坚决不愿刘氏再踏入岳家家门。”
  岳飞抓着李孝娥让她停下:“我去和母亲说,刘氏又不是没有去处。”
  岳飞对刘氏的感觉非常差,他在前线拼命的时候,刘氏写信抱怨家中琐事,在云中大捷之后,又因为此事,闹到了官家那里,让岳飞颜面无光,而此时又扰自家清净。
  岳飞是一家之主,这件事上姚母最后只能徒然,在母亲探听到了刘氏的住处,岳飞一人前往寻找刘氏,没成想刘氏就等在街口。
  “我不要你的钱,闻河间军归京之事,我就等在汴京,是为了去开封府衙门补了手续,当初和离就没办手续,也耽误了你和李娃,我恐此事成为别人攻讦你的把柄。”
  “你当初给了我五百贯了,已经足够了。”刘氏拒绝了岳飞再次拿出的钱财,神情有些绝决。
  岳飞和刘氏赶到了开封府衙,找到了李若水将和离的文书写好,找到了车马行,送了刘氏离京。
  “这人呀,活一辈子,哪里有十全十美,全都称心的事?”王禀忽然在岳飞的背后出现,笑呵呵的说道。
  王禀本来打算到家中找岳飞吃酒,结果岳飞没在家,又到开封府去寻他,被告知岳飞在朱雀门,他自然寻到了朱雀门,找到了头疼不已的岳飞。
  王禀看着岳飞眼神中的疑惑,也是一脸无奈:“我也是被叨叨的烦了,出门透透气。我家夫人听说王荀被恩荫到了永兴军路,说什么也不乐意,非要让我去官家那里说道说道,看能不能换个地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哟。”
  “这全天底下,估计也就官家没这个烦心事,吃酒去?”王禀摇了摇手里的酒壶。
  岳飞摇头,说道:“不去,官家说不破黄龙,不让喝。”
  而此时的汴京皇宫内,大宋的皇帝,同样有本难念的经,看着吵作一团的朱凤英和朱琏,就一阵头疼。
  “别吵了!要不你们打一架算了!到现在朕都没听明白,你们在吵些什么。”赵桓捂着耳朵头皮发麻的说道。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就是一群鸭,嘎嘎嘎,吵得赵桓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
  “那就打一架好了!”朱凤英倒是没啰嗦,宫裙往腰间一扎,摆出了阵仗。
  而朱琏同样丝毫没有示弱,将衣服扎好,看两个人认真的样子,似乎真的准备打上一架。
  “你们告诉朕,你们到底为何要吵架?”赵桓一脸疑惑的问道。
  朱凤英一脸愤怒的说道:“你问姐姐!”


第八百零七章 你要朕学那汉成帝呀!
  朱琏和朱凤英两个人的关系是否恶劣到了拳脚相加的地步?
  那当然是没有!
  赵桓很肯定,从燕京到津口,再到来州沈州,朱凤英的随行,那都是经过了朱琏的同意,甚至是由朱琏刻意安排。
  而且在燕京的时候,朱凤英多次进宫,那要是没有朱琏的同意,怎么可能那么肆意的进出宫廷?
  尤其是现在朱凤英能够站在延福宫里,自然是朱琏的手谕使其入宫。
  “你说。把拳头放下,花拳绣腿。”赵桓揉着脑阔,当初金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朱琏多乖?每天老老实实的做个隐身人。
  朱琏将裙角放下,依旧有些生气的说道:“我和妹妹商量着给李大家一个名分,总不能就这么住在宫里,却迟迟没有个名分,总归不好。妹妹不同意。”
  赵桓疑惑的看着朱凤英,倘若是李清照入了宫,那朱凤英入宫虽然说不上顺理成章,但是变的有了可操作性。
  “你又是为何坚决反对,甚至不惜如此做派?”赵桓疑惑的问道。
  朱凤英当然知道朱琏说的这件事是为了自己入宫更加方便,她摇头说道:“姐姐你就说瞎话吧!”
  “官家,倘若是国泰民安,海晏河清之时,臣妾自然是一万个乐意。但是眼下,王将军之事刚刚没过去多远,臣妾不想因为私事,耽误了官家的大事。”
  “当初在来州之时,臣妾就说了臣妾愿意做一辈子的齐王妃。”
  朱琏再次摇头劝道:“这事都过去了,福宁宫现在什么样,你又不是没去看过。”
  “过去了吗?”朱凤英丹凤眼反而意味深长的看着官家,眼神中透露着玩味的笑容。
  朱凤英忽然用正义抱住了赵桓说道:“再说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人……是吧,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官家宠我的时候,我就多进宫侍奉官家,等到我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就泛舟离京,省的官家看着老脸发愁。”
  赵桓拍了拍朱凤英的脑袋,说道:“你满脑子想的什么都是。”
  “做都做了,还怕说吗?”朱凤英仰着脸,官家很忙,她愿意珍惜一切在官家身边的时光,也就放下了和姐姐的争执。
  赵桓看着朱凤英得意的表情,玩味的说道:“明年亲征黄龙府,朕还带你一个人。”
  “啊?”朱凤英小手掩着羞红的脸颊,只觉得这站都有些站不稳当,整个人软在官家的怀里。
  今天朱凤英进了宫,赵桓也不再抱着文德殿的那堆札子过日子,索性就让赵英把重要的札子,送到了延福宫,也过了半天常人的日子,考校赵谌的功课。
  月上柳梢头,延福宫里妇人嘤嘤的声音逐渐平歇,赵桓没有让人旁观的嗜好,宫人们早就屏退,他靠在床头,呆呆的思考着朱凤英的问题。
  真的结束了吗?显然没有。
  朱琏的想法是几乎所有人的想法,若不是赵桓身在旋涡正中,他也会和朱琏一个念头,那就是纷纷扰扰,已经随着太皇太后的宫门被砌结束。
  但斗争真的会结束吗?
  大宋朝的革故鼎新和祖宗之法的斗争,从来没有轻松结束过,双方总是在养精蓄锐,然后互相撕咬一番,筋疲力尽,遍体鳞伤之后,选择蛰伏起来,各自舔舐伤口,伺机而动。
  赵桓不禁想到了当初的齐王妃。
  齐王妃杨氏和李世民两个人的【爱情】,并不是因为李世民是最终的胜利者,赢家通吃,齐王妃也并非李世民得胜后的战利品。
  早在武德年间李渊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征兆。
  当初李世民和李建成斗法的时候,李世民处处棋胜一招,杨氏在其中报信,在起居注等文献中,记载的非常清楚。
  贞观十年,长孙无垢观音婢辞世离去。
  贞观十六年,李承乾因为患足性情变得越来越乖张、暴戾,其行其言,越来越不满足李世民对于皇位继承人的要求,正当此时,李世民想到了齐王妃杨氏。
  因为齐王妃杨氏和李世民育有一子,名叫李明,因为齐王妃尴尬的身份,导致李明只能喊齐王妃四婶。
  而其他的儿子又不太中用的情况下,李世民想要立齐王妃杨氏为皇后,最后被魏征劝阻,不了了之。
  这是齐王妃一辈子唯一一次的转正机会,唯一一次,她的儿子不再喊她四婶,而是母亲的机会。
  李世民厉害吗?厉害。
  哪怕是他,也无法肆意任性行事。
  九五之尊?仅此而已。
  赵桓不由的叹气,朱凤英和朱琏今日的争吵,看似小事而已。
  赵桓忽然感觉到被窝里小手上下游走,索性将脑海里的种种思绪放下,他依旧本着解决主要矛盾,再解决次要矛盾的执政理念,先解决金人,再想有的没的。
  先解决眼下之问题,再说以后。
  “怎么,一顿吃不饱?”赵桓嘿嘿的笑着钻进了被窝里,只不过没过一会,赵桓就觉的里面的形状不大对……
  赵桓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确认了怀里抱着一个,伸手往旁边一摸,又摸到了一具身躯,是【熟睡】中的朱琏。
  那怀里人是谁?
  “官家,刺激不刺激?姐姐说要给你个惊喜呢,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朱凤英的声音突然在赵桓耳边响起,赵桓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赵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声的说道:“你这是要朕学那汉成帝呀!”
  “我们姐妹又不是赵合德和赵飞燕。”朱凤英略有几分不满的说道。
  此日清晨,赵桓从延福宫出来的时候,脑袋依旧晕晕沉沉,脚步有些虚浮,跟着赵英慢慢的飘到了文德殿。
  昨夜之事,让赵桓都有些迷糊,朱凤英似乎真的夜袭,因为自己这身子骨对付一个朱琏,绝对不会累到如此地步。好像又没有夜袭,因为赵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朱凤英。
  朱琏在中途好像醒来了,好像又没有,因为朱琏、朱凤英起来的时候,神采奕奕,从吃饭到梳妆都没有任何的异常,好像昨夜无事发生一般。
  “以后朱凤英再进宫,跟朕说一声,朕避着点。”赵桓揉着脑阔,这个榨汁姬,实在是有点可怕。


第八百零八章 大喜事!
  时光如梭,大宋的新年又要到了。
  此时此刻户部异常的忙碌,四处都是算盘的声音,计省被撤销划分到了商部以后,今年商部的算盘打得更响亮。
  而赵桓也第一次认识到了李纲所说的国帑收入不降反上升带来的变化。
  大宋国帑有钱之后,朝议的内容都是兴修水利、修桥铺路、营造船坞、设立新的市舶司。
  户部侍郎李弥逊正在慷慨陈词的说着:“哪怕是倭国现在的鼠疫非常严重,但是依旧会有过去的那一天,大宋的商贾已经在万里海塘上带回了足够的香料和宝石,而这些又换成了白银进入了大宋。”
  “臣还是以为在岭南复启广州市舶司才可以,甚至也要在岭南兴建船坞码头,促进海贸。”
  范嵊三年一考得了个上上评,完成了十全十美的大船建设之后,从津口知府,变成了大宋的户部郎中,算是李弥逊的左右手,他面带犹豫的说道:“臣以为还是等等的好,眼下荆湖两路水患水疫刚过,江南、两浙水患导致今年的粮食欠收,常平仓的储备已经有点空虚,臣以为还是以民为重。”
  “臣本就是津口知府,船坞督办,臣以为眼下津口塘口市舶司和船坞已经够用,而岭南开司,行至汴京路途遥远,还是不开为妙。”
  李弥逊和范嵊还在为了广州市舶司是否复启争吵。
  “范郎中刚刚入京,不太了解这里面的详情,河套有塞上江南之雅称,辽东春耕也都准备好了,来年收成是可以保障的。”李弥逊智珠在握的说道。
  赵桓看着他们吵也是有趣,去年是国帑都是铁钱花不出去,最后都运到了万里海塘和倭国、高丽。
  今年没有了这个忧虑,国帑都收的银元,但是依旧满足不了日益兴盛的大宋朝政所需。
  赵桓刚打算开口,他对李弥逊的说法比较赞同,刚要开口说话。
  李纲突然张口说道:“官家,蝗灾。”
  赵桓点头:“岳将军征战青塘,发现秋蝗已然产卵,今年春夏两季,西夏蝗灾已成定局,市舶司可以等等,但是百姓的肚子,可不能等等。”
  “各地州府官员,为了不让朕生吃蝗虫,的确是做了很大的努力,但是蝗灾不得不防。”
  “但是呢,广州市舶司复启之事,朕还是很在意,大宋商贾在万里海塘行商不易,眼下广州虽然名义上没有市舶司,但是民司遍地,朕觉得还是要办,否则这一年光漏掉的税,就够建两个市舶司了。”
  “赵英,从内帑贷些钱给国帑。”赵桓笑着说道。
  “啊?”赵英刚才还在乐呵呵的寻思中午给官家煮点什么好,一听官家这么说,自然是满脸不乐意。
  借钱,他不怕。
  但是国帑借钱从不归还,他就怕。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可是国帑从来不还,这亏空都得赵英想办法填补。
  “没钱?”赵桓看着赵英问道。
  赵英摇头说道:“有。”
  赵桓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以后呢,把账记好,按一分利算,年底结清就是。”
  赵英一乐,点头称是,满脸笑容,打消了准备从尚膳楼传菜的想法,准备按原计划给官家整点硬菜。
  他清楚官家这句话,其实代表着之前国帑欠内帑的钱,一笔勾销,但是他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官家喜欢从内帑借给国帑,国帑那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能够填的满?没有章程,内帑只会吃更大的亏。
  这笔买卖,国帑没亏,内帑也没亏。
  “李太宰以为如何?”赵桓笑着问道。
  “官家圣明。”李纲情绪不是很高,依旧是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情况,搁往常能不喘气的说上百字拍马屁的古文,结果这次就官家圣明四个字。
  这李纲是怎么了?
  朝堂的重臣们才发现,李太宰坐在那里,一上午了就开口两次。
  李纲左右看了看,看着朝臣们都在看自己,只好站起来说道:“官家,年关将近,是不是该选秀了?臣在琢磨有哪些适龄女子,有点走神。”
  赵桓一听也是哑然失笑,感情琢磨这个,他摇头说道:“李太宰什么时候干起了花鸟使的职?朕登基五年了,每年都不选,今年也算了吧。一入宫闱似海深,还是不折腾她们了。”
  李弥逊站了出来,俯首说道:“臣倒以为,今年辽东战事顺利,水患顺利平歇,水疫也被官家降服,倒是个选秀的日子,姚少监定个日子?”
  姚舜辅出列,掐着指头算了半天说道:“官家,十日后倒是个良辰吉日。”
  宋世卿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官家选秀乃是天大的喜事,待定了妃嫔,大赦天下才是。臣附议。”
  枢密副使王奇不住的点头同样站起身来说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赵桓看着平日里吵架能吵到面红耳赤的群臣们,在这件事上出奇的达成了一致,踹了赵英一脚。
  赵英立刻会意,大声的喊道:“退朝。”
  赵桓溜了……
  “朕滴个乖乖,你想过他们有一天,能够如此整齐划一的同意一件事吗?朕没想过。”赵桓回到文德殿的时候,后怕的说道。
  “臣也觉得是个好事,这严冬已至,商贸不行,冬日选秀本就是常例,臣觉得要不,选一选?万一要有中意的?”赵英给官家沏了杯茶说道。
  “滚!滚!滚!做饭去。”赵桓下意识的扶了扶腰,宫里这几位他都应付不来,还让他继续往里面填人?
  又有葫芦又有梨,还有一对姐妹花。
  “说起来这都十几日了,朱凤英一直未曾进宫吧。”赵桓忽然问道。
  赵英掐着指头算了算:“已经有了十七日,王妃未曾进宫。”
  “难不成是脸皮薄了?”赵桓疑惑的问道。
  “延福宫那边是不是也有十几日未送牌子过来了?”赵桓疑惑的说道。
  每日傍晚的时候,各宫的宫人都会把牌子送到文德殿这里,代表妃嫔无恙,未有天葵至。
  延福宫除了天葵的日子,从来没停过牌子,这是怎么了?
  “官家,大喜事呀!大喜事!”胡元风一样的从殿外冲了进来。
  赵桓笑着问道:“何喜之有?”


第八百零九章 双响炮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朱贵妃有身孕了。”胡元一脸笃定的说道。
  “噗哒。”
  赵桓手里的札子落在了地上,赵桓脸上的表情变化极快,然后慢慢的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朱贵妃有身孕了?”
  胡元一脸喜气洋洋的说道:“是。”
  赵桓猛地跑了出去,向着延福宫跑去,马上另外一道人影从胡元的身边闪过,风一样的冲了出去,亦步亦趋、游刃有余的跟在狂奔的官家身侧。
  “官家,你这是作甚?诶诶诶,放我下来。”朱琏一脸疑惑的看着冲进延福宫的赵桓。
  赵桓一把把朱琏横抱起来,放在了椅子上,小心谨慎的蹲下,将耳朵蹭在朱琏的小腹说道:“别吵,让朕听听。”
  朱琏被赵桓的行径逗笑了,推了官家一下,将官家扶起来,说道:“这才个把月,怎么可能听得出来,官家也是胡闹。”
  “朕说能听出来,就能听出来!赵英不是老说什么言出法随、金口玉言吗?”赵桓赌气一般的说道。
  “跟个孩子一样。”朱琏满脸的笑容,怀赵谌的时候,也没见当时的官家如此模样。
  赵桓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手掌上说道:“好好好,赵英,内侍省一定要定点照顾周全,还有找几个有武术底子的宫女,照拂左右,片刻不能离开,摔倒了拿你是问。”
  “让朕想想,还有什么事,没准备。对,吩咐御衣坊准备好小孩的衣服。”
  “对,产婆,御医院的产婆也要照料好,就是这样,还有胡元呀,是儿子还是女儿呀。”
  胡元一拍脑门,离开了延福宫,官家这是乐疯了,先不说他有没有手段知道男女,就是有,这个把月的时间,让他判断男女,实在是太为难了。
  “你别走呀。”赵桓看着胡元的背影,笑意盎然的说道。
  “官家过了年都是而立之年了。”朱琏满脸的笑容,吩咐宫人抬了一把椅子放在身侧,笑着说道:“官家坐这里,臣妾有话要说。”
  赵桓坐在了朱琏的身侧,还想听听孩子在肚子里的动静,被朱琏笑着拦住了。
  朱琏一脸感慨的说道:“臣妾算着日子,觉得天葵将至,可是这天葵久不至,就一直没往文德殿递牌子,寻思着官家什么时候来了延福宫,寻思着和官家商量。”
  “可左等右等没等到官家,内侍省说官家这个把月都在忙碌国事,没来延福宫,也没去旁的地方,就在文德殿里,臣妾也不好打扰。”
  赵桓连连点头,说道:“好事,喜事。让朕听听。”
  “官家坐好了,别从椅子上掉下来,臣妾有话要说,听臣妾把话说完。”朱琏看着略带几分执拗的官家,也是略感无奈。
  赵桓嗤之以鼻的说道:“什么事,还能把堂堂大宋的皇帝从椅子上吓的掉下去?金人围了汴京城朕都没从椅子上掉下去,反倒是把桌子给掀了。”
  “官家这么说,臣妾就安心了,妹妹她也有身孕了。”朱琏满脸笑意的说道。
  赵桓的手为之一顿,有几分呆滞的看着朱琏,愣愣的问道:“真的?”
  “嗯。”朱琏肯定的点了点头。
  赵桓挠了挠头。
  回到文德殿的赵桓,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坐在御案之前发呆良久,才怅然问道:“朱凤英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吗?”
  “噗通。”赵英猛的磕了一个头,甚至都听到了响声。
  赵英带着惊恐说道:“官家,御医院的太医已经去看过了,和朱贵妃是一个日子。胡元又去看了一遍,和起居注的日子一致,这谁侍寝都在起居注上写着。”
  “你起来,朕不是说的这个。”赵桓看着赵英惶恐的表情说道。
  在他心里,朱凤英那个妖精,他始终不是很放心……
  “自官家从大同府带回郓王妃之后,郓王妃身边就没有过旁的男丁,官家心中所疑,就是在要臣的命呀!臣是内侍省都知也是花鸟使。”赵英又磕了一个头说道。
  赵桓看着赵英满脸的惊恐,才了然皇城司连这种事都管。
  想起初唐齐王妃的儿子李明旧事,赵桓终于知道,为何所有史书一口咬定,齐王妃的儿子就是李世民的,并且从未有人怀疑过此事。
  果然,天下的皇帝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就是多疑。
  “那什么,你跑一趟郓王府,说朕晚上过去。”赵桓承认自己是个铁渣男,既然是自己的孩子,那这个责任自然要扛下来。
  出宫前往郓王府,其实就是给朝臣们个信号,朱凤英进宫已经成了铁一般的事实,也是在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方便准备明日常朝的时候的唾沫星子。
  他也相信朱凤英那颗七窍玲珑心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思。
  赵英哼着曲把官家的旌旗抬了出去,摆足了架势,极为高调的前往了郓王府。
  朱凤英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一个生命在自己的小腹里孕育着,这是何等的神奇?她满脸只有母亲才会有的柔情。
  “小雅,给我弹个霸王别姬吧。”朱琏笑着对旁边的侍女说道。
  稍待片刻,抑扬顿挫的琵琶声在小院里响起,还有婉转的歌声绕梁而去。
  “乌骓马,踏遍晚江岸。夕照乌江红似火,白沙锓血剑光寒,虞姬憾回天。”
  “一敌万,雄力可拔山。破釜沉舟争霸业,鸿门宴请误机关。恨水一江蓝。”
  “诉衷情,飘零久,浪子谁留?天地恨悠悠。豪杰千古何在?”
  “碧水老,大风秋。尽楚歌,乌江愁,霸王头。刀光如梦,壮怀无酬,恨水空流……”
  朱凤英微眯着眼听着这忆江南词牌名的曲子,晃着脑袋,仿若力可擎天的项羽和身后着大红氅的虞姬从词曲中走出了一般。
  曲终。
  朱凤英站了起来,看着汴京皇城的方向,喃喃的说道:“官家,臣妾终归是做不得那齐王妃,待来世,执手共携白头。”
  朱凤英说完纵身一跃,跳入了小院的井中,待有了孩子之后,她的想法已然完全不同,知道自己受不了,索性不给官家找更多的麻烦。
  “老……老……大!郓王妃好像投井了!”趴在墙头听歌的亲从官呆若木鸡的说道。
  “废什么话!救人呀!”亲从官的伍长,第一个冲了过去,在腰上系上井绳丝毫没有犹豫的也跳了进去。
  这朱凤英要是今天死了,哪怕是官家能够饶了他,哪怕是群臣能够饶了他,他自己都饶不了自己。
  作为官家身边的嫡系中的嫡系,他当然清楚官家因为赵谌有瑕,这几年。多少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君辱,臣死。


吾谁与归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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