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7章 时局不留人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14894
朱厚照想保唐寅,奈何本身他对此事的态度没那么坚决,说出来后转眼就忘了。
朝中对唐寅的反对声太过强烈,上元节过后,朝廷休沐期结束,朝中又开始下一轮参劾唐寅的行动,朱厚照对此不厌其烦。
张永刚刚上任司礼监掌印,虽然跟唐寅有一定“交情”,但他更想赢得人心,这次有机会得到朝中众多权贵支持,便暗地里帮助弹劾唐寅,在其推波助澜下,朱厚照每次过问朝事都会获悉朝中乱象。
正月十九,朱厚照发出御旨,唐寅卸任南京兵部左侍郎,改为“待诏”,等于被皇帝勒令辞职。
“真是大快人心。”
张永跟自京城来的勋贵代表见面时,作如此评价。
勋贵给张永送来的礼物很丰厚,张永收下后又做了一番收买人心之举,总之他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顾全大局。
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小拧子便登门。
张永笑眯眯地问道:“拧公公有事?”
小拧子一脸阴冷之色:“别以为没人知晓你的作为,陛下口谕,让你派人护送唐大人回京。”
张永稍微有些惊讶:“为何要护送唐伯虎回京?他不是卸任南京兵部侍郎了么?”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这是陛下亲口吩咐的,而且要求务必保证唐大人的安全,你爱办不办……或者咱家去找李兴,反正他手上有人。”
“钱宁呢?”
张永黑着脸问道。
小拧子转身便走,口中道:“这会儿旁人做什么,未必需要跟张公公交待清楚,你还是先寻思怎么把唐大人安全护送回来,要是唐大人出了事,陛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
……
唐寅遭遇他入仕以来最大的打击。
得知自己被勒令致仕后,他心中的失落难以言喻。
本来雄心壮志,准备大干一场,突然被现实打击,一时人生找不到方向,整个人浑浑噩噩,次日一早要往兵部,临出门唐寅才意识到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去衙门应卯了。
“大人,夫人在府上等候多时,没事的话尽早归家。”
唐府下人过来恭敬行礼,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原本他觉得自己到唐家前途光明,算是端上铁饭碗,谁知自家老爷遭遇无妄之灾,前途未卜,连带着他也遭殃。
唐寅道:“回去跟夫人说,老爷我没脸回府。”
下人哭丧着脸:“兵部来人,说是会派出官兵护送大人回京,此乃陛下亲口吩咐……东厂和锦衣卫也会派人一路保护大人安全。”
唐寅没好气地摆摆手:“去什么京城?脸还没丢够吗?老爷我只想过几天清静日子……对了,东边派人来了吗?”
本来唐寅已没多少精神,提到“东边”,目光又热切起来。
下人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东边?大人说的是谁?”
“算了算了,都这会儿了,谁顾得上谁?不来也罢,总归是我自作自受,若是不进那道奏章,即便在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断不至会如此。”唐寅心灰意冷道。
下人一看唐寅心情不佳,赶紧行礼告退。
……
……
唐寅没有即刻动身去京城,对他而言,现在只想安静几天,舒缓下心情。
他现在亟需援手,既觉得沈溪不可能坐视不理,又认为沈溪可能会选择隔岸观火……由于不知沈溪对此事态度如何,以至于茶饭不思。
一直到正月底,张永派来的人多番催促,唐寅仍旧没有上路的意思。
实在等不下去了,唐寅打算亲自前往新城拜会沈溪,临行前恰好碰到沈溪派人来送信,唐寅颇为期待。
可当他看过信函内容,发现沈溪无意帮他说话,甚至隐约批评他做事太过激进时,唐寅无法接受,将信看完便扔在桌上,越发懊恼。
“大人,再不走的话,官府要来收房子了……那么多东西总不能放大街上吧?是去京城,还是去新城,尽早做决定,后边夫人几次催了。”
下人面对唐寅的颓丧,虽然心里也很难受,但还是竭力劝说。
唐寅摆摆手:“罢了,咱回老家,过几天好日子。”
下人问道:“哪个老家?”
唐寅怒道:“老爷我难道还有别的老家不成?南京待不住,回苏州总可以吧?老爷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些银子,回去买地建园子,修一个桃花坞……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沈之厚这首诗,深得我心……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哈哈……”
说完,唐寅疯狂大笑起来。
下人惊慌之下不敢再问,赶紧回后院禀报,让夫人收拾行囊,准备回苏州。
……
……
这边唐寅整理行装,府上陆续有人前来拜访。
虽然唐寅在朝中得罪很多人,但也赢得人心,尤其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官员和将领,对唐寅所推行的改革措施推崇备至。
他们觉得唐寅代表他们发声,动了权贵的大饼而受处分,他们想找机会表达对唐寅的支持。
此时唐寅谁都不想见,虽然他也知自己有点人气,却也知这些中下层官员和将领根本帮不上他忙,铁了心回老家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这几年下来,手里千八百银子还是有的,回去就建园子,等桃花坞建成,在里边种种桃花喝喝酒,找一些老友吟诗作对,每天赏景作画,再写上几首诗,自娱自乐,这种日子不正是我一直追求的吗?”
唐寅觉得自己要回归田园了,虽然多年的“梦想”得以实现,心中的失落却难以言喻,当过官,品尝过权力的滋味,让他放下来,是对他人性的一次考验。
唐寅决定二月初四离开南京,他没看黄历,随便找个日子出城。
他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落魄官员,走的时候会灰溜溜的,毕竟开罪的人太多,甚至还要努力保持低调,以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他很怕那些权贵“秋后算账”。
结果当他出城时,并未遇到诸如“刺杀”之类的恶性事件,反而是大批官员和百姓自发前来送行。
唐寅丝毫不知,他当官这几年已积累大量人脉,从他跟随沈溪南下闽粤当师爷,再到出征草原,及后当知县,又从京官做到南京兵部侍郎,身负皇命推行改革,整顿吏治,他的清名为世人所知,加上他本来就属于“明星人物”,乃是南直隶的骄傲,他的离开可说是当下南京最大的新闻。
唐寅甚至不知自己出城的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当看到十里长街两边挤满百姓,不时有官员上前来含泪致礼,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唐大人,青天大老爷……您在南京这两年,没人敢为非作歹,我们老百姓总算过上好日子。”
这时候总有人出来煽情,那些百姓推举出来的宿老的话,让唐寅听了鼻子酸酸的。
“唐大人,您留下来吧,南京不能没有您啊。”
唐寅听到这种平时只当是恭维从不放在心上的话,热泪盈眶,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百姓的呼声是对自己这几年做官最大的肯定。
大街两边的百姓纷纷跪下来,呈波浪一般向城门处扩散,求唐寅留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场面很感人,唐寅不忍心就这么走,摆摆手道:“诸位乡亲,不是鄙人想走,实在是时局不留人,鄙人只想归乡过几天清静日子……稍后会有新的官员赴任,领导你们过好日子!请让开吧。”
“唐大人别走……”
“朝廷务必要留下唐大人这样清正廉明的好官……”
唐寅泪撒当场,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坐上马车,沿途挽留的人络绎不绝,马车每前进一步都不容易,但最终还是在百姓的簇拥中离开南京城。
尽管东厂和锦衣卫执意要护送归乡,但唐寅选择了拒绝,马车向东行去,身后一片悲泣。
……
……
唐寅离开南京时造成的轰动,让南直隶,甚至整个大明官场都为之动容,惊叹。
作为大明最受人瞩目的明星官员之一,唐寅一举一动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他这次被革职,也让百姓为之扼腕叹息。
唐寅离开南京发生的一幕,被御史言官如实上奏朝廷,梁储和靳贵等人没敢阻拦,将此事如实上报皇帝。
朱厚照本来就后悔将唐寅撤职,听说唐寅不肯到京城待招,又在离开南京时被十万民众挽留,更觉懊恼。
“……是否是好官,百姓的反应最为真切,唐寅入朝虽然没几年,却做了不少实事,百姓不是傻子,不会被谎言蒙蔽,反倒是朕辜负了他!”
朱厚照看完上奏后,感慨地说道。
张永心中不是个滋味,在这件事上他站在唐寅的对立面,自然不会帮对方说话,道:“陛下,唐寅是做了错事才被免职……”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所谓的错,要看站在什么立场,他错在得罪权贵,百姓知道他的好就够了!他不是喜欢过清静日子吗?朕要成全他,不能伤忠臣义士之心,朕会在他老家选一座大园子赐给他,再赐几十个奴婢……”
张永老老实实记录下朱厚照的口谕,然后以圣旨的形式发往江南。
唐寅可以不用回京城。
留在江南协助沈溪筹备出征佛郎机及其海外属地的事宜,俸禄照发,同时赏赐田宅奴婢,大有让唐寅在江南长久逍遥快活的意思。
只是没有官职在身,唐寅单纯作为沈溪的下手而留在朝中,这一点让他最为介意,不过唐寅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皇帝给他的东西本就没要求他一定做什么,协助沈溪不过是个幌子,他在苏州爱做什么做什么,沈溪也不会出面请他做事。
张永回去跟手下讨论这一情况时,恼火地训斥了几个出主意的幕僚。
正好李兴来找他办事,见张永发脾气,有些诧异。
“张公公怎如此大的火气?唐伯虎不过是被陛下赏赐了些不起眼的东西罢了。”李兴笑着安慰。
张永怒道:“你懂什么?只要有陛下赏识,唐伯虎随时都可以复出,以后在朝的地位也非比寻常,江彬只手遮天的教训你忘了?”
以往皇帝身边,司礼监掌印太监算是绝对的亲信,但朱厚照不走寻常路,非要栽培一些本身并非太监却经常出入禁宫的宠臣。
李兴笑道:“唐伯虎不是江彬,就算是江彬,现在什么下场你不看到了么?”
“什么下场?”张永瞪着李兴问道。
李兴知道张永这是迁怒于他,也不多作解释,道:“在下听说一件事,沈大人暗中给陛下上了一道密折,提到唐伯虎……这次唐伯虎受到优待,很可能是沈大人做的手脚。”
“什么?”
张永非常惊讶,之前他获悉的情况,沈溪对唐寅的境遇根本是置若罔闻。
李兴道:“这个消息做不得准,不过张公公最好还是派人查查,想来唐伯虎是沈大人亲手栽培的人才,说不管,能真的不闻不问?”
张永不想就唐寅之事过多评论,轻哼一声表达他的意见。
李兴再道:“陛下派钱宁往江南,好像是为陛下打头阵,这不今年秋天就是陛下定下出征佛郎机国及其海外领地的日子,跟佛郎机人的贸易眼看就要停了……是战是和,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以后咱大明国库的银子靠什么支撑,就看这一战了!”
……
……
春节假期一过,新城多了很多战争氛围,军械库开始囤积大批粮食和军火物资,海上训练已经变成日常,每天出海的船只愈发增多。
新城港口一片热闹,海上训练一律荷枪实弹,蒸气战船出海后都会进行实弹演练,一时间长江外海以及舟山群岛炮声隆隆。
“大人,佛郎机使节来了,说是要跟您谈下一步贸易协议,现在贸易协议只剩下半年便要结束了。”
云柳于二月初从吕宋岛归来,全面接手情报工作。
佛郎机人发现大明似乎无意与他们续签贸易协议,近来大明水师活动频繁,从北方的琉球群岛到南方的爪哇国,都有大明战船出没,并且根据在大明做生意的商人发回的消息,大明朝廷似乎正在积极备战,如此一来佛郎机人变得极其敏感而小心。
时值贸易空窗期,听说沈溪在新城,佛郎机人便派来使节谈判……他们知道跟沈溪谈比别人谈更为直接有效。
沈溪问道:“代表是谁?”
云柳行礼:“之前从未见过,且并非西洋人,好像是汉人,大明官话说得很溜,看样子有备而来。”
沈溪眉头紧皱,看着黄浦江上穿梭的船只,幽幽道:“还有几个月就是陛下所定开战日期,佛郎机人也知贸易即将中断,此时派人来无可厚非,既然他们想谈,就谈谈吧,把他们接到城内领馆区。”
“是,大人。”
云柳紧忙去安排。
……
……
沈溪对于佛郎机使节比较上心,旁人来他可以拖着不见,但佛郎机派来的代表却不得不见。
大明之前几年国库收入,有一大半是由佛郎机人提供,虽然造成大明银价持续下跌,却也促使大明商贸日益发达,民间有了更多的货币来进行交易,而且随着对外贸易高速发展,大量工厂建成,很多失地农民开始往产业工人的方向发展。
沈溪在新城会同馆见到佛郎机使节。
这次佛郎机没有派出以西洋人为主体的使节团,而是一些看上去更像中原汉人的人,只是这些人皮肤稍显黝黑,口中的汉语也是非常流利。
首席谈判代表名叫“张思茂”,沈溪知道是此人的汉名,经过打听方确认此人是宋末逃往南洋,最后辗转在印度次大陆南方扎根的汉人。
“沈大人的威名,我们那边也经常听到,本来佛郎机人说好向大明移交南洋领地,但直到两三个月前,大明才派出水师接管了苏禄、勃泥、爪哇以及旧港一些地方,柔佛和淡马锡还一直在佛郎机控制中……”
张思茂很懂大明“规矩”,上来先是对沈溪一番恭维,而后又介绍了一下当前南洋的情况,这才进入主题,提到相关贸易协约的事情。
“……佛郎机跟大明的协议很快就要到期,他们希望大明能继续给予佛郎机通商的权力,毕竟这几年双方互利互惠,都获得丰厚的回报,撕毁的话对双方有害无益。”
沈溪道:“既然是谈大明跟佛郎机的贸易协定,为何佛郎机高层官员不亲自前来,而派你们?”
沈溪环顾一下四周,使节团成员基本是海外华人,甚至以云柳奏报,船上没有一个佛郎机人。
张思茂显得很担心:“沈大人,大明正在积极备战之事谁都清楚,佛郎机人怕他们来了走不了……虽然他们没亲自前来,心意却不少……合计白银二百箱,黄金四十箱,另外有西洋和波斯美女二十名、西洋商品一百三十箱……这些都足以表达佛郎机人的诚意。”
此时云柳走到沈溪身后,凑在沈溪耳边低语一番,告知那边船舶搜查的情况。
张思茂见这架势,赶紧道:“关于人和货,大人派去的人已在往船下搬,您看……”
沈溪道:“这些礼物,不过是小恩小惠罢了。”
“那可不一定。”
张思茂赶紧道,“都是好东西,而且只算首付,若协约达成,后续还会有两倍以上的礼物送给沈大人……您看,这大箱小箱的东西,还有美女……”
说话间,官兵已将佛郎机人的礼物抬进院中,其中便有张思茂说的“西洋和波斯美女”,却不是二十人,而是十八人。
沈溪来到外边的院子,张思茂似也发现问题,赶紧解释:“有两个少女在船上得病死了,礼单上说是二十人,但从天竺过来太远,船上闷热难当,很容易染上疫病。”
很快十八名女子带过来,正如张思茂所言,这些人并不完全都是金发碧眼的白人,也有高鼻深目黑发的波斯人,一个个看起来很慌张。
张思茂对这些女人非常尊敬,不仅没有出言喝斥,甚至还有些畏惧。
云柳道:“这些女人是你们带来的,你们为什么还怕她们?难道她们中间隐藏有刺客?”
“大人言笑。”
张思茂尴尬地道,“小人对她们敬畏,是因为她们中有西洋人,在天竺,汉人虽然比土著地位高许多,但见到西洋人依然要毕恭毕敬,就算是女人也不例外,不然轻则挨打,重则吊死。”
云柳皱眉,她对张思茂的话有些难以理解,她并不觉得女人能有多高的地位,她是按照大明女人的地位去揣测的。
沈溪一抬手,没让旁人说话,道:“这些难道就是佛郎机人表达的诚意?”
张思茂惊讶地道:“大人还需要旁的?”
“你带回去吧。”
沈溪直接回绝,“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战书,乃是我大明皇帝对佛郎机国宣战的国书,你一并送回去。”
张思茂一听大喊大叫:“大人,买卖做得好好的,为何要打仗?您也看到了,佛郎机人的诚意很足,您就算不看在这些礼物的面子上,也该考虑大明的切身利益。贸然跟佛郎机开战……山长水远不合适啊。”
这边张思茂还在说着什么,沈溪已转身离开。
张思茂想跟上,却被侍卫阻拦。
云柳道:“你耳朵聋了吗?大人说了,你把战书带回去,这些礼物也一并带回。”
“没有这道理啊……这位大人,劳烦您进去跟沈大人说说,条件可以再谈……”张思茂显然不想走,完不成差事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这次云柳也没有理会,直接转身而去。
……
……
城主府内,沈溪正在看悬于墙上的大型海图。
这份海图是从佛郎机人手里得到的,包括了美洲到亚洲,亚洲到欧洲的航线,云柳进来后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半响后,沈溪侧过身来。
“大人,陛下已决心开战,还派钱宁前来监督,分明有掣肘之意……是否想办法将钱宁除掉?”云柳请示。
沈溪一脸的无所谓:“他来也不会影响我做事,这次佛郎机派来使节之事,如实跟陛下禀报,让陛下自行决断……不过看来,一场大战免不了。”
云柳很担心:“远征海外,历朝历代都没做过此等事,谁带兵都可能有去无回,大人还是三思而后行,切莫以身犯险。”
第二六八〇章 世袭罔替(终章)
阳春三月,桃红柳绿,正是江南好风景,新城的战争氛围却越发浓烈。
每天都有海船出海训练,此时舟山群岛和东番岛,已经修建有多座军港,可以供舰队泊靠。
四月初五,朱厚照做好了从宣府回京师的准备,年初他便说要回去,一直拖到此时还不肯动身。
这天中午,朱厚照陪沈亦儿一起吃饭。
最近两口子关系日渐缓和,随着年龄增长,沈亦儿也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经跟朱厚照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说是可以跟民间夫妻一样和离,但牵扯到的利益太大,沈亦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出那一步。
因此,近来沈亦儿没有再有意无意甩脸色给朱厚照看,平日也能说说话,摸摸小手啥的,就差最后一步。
吃完饭,夫妻俩慵懒地坐在洞开的窗户前喝茶,此时司礼监掌印张永前来向朱厚照汇报朝事。
沈亦儿在旁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前的茶几旁摆着几本武侠说本,这是朱厚照给她准备的,为了讨好沈亦儿朱厚照是无所不用其极。
“……今年江南备战预算已用大半,怕是要再增补一百万两白银作为军费,而这仅仅是战前需要的数字,以沈大人上奏,还需另行准备一百万两作为开战之用,物资调配则需户部议定……”
午后有些疲倦,朱厚照听得直打呵欠。
沈亦儿也听得没甚趣味,随手拿起武侠说本看了起来。
张永说了一通,最后问道:“陛下,不知这军需调度……”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道:“内阁不已做出批示了吗?还有沈尚书也给出明确数字,何须朕劳心?直接按照沈尚书的意见回复便是……国库总归不缺这两百两银子,是吧?”
张永为难地说道:“陛下,跟佛郎机人的贸易一停,国库收入锐减,今年得节衣缩食过日子了。”
朱厚照冷笑不已:“怎么,你责怪朕决意跟西洋鬼子开战,导致朝廷少了大笔进项?哼,等打完这仗,国库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
“不敢,不敢。”
张永吓得连忙跪地磕头,等朱厚照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才又道,“陛下,还有一件事,沈大人上奏中提到舰队开拔时间……九月初七出海,以平倭的名义南下,防止佛郎机人发觉,您看……”
“九月初七?挺好的啊,还有五个月……哈哈,朕完全有时间去江南,说不一定还可以亲自领兵出海。”
朱厚照兴奋地说道。
张永吓得赶紧劝说:“陛下万万不可,这出海经年不得回,大明不可一日无主啊。”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朕不会在海上停留太久,只是想亲眼看看朝廷无敌的水师。”
张永道:“陛下去的话,必定会惊动西洋鬼子……那些西洋人知道陛下去了,便知不是寻常平倭那么简单,会提高沈大人带兵征伐的难度。不如……陛下留在京城,静候佳音?”
“嗯。”
朱厚照稍微有些不悦,看着一脸恬静的沈亦儿,期待地问道,“皇后,你想不想跟朕一道南下?”
沈亦儿连头都没抬便一口回绝:“还没折腾够吗?咱们到宣府差不多快一年了,乾清宫和交泰殿恐怕都快被蜘蛛网给爬满了,你就不怕有人鹊巢鸠占?”
“谁敢让朕的寝殿荒废?”
朱厚照怒气冲冲地问了一句,随即若有所思,沈亦儿这是劝他回京,避免有人觊觎皇位,想了想道:“不去就不去吧,反正走一趟很远,旅途劳顿,而且还不能亲自带兵上战场,没什么意思。”
张永心里一松,道:“陛下,出兵的日子就此定下?”
“嗯。”
朱厚照点头,“就九月初七吧,朕允了。”
张永请示:“陛下,不知该由谁来领兵呢?这次跨洋远征非同小可,可能经年不得回,这……”
朱厚照一时间又犹豫不决。
张永说话藏头露尾,朱厚照很清楚,张永想问的是带兵之人到底是不是沈溪,若不让沈溪去,其他人谁能胜任。
“这个……”
朱厚照迟疑再三,“沈尚书难道没有什么好推荐?若是他不去的话,朝中怎么都该有合适的人选吧?”
张永支支吾吾道:“陛下您也清楚,其实真正适合领兵的只有沈尚书,别人连佛郎机国在哪儿搞不清楚,更别说去抢他们海外领地的银矿了!”
朱厚照摇头苦笑:“那就是说,朕就算不想派沈尚书,也只能用他?”
张永无奈地点了点头。
其实张永是支持沈溪出征的,因为只有沈溪这个劲敌走了,他作为司礼监掌印才能高枕无忧。
朱厚照叹了口气:“这件事押后再议!朕不想这么早定下来,让兵部和都督府再行议定人选,或者让沈尚书举荐,实在不行的话让唐寅去也行……不过唐寅没有单独领兵的经验,对于大海的认知也没沈尚书深刻,真难办啊……”
……
……
朝廷迟迟没有定下带兵人选,不过备战工作并未停歇。
沈溪坐镇新城,大规模组织向吕宋岛和南洋移民。
这些年天灾不断,加上土地兼并严重,虽然引入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但深层次的矛盾并未得到彻底解决。自从在南洋布局后,沈溪控制的商会便一直有意识地向吕宋等地输送难民,近来随着出征之期日近,移民的速度也在加快。
五月初三,一批物资从湖广调运至新城,沈溪亲自前去接收,回来后在城主府接见刚刚乘坐蒸汽船北返的云柳。
“大人,如今新城这边计有大船八十六艘,中型船只二百四十二条;南洋群岛共有大船一百七十三艘,中型船只超过四百条。以目前的载力,一次可运兵五万官兵以及同等数量的工人和农民,粮食足够十万人一年所需,远征可说胜券在握……”
沈溪摇头:“新城和南洋都要留下兵马镇守,本身我们训练的有海战经验的官兵数量就严重不足,这次远征有个两万官兵足矣,必要时水手也可以拿起武器战斗。从现在开始,武昌工业园区和新城这边咱们培养起来的工程师,有计划地撤到吕宋岛,远征时带上,以后建设海外领地用得上。”
云柳这个时候才清楚沈溪的计划,原来沈溪的退路并不是南洋,而是大洋彼岸。
……
……
出兵之日定在九月初七,沈溪有自己的考虑,那时夏天已过,遇到台风的几率会小很多,但远洋航行最大的问题还是来自于天气的不确定。
这个时代可没有卫星云图作参考,只能依靠水手的经验,所以沈溪一直在挖佛郎机人的墙角,高薪聘请那些资深水手,如今大明水师中有不少西洋人,充当着教官和向导的角色。
同时,沈溪自身也在做功课,从佛郎机人的航海日志和海图中吸取养分,结合后世洋流和季风的认知,避免出师不利的情况出现。
带兵人选于六月中正式定下,朱厚照不同意沈溪领兵,指定原兵部侍郎唐寅统筹远征事宜,之前因落罪而被发配至凤阳守皇陵的魏彬“戴罪立功”出任监军,保国公朱晖为名义上的水师总兵官,延续了大明文官领兵的传统。
消息传出,没人感到意外,大明军民对于出兵佛郎机本来就没什么想法,沈溪作为朝廷头号重臣,自然没有道理为了个蛮夷国度一去经年……这也跟佛郎机跟大明相距遥远,国民认知模糊有关。
水师指挥官需要在七月抵达新城,沈溪则被要求在水师出征一个月后回京,大概意思是让沈溪指导朱晖、唐寅等人认识海图,学习指挥舰队作战。
一个合格的海军军官,需要掌握几何、航海、天文等基础知识,还要熟悉船只,比如明白水手是如何操作舰船的,明白火炮的射角,了解射击诸元的概念,甚至要知道正确的防疫,多准备富含维生素C的食品,比如常吃豆芽可预防坏血病等等。
要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把唐寅、朱晖等培养成才,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此沈溪除了苦笑没有其他任何表示。
六月十八,沈家家眷抵达新城。
沈溪跟家人团聚,少不了一番温存,一众妻妾知道沈溪不会领兵出征后,都长长地松了口气,她们最怕的就是沈溪带兵出海几年回不来。
沈家人故地重游,很快被新城的变化吸引,现代化的六七层高楼随处可见,方便快捷的生活设施,每天学校传来的朗朗书声,一切都那么新鲜,很快一家人便融入新城和谐的氛围中。
虽然圣旨早就下达,但直至七月二十这天,唐寅才从苏州赶到新城来,朱晖则迟迟不见踪影,显然朱晖对领兵出海很抵触,路上能拖就拖,最好来个一病不起,如此才好名正言顺拒绝这要命的差事。
次日一早,唐寅主动来见沈溪,神情悲愤,觉得自己被人“坑”了,此番出海必定有去无回。
“伯虎稍安勿躁,距离正式出征还有一个半月,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如果到时候你还不想领兵,本官自会想办法解决。”
沈溪成功将唐寅安抚住便离开城主府。
早前他派人去请周氏到苏州河南岸的一栋装饰奢华的别院相见。
过去一段时间,沈溪给周氏置办不少财货,周氏对沈溪这个儿子非常满意。
“……憨娃儿,有事你在家里也可以跟娘说,为何非要出来?这宅子也是咱家的?”
沈溪到来前,周氏已将院子内外看过,前后花园布局,假山湖泊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小楼,内饰装潢华丽,马桶、自来水和电灯一应俱全,周氏一看就很喜欢。
沈溪笑着道:“这座城里,这样的院子咱们家有的是。”
周氏惊喜不已:“那感情好,以后没事每栋宅子都住上几天,如此就不会厌烦……嘿嘿,到底是自家的地盘,这里比京城好太多了。”
沈溪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娘,这次让你来,是想请你见个人。”
“谁?”
周氏感觉问题不同寻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沈溪拍拍手,门口照壁处丫鬟牵着小沈泓的手走进来。沈泓近前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被沈溪一把抱在怀里。
周氏松了口气:“原来是泓儿啊?娘还以为是谁呢……”
沈溪道:“我想请你见一下泓儿的娘。”
沈溪话音落下,照壁后面再次走出来一人,脚步犹豫,似乎连走路都不会了,目光中满是回避。
周氏脸上全是迷惑的表情,仔细辨认后,突然惊讶地问道:“憨娃儿,你快看娘是不是眼模糊了?大白天莫非撞鬼不成?”
从照壁后走出来的正是惠娘。
惠娘本无意与沈家人相见,但沈溪坚持让她前来,算是给她一个“进门仪式”,以了却其生平遗憾。
惠娘最初不敢面对周氏,但出来后好像看淡许多,走上前跪下,向周氏磕头:“见过老夫人。”
时光荏苒,多年过去,惠娘音色跟之前有不小的变化,周氏无法辨别这是否就是她熟悉的好姐妹。
周氏整个人都有些懵了,连忙问道:“憨娃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找到跟你孙姨如此相像之人?”
沈溪语气平和:“娘,她就是惠娘,她没有死,当初我在天牢中将她救出来,而后隐姓埋名……她也是泓儿的母亲。”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这……”周氏茫然不知所措,“那谁……谁是泓儿的父亲?是你?”
瞠目结舌半天,周氏终于明白过来,因为沈溪将沈泓带进沈家收为义子,如果他跟惠娘没关系,绝对不会乱掉辈分。
也就是说,沈泓是沈溪的儿子。
沈溪点头道:“也许娘已经猜到了,没错,泓儿是我跟惠娘的孩子,这也是我为何一直未纳曦儿进门的原因。这几年我一直想让曦儿进沈家门,奈何以往很多事,让这个愿望无法达成……眼看如今将要远行,孩儿还欠惠娘一个进沈家门的承诺,于是便带她来见您。”
周氏整个人都不正常了,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嗫嚅着想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半天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蹲下来双手捂脸,显然心情激荡。
沈溪跪下来,恭敬地给周氏磕了个响头,嘴上道:“无论娘是否接受,惠娘已是沈家人,希望娘能接受。”
周氏骂道:“混账东西!你个臭小子,还不如让她死了呢。”
这个时候,周氏把满腔的思念和久别重逢的欣喜化成愤怒,对惠娘发出近乎恶毒的诅咒,但这仅仅是她想成全惠娘名节,以及维护沈溪的名声,并没有包含个人因素在内。
沈溪再次磕头:“即便娘不接受,此事已发生,无法挽回。另外,近来新城这边或有变故,我不想娘担惊受怕,正好咱们离开家乡差不多有十年了,我想请娘代表孩儿及全家回家祭祖。”
“我在闽西汀州老家置办了几座大宅子,还在钱庄给您和父亲存了两万两银子,你回去后可以随便拿来花销。等到十月,娘再来新城,我们一起回京。”
说完,沈溪不再跟周氏解释,扶起惠娘,再抱起沈泓,一家三口出门而去。
周氏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却不知该用如何言语挽留。
……
……
七月二十二,周氏和沈明钧夫妇在沈府家将护送下,回闽西老家省亲。
这两位可是皇后沈亦儿和当朝监国沈溪的爹娘,沿途官府盛情接待,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士绅纷纷宴请并送礼,天下为之瞩目。
沈溪丝毫也没有想过让父母低调的意思,依然按部就班地练兵,八月初四这天再次率领舰队出海训练。
这天共有六十条大船和一百五十条中型船只出海,而被皇帝指定为出征主帅的唐寅,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登上指挥舰。
这次是战前最后一次规模浩大的“实战演习”,按照计划,水师会出海半个月,进行包括队列行进、炮击、追击、打扫战场等演练。
舰队出港浩浩荡荡,黄浦江上帆影林立,城中军民纷纷涌到江岸围观,但因并非正式出征,这次观礼没有引起朝中大臣重视。
“大人为何在此?”
唐寅站在码头看着,等沈溪的座船出海后,幕僚诧异地过来询问。
唐寅心情很恶劣,回首喝斥一句:“本官做事为何要向你解释?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无需多言。”
“是,是。”
幕僚噤若寒蝉,赶紧退下。
此时船队已驶出黄浦江,唐寅望着远去的帆影,懊恼地摇摇头,转身而去。
沈溪站在船艉,眺望新城,神情复杂。这时云柳走了过来:“大人,舟山群岛那边已准备好,下午舰队就可以进港泊靠。”
“嗯。”
沈溪看了看天色,沉声道:“已经有多名西洋船员说今明两天或有台风过境,把一切安排妥当,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
云柳领命后恭敬退下。
随后沈溪进入船舱里的房间,一袭男装的惠娘刚帮沈溪收拾好东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向他。
沈溪过去揽住惠娘的腰身,叹道:“心结该放下了,此番将是你新人生的开始,从此后再不用担心世俗的眼光。”
……
……
沈溪出海当晚,海上兴起狂风巨浪。
第二天上午强台风登陆,新城处于风眼位置,损失异乎寻常的惨重,港口内泊靠的船只折损巨大,船厂也遭受毁灭性的破坏,厂房坍塌,大量工人被埋葬在废墟中,城里的居民也是伤亡巨大。
而出海的沈溪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唐寅作为皇帝委命的出征主帅,第一时间向朝廷报讯,陈述此番新城遭受台风袭击的巨大损失,着重提到大明水师很可能已经出事,朝野为之震动。
“……陛下,沈大人领兵出海后,音信全无,倒是其后两天,闽粤等地相继有倭寇犯边的报告传来……佛郎机人知道大明要跟他们交战,伙同倭寇来犯。”
此时朱厚照已回到京城,居于乾清宫,身前正在奏事的是张永,张苑服侍在旁。
朱厚照听到这话怒火中烧,一拍桌案:“混账东西!沿海地区风灾不是年年都有吗,至于如此乱成一团?”
张永急忙道:“陛下,这次风灾特别严重,沿海民居成片成片坍塌,部分县城连城墙都被掀倒,江浙近海随处可见船只残骸,只怕沈大人他……”
朱厚照咬牙道:“百姓可以抚恤,屋舍可以修缮,沈尚书绝不能出事,赶紧派人出海找寻。”
“现在新城和沿海卫所船只损失严重,怕是无法完成任务……”张永苦着脸说道。
朱厚照喝道:“先把灾情汇总,还有一个月才是正式出征的时间,或许舰船可以修复呢?跟唐伯虎说,按既定日期出征,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
……
沈溪走后,唐寅不得不提领新城军政事务。
除了救灾外,唐寅还要备战和找寻沈溪,三样事都不简单。
沈溪下落不明,倒是相继有海上船只遇险的消息传来,大明水师行踪存疑。
与此同时,还有倭寇和海盗在沿海活动的消息,备战出征佛郎机变成筹备二次平靖海疆之战。
九月初,到了既定出征的日子,此时保国公朱晖依然没到位,唐寅无法完成备战事项,因为水师战船严重受损,此前船厂工人在风灾中死伤累累,根本凑不齐人手修复。唐寅被逼无奈,只能向正德皇帝上奏,如实说明情况,朱厚照虽然很恼火,却无可奈何。
就在满朝都在为找寻沈溪而费心时,新城内连续失火,却是倭寇细作混进城中,各处放火。
沈溪的城主府更是一夜间被付之一炬。
沈溪家眷在这次火灾中无一幸免,没有一人从火场里逃出来,其后新城又接连遭遇佛郎机和倭寇人连番偷袭,好在城市防御措施完备,没怎么费力就打退佛郎机和倭寇的进攻。
此后两年事件,唐寅作为平倭统帅,也是钦命找寻沈溪的钦差,一直留守新城。
……
……
沈溪失踪,算是大明正德年间最大的悬案。
官方口径是沈溪带兵出海时遭遇风暴,整支舰队都沉没,坊间却传言,沈溪一直活在世上,只是流落荒岛,还有人说沈溪已统率舰队平掉佛郎机人,成为大明海外领地的王。
为表彰沈溪的功绩,沈溪之父沈明钧受封安国公,封地为闽西汀州,因沈溪一脉阖府灭门,朱厚照特允从沈家其他房择一男丁继承爵位。
转眼到了正德二十三年秋,此时已是吏部尚书的唐寅急忙往皇宫来,求见朱厚照,却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拧言欢阻挡在外。
拧言欢也就是小拧子,言欢是朱厚照给小拧子的赐名,在这之前小拧子当了十几年司礼监秉笔,直到年前才升任掌印之职。
“唐大人,您别老烦陛下,这会儿陛下正陪皇后和太子游园赏菊呢。”拧言欢恭敬地对唐寅道。
唐寅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本:“有要紧事面圣都不可吗?”
拧言欢陪笑道:“再大的事,也比不上陪太子啊……太子今年十岁,陛下对太子非常看重,毕竟陛下只有这一个皇子。”
谁来也奇怪,朱厚照跟其他女人再如何缠绵,也没法诞下子嗣,结果等沈亦儿十八岁,两人圆房,第一年就诞下个公主,此后又连续生下两个公主,到第四胎才诞下龙子,朱厚照如获至宝,就此修心养性,不再沉迷酒色,专注国事。
正德十三年,南洋诸国内附,朱厚照欣然允诺,次年派水师南下,正式把吕宋、勃泥、爪哇、三佛齐、柔佛收入大明版图,派驻官员,对这些地区实行有效统治,当时统率大明水师的便是唐寅。
如今又是九年过去,大明国力蒸蒸日上,随着蒸汽机和电力在大明逐步推广,生产力显著提高,大量工厂拔地而起,各种新式武器层出不穷,四夷为之敬服。
今年年初鞑靼和瓦剌内附,大明一下子把自己的版图扩充到了苏武牧羊的北海,朱厚照已有中兴明主的美誉。
唐寅着急地对拧言欢道:“的确是大事,沈国公有消息了。”
拧言欢闻言身体一震,赶紧往宫门里跑,等他再出来时,朱厚照居然也跟在后面,连鞋都没穿,主仆俩都没个正形。
此时朱厚照年近四十,身体健壮,留了两撇胡子,两眼炯炯有神,过来一把抓着唐寅的衣领,问道:“唐卿家是说沈先生吗?到底是什么消息?这个不懂事的奴才,也不知问清楚再进去禀报朕。”
唐寅从袖子里拿出奏本,朱厚照看了很好奇:“这是……”
唐寅道:“这是沈国公在海外给陛下的上奏。”
朱厚照接过来,手抖个不停,打开后目不转睛看了起来,心中开始默念。
“……臣受命于天子,领海内之兵,平海外之地,历时十年又五,终将蛮荒之地平定,现已将海外银矿所产白银如数上缴,共计一亿一千万两,以巨轮运往本土。奈何蛮荒之地百姓不服教化,叛乱时生,臣只能恭敬镇守于领地,待陛下派仁臣辅佐……”
“呜呜,沈先生他没死,还给朕送银子来了。”
默念到最后,朱厚照已是泪流满面,“朕辜负了他,连他的家眷都没保住,不过朕有儿子了,是他的大外甥。”
唐寅道:“陛下,运白银的船只已到上海,共有四十六条大海船,这还只是第一批。”
“是吗?沈先生为何没回来?”朱厚照急忙问道。
唐寅没法回答,朱厚照转念一想,叹息:“想来也是,这都过去十多年了,沈先生没忘对朕的承诺已是难得,朕还能奢求什么?海外之地,朕便赐给他,让他世袭罔替,他想要什么官员帮他,让他来信跟朕说,朕派给他……朕是天子,他是朕永封的亲王,永远也不会改变!”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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