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8章 撤兵


  朱厚照下令原地驻扎,便等于是在危机四伏之地确定以防守为主的作战思想。
  这显然不符合当前的情况,因为草原上无险可守,朱厚照这么做有玩火的嫌疑,不过暂时对大明有利的情况,是如今的鞑靼人组织不了大批人马袭击大明中军营地。
  但当晚还是发生袭营事件,大明中军营地分成左中右三处,互相间协应,而鞑靼人好像很清楚明军防守的弱点,专门找朱厚照所在的中营袭扰,趁着夜色杀来,分兵而出,明军派出龙骑兵,几次追击效果都不佳。
  抓了几个鞑靼兵,更多是茫无目的追击,最后朱厚照下令不得出营,固守不出,当晚营地一直不得安宁。
  这边情况还算好,毕竟鞑靼人没有能力袭击大营,江彬那边则处在危险边缘。
  朱厚照下令撤兵这一日,江彬又带兵行进三十多里,一直到日落扎营,他仍旧没得到鞑靼人的任何消息,处在“岁月静好”的状态。
  “江大人,陛下有圣旨传来。”扎营完毕,江彬煞有介事召集将领召开会议,这边许泰带着朱厚照的圣旨匆忙前来。
  江彬道:“可是陛下让我们换个方向走?”
  到了这个时候,江彬自己也有些发怵,因为到草原腹地后他发现跟他想象的大不相同,这里地势很高,士兵们出现耳鸣以及头晕目眩等症状,明显不太适应高原气候,生病的人不少,而且前面山脉越来越多,侦查敌情也越来越困难,这跟江彬原本以为草原就是一片开阔地的认知违背。
  许泰着急地道:“陛下让我们撤兵。”
  “撤兵?”
  江彬大惑不解,把圣旨接过来仔细看完,皱眉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战事还没开始,就要撤?这不是有损陛下威严吗?”
  许泰苦笑道:“这会儿还讲什么威严,陛下说撤就撤呗……咱现在跟后续人马完全脱节,彼此无法形成呼应,若再继续行军,遭遇鞑子,那可如何是好?”
  江彬将圣旨丢到一边,脸色不悦:“我还要顾自己的颜面呢,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找个地方举行祭祀活动,震慑一下草原部族,那现在就去安排妥当,明天就在此地进行……就像封狼居胥,咱一定要把声势造足些。”
  许泰苦着脸道:“陛下不是让我们在察罕脑儿卫故地进行祭祀吗?那里毕竟有荒废的堡垒可以固守,附近还有湖泊提供用水,比这个地方好多了……实在不行,今晚连夜祭祀,明日一早撤兵?”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江彬一听火冒三丈,大声喝斥道,“我说的话是军令,赶紧让人安排!今晚加强营防。”
  “是。”
  许泰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军中他没有任何话语权,脸色难看地退了下去。
  ……
  ……
  草原的夜晚静悄悄,就在江彬安心准备来日祭祀仪式时,大批鞑靼人马正在往他的营地靠近。
  江彬驻扎的地方,是个奇怪的斜坡位置,虽然山下就是水源地,却无险可守,而且江彬自负把营地拆成几个小营地,相互间形成呼应,看起来颇有章法,但其实就是分兵,在兵力本就不多的情况下,这是自己坑自己。
  “老子就不信鞑子能反了天!这草原现在是大明的草原,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试试!保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江彬当晚还喝了酒,然后呼呼大睡,他不认为鞑靼人真敢来与自己一战。
  却说这边,朱厚照命令大明军队原地驻扎,像缩头乌龟一样不肯派出兵马跟前来袭扰的鞑靼人正面交战。
  如此一来,情报获取便困难起来,本来他以为很快就能得到江彬撤兵的消息,却接连几天都消息全无,这让朱厚照焦躁不已。
  “陛下,该撤兵了,沈大人不是说了,久拖生变啊。”
  小拧子惶惶不可终日,现在朱厚照明摆着在无险可守的地方驻扎,有点进退不得的意思。
  朱厚照不耐烦地挥挥手:“朕会酌情考虑军情,等江彬完成祭祀后撤回,全军就可以凯旋了。”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江彬的消息,朱厚照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因为北边的情报完全断绝,朱厚照几次派人去打探消息都不得。
  这天朱厚照把刘序叫到身边,详细问询鞑靼人的情况,刘序把自己所知告知。
  朱厚照皱眉不已:“鞑子不是已经溃不成军了么?怎么才几年工夫,又活缓过来了?不是说草原想要复兴,非得等个十几年,至少要一代人以后吗?”
  对于朱厚照所说的情况,刘序不太清楚,作为武将不需有如此大局观。
  朱厚照道:“那前锋的消息,就一点没有?”
  刘序行礼:“陛下,之前有传言,说鞑子不断派人袭扰我们,就是为了吃掉北边的先锋人马,不过后续并未有消息佐证,毕竟先锋距离我们有三百里……”
  “什么吃掉。”朱厚照对刘序的措辞很不满,强调道,“朕相信鞑子不会那么不识相,你也说了三百里,撤回来至少得五六天时间,这还不算传递消息和完成祭祀的时间,先等着吧。”
  ……
  ……
  转眼又是两天,仍旧没有江彬的消息,这下朱厚照着急了。
  这天周边袭扰的鞑靼兵马没之前那么多,朱厚照让刘序和胡嵩跃酌情派出人马往北去接应,命令若是有大批鞑靼人动向,便尽量避战,朱厚照怕后续再有败绩,影响他的声望。
  本来刘序和胡嵩跃可以派出麾下将领出击,但这几天二人憋了一肚子火,这次出击干脆由刘序亲自领兵,带了足足四千,一人双骑的龙骑兵往北进发。
  当天上午出发,到下午刘序便带兵回来,并未经历战事,不过刘序却带回让朱厚照无比震惊的消息——江彬战败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突然败了?几时发生的事情?”朱厚照差点上前去抓住刘序的领子发问。
  刘序解释道:“陛下,末将行进途中,斥候发现附近湖边有战马活动的踪迹,于是带兵前去查看,结果发现几个衣衫褴褛的大明官兵,仔细询问后才得知此事。”
  朱厚照稍微松了口气道:“恐怕是逃兵在胡言乱语,朕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刘序再度行礼:“末将不但得到逃兵的口供,还在那湖泊附近的一处丘陵后边,找到几个蒙古包,原来是从北方南下的牧民,他们也说大明打了败仗,逃到漠北的各鞑靼部落近来陆续南下,返回各自的牧场。另外,听说江将军带人往东边溃退了……目前在何处无人知晓。”
  “陛下,赶紧撤兵吧,不然来不及了。”小拧子听到这话,吓得不轻,赶紧劝说。
  朱厚照神色冷峻,嘀咕道:“拖了这么多天,早就知道可能发生问题了,但现在都是传言,未可尽信。”
  随后朱厚照抬头看着刘序:“既然知道鞑靼人逼来,你还回来作何?直接带兵北上,不就能探知更多消息?”
  刘序解释道:“末将不敢轻敌冒进……以当前所得知的情况,鞑子兵马至少有一万,听说还不断有部族武装力量加入,而卑职……只带了四千官兵,粮草和辎重都不足,若发生遭遇战的话……”
  朱厚照心情极其糟糕,当即叱骂:“沈尚书带出来的人也是孬种吗?”
  刘序未料到朱厚照会如此评价他主动回撤的举动,虽然他很想解释自己更多是担心中军的安全,却也只能乖乖领受。
  朱厚照随即意识到这么训斥手下大将不合适,摆摆手:“朕准备带兵回撤,你和胡将军率六千兵马殿后,若知道江将军所部情况,随时前去救援!”
  这边朱厚照非常不甘心,却也有些发怵,毕竟他很怕死的。
  朱厚照心想:“之前沈尚书已提醒过朕,让朕赶紧回撤,朕没有听从,若再逗留下去发生鞑子集结兵马来犯的境况,朕可能想走都走不了!”
  就在朱厚照神游天外时,刘序一声“得令”吓了他一跳,他冷冷地瞥了刘序一眼,一抬手让刘序去安排撤兵事宜。
  ……
  ……
  朱厚照的中军在草原上耽搁多日后,终于踏上返回张家口堡的路。
  来的时候走得很慢,回撤却很快,因为朱厚照怕死,至于江彬所部是胜是败,好像跟他没多大关系,就算死再多将士只要他的安全能够保证,就不算问题,宛如之前从南京带兵出征江西,即使最后得胜也无辜葬送数万将士性命。
  朱厚照对于军事的热情很大,可惜始终是纸上谈兵,此时他有一种挫败感,逼着他快马加鞭往张家口堡赶。
  刘序和胡嵩跃亲率六千人马殿后,但他们并未发现有鞑靼人杀过来,倒是江彬那边的情况他们了解得越来越详细。
  根据斥候从游牧民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江彬在得到回撤命令的当晚便遭遇袭击,鞑靼人的数量不清楚,不过想来有几千骑兵,跟江彬所部数量相当。
  本来大明兵马处于守势,且有先进的火器作为支撑,应该可以获胜,可惜江彬指挥作战的能力基本为零,比朱厚照还要纸上谈兵,遭遇袭击时他正蒙头大睡,等到被侍卫唤醒冲出营地,外围防线已被攻破,鞑子冲进营地四处纵火,江彬恐惧之下没有组织防御,直接上马逃走,这导致当晚的惨败。
  不过江彬和许泰还是带了部分兵马突围,慌乱中他们慌不择路,一路往东而去,鞑靼人凑不出足够的兵马袭扰朱厚照的中军,干脆继续追击江彬和许泰,想要将这一路明军兵马彻底绞杀。
  当最新军情传回,朱厚照所部距离张家口堡已不到十里地,朱厚照听完汇报后非常着恼。
  朱厚照冲着小拧子就是一通斥责:“朕就说不用怕鞑子,就你一直催朕撤兵!若是朕带兵北上,还可以取得一场大胜,那些鞑子早就是强弩之末,或许可以把江彬那六千人马救回来……现在恐怕他们都要葬送在草原了!”
  小拧子很委屈,他很想说,不走的话您的安全要受到威胁,而且在不明敌情时谁敢让你冒险?就算现在知道鞑靼人的实力不怎么样,你还是不能去!毕竟现在得知的情况,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没法确证。
  “陛下息怒。”
  旁边侍立的钱宁赶忙道,“为今之计,最好是撤回张家口内,如此可确保您的安全,再伺机派人救援……对了,不是还有胡将军和刘将军所部负责殿后么?既然他们探听到鞑子实力不济,理应主动出击驰援。”
  朱厚照冷冷地看了钱宁一眼。
  此时钱宁因为打败仗已被剥夺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却依然留在他身边当侍卫,也是朱厚照对故人一向都很信任的缘故。
  “那就赶紧撤兵!”
  朱厚照黑着脸道,“希望胡将军和刘将军不辜负朕对他们的期望!”
  ……
  ……
  草原上发生的事情,朱厚照不想公之于众,严令不得对外透露消息,普通将领均不知江彬遭遇败绩。
  朱厚照尚未回兵张家口时,身在京师的沈溪已得知草原的情况,跟以往沈溪能得到确切消息不同,这次沈溪获悉的情况更多是传言,毕竟草原腹地的情况不是普通斥候能调查到的,这次战事带着几分诡异,但基本都在他预料内。
  “……大人,江彬即便不死,怕也差不多了。”云柳道。
  沈溪摇头道:“情况应该没那么糟糕……鞑靼人是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他们充其量能集结个三四千人,根本就没有全歼江彬所部的能力,若我所料不差,江彬突出重围后很快就能反应过来,集结溃兵,然后退到某个地方固守待援,只是没办法派人回来通知。”
  云柳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大人是觉得,他可能被困在察罕脑儿卫故地?”
  “嗯。”
  沈溪点头道,“若我是江彬,发现敌人袭击,且暂时无法撤回大明境内,一定会找有防守基础的地方等待援军到来,而察罕脑儿卫故地算是最合适的地方,除此外就只能利用地形地貌,构筑防御工事……不过这不是他擅长的,以他的脑袋,能想到撤回卫所故地已难能可贵。”
  云柳道:“但现在刘将军派人回来传话,是暂且没得到江彬的消息。”
  沈溪神色冷峻:“鞑靼人别的不行,但在自己地盘上,要完成消息的封锁还是很轻松的,刘序和胡嵩跃都不擅长搞情报,他们只能通过那些被误导的牧民打听情况,以讹传讹。”
  “大人,是卑职无能。”
  云柳开始认错。
  沈溪道:“这跟你有何关系?是我把目光转向了海洋,从未想过再去草原上走一遭……陛下的举动让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成为现实,鞑靼人获得江彬所部的武器装备后,恐怕会嚣张一段时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短时间内陛下不用想出兵草原之事了。”
  云柳请示道:“那大人是否要通知到刘将军和胡将军,让他们紧急驰援察罕脑儿卫故地?”
  “不用了。”
  沈溪道,“若你是鞑靼人,明知无法跟大明军队抗衡,也发现大明主力已撤兵,会继续跟江彬缠斗吗?过一段时间,江彬自己就能回撤张家口……现在就看他能带回来多少人马了!”
  ……
  ……
  朱厚照灰头土脸回到张家口堡。
  去的时候意气风发,回来时则近乎残兵败将,王守仁在城门迎接时,朱厚照甚至没下马,黑着脸径直从王守仁身边路过。
  等一行人抵达张家口堡内行在,萧敬一脸紧张之色,翘首以盼,见到朱厚照平安回来,萧敬总算松了口气。
  “陛下,您可算回来了。”
  萧敬想上去帮朱厚照牵马,却被锦衣卫阻拦下来。
  朱厚照瞅了一眼萧敬,从马背上下来,丝毫也没理会萧敬,直接进入行在,后续钱宁则带着大批锦衣卫,接管行在的安保工作。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敬紧张兮兮问钱宁。
  钱宁没有回答萧敬的问题,跟在朱厚照身后进入行在,后续小拧子从马车上下来,萧敬赶忙过去追问。
  小拧子叹道:“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萧公公,做人何必那么执着?有点眼力劲儿吧!有些事情不宜声张,您德高望重能不明白这些?”
  萧敬本来还不确定这次出征遭遇失败,毕竟前线消息被鞑靼人以及朱厚照给封锁了,现在见到这状况,顿时明白皇帝领兵遭遇极大挫折,他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能去触及逆鳞。
  等小拧子跟着进去后,萧敬一个人在门口唉声叹气。
  “萧公公,可有问清楚是怎生回事?”王守仁骑马跟随圣驾到了行在外,见萧敬站在那儿,不由下马过问询。
  萧敬摇头叹道:“伯安,你莫要问老朽,老朽未跟随出征,怎会对征讨鞑靼人的情况那般了解?有事还是请示陛下,老朽一概不知。”
  ……
  ……
  在这特殊时候,张家口堡内的人都学会了装糊涂,连王守仁也不得不加入这个行列。
  皇帝平安返回关塞内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到京城,让很多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他们不清楚草原上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感觉出了大事。
  朱厚照就算再想封锁消息,但对于权贵来说,战争胜败无从隐瞒,他们只是不会公开宣扬,也是要跟跟皇帝保持统一口径。
  随之而来的,是沈溪府上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谁都想来问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李鐩、杨一清、王琼和靳贵都来过,分别代表不同的衙门和势力集团,而他们的目的归纳总结起来就是一条,想知道战事到底结束没有。
  皇帝御驾亲征遭遇失败,几乎是无可争议的事情,但草原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大军又是如何战败的,折损多少人马,还有统领前锋兵马的江彬现在情况如何……这些问题,就连兵部尚书王琼都不清楚,需要来求教沈溪。
  以前沈溪作为兵部尚书,可以跟这些人直说,但现在却不行。
  便在于现在的他不管理军队,哪怕他是监国,在涉及行军作战上,尤其涉及军中机密,他都要回避。
  要是他不管不顾,把自己所知说出,别人会非议他妄议军机,他在朝中的身份极其特殊,谁都担心他权力太大危及社稷安稳,绝对不能跟军队牵扯太深。王琼前来拜访时,沈溪甚至故作姿态,向王琼讨教结果。
  两天下来,该来拜访的人都拜访过,沈溪终于可以清静一下,不过三边总督胡琏却又派人向京城送信,把延绥调查到的有关鞑靼人的动向跟朝廷汇报。
  总的来说,就是胡琏查到鞑靼人活动频繁,似乎有大动作,当然这种上奏属于事后诸葛亮性质。
  “出了问题,不知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李鐩这两天都在往沈溪这边跑,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只有李鐩留下来跟沈溪一起吃饭,不自觉地感慨一句。
  沈溪问道:“时器兄指的是什么?”
  李鐩道:“不就是陛下御驾亲征铩羽而归么?最初陛下定下出征草原,朝中很多人都赞同,连之厚你都上奏表示同意,现在出了事,责任划分下来……”
  话说到一半,李鐩说不下去了,因为这番话等于承认他知道西北战败的消息。
  沈溪摇摇头:“谁说一定要划分罪责?若是功劳呢?”
  李鐩很意外,问道:“之厚你是否知道什么事,未跟朝中人说明?”
  沈溪拿起茶杯,道:“战果这东西,要以陛下的圣旨为准,现在无端揣测,可能会出现偏狭,时器兄其实不必在意西北的事情,无论是胜或败,都不会威胁边塞稳定,这点你放心便可。”
  “那倒是。”
  李鐩思索后点头,“鞑靼人想犯边也没那能力,就算有了一定实力,贸然进犯也是送死,谁让陛下随时都可以调你去西北呢?”
  说到最后,李鐩不由望着沈溪哈哈大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沈溪则无奈叹息:“能不去,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去,毕竟是苦寒之地,不是谁都吃得消的,一次两次还好,每次都要当救火队长……这不是难为人吗?还是留在京城过几天安稳日子好。”


第二六七〇章 棋局不在棋面上
  朱厚照回到张家口堡后,马上派人调查江彬的情报,同时还关心殿后的胡嵩跃和刘序的情况。
  很快事情便有了回馈。
  胡嵩跃和刘序所部正在有条不紊回撤,二人听闻圣驾平安返回张家口后,没有恋战,在保证自身不被偷袭的情况下,加速撤离,朱厚照回到张家口当日,二人距离张家口已不到一百里。
  随着朱厚照回到张家口,对于前线军情了解更多,王守仁也上呈更加详尽的情报,朱厚照看过后大发雷霆,把请来奏事的萧敬着着实实痛斥一通。
  萧敬根本就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因为这场战事他的存在感很低,朱厚照有之前刘瑾和张苑蒙蔽圣听的前车之鉴,根本就没打算这次用兵上听取萧敬的意见。
  在朱厚照看来,萧敬本就是要撤换的昏聩老臣,只有当他需要倾泻怒火的时候,才会找萧敬来当出气筒。
  “陛下消消气。”
  萧敬被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得不拿出忠心护主的态度,可怜巴巴地对朱厚照道,“千万别气坏龙体啊!”
  朱厚照气呼呼地道:“朕出征一趟,总算看清楚一些人的真实面目……你们这些家伙人模狗样,关塞内一个个都忠心耿耿,有勇有谋,到了草原上却像熊包一样,连个顶事的人都没有!”
  萧敬心想:“这跟我有何关系?陛下这是指桑骂槐吗?”
  朱厚照侧头看了小拧子一眼,问道:“朕让你派人去京城询问沈尚书的意见,遵命行事了吗?”
  “陛下,已派人去了。”
  小拧子恭敬地道,“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得到回复。”
  朱厚照怒道:“现在草原上的情况依然是一无所知,可能后续还会有鞑靼犯边的情况发生,这种时候怎么可以等上几天?八百里加急问询不成么?实在不行的话,让沈尚书亲自来一趟张家口堡也未尝不可。”
  “陛下,莫要着急。”萧敬再次劝说。
  朱厚照斜着看了萧敬一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喘了口气后幽幽地道:“朕就是生气,为何沈尚书能做到的事情,朕就不行?难道草原不是朕能去的地方吗?”
  说到这里,朱厚照异常憋屈,旁边萧敬和小拧子总算明白过来,皇帝这是不甘铩羽而归,此番领兵出塞进入草原,就是为了跟沈溪证明自身的能力,可惜天不遂人愿。
  萧敬道:“陛下,沈尚书自小研究兵书,颇有造诣,且他于行伍多年,经验丰富……”
  本来萧敬想把沈溪的能力跟朱厚照对比一下,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么做简直是在打击皇帝的自信心,哪怕他说的是事实,也不能乱讲。
  若说朱祐樘追求的是实话实说,眼前的正德皇帝却喜欢被人恭维,脾气阴晴不定不说,还喜欢耍小性子,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佞臣存在。
  朱厚照怒不可遏:“你就是想说朕不如沈尚书,对吧?朕承认这一点,不过你们要记住,是朕成就沈尚书,而不是沈尚书成就朕!马上派人调查江彬的情况,若有消息,马上回禀,同时急令胡将军和刘将军带兵驰援,不得有误!”
  ……
  ……
  朱厚照进内休息。
  小拧子和萧敬一起出来,萧敬唉声叹气,一副悲苦无依的模样,小拧子则低头不言。
  萧敬道:“小拧子,草原上到底发生什么?到这会儿你还要跟老朽隐瞒吗?”
  小拧子头也不抬,闭上眼道:“萧公公这是强人所难啊,陛下不让说的事,谁要是说出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你个这小东西。”
  萧敬气得直跺脚,“这么大的事,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承担?”
  小拧子摇摇头:“谁也不能忤逆陛下的意思,萧公公问这么清楚却是为何?难道从陛下之前的话语中,你不能参详一二?”
  “说呀!老朽不跟旁人讲便是。”萧敬气急败坏地道。
  小拧子继续摇头:“陛下让问沈尚书之意,萧公公便去问沈尚书……此时无论发生何事都得请陛下来说,但凡陛下没松口,谁说出来就等于是让自己的脑袋搬家……萧公公这般年岁自然不担心,咱家年纪轻轻,还想多活几年呢。”
  萧敬听小拧子说得严重,知道再逼迫也没用,气得再次跺了跺脚,然后拂袖而去。
  ……
  ……
  朱厚照郁闷不已,但他无力改变战局,只能寄希望于胡嵩跃和刘序能去驰援江彬,如此或许可以带给他惊喜。
  但显然胡嵩跃和刘序并不是那种靠自己主观判断解决战场问题之人,他们以前取得的成绩,更多是恪守沈溪制定的战略,一丝不苟完成,然后无惊无险地取得战功。而现在他们所想,不过是把自己率领的兵马安全撤回大明境内,对于驰援江彬没多少想法。
  几天后,朱厚照意识到江彬所部全军覆没,到这会儿都没消息,意味着再无可能有好消息传来。
  刘序和胡嵩跃在奏疏中明确说明,现在并未得到江彬所部情报,草原上的消息传递已被鞑靼人封锁,那就是说鞑靼人掌握了这一战的主动权。
  “陛下,您看是否请沈尚书前来,由他来安排下一步战略?”萧敬趁着给朱厚照奏事的时候,小心翼翼请示。
  虽然现在萧敬都不知草原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却靠现有消息,基本可以判断出江彬战败,而且很可能全军覆没,这种消息瞒不了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
  朱厚照道:“这会儿就算是请沈尚书来掌兵也无济于事,丢那人作何?不过这两天沈尚书没上奏传来吗?”
  萧敬为难地道:“沈尚书是有上奏,但都涉及吏部事务,并未涉及西北军情啊。”
  “唉!”
  朱厚照重重地叹口气,显得很沮丧,这会儿他已不复出征时的豪情壮志,宛若霜打的茄子,摆摆手道,“安排一下,过两天朕就回宣府行宫,西北军政事务就交给兵部侍郎王守仁吧,他在宣府当总督很长时间,对后续战局应该有自己的见地,由他接手再合适不过。”
  萧敬请示:“那是让王侍郎现在就接手,还是等过几日陛下走后再说?”
  朱厚照瞥了萧敬一眼,没好气地道:“现在就让他接手吧,朕可不想理会这些糟心事……真他娘的麻烦。”
  ……
  ……
  朱厚照当了甩手掌柜,把所有军政事务都丢给王守仁,同时移交的还有千钧重担。
  王守仁接手后也感觉头大,战事发展到这般境地,惨败是肯定的,但为了皇帝的颜面还不能如此跟天下人交待,毕竟之前大明可是保持对草原的绝对胜率,前几年把草原都打服了,还选出个可汗到京城监视居住,这才不到三年时间,就说草原部族已重新崛起,让大明的无敌之师遭遇惨败,这对大明军民的士气打击不可谓不惨重。
  在沈溪阴影下,西北军民无论做什么都要仰望沈溪的丰功伟绩,而王守仁觉得自己力不能及。
  但王守仁到底是青史留名之圣贤,能力没得说,他接手后,宣大防务进一步加强,同时催促胡嵩跃和刘序带兵撤回关内,生怕再出现一场败局。
  不过此时的胡嵩跃和刘序并无马上撤回张家口的打算,他们领兵在距离张家口一百里的地方驻扎,好似真要等待救援草原上尚未撤回的人马。
  “老胡,情况不对劲,大人为何让我们在草原上逗留?王大人已几次派快马来催促咱撤回关内了。”刘序急忙去找营地外高地上用望远镜观察周边地形地貌的胡嵩跃说事。
  胡嵩跃道:“咱负责殿后,当然是陛下和沈大人让咱怎么干,那怎么干……陛下没让咱撤,沈大人又说让我们留在草原上等候消息,咱着急撤退,不是违抗军令么?”
  刘序点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但问题是现在咱在这里干等什么?又不出兵!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就跟等死差不多,万一鞑子主力杀来当如何?到那时想撤回关内可不容易……咱手下不全是骑兵,又没沈大人坐镇中军,守在这里意义何在?”
  胡嵩跃回头看了看刘序,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相信沈大人的判断?刘老二,你别忘了咱现在的地位是谁给的!当初你跟俺一样,不过是混吃等死的低级军官,哪里会想到这会儿功成名就,老婆孩子一大堆?”
  刘序被骂得颜面不存,气恼地道:“谁说不听沈大人的?但现在沈大人既不是兵部尚书,也不在西北任职,现在可是王大人催促咱回去,那可是宣大总督,还是兵部侍郎。”
  胡嵩跃不屑一顾:“什么王大人,跟沈大人有得比吗?出身是挺不错,但从不见在战场上有何建树,他升迁起来,更多是靠沈大人的赏识,还有父辈的人脉……到了战场俺老胡不信别人,就信沈大人,沈大人说让等,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等下去,除非是沈大人让我们撤兵!”
  “唉!”
  刘序对胡嵩跃的态度稍微有些不满,但他也知道实在拧不过胡嵩跃,只能听之任之,毕竟他也认为沈溪没理由害他们。
  ……
  ……
  西北军务并不单单归宣大总督衙门管理,王守仁每天都会把他所知情况告知京城的兵部,让兵部乃至于五军都督府都知道西北这边发生了什么。
  初时王琼几次都想请沈溪去兵部叙话,发现沈溪刻意避免跟这事扯上关系,也学聪明了,不再期望沈溪公开露面,也不求李鐩代为转达,而是单独前去拜访,且是深更半夜后去沈家,无声无息,就是为了防止外人知晓。
  王琼亲自前来,本来沈溪可以回绝,但现在王琼凌晨时分来访,明显是以私人身份,还是如此窘迫境地,沈溪不能拒见,便在书房跟王琼会面。
  二人坐下来后,先简单说了一下兵部事务,随即王琼便着急地把西北军情说出,恳请沈溪分析一下现在的局势。
  王琼道:“……陛下贸然出兵,当初之厚你也同意的,不过随后出现的情况明显超出预期……便在于江彬带领兵马轻兵冒进,才酿出现在的变故,但未必说他一定败了吧?”
  沈溪凝视王琼:“德华兄的意思,这一盘棋局还有救?”
  王琼叹道:“陛下对佞臣信任有加,让从来都没有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佞臣带兵深入草原,本身就是一步险棋,现在险棋已快到死棋的地步,若再不插手的话,可就不是一人之事,而要关乎国运。”
  沈溪点了点头:“其实谁又愿意看到战事发展到如此境地?出兵本身没什么,草原上现在各部族争斗严重,自顾不暇,根本就无心跟大明交战,所以他们能躲就躲,但若鞑靼人发现自己的退缩并未换来大明的撤兵,反而有一路兵马轻敌冒进,甚至进入他们的包围圈内,他们会怎么选择?”
  “本来可以避免的战事,却因进兵时机和线路不当而造成眼下的局面,说到底还是有些人太过于自信,以为草原部族无心交战,可以狐假虎威,张牙舞爪炫耀武力,毫无防备之下被蜂拥而出的鞑靼人击败,你说该如何拯救?”
  王琼稍微琢磨一下沈溪的话,问道:“之厚是觉得,这步棋没得救?”
  沈溪道:“要救,也只能是身陷棋局之人自救……现在草原上的情报完全被封锁,鞑靼在控制信息传递上还是很有一套的,当初在下领兵深入草原腹地,也试图将消息传递回来,都被封锁,现在是江彬带兵,情况跟当初并无不同。”
  王琼点头附和,因为他很清楚江彬的能力跟沈溪有天壤之别,既然连沈溪都说没办法传消息回来,江彬无能为力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沈溪再道:“此时派兵驰援,可能会遭遇更大败绩,但若拒不派兵,则会一直被封锁消息,不知草原境况,那为何不找些方法转移鞑靼人的注意力呢?”
  经沈溪这一提醒,王琼眼前一亮:“之厚的意思,是从旁处派出兵马袭扰草原,让鞑靼人无心张家口一线战事?”
  沈溪微微一笑:“在下可没这么说,这是德华兄自己的理解,不过想来这并非坏事,德华兄的建议很不错,若从旁处出兵,让鞑靼人知道现在的困境,或许北关外就没那么多事了。”
  “这……”
  王琼略显为难,“但现在对于张家口北边的局势,没有更好的把控,这么做有何意义?万一旁处出兵,也出现麻烦呢?”
  沈溪道:“若鞑靼人已将江彬所部人马尽数消灭,有何必要封锁消息?大概率……意思是有很大的可能,江彬遭遇战败但未全军覆没,而是在等候援军……至于旁处出兵,可以适可而止,只要让鞑靼人感觉到压力,他们自然会撤兵。”
  “鞑靼人想要赶走大明兵马的目的达到,为何还要苦苦恋战?若继续交战下去,他们就不怕大明再发动一场彻底清剿草原的战事?”
  王琼身体一震,明显被沈溪的话震慑。
  “可不是么?别看现在鞑靼人占据主动,若是大明改变战略,转而全线出击的话,尤其是让沈之厚带兵出击,草原再无安宁可言!鞑靼人投鼠忌器,哪里敢乱来?”
  王琼很着急,站起来道:“那在下这就上疏请示陛下,请陛下传令北关各处出兵袭扰,令鞑靼人知难而退!”


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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