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0章 靠山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15587
谢迁有着很高的政治智慧,从一些微小的细节便能看出未来朝廷格局变化,表面上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但在谢迁眼里却是危机四伏。
回朝后,谢迁看出朝廷人心的变化,很多事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总结起来就是京城内似乎文官集团是以他马首是瞻,但其实内部格局已发生剧烈变化,有人倾向于沈溪,有人则倒向杨廷和,谋求自身更好的发展。
谢迁被发配至延绥,看起来是朱厚照胡作非为,但其实这清楚地表明了一个信号,那就是正德皇帝并不认可谢迁文官集团领袖的地位,这也意味着谢迁很可能在未来不久退位让贤,至于是梁储还是杨廷和来继任首辅,对于朝臣们来说区别都不大。
谢迁没有去文渊阁,那里现在只有梁储一个人在办公,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打下手的翰林,去了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根本就无法静下心去查阅奏疏。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在皇帝回京前先布好局,然后等待形势变化。
写信给沈溪当然要做,还有便是给杨廷和去信,让一切变得缓和起来,不能让文官内部出现大的矛盾。
本来谢迁对沈溪的意见很大,但在发现文官内部纷争居然有转移扩大倾向时,谢迁不想让情况恶化。
谢迁回到自己位于长安街的小院,将事情处置好,等他搁下笔时,心中的失落更甚,恰好此时下人进来通禀:“大人,吏部何尚书到了。”
“嗯。”
谢迁将写好的东西收拾妥当,这才起身出门迎接。
刚来到院子里,就见何鉴已经进了大门,何鉴本来脸上还带着一抹笑容,但见谢迁神色阴郁,脸上的笑容也不由淡了下去。
简单的寒暄过后,何鉴更察觉谢迁有心事。
进了房间,何鉴问及,谢迁才大致将自己去见张太后的事说了一遍,涉及他跟张太后的对话,则基本上是一语带过。
何鉴有些惊讶地问道:“介夫跟寿宁侯一起去紫荆关迎驾的事情,于乔你竟提前不知?”
谢迁微微点头:“正是事后知晓此事,我才急急忙忙去了一趟内阁,后来又去见了太后。现在朝廷事情太过繁杂,总感觉抓不到头绪,但其实不过只有之厚跟应宁不在罢了,却似乎什么事情都要操心。”
何鉴叹道:“那是因为我没有出来帮你,再则礼部那边的事情也悬着,陛下不回朝,司礼监的差事又没人支应,这不处处都需要你来操心么?”
谢迁没说什么,望着何鉴道:“那你来作何?只是过问介夫去紫荆关之事?”
何鉴凑上前,神神秘秘地道:“这不,刚得知朝中有人参劾张家人,想来问问你的意见。按照参劾奏本所提,外戚兄弟仗着掌管京畿防务,又做了许多为非作歹之事,在城外强占大量民田,城内许多商贾的商铺也因战时管制被其大批没收,连仓库都被一并给端了……总归他们敛财巨大,天怒人怨啊。”
谢迁直皱眉,显然是不想听到张氏外戚的斑斑劣迹,本来谢迁就因为张太后的态度转变而郁郁寡欢,现在掉过头就让他去针对张太后及其家族,他做不出来。
谢迁道:“这种事,多为道听途说罢了,不可能有什么真凭实据!”
何鉴笑了笑,摇头道:“未必没有,一切就要看朝廷是否有心查证了……估摸这参劾的奏本冒出来,也是因为于乔你回到京城,言官们知道有人做主,加之要不了多久陛下也要回来了,或许可以制止张氏外戚违法乱纪肆无忌惮的嚣张气焰。”
“除此之外,吏部这边能做的事情太少,我这次来只是跟你带个话,免得回头被问及不知该如何应付。”
谢迁微微摇头:“这种事,还是不要在朝中提及为好,如今是什么时候?谁要是站出来挑头,不是给自己惹不痛快吗?”
何鉴道:“既然你不想管,那最好是去劝说告一下,让那些仗义执言的官员略作收敛,不要拿鸡蛋去碰石头……你作为首辅,不主动一点,难道还要让我这把老骨头东奔西走?”
“之厚那边的事情悬而未决,听说这次太后和介夫携手,跟之厚闹得很不愉快,居然先后派了三批人去防着他,之厚再怎么豁达,到底也是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你就不怕他真的翻脸?”
“嗯!?”
谢迁望着何鉴,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何鉴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本来得过且过,但以后朝中的情况能跟以前一样吗?我这把老骨头在朝留不了几天了,可你谢于乔不同,太后这次直接找介夫做事,你心里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谢迁黑着脸反问道:“我能有何想法?”
“最好你没有。”
何鉴摇头,淡淡一笑,“不过之厚那边一定会有意见,现在朝中参劾这个参劾那个,闹得是不亦乐乎,有没有人在背后捣乱说不好,但现在朝中一些人蠢蠢欲动却是不争的事实。过去这半年多来,京城太安静了,太平日子过久了,总会有些人耐不住寂寞,要跳出来搞事。于乔,你该拿出负责任的态度,当机立断,莫要遇到事情总想着回避,这样不好!”
谢迁瞪着何鉴,半天没有言语,显然是心中有所触动。
……
……
张太后颁发懿旨让沈溪去居庸关整顿兵马,实际上她并没有直接调拨朝中大员的权限,尤其是沈溪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情况下。
当沈溪一行抵达紫荆关,京城内派杨廷和跟张鹤龄来紫荆关迎驾的消息随之传来,不过此时兵马还在半道上,同时抵达关城的还有张太后调沈溪去居庸关整顿兵马的谕旨。
朱厚照听说这件事情后,脸上满是不悦,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皇帝,别人无权绕过自己下达调遣文武官员的命令,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行。
尤其此番涉及沈溪这位他信任的大臣,朱厚照当着沈溪、小拧子、江彬的面,气呼呼地表达了他强烈的不满:
“……到底谁是皇帝,朕虽然没回京城,但已公开露面,照理京师那边就该停止种种僭越之举,为何命令还要不停地下达?难道说朕现在已退位让贤了吗?”
因为朱厚照生气,小拧子跟江彬都不敢接茬,朱厚照看了几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沈溪身上,问道:“沈先生,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沈溪道:“陛下不在京城,很多事无法做出决定,或许朝中有人体谅陛下对局势不了解,想主动替陛下分忧吧。”
沈溪不会直接攻击谁,无论是杨廷和,或者张太后在背后针对他,他都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与世无争。
当然,这只是他表现出的一种高姿态,到底争还是不争,沈溪真实的想法没人能说得清,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朱厚照已被激发逆反心理,谁做一些让朱厚照不爽的事情,谁就会成为朱厚照的敌人。
沈溪于灵丘见到朱厚照前,沈溪就是这个假想敌,但现在明显沈溪已经跟朱厚照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新的靶子已在不知不觉间竖立起来。
朱厚照瞪着小拧子:“小拧子,太后那边有说过什么吗?”
小拧子有些惧怕,无论张太后做过什么,到底是皇帝的母亲,他作为奴才不敢随便非议,但现在朱厚照逼问得紧,他只能如实回答:
“陛下,太后娘娘懿旨,沈大人必须即刻启程前往居庸关,将出征大军整理后调遣至他处,不得接近京城一步。”
朱厚照黑着脸喝问:“你说什么?朕统领的兵马要全部调走,意思是连起码的论功请赏环节都没了?朕带的兵马不少都出自京营,连这些也都需要遣散?如此跟卸磨杀驴有何区别?简直不可理喻!”
这下小拧子更不敢随便接话了,正德皇帝非常愤怒,连小拧子都没想到张太后做的一些安排,会让朱厚照产生这么大的反应,照理说当儿子的应该能理解娘的苦心才对。
朱厚照黑着脸道:“沈先生乃是陪朕出来公干的,朕既然决定不让他离开身边一步,他就必须留下来,朕倒要看看,谁敢绕过朕随便下圣旨。朕到底是皇帝,除非他们把朕的皇位给褫夺,否则天下就该是由朕来做主!小拧子,你马上替朕草拟一份诏书,就说沈先生陪同朕一起回京,谁都不许更改……另外前来迎驾的国舅和内阁杨大学士,让他们不用来了,朕有你们护送,已经足够!”
小拧子为难地道:“陛下,奴婢没这资格啊!”
朱厚照这才想起来,小拧子只是在司礼监挂职,从未有过拟诏书和朱批的经验,让小拧子做这些事无异于为难人。
当然,最主要还是小拧子连秉笔太监都不是,手里没有权限,贸然行事的话会有问题。
朱厚照一摆手:“有沈先生在,不用你操心,沈先生会替你将诏书拟好……沈先生,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沈溪行礼:“回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可。”
“啊?”
朱厚照惊讶地问道,“先生,你草拟一份诏书有何困难?朕知道原本应该交由翰苑草拟,但现在朕微服私访,身边没有此等官员存在,你本就是翰苑出身,又是朕的先生,替朕草拟诏书应无不可,朕最后御批用印,一切都顺理成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沈溪道:“陛下要微臣草拟的诏书,跟臣多有牵扯,若为人所知的话,就等于说是微臣自己调遣自己办差,到时候非议声会更多,于陛下不利!”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手一挥:“那就让朕自己来……小拧子,你拿纸笔来,朕说什么你写什么就可,这样总该没问题了吧?”
小拧子看了看沈溪,又看看朱厚照,最后赶紧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小拧子拿来文房四宝,旁边江彬一直在观望,就像是个局外人,但其实江彬是在冷静观察,因为眼前经历的事情跟他以往的见闻有极大不同,他在努力学习,从中汲取营养。此番涉及诏书草拟等事,他感觉自己已跻身权力核心,虽然现在还不能参与其中,但能亲眼见证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江彬心想:“虽然现在我不太懂这些,但陛下这么信任我,只要将来陛下身边没人可用时,我只要建议得当,那我便可替陛下发号施令,那我不就跟以前的刘瑾一样,权倾天下?”
想到这里,江彬胸中突然涌起万丈豪情,好像自己已从一个小人物变成炙手可热的权臣。
……
……
朱厚照的所作所为等于是故意对抗张太后的命令,就算御旨才刚发出去,沈溪大概也能料想杨廷和跟张鹤龄将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沈大人,现在朝廷上下对您很防备啊。”
夜宿紫荆关当晚,张永来访,神秘兮兮的好像是来跟沈溪分析局势,但怎么看他都是来挑拨离间。
沈溪道:“张公公的话,实在让人费解,本官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怎会有人对本官戒备?他们需要提防本官什么?”
张永叹道:“沈大人建立的功勋,自大明开国以来都属少有,旁人防备沈大人乃理所当然之事。呵呵,其实防备什么,不就是沈大人在朝呼风唤雨,让一些人的日子不好过么?”
沈溪摇头道:“清者自清,本官不需要回应什么。张公公若只是为说这个而来,那在下劝你免开尊口。”
张永道:“沈大人,其实咱家理解您的苦衷,咱家何尝不是常常被人非议?眼看就要到京城了,回朝后沈大人是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闲人,还是更进一步登上高位,跟那些非议您的人好好理论一番,让他们知道沈大人的决心和勇气呢?以咱家看来,其实很多人未必有那心思,但若被逼着走入死胡同,就不如顺着来路回去。”
“哦!?”沈溪眯眼打量张永,问道,“张公公说话,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吧?本官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张永笑呵呵地道:“沈大人是聪明人,现在朝廷对你盯着防着,还不是因为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地位太高?旁人妒忌您哪!”
“咱家就不同了,咱家一直想帮沈大人您做事,谁让咱家现在朝中取得的地位,有很多都是沈大人赐予的呢?若非有沈大人提点,咱家或许只在宫里当差,哪会跟现在一样,走到哪儿都有人尊重?”
沈溪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司礼监掌印的位子吧?本官此前已经说过,这个位子,本官可做不了主。”
“但是沈大人您有参议权,之前拧公公已答应,全力支持咱家争取,只要再有沈大人您鼎力支持,咱家便可说毫无压力。”
张永陪着笑脸道,“沈大人是否能帮上忙先不说,咱家就想得到沈大人您一句肯定的话……沈大人,您是否支持咱家呢?”
沈溪眯眼打量张永,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拧公公愿意支持你?他自己不想当司礼监掌印?”
张永笑道:“拧公公年纪尚轻,他就算当上司礼监掌印,旁人也不会心服,还不如由咱家来。咱家虽然能力未必比得上司礼监的戴公公跟高公公,但至少咱家人脉宽广,而且咱家不会跟什么国舅、阁臣走得太近,反而是沈大人的吩咐,咱家谨记于心,但凡有事一定会先来请示沈大人。”
沈溪似笑非笑,盯着张永,好像对张永说的话抱有一定怀疑。
张永急了:“现在马上就要回到京城,很多事需要即刻定下来,沈大人您若是不想让咱家当这位子,到底属意谁?还是说已经有人暗地里跟沈大人您达成某种约定?咱家表达的诚意尚还不足吗?”
沈溪道:“身为外臣,本官本不该牵扯进司礼监掌印人选选拔,但若拧公公都表示要支持张公公,本官自然也无话可说。所以张公公现在要做的,便是得到其他管事太监的支持,这比得到本官支持,要重要得多。”
张永没好气地道:“沈大人您不表态,旁人谁敢随便乱定?就连拧公公支持咱家,也是看在沈大人的面子上。沈大人您要知道,现在朝中很多人都盯着您,不但太后娘娘和内阁那帮人,还有六部七卿,翰林院的人……总归沈大人现在只是兵部尚书,未来可能执掌吏部,但终归没有入阁啊!”
“多谢张公公提醒。”
沈溪拱手道,“可是本官为朝廷办事,并不看是否入阁。”
张永道:“不入阁,意味着缺少话语权,咱家可以帮沈大人得到您不需要入阁便得到的便利,甚至比入阁还要管用……咱家这么说吧,若是将来不听从沈大人的号令,便天打五雷轰!”
沈溪摇头道:“怎么张公公还赌咒发誓起来了?”
张永叹道:“不然没办法让人相信啊!沈大人帮咱家一把,其实就是帮您自己一把,将来咱家定会将您当作上司,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
马上要回京城,沈溪知道很多事的确到了布局的时候了。
旁人总针对他,若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实在太过被动,涉及司礼监掌印人选,可说是他反击的最好机会。
至于张永这边是否可信,暂时不是沈溪需要考虑的问题,总归有人上位,要么这个人跟太后一派亲近,要么跟谢迁亲近,最后便是他沈溪推举出来的人,不管谁当上司礼监掌印,都可能涉及擅权的问题,但现在朝中这么多派系,就算所有司礼监掌印备选中势力最强的小拧子,似乎也难以撼动现在的格局。
也就是说,再想出来一个跟刘瑾一样权倾朝野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要跟张苑势力相当,那也有很大的难度。
若张永有小拧子在背后合作,那的确由张永来出任司礼监掌印最合适不过,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张永从来未进入过司礼监,他也并非是皇宫执笔体系,一下子就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是否能服众存在巨大疑问。
沈溪望着张永那真诚的目光,笑了笑道:“看来本官没有回绝张公公的理由。”
张永一听有戏,就好像是坚硬的磐石终于打开了缺口,一旦沈溪首肯,那比任何人都有效,毕竟这次司礼监掌印选拔是由沈溪提出的,最后决定权就算不是沈溪,也八九不离十,沈溪越是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张永心里越就没底。
张永道:“沈大人只要能体谅咱家便好,咱家以后会多帮沈大人做事,沈大人即便不在内阁,也能支配咱家做事。”
沈溪摇头道:“司礼监负责的,乃是替陛下朱批用印,那是陛下意志的体现,照张公公的说法,本官成什么了?其实本官根本想不到能帮张公公你什么忙,但既然张公公觉得本官有这个本事,那本官暂且答应下来,站在你这边。”
“好,好!”
张永非常欣慰,这么一来他多了几分跟小拧子谈判的资本,原本因为出来找寻皇帝而有些破损的关系也可以修补。
谁能得到沈溪的点头认可,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算坐稳了一半,张永觉得自己成功在即,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张永道:“咱家还为沈大人准备了一份厚礼,等回到京城后便送到沈大人府上,必不会让沈大人失望。”
沈溪摇头道:“礼物便罢,无功不受禄,本官不觉得能帮到张公公多大忙,张公公想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还是多去获得宫里那些管事太监的支持,比本官的支持更有效,说到底本官不过是局外人。拧公公那边,你最好多去说说。”
张永笑道:“其实有沈大人的支持,拧公公绝对会站在咱家一边。咱家感激沈大人的信任,唯一能做的就是多为沈大人办事。以后司礼监遇到任何要紧事,咱家都会亲自跟沈大人您知会……”
到最后张永也一直在强调他对沈溪的忠诚,俨然将沈溪当作顶头上司看待。
沈溪神色平淡,似乎并未将张永说的话太当回事。
……
……
张永见沈溪,可说是神神秘秘而来,偷偷摸摸而去。
这次他直接去见小拧子,在得到沈溪支持后,他便觉得自己有恃无恐,不需要再跟小拧子讲什么道理。
此时的小拧子本想到作为临时行在的守备衙门后院伺候朱厚照,但朱厚照却根本不需要有人在旁侍奉,到了紫荆关这样相对繁华的关城,沉迷于酒色不能自拔,就连江彬也只能在外面守着。
自从朱厚照带着江彬出游后,小拧子便发现自己成为了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让他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寒意。
等人进来通禀张永求见的消息,小拧子这才回过身,垂头丧气地走出官衙门口,但见寒风中的张永正搓着手,缩着头在外面屋檐下等他。
“拧公公,您可算出来了。”张永笑着迎过去。
紫荆关内,到处都是岗哨,这里的险峻程度不如居庸关,但城内的居民数量比居庸关多一些,民用设施也较多,朱厚照住的守备衙门占地有好几十亩地,比起出征时入住的居庸关隆庆卫指挥使衙门大多了。
小拧子皱眉,随张永走到一边,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对方:“张公公有事?”
“有事,有很重要的事。”
张永眉飞色舞地道,“咱家之前去见过沈大人,沈大人已首肯,支持咱家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不知拧公公您如何看?”
小拧子不耐烦地道:“沈大人会答应支持你?你可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张永道:“拧公公若是不信的话,不妨去问问沈大人,这件事千真万确,拧公公觉得咱家敢拿这么大的事情信口开河?”
小拧子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心想:“之前不管我怎么求沈大人,沈大人都选择袖手旁观,为何张公公去求见却如此管用?莫不是沈大人从开始就未曾打算提拔我,而一直就想提拔张永?”
小拧子道:“沈大人答应又如何,他终归不是最终做决定之人,为何张公公看上去如此高兴?”
张永道:“拧公公,咱们之前不是商议好了么,你我结盟,以后有什么事咱家都听你的,若遇到悬而不见的大事,便听沈大人的吩咐,如此一来,咱们不就利益捆绑,同气连枝了么?”
小拧子没好气道:“司礼监掌印做事,需要三个人参议不成?谁坐上这个位置,谁就有话语权,况且司礼监掌印不过是帮陛下办事,你还真打算跟刘公公一样,把所有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张永听出小拧子不配合,赶紧道:“拧公公切勿着急,若有不妥的话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其实咱家来就是通知您一声,也好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行了,咱家知道了!”小拧子不耐烦道。
张永问道:“那拧公公,之前咱商议好的,关于合作的事情……?”
小拧子板着脸道:“只要你张公公不背信弃义,咱家就不会违背之前的诺言,但前提是沈大人必须支持你,否则的话……哼哼!”
小拧子表现得很强势,说完后头都不回往衙门内去了,留下张永半天没回过神来。
……
……
小拧子非常郁闷,觉得自己很难相信谁。
“在陛下面前办事可真累,没一个值得信任的,沈大人之前说谁都不帮,但一转眼却又跑去支持张公公。”
小拧子非常懊恼,随即想道,“倒是丽妃那边,似乎一直都有扶持利用我的心思,我若是听从她的意思行事会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随从进来,到了小拧子跟前道:“拧公公,沈大人派人请您过去,说是有要紧事商议。”
小拧子一怔,本想直接拒绝,但想到沈溪不会无缘无故找他,若沈溪真要请他过去的话,很可能涉及司礼监掌印人选的问题。
“知道了。”
小拧子往朱厚照住的后院看了一眼,知道难以靠近,在没有机会面圣的情况下便收拾心情出门去见沈溪。
到了沈溪住的小院外,由朱鸿引路,带着小拧子入内,没等进屋便见里面亮着灯,似乎沈溪还在处理公事。
小拧子未等往里走,沈溪已主动迎出来,小拧子赶紧上前行礼:“见过沈大人。”
说话时,小拧子声音有些哽咽,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沈溪诧异地问道:“拧公公为何如此沮丧?”
小拧子望着沈溪,悲从中来,问道:“沈大人,您之前说了,不参与司礼监掌印人选的角逐中来,为何现在食言了呢?小人听张公公说,您选择支持他竞争司礼监掌印之位!”
说话时,小拧子越发难受,眼泪都流下来了。
沈溪有些诧异:“张公公不是说拧公公你选择站在他这边,支持他登上司礼监掌印之位的吗?既如此,那我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支持他呢?这不,我心存疑虑,便请拧公公过来问个清楚。”
“哼,他就是个骗子,当时小人是想支持他,但之后他便吹胡子瞪眼,不把小人放在眼里,当时便觉得他可能被什么人挑唆,以为找到沈大人作靠山,才会如此,现在看来他就是招摇撞骗之徒!沈大人,您怎能相信这种信口雌黄的家伙呢?”
小拧子一个劲儿地攻击张永有多无耻,但却忽略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从一开始选择支持张永的人就是他。
当初在蔚州城时,小拧子权衡利弊后选择支持张永,可一旦涉及具体扶张永上位的问题,又有些不甘心了。
说到舍弃这个问题,小拧子无法做到洒脱面对。
沈溪道:“如此说来,拧公公未曾给张永定下任何盟约,然后他就在本官面前信口开河?”
“这……”
小拧子见沈溪脸色转冷,隐现怒容,马上想到其实自己是跟张永谈过具体细节,连忙道,“小人说了,之前是有意支持他,只是后来他先反悔……”
“他如何个反悔法?”沈溪问道。
小拧子支支吾吾:“在找寻陛下途中,他给小人甩脸色。”
沈溪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果只是一点小小的恩怨纠葛,拧公公实在不必往心里去。若拧公公你想自己来当这司礼监掌印,怕是没人能抢,如同之前本官所说,你拧公公真的想坐上这个位子?”
第二三二〇章 纠结
小拧子很纠结。
一边让张永当司礼监掌印他不甘心,另一边他自己却又不想坐上这个位子,这会儿心里那股委屈劲儿过去,不得不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他是否有意愿当这个司礼监掌印。
沈溪再道:“以本官之前所说,拧公公最好让旁人坐到这位置上,找一个年岁相对大一些,却不至于对你造成威胁的太监充任……朝中年轻人可不好出头,总被人攻击,稍有不慎就落得惨淡收场。”
当沈溪说到这里,小拧子心想:“沈大人这是在说我,还是说他自己?”
小拧子道:“可是……沈大人,张公公交游广阔,小人实在不觉得他会在上位后还跟现在一样低调……您是不知道,他尚未坐上司礼监掌印便已开始让小人下不来台,甚至想拉拢钱宁等人,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沈溪一听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张公公资历很高,深得陛下的信任,在能力上也非常突出?”
小拧子想了想,断然摇头:“张公公虽然资历高,但不是陛下跟前的人,他取得的最大功绩也是跟着沈大人在战场上获得,此前他从来没进过司礼监,更别说处理朝事……他应该没有这种能力。至于陛下的信任……未必有多少吧。”
沈溪点了点头:“要坐稳司礼监掌印之位,除了能力和资历,最重要的就是陛下的信任,既然他什么都不具备,你觉得他对你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小拧子又陷入沉思状态。
最后小拧子摇摇头,没有找到张永威胁自己的地方,只是还是坚持地道:“就算他在能力和资历上的确不足以对小人构成威胁,但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他担任司礼监掌印不会让我们这些年轻人有好日子过!”
沈溪再道:“那拧公公觉得,张公公野心如何?”
“啊!?”
这个问题再次让小拧子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溪没让小拧子来回答,而是自己解释:“张公公的野心不及刘瑾,甚至不如张苑,而他在宫外的人脉看似宽广,但其实资历无法跟两位秉笔太监相比,戴公公跟高公公交游不比张公公强?”
小拧子皱眉,认真思索沈溪的话后点了点头。
的确张永好像除了咋咋呼呼外,没什么真本事,此人脾气不好是宫里宫外都知道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张永得罪的人比较多,也使得张永在宫里跟其他职司太监相处得不那么友好。
但有一点,张永跟沈溪的关系相对亲密,再加上常年掌管御马监,又有提督厂卫和团营的经历,以至于宫里但凡跟军事有关的差事委派,在诸位管事太监中最先被皇帝想到的就是张永,甚至连谷大用和马永成两个老资历都要靠边站。
沈溪道:“这位张公公似乎并未有权倾朝野的打算,就算他有这心思,连刘瑾跟张苑二人都倒台了,你觉得他有几分机会?”
小拧子打量沈溪,道:“只要沈大人不支持他,他随时都会倒台。”
沈溪笑而不语,意思好像在说,既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拧子听了沈溪的话后,内心的郁结终于开解,但他仍旧呈现出忧心忡忡的神态:“沈大人,很多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张公公虽然现在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但谁知道他当上司礼监掌印后又会如何?若是他直接不听从沈大人的号令,跟谢阁老和两位国舅走近,您又有什么办法?”
沈溪笑着问道:“那拧公公你觉得本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小拧子看到沈溪淡淡的笑容,突然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不由打了个寒颤,迅速想到刘瑾跟张苑的下场。
刘瑾属于被沈溪快刀斩乱麻给解决掉,而张苑则几乎是被沈溪遥相算计赶下台的,一切都在沈溪掌控中,以至于这次朱厚照要甄选司礼监掌印,都要先跟沈溪商议一下,而朝廷上下尤其是那些角逐司礼监掌印的候选人会这么在意沈溪的态度,就在于知道得罪不起这位皇帝的老师。
甚至连谢迁跟何鉴等人,宫内一帮有上位冀图的大太监都没这么发怵。
小拧子直言不讳:“宫中执事,本来最大的长处便是得陛下信任,但若论陛下宠信,谁人比得上沈大人您?您乃帝师,又乃兵部尚书,国之栋梁,此番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为世人称颂,张公公若是要跟您比手腕,那简直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沈溪道:“拧公公谬赞了。”
小拧子突然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溪,急声道:“之前张公公跟小人承诺,说是他当上司礼监掌印后,以后谁来接任他的位置,会跟小人商议……小人也不知他是虚以委蛇,还是确有其事。”
沈溪叹道:“这种事,也不能全听张公公的,或者说就算他有此承诺也没用,难道他能保证下一任司礼监掌印的人选他能说得上话?”
“这个……”
小拧子稍微低头沉思,马上想到他亲身经历的前三任司礼监掌印都属于被人褫夺职位,要说其中下场还算不错的也就萧敬,属于被“劝退”,但也有点儿晚景凄凉的意思,但其实谁来出任下一任司礼监掌印,莫说上一任说了不算,甚至连参议权都没有。
小拧子点头:“那如此说来,他不过是敷衍小人罢了。”
沈溪道:“这倒未必,若他真的善始善终,那陛下还是会听从他的意见,所以不必急于去否定他。张公公还是有一定能力的,虽然此前未在司礼监做事,但他依然得到陛下欣赏……否则的话,他有何资格竞争这个职务?”
小拧子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对沈溪的说法完全赞同。
沈溪再道:“以目前的局势看,不是你想推举谁来当司礼监掌印,而是有谁比张公公更合适……这件事拧公公可有仔细考虑过?”
小拧子摇摇头:“当时答应支持他,就是因为小人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沈溪道:“既然拧公公找不到人选,那不如先试试,或许这位就是最好的选择呢?若拧公公觉得不妥,那就在支持他前,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让他表态,此前他曾我面前发誓,是否有诚意另说,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把事情说清楚,若出现什么偏差,该如何办,有个应对的章程……拧公公你以为呢?”
小拧子目光中带着期待:“那沈大人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沈溪笑着道:“本官身为外臣,怎敢替拧公公你做主?如今江彬突然崛起,陛下身边又增添一个劲敌,将来此人会发展到如何地步,拧公公你和我都未必知晓,此时若再树敌,亦或者拧公公直接跳出来当出头鸟竞选司礼监掌印,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不如就让张永来,因为本官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人选。这种事,本来我是不想参与其中的。”
小拧子道:“其实小人能理解沈大人,现在朝中对沈大人非议声不少……他们都在妒忌沈大人的本事。”
沈溪苦笑道:“本官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因为陛下现在的情况,会让很多人担忧未来朝局发展,他们怕朝中出现第二个刘瑾,在陛下少有过问朝事的情况下,谁能掌握跟陛下沟通的渠道,谁就有代天子打理朝政的能力。这渠道,恰恰是张公公没有的。”
小拧子想了想,又连忙点头:“沈大人说的是,张公公根本没得到陛下完全欣赏,就算沈大人支持他,他也未必有资格当上这差事呢!”
沈溪笑道:“那拧公公你还有何顾虑的呢?”
小拧子仍旧眉角低沉,好像在斟酌其中得失。
无论沈溪如何去开解,他都难以释怀,便在于此时的小拧子无法完全相信一个人,比如刘瑾和张苑都曾有过对他有低声下气的时候,可一旦崛起,他都被冷落甚至受到威胁。
沈溪似乎是猜到小拧子的顾虑,“无论拧公公再如何不愿,都要认识到一个问题,司礼监掌印之位不能长时间空缺,拧公公无意此位,那必然会有旁人占据这个职务,拧公公再不情愿也要与其打交道。能在陛下面前维持圣宠不衰,怕是没人能做到,所以……”
沈溪看着小拧子,好像在说,多余的话用得着我来提醒你吗?
小拧子望着沈溪,见沈溪目光真诚,终于咬牙点头:“听沈大人一席话,小人明白了。这个人选,暂时看来非张永不可……不过正如沈大人所言,咱家得找他坐下来商量清楚,若他反悔的话,沈大人一定要好好治他,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说到最后,小拧子近乎咬牙切齿,如同张永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沈溪心里很别扭,暗忖:“这宫里阉人的心态的确扭曲,同行如敌国果然没错。”
在沈溪跟小拧子交谈后,一个基本的三角联盟便达成,这涉及朝廷权力核心的一次洗牌。
虽然三人还未坐下来开诚布公说清楚,但只要有沈溪跟小拧子首肯,那把张永扶持起来做司礼监掌印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在正德朝,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可说非常特殊,大明开国以来任何一个时期,司礼监掌印都不可能获得如此崇高的地位,之前刘瑾和张苑都曾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只要控制住司礼监,朝中再多反对声都徒劳。
朱厚照本来就只打算在紫荆关城停留一日,次日上午便会出发。
小拧子暂时回去,而商定跟张永坐下来三方会谈的时间定在圣驾出发前,有时候夜晚闭门协商反而碍眼,不如等到白天,趁着商议回京事宜时把合作的事情摊开来说,旁人也难以挑刺。
这边沈溪才将小拧子送走,云柳便将杨廷和跟张鹤龄前来迎驾的前因后果详细汇报。
“……大人,看来他们是专门针对您而来。”
云柳最后总结道,“这位杨大学士,领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若到了大人跟前,恐怕会对大人有所不利。”
沈溪道:“无妨,这懿旨最多是对我接触陛下的一种限制,影响不到我在朝中的地位,太后即便对我再防备,也不可能绕开陛下直接对我降罪,对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云柳问道:“那大人会让他们前来接驾吗?”
沈溪看着云柳,摇摇头:“你来之前,陛下已下旨,让张鹤龄跟杨廷和立即领军折返京师,我不信他二人敢公然违背陛下圣旨……若他们敢这么做,那他们等于是挑拨太后跟陛下间的关系,蓄意制造矛盾,如此对我反而有利。”
云柳目光低垂,似在思索,随即她好像意识到什么,问道:“大人是要刻意制造太后跟陛下间的嫌隙?”
沈溪打量云柳,神色平静:“有些事该你知道的我不会隐瞒,但很多事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你还是少问为宜,毕竟皇室内部的事情谁能真正说得清楚?你若非要将我摆在这位置上,那便等于是对大明不忠。”
“卑职知错。”
云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认错。
沈溪道:“好在谢阁老并未站在杨廷和一边,杨廷和离开京城甚至没请示谢阁老,这是否意味着杨大学士已开始做一些违背文官集团整体利益的事情?这一切是否是他出的主意难说,但肯定会引起谢阁老的猜疑,本来他可以直接坐上首辅的位置,但现在看来……他这是为自己挖了一个坑啊!”
关于沈溪说的话,云柳有些难以理解。
杨廷和到底在内阁中只是排第三,就算谢迁退下去也是梁储上位,不理解为何沈溪会将杨廷和摆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似乎不单纯是因为这个人跟沈溪有着很深的矛盾。
不过她只是把疑问藏在心底,没有问出口。
沈溪再道:“太后本想让我去居庸关,现在也不必了,接下来我只需随侍陛下跟前便可,至于居庸关那边的麻烦事,就交给王敞去处理,回到京城之日,便是朝中各大势力洗牌之时。”
……
……
夜深人静,本来皇帝次日要动身回京,沈溪应该做一些准备。
但他并没有留在自己的院子中过夜,三更鼓敲响后,他悄悄离开宅院,跟云柳到了一处秘密之所,这里是沈溪手下的情报机构在居庸关购置的房子,前后三进,临街还有商铺,平日充作秘密联络据点。
不过这次沈溪不是来过问情报,而是将这里当作一个避世的所在,跟云柳恣意缠绵。
马上就要回京,云柳跟熙儿陪伴沈溪大半年,基本上就要告一段落。
沈溪知道回到京城后再难顾上二女,可能偶尔会见上一次,所说也基本都是公事,所以趁着回京这几天,多给她们一一些身心上的慰籍,不仅仅是安抚她们的情绪,也是沈溪自己缓解一路上精神压力的一种方式。
只有在跟身边女人房中独处时,沈溪的心境才能平和下来,就算天地间再大的风雨也阻碍不了他心中那股豪情壮志。
可惜在一切都平息后,沈溪还是难免再次陷入到某种思绪中,那是对未来不确定生活的一种迷茫。
“……大人该多休息才是,过去这几年大人走南闯北,打了无数的胜仗,在朝中又跟人勾心斗角,恐怕早已是身心俱疲,大人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必须得注意保养……”
当云柳温柔下来的时候,心思缜密,说话语气带着成熟女人独有的温柔和理性,让沈溪不忍心用一种非常规心态去揣摩她。
沈溪低头看着云柳。
云柳被沈溪注视,羞涩地将目光避开。
沈溪笑着说道:“或许你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没必要,但你应该明白,想要打败敌人的方式要么是靠时间去磨,要么就是使用手段让其彻底无法翻身,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而我恰恰又是个急性子。”
沈溪说自己是急性子,就是不想按照谢迁为他规划好的线路,让他在朝中一点点混资历上位。
沈溪再道:“其实朝中很多老臣,尤其是谢阁老等人,本身是很支持我的,但可惜他们支持的方式仅仅是让我顺应历史潮流,做一个在朝中虚度光阴的中庸之臣。但我这几年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他们觉得我难以控制,从最初无条件的支持,到现在变成有条件,而某些本身跟我没什么瓜葛的人,开始将我当作异类来防备。”
云柳低下头:“大人在朝为官,太受委屈了。”
“委屈吗?未必吧!”
沈溪摇头道,“路是自己选的,旁人怎么看,其实从开始就能猜到……若我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到旁人无条件的支持,那我就不再只是个普通人,而是神仙。就连陛下做事都会被掣肘,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本身就年轻气盛、没有多少名望的后生?”
云柳想了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就连皇帝朱厚照做事,都经常被老臣非议,沈溪被攻讦针对似乎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沈溪道:“幸好有刘瑾跟张苑在前……呵呵,若非他们为我扫开一条路,我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但可惜,一旦我有了权力,就难免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陛下不管的事情,太后会管,而且会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出谋划策,帮太后管。”
……
……
沈溪的心境很平和。
他跟其他大臣最大的不同,是思想足够开明,能设身处地揣摩别人的和想法,然后根据种种变化来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而到目前为止,他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很正确,至少在大局观上从来没有失分过。
至于云柳,虽然在沈溪的熏陶下有了独立的思想,见识也足够多,但她还是无法到达沈溪那种境界,以至于她看不懂沈溪平时一些作为,只能用一种相对浅显易懂的思维去理解问题。
不过有一点她知道,那就是她需要沈溪,尤其是精神上的依赖。
她感觉到,是沈溪让她获得新生,只有沈溪能让她觉得自己受到尊重,活得像个人,至于在旁人手下都是浑浑噩噩生活和做事。
她对沈溪的崇拜到了一种盲目的地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沈溪更好,哪怕得不到回报,她也是心甘情愿。
晚上外面下了一场雨,晚秋时节,高山上已非常寒冷,不过房间内却温暖如春,至少云柳这么觉得,只要在沈溪怀中,那就是天底下最能遮风挡雨的港湾,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温馨如同家一样的享受,甚至不舍得就此睡过去,想多体会一下这种刻骨铭心的温柔。
可惜时光总是短暂的,沈溪陪她的时间,最多不过三个时辰。
天色还没大亮,沈溪就起身穿衣,准备跟小拧子和张永见上一面。
云柳侍奉沈溪穿衣,沈溪早就习惯这种被身边女人伺候的感觉,随口说道:“从目前的情况看,回到京城后,张永晋位司礼监掌印的机会很大,他上位必然会对宫中进行一次洗牌,戴义跟高凤大概率会从司礼监退下,李兴、李荣等人的机会也就来了。”
云柳道:“大人之意,是说要准备支持张公公上位吗?”
“你觉得呢?”
沈溪低头看着云柳,问道,“你曾在东厂当差,应该对这些太监,尤其是老太监有几分了解。”
云柳微微思索一下,摇头道:“奴婢虽然在东厂做过事,但并未与那些提督太监有过接触,一般都是通过干娘接任务……干娘她对东厂的事情似乎很了解。”
“哦。”
沈溪点头,有意无意地道,“那回到京城后,我得登门拜访一下你干娘,看看张永此人是否可用,不行的话又得栽培什么人才好。”
云柳为自己提到玉娘而担忧,到底她是玉娘送给沈溪的,难免会觉得沈溪很在意她之前这段不清不楚的恩怨纠葛,对她的忠诚产生一些质疑。
沈溪又问道:“之前她不是在查江栎唯的情况吗?现在查得如何了,可有确切的消息?”
“没有太多讯息。”
云柳摇头道,“只知道江栎唯往南边去了,似乎跟倭人有勾结。”
沈溪点了点头:“他对我的仇恨越来越深,当然更多的还是妒忌,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毁灭我,所以行事不择手段……若想找我报复,他又怎会甘心一直留在沿海?他始终会回到京城来的。”
“大人要杀了他吗?”云柳问道。
沈溪道:“以前确实觉得他罪不至死,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毫不留情除掉他,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对我的身边人已经造成巨大威胁,务必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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