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3章 最信任的人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9147
对待朝政,朱厚照最初选择无条件相信张苑,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没有任何原因,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产生怀疑。
有着刘瑾擅权的过往,朱厚照对于司礼监在朝堂一支独大的情况始终防着一手。当然,如果连家奴太监都敢威胁皇位稳固,朱厚照不会对任何人放心,这也是为何张苑前几次攻击沈溪时,朱厚照都沉默不语的根本原因。
刘瑾对朱厚照最大的影响,就是让他疑心病加重,如此一来不但张苑深受其害,连沈溪也未能幸免。
朱厚照扶持了几股势力,诸如小拧子,又或者钱宁,暗中帮他做事。
朱厚照让钱宁出去打探消息,但钱宁这个人很狡猾,虽然跟张苑不合,却不敢明目张胆作对,所以干脆以敷衍的态度面对朱厚照盘问,把外面听到的一些基本的情况告诉正德皇帝,大多跟张苑汇报的情况一致,至于沈溪出兵的具体时间等敏感问题,钱宁借口没听说过而蒙混过关。
这显然不能让朱厚照满意。
五月二十三,下午。
朱厚照很早便起来,先召见张苑,听完奏报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又把钱宁叫来问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朱厚照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了。
只有朱厚照玩累了,对于酒色的事情不那么上心,才会坐下来认真思考接下来这场战事该怎么打。
“……陛下,天已经快黑了,是否需要妾身作陪?”丽妃一身妖娆出现在朱厚照面前,一袭羽赏虽然看起来严严实实,但纹理间有不少镂空的格子,如此一来稍微一动就有少许肌肤露出来,诱人至极。
朱厚照看到后果然被吸引,一把把丽妃拉到身边,问道:“丽妃,你这一身好生奇怪,有什么说法吗?”
“奇怪吗?妾身不觉得啊!”
丽妃就算关注朝事,也不敢随便在朱厚照面前乱说话,现在这位少年天子疑心病泛滥,指不定就会引火上身。丽妃坐在朱厚照腿上,任由其轻薄,心里虽厌恶,却装作欢喜的模样,娇声道,“乃是妾身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或许不太合身,走起路来总感觉哪里不对。”
朱厚照哈哈一笑:“你这不是不对,而是漏风……朕真想找针线把这些缝隙都缝起来。”
丽妃一脸无辜之色:“那妾身这就回去找针线缝上?”
朱厚照再次大笑:“不用了,这样其实挺好的,大热天的这么穿凉快多了……丽妃,今晚你安排了什么节目?”
丽妃道:“节目确实是有安排,就怕陛下不喜欢。”
朱厚照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把丽妃好一番轻薄,当怀中佳人满面赤红难以招架,他却突然住手,摇头道:“现在还没入夜,有什么节目等晚上后再说吧,总之是丽妃你亲手安排,不管怎样朕都满意……”
丽妃心想:“真是个薄幸人,说什么满意,现在每天换着花样玩女人,哪里有时间顾及我的感受?”
朱厚照突然一叹:“朕现在有烦心事,不知该如何解决。”
丽妃看了看旁边低头候旨的小拧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低头道:“妾身愿意帮陛下分担,请尽管说出来,妾身就算愚钝,也愿倾力为陛下分忧……”
朱厚照道:“朕想让你帮忙参详一二,沈卿家出兵后,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
朱厚照把他从张苑和钱宁那里得知的情况详细叙述一番,包括他自己的一些看法:“……朕觉得很奇怪,为何沈卿家出兵后,消息便断了呢?张公公说沈卿家投敌,民间则说可能遭遇败仗……这不让钱宁去打探不知晓,原来市井间已是议论纷纷,军中也多了不少流言蜚语……”
丽妃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就像对朱厚照的焦虑感同身受,但其实心里满是不屑。
丽妃心想:“就算你说得再可怜,这一切不是你亲手造成的吗?如果你能让宣大总督王守仁、宣府巡抚胡琏时常来见,而不是对张苑的进言偏听偏信,何至于出现如今消息闭塞的情况?大概沈之厚隐匿消息,也是因为知道会被人篡改,不如干脆保持静默,让你们自己去猜。”
朱厚照最后问道:“……丽妃,你说朕应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丽妃抬起头来,发现朱厚照看向她的目光如赤子般毫无保留,这种发自内心的真诚让丽妃觉得来之不易,心里泛起一抹迷惑:
“为何陛下老是怀疑大臣,却对身边的太监又或者是我这样不相干的女人信任有加?这就是所谓的任人唯亲?”
丽妃苦笑一下,道:“妾身对军中事务不是很明白,陛下要知道沈尚书的确切消息,为何不问问领兵的大臣?”
朱厚照皱眉:“丽妃是说,朕应该去问王、胡两位卿家?哎呀……这个没什么用吧?之前见过他们一次,本以为会说点有建设性的话,结果一来就跟张苑撕咬,这个说瞒报,那个说诬陷,朕听了心烦意乱!”
尽管丽妃对朱厚照的脾气有所了解,但听到他对之前袒护张苑行为的解释,还是不免惊讶一下。
丽妃心想:“本以为陛下是袒护家奴,才会对张苑欺上瞒下的行为置若罔闻,谁想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懒得去倾听和思考,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丽妃道:“无论陛下再烦,也该听听那些大臣怎么说。”
“算了,朕如果什么事都要听大臣的,朕这个皇帝是不是会显得很没用?”朱厚照不但消息闭塞,还固执己见,用力地一摆手,“这样吧,丽妃,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派人去为朕找乐子吗?现在朕给你权力,你好好打探一下沈卿家的动向,回来跟朕汇报。”
丽妃目瞪口呆:“陛下,妾身哪里有这能力?这种事您应该找张公公亦或者是戴公公、高公公他们做才是正理。”
丽妃故意不提小拧子的名字,因为她知道朱厚照对戴义和高凤等人不放心,否则早就委以重任了,现在让她去,就本心而言她愿意接这活,只是必须得谦让一下,以显得她属于“被迫”接受,而不是主动争取。
朱厚照叹道:“司礼监被张苑经营得铁板一块,派谁不是一样?朕就相信你……丽妃,你负责调查的话朕才会放心,因为你跟朝中所有人都没利益纠葛!”
说这话时,朱厚照有意无意往小拧子身上瞟了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似乎对小拧子先前告张苑的状有些不满。在丽妃看来,正德皇帝对小拧子不那么放心,认为他跟张苑之间有利益冲突,无法做到客观公正。
丽妃神色犹豫,没有即刻应承下来,朱厚照见状道:“丽妃不用担心,整件事都在秘密中进行,你就算调查出什么,朕也不会跟旁人说,你只管放手施为……如果需要人手的话,朕会调拨你一些,也可以直接从军中调用,朕总觉得身边这些锦衣卫,平时保护朕的安危还可以,一旦让他们做实事就不行了,屡屡辜负朕的期望!”
丽妃问道:“陛下,您就不能派旁人吗?”
“怎么,丽妃你不想替朕分忧?”朱厚照板起脸来。
丽妃看这架势,知道自己再装下去,朱厚照肯定会发怒,结果适得其反,当即道:“既然陛下坚持,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只能尽量想办法调查沈大人所部动向,不过这可能需要一定时间……而且就怕得来的消息,多属于道听途说,未必可采信。”
朱厚照想了想,微微点头:“多一条渠道,也能让朕更清楚外面的情况,消息闭塞是祸乱之由,不管你调查来的情报是否属实,朕都不会怪你!”
虽然朱厚照话说得好听,但丽妃还是觉得不那么妥当,心想:“这话也就说来听听罢了……什么君无戏言,全都是骗人的,尤其是眼前这位皇帝,平时说话跟放屁差不多,不知多少次在我耳边说会安排我进宫,结果怎样?”
“算了,此次调查适可而止吧,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让他自个儿去查,连沈之厚都不敢管的事情,我非要插上一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要汇报真实情况,就会得罪张苑和钱宁等人,捞不得好处不说,反而会惹得一身骚,得不偿失!”
本来朱厚照无条件相信丽妃,因为他觉得丽妃跟张苑等人没有利益冲突。殊不知目前皇帝身边各大势力中,跟张苑冲突最大的就是丽妃,丽妃既要攻击张苑,又要做到不露痕迹,还得适可而止,的确需要一定的头脑才行。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
丽妃奉旨办差,这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因为她收拢了很多手下,根本不需要从军队调人。
不过既然朱厚照开口了,丽妃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因为朱厚照派去中军跟胡琏接洽的正是小拧子,如此一来她跟小拧子有了更多交流的机会。
“……丽妃娘娘,陛下安排您来负责打听外界情报,尤其是沈尚书所部消息,您就要承担起重任来!奴婢只是奉命辅助您做事,可千万莫要把所有事情推到奴婢身上。现在这情况实在愁杀人,或许出兵后会好些吧……”
小拧子打起了退堂鼓,之前他一门心思跟张苑斗,谁想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朱厚照公然袒护张苑,还斥责他一通,如此一来他便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宁可让丽妃顶上。
丽妃道:“本宫总不可能出去抛头露面吧?拧公公若是不帮忙,本宫如何跟陛下交差?本宫不会让拧公公你为难,你只管去听王、胡两位大人怎么说,然后回来转告本宫,本宫斟酌后再决定如何去跟陛下汇报。你放宽心,本宫绝对不说这件事跟你有关。”
小拧子仍旧很犹豫,最后无可奈何道:“娘娘真不为难奴婢?”
丽妃一脸和善的笑容,“本宫因何要为难拧公公?拧公公被陛下责罚,对本宫有何好处?陛下本可直接让胡大人和王大人他们来问话,却没这么做,说明陛下对军队内部传递的消息也非完全信任,本宫又怎会把他们的话当做真理?无论最后怎么跟陛下汇报,至少我们把口径统一了不是?”
小拧子想了下,觉得丽妃言之有理,不由点头。
丽妃再道:“这件事,拧公公不适合过多参与,现在陛下对身边人充满疑虑,连本宫说话办事都得小心谨慎,咱们现在是同舟共济……这次的事情,务求平稳,绝不冒进,拧公公放心便可!”
小拧子苦着脸道:“这次奴婢就听从娘娘吩咐。”说完便告辞离开。
丽妃不傻,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拧子身上,关系到皇帝的信任,没什么人会坚定站在她这边。
丽妃心想:“这年头都是利益当先,如果沈溪能全心全意支持我的话,我又何必要这些废物帮忙?这次的事情的确有蹊跷,沈溪出兵后为何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难道他也有防备我的意思?”
随即丽妃把廖晗叫来。
此时廖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丽妃完全没让手下过多打探军中的情况。
等丽妃把情况大概一说,廖晗回道:“干娘,之前不是调查到一些消息并告知您了吗,您还说暂时别过问大同镇那边的事情呢。”
“彼一时此一时也,现在本宫需要得到沈大人军中的讯息,这也是陛下急切想了解的情况,所以你不是帮本宫调查,而是帮陛下调查,但切记不可把消息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能被张公公或者是钱指挥使他们知道……你知道怎么做吗?”丽妃对廖晗有些不放心,专门拎出重点来询问。
廖晗眨眨眼:“干娘的意思是暗中调查?”
“嗯。”
丽妃微微点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如今朝廷官方渠道明显受阻,你可以问问过往的商贾,尤其是从大同镇过来的,更要多关注,这些人虽然上不得台面,却很有用,切不可拿官威吓唬他们,客气一点。”
廖晗虽然不太明白问那些下九流的商贾有什么用,不过他很听话,丽妃说什么一律点头应允。
丽妃再道:“如果商贾那边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只能从流民口中获取了,随着战事到来,城外应该有不少流民,只是官府不允许他们靠近宣府城池,你快马出去走个几十里,应该能碰上不少……提醒你的就这么多,能打探多少是多少,切不可拖延,也不得对旁人说及因由,便当是自己去打探。知道了吗?”
“好的,干娘。”
廖晗斩钉截铁回道,“儿子办事,您尽管放心。”
第二一七〇章 对策
这段时间,大同巡抚崔岩、大同总兵刘宠很是郁闷,因为他们对沈溪出兵后的情形全不知情,内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全都发来公文训斥。
这天崔岩奉召去了代王府,因为什么都回答不出来,被代王朱俊仗着着实实给奚落了一通。回来后崔岩又见到张苑派来的使节,无端受了一通喝骂,他感觉异常憋屈,便把刘宠给叫来,将怒火转嫁到刘宠身上。
“……姓沈的又没长翅膀,出了塞难道就此飞走了?你这个总兵官是怎么当的,派出那么多斥候结果什么都没发现,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现在方方面面的人都在关注沈之厚的动向,眼看宣府那边出兵日期就快到了,陛下若发来圣旨询问情况,我们该怎么回奏?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刘宠自己也很郁闷,现在还被崔岩怪责,心情非常恶劣,不过他没敢出言反驳,因为手下调查不力的确是他这个主官的责任,他怎么也没料到沈溪手下反侦察措施会做得那么到位,几百个斥候派到草原上结果到现在都一无所获,反而因为多次跟鞑靼人的侦骑迎头撞上,损失不小。
刘宠最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崔大人,不是末将不努力,实在是沈大人太厉害了,一万多人加上三四万匹牲口,硬是无从发现踪迹,这种事情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相信……您消消气,我让下面的人努把力,争取尽快把沈大人找到……”
崔岩怒道:“你拿什么来让我消气?代王被陛下催促协查姓沈的下落,今儿居然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然后张公公的人自宣府跑来质问,说我是不是暗中投靠了姓沈的,故意拿假消息搪塞……哼,姓沈的不会是故意整我吧?从哪里出兵不好,偏偏选择大同镇,难道换个地方不行?”
刘宠迟疑地道:“这个……似乎是兵部衙门早有安排……”
崔岩继续发火:“姓沈的出兵十几日了,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怕他早有安排,出塞后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坐看各路人马厮杀,他自己则隔岸观火,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到时候他又可以充当救世主了!”
刘宠仔细想了下,重重点头:“倒是有这种可能。”
崔岩怒视刘宠:“除了附和本官,你还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语吗?”
刘宠不知该怎么回答,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崔岩气得不轻,指着刘宠的鼻子斥责:
“没用的东西,回去后立即加派斥候出塞去调查,一千人不够就派两千,怎么也要把姓沈的行迹找到,如果实在不行,就花钱去请草原上的牧民帮忙,本官就不信了,姓沈的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刘宠道:“大人,找牧民帮忙怕是没那么容易,知道大明要对草原用兵,哪里还有牧民敢到边塞来晃悠?全都逃到漠北去了……现在是夏天,听说苏武牧过羊的北海气候不错,那些牧民有地方放牧,没必要跟咱们对着干……”
崔岩一听火冒三丈,顺手抓起面前的茶杯向刘宠砸去,刘宠身体一侧堪堪躲过,茶杯飞出去撞到墙上,瞬间粉身碎骨,茶水溅了一地。
崔岩喘着粗气道:“实在没有发现的话就给本官好好编造消息,姓沈的领兵出塞后的行军路线,要给个说法,如此对方方面面才有所交待!本官好不容易才找到张公公这样的靠山,你千万不要给搅黄了!现在本官需要你拿出魄力来,好好表现一把!”
刘宠心道,现在不管是代王还是张公公盯着的都是你,跟我讲什么魄力,还要我表现,你有办法你自己去查啊!
不过刘宠没胆子说出来,神色木然地领命而去。
就在崔岩思考如何应对张苑一次比一次措辞更严厉的质疑时,他的亲卫突然如一阵风般从外面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大喊大叫:“大人,大事不好,鞑靼人杀来了。”
崔岩第一个念头是完蛋大吉,认为是沈溪在塞外落败,鞑靼人趁机掩杀,追到大同镇来了,但随即他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不高,暗忖:“若姓沈的真的兵败,这几天音讯全无也就罢了,连个溃兵都没有,那也太惨了点儿吧?”
崔岩稳定了下心神,问道:“敌人在哪里?有多少兵马?”
“这个……小人……不……不是很清楚。”亲卫战战兢兢地回道,“据之前城防官兵上报的数量,鞑子数量貌似过千……”
崔岩听了倒吸口凉气,“人数过千?数量可真不少……有沈尚书所部的消息吗?”
亲卫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大人还是亲自去城头看看吧,小人只是前来报信,其他的一无所知。”
……
……
崔岩得知鞑靼兵马居然出现在大同城下,顾不上别的,连忙带人上了大同城头,同时派人去通知总兵刘宠来见。
大同城北武定门城楼上,崔岩放眼看去,大地空旷,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由怒气冲冲地喝问:“不是说鞑子杀来了么?人呢?”
这时刘宠在一众侍卫簇拥下上了城楼,等城头值守的官兵说清楚状况后,崔岩才知道鞑靼骑兵队伍只是在城外袭扰一番,随即便向西往大同左卫方向去了。
崔岩勃然大怒:“刘总兵,你派出的斥候干什么去了?为何鞑子会突然杀进关来,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刘宠就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上前嗫嚅地回道:“崔大人息怒,以末将得知的情况,这批鞑子是从敖包山那边过来的,沿途有意隐蔽行踪,直奔大同镇而来,各处城塞的快马未必有鞑子骑兵快,所以才会出现鞑子兵临城下我们却一无所知的情况。”
“嗯!?”崔岩不由皱眉。
虽然大明西北城塞修筑得差不多了,但依山建造的外长城防线却不是那么完整,自成化年间开始大面积修筑外长城开始,到目前为止只是一些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修筑完毕,但那些崇山峻岭因为运送建筑材料困难都是修一阵停工一阵,如此就出现许多空挡。
诚然,大同镇周边城塞和堡垒数量不少,但要完全阻挠鞑靼骑兵南下还是有些强人所难,历史上一直要到万历年间三次大修后,明外长城才做到完全连成一线。
这也是为何年年鞑靼人都会南下犯边劫掠的主要原因,大明外长城只能保证重要关隘的安全,而无法提防鞑靼人寻找到外长城的破绽而杀进来。
崔岩道:“沈尚书统率的出塞兵马就没起到任何作用?这批鞑靼人算是从沈尚书的防区过来的吧?”
刘宠这下为难了,有些疑惑地道:“沈大人只是借道大同出兵,似乎朝廷并未给他安排具体的防区,就算是大同镇出了什么状况,怕是也跟沈大人无关吧?为今之计,还是要赶紧想办法把这路深入我边塞腹地的鞑靼骑兵赶走才是。”
刘宠并不说将鞑靼骑兵歼灭,因为他知道明朝边军在面对人数上千的鞑靼骑兵时,没有一战之力,以前只能被动地在城塞里固守,眼睁睁看着鞑子在劫掠结束后扬长而去。
如今沈溪虽然对火器进行了改良,情况也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问题就在于佛郎机枪和佛郎机炮在守城时作用明显,但在野战中,这种舶来的热兵器使用时限制太大,连沈溪也要以之配合牛车阵或者是盾牌阵、长枪阵等保护措施才能施展,机动性方面先天不足。
野战中,就算是沈溪也只能组成一个个移动的方阵,只要鞑靼人利用机动优势遁开,明军就拿对方无可奈何。
如此一来,训练严重不足的大明边军只是把沈溪改良的火器用到守城上,让鞑靼人不敢接近城塞而已。
崔岩恼火地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看本官有很大的机会升迁到京城任部堂,却来这么一出,若是那沈之厚不来,鞑靼也不会挑我们大同镇骚扰!”
刘宠再次道:“大人,现在还不能确定鞑子骑兵的数量,还有他们在大同腹地的活动范围……”
“闭嘴!”
崔岩恶狠狠地瞪了刘宠一眼。
像崔岩这样喜欢媚上的文臣,秉承的都是无过便是功的理念,遇到敌军的时候他只是想守住城塞,没有派兵出城去跟鞑靼人拼杀的打算,积极主动的战略绝对不会出自他之口。
崔岩道:“一定要守住大同城以及外关各要塞,一处都不容有失!若是出了任何状况,提脑袋来见!”
刘宠讶异地问道:“大人,那城外的鞑子骑兵当如何?难道……就不管不问了?”
崔岩怒容满面:“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出去送死不成?你们一个个都是猪脑子还是什么?传令大同镇各处,这几天不得派出任何兵马出城,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
……
得知鞑靼人来犯的消息后,崔岩被吓破胆。
不是他有多胆怯,而是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统兵者的习惯,那就是遇敌先守城,这也算是一种既定战略。
崔岩回到巡抚衙门,先不问鞑靼人劫掠范围,也不走流程向朝廷上奏,而是第一时间把情报传给张苑,先让自己投诚的大靠山及时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至于是否跟朱厚照汇报,在崔岩看来那是张苑的事情,他只负责跟张苑对接便可。
可惜的是,这会儿张苑顾不上旁的,因为张苑也遇到了麻烦……宣府一线也遭遇大批鞑靼兵马袭扰。
而且宣府受到的袭扰更为严重,以张家口堡等边陲城塞奏报的情况看,这次鞑靼人在宣府周边集结了差不多上万兵马,这让张苑慌了神,就算行军打仗的事情不是他负责,还是超乎寻常的关心,不过随后他便发现督抚衙门基本不听从他调遣。
宣大总督王守仁自不必说,之前行宫前张苑给了王守仁极大的难堪,王守仁自然对张苑的命令置若罔闻。
至于巡抚衙门,这边本来是由投靠张苑的杨武控制,不过杨武已被朱厚照调往河南去治水救灾,如今胡琏已扶正宣府巡抚之职,这么一来张苑最记恨的两个人处在了宣府兵马的最高层,让张苑感觉自己处处受到掣肘。
不过张苑不慌不忙,很快相出对策,准备请求朱厚照打消出兵的念头,而鞑靼人犯边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五月二十五,下午。
张苑向朱厚照禀报军情。
朱厚照听到后整个人显得很兴奋,期待已久的战争终于来临了!
“……这些鞑子,本以为他们听说朕御驾亲征,早吓跑了,现在居然还敢前来进犯,正中朕的下怀……嘿嘿,看朕怎么收拾他们!”朱厚照兴冲冲地道。
张苑愁眉苦脸:“陛下,鞑子来者不善,怕是不那么容易应付。”
朱厚照眯着眼问道:“怎么,你怕了?”
张苑赶紧为自己辩解:“陛下,出兵关系重大,最好从长计议……沈尚书这才刚出兵,鞑靼人便突然杀来,其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朱厚照笑道:“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鞑子中了沈先生‘诱敌深入’之计,他们派兵来宣府骚扰,便是想阻止朕出兵,然后集结重兵追击和阻截沈先生所部,这跟沈先生之前的部署完全相符!”
“陛下,现在实在是不宜出兵啊。”张苑道。
朱厚照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冷声道:“张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鞑子派几千兵马来宣府骚扰,朕的几十万大军就不动弹了?你的意思是让沈先生在草原上孤军奋战吗?”
张苑着急地道:“陛下,现在军中有传闻,说是沈尚书出兵根本就是个幌子,诱敌的不是他统率的那路人马,而是陛下所在的中军,他想隔岸观火等陛下身处绝境时,协调各路兵马来援!”
“胡言乱语!”
朱厚照怒道,“这种挑拨军心士气的话,那些个不明就里的宵小之徒说说也就罢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张苑道:“老奴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老奴想,如果沈尚书真有奋勇杀敌之心,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这其中分明有鬼,不然的话,陛下早该知道沈尚书所部的消息,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鞑子大军压境……请陛下明察!”
朱厚照一摆手:“这种鬼话不必说了,马上传朕的旨意,出兵时间提前,不能等到五月三十,就定在后天,兵马便起行,先在宣府附近好好打上一场,让鞑子知道朕的厉害!”
“陛下……”
张苑还想说什么,不过被朱厚照一瞪,他也就硬生生把话收了回去。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