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7章 各怀鬼胎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9752
张苑的苦心谋划落空,心情无比颓丧,当他发现朱厚照态度坚决,不给他求情的机会后,认定自己是被谁给阴了。
“……一定是沈之厚,他想报复我,怕我留在京城给他扯后腿,便跟陛下进言让我随驾出征,除了他外,想不出还有谁曾面过圣……”
张苑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朱厚照挥挥手:“你回去收拾一下,准备跟朕出发……放心,朕不会让你犯险,到宣府后你就跟在朕身边,保管你没事!”
张苑哭丧着脸站起来,朱厚照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拍拍张苑的肩膀以示安慰。
张苑低着头,心里越发憋屈。
等朱厚照离开,张苑从豹房花厅出来,沮丧至极,就连钱宁出现在面前都没发现,等对方开口才回过神。
“是你?”
张苑怒从心头起,恨恨地瞪着钱宁。
钱宁早就习惯张苑的冷脸,笑着问道:“张公公这是怎么了?走路魂不守舍的,莫不是陛下安排张公公随驾出京?”
张苑一怔,随即想到:“我之前怀疑是我那大侄子使坏,但忘了眼前这家伙平时面圣的机会更多,会不会是他在陛下跟前说我的坏话?”
张苑冷着脸,道:“陛下安排咱家随军,那是无上的荣幸……你呢?”
钱宁一愣,没想到自己居然言中,半晌才反应过来,道:“陛下也让我一起出征……张公公这一路不会孤独寂寞,路上咱们能做个伴。”
张苑不由嘲笑道:“原来你也要去,居然这般嘚瑟,莫非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能出发?哈哈,咱家还要回家准备,你老婆孩子多,可要把家看顾好了,别等回来连家主名字都换了……哈哈……”
张苑知道钱宁也会前往宣府时,心情好了许多,言语中满是揶揄,他奉行的原则是我不好过旁人也休想好过。
钱宁脸色不太好看,但不敢跟目前风头正劲的张苑正面起冲突,只能瞪着对方远去。
张苑没有回宫,直接到了自家府宅。刚进大门,他发现臧贤一脸笑容从客厅出来,钱氏在后面相送,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不过当他发现臧贤和钱氏都衣衫整齐时,暗自松了口气。
臧贤见到张苑回府,神色平静,笑着上前行礼。
张苑用怀疑的目光看了钱氏一眼,钱氏冷哼一声,转身走进正屋,门“嘭”的一声从里面关上。
张苑瞪着臧贤喝问:“没事你来这里干什么?”
臧贤不解地问道:“不是公公吩咐,让我随时来府上候命么?夫人怜悯小的辛苦,叫进去吃了顿便饭。”
张苑心想:“对啊,确实是我喊他到府上来参谋事情的。再说他是从客厅出来,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有些事情不可不防,要是之前骂钱宁的情况应验到我身上,那就贻笑大方了。不过我敢确定,别人或许会趁机而入,臧贤绝对不敢背叛我。”
张苑知道自己的老婆非常不安份,想治也治不住,问题就在于钱氏太过泼辣,现在能凑合着跟他一起过日子,已是心满意足,他也知道自己的状况,能有结发妻子陪伴身边乃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所以也就对钱氏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苑有些悲哀:“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岂不是……”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仿佛那上面闪着绿光,脸绷得紧紧的。
臧贤问道:“公公,您可有别的吩咐?”
张苑黑着脸道:“刚去面过圣,陛下说了,让咱家随军,你回去后好好安排一下。”
臧贤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问道:“陛下……为何突然作出如此安排?公公,您……小的……”
张苑道:“你放心,咱家不会让你去宣府前线受苦,毕竟京城这边也需要人看顾打理,而且……这院子你帮忙照应些,咱家把一切都交给你,可不能让咱家失望!”
臧贤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点头,当作应下。
张苑骂骂咧咧:“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居然跟陛下进言,让咱家随驾,若查出来,非要他好看不可……你赶紧去安排,咱家离京准备要充分些,就算平时需要时刻陪伴陛下身前,日子也不能过得太过清苦。”
臧贤有些紧张地问道:“公公,您走后,朝中事务由哪位大人监理?”
张苑板起脸喝道:“怎么,你觉得咱家就此失势,发配充边了么?实话告诉你,陛下把朝堂挪到宣府,到时候天下政令还是要过咱的手,咱家仍旧是内相,六部和地方遇到事情都要先问咱家,咱家不同意,他们休想办成!”
……
……
三月十八,黄昏时分,张鹤龄和张延龄入宫见张太后。
这是近来两位国舅爷二度入宫,乃是张太后知道正德皇帝出兵细节后做出的应对。
张氏兄弟跨入永寿宫大殿,发现张太后已准备好酒菜,张鹤龄有些拘谨,张延龄则放肆多了,自动到餐桌前坐下,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上一杯酒……到了永寿宫,他就好像进了自家门一般,非常随便。
张太后上桌后一起吃饭,这次夏皇后没旁听,算是张家内部的家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太后方才幽幽问道:“后天皇儿就要领兵出征,你们两个做舅舅的,是否要跟着他一起赶赴前线?”
张鹤龄没说什么,张延龄已忍不住出言质疑:“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西北苦寒之地,是我们兄弟该去的地方吗?到了那儿,别九死一生回不来啊!”
“住口!”张鹤龄喝斥道。
张延龄见张太后脸色都变了,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不中听。张鹤龄连忙辩解:“太后娘娘请息怒,舍弟并非不尊重您的意见,乃是陛下已为我兄弟安排好差事,让吾等留在京城驻守,稳定大局。”
张太后道:“哀家岂会不知皇儿所做安排?现在只是跟你们商议一下……你们也知道皇儿此行极为凶险,哀家又不是让你二人冲锋陷阵,兵部沈尚书来的时候说了,这次皇儿统率的中军只会留守后方,你们到宣府后随侍陛下跟前,难道连这都不行么?”
张鹤龄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他真心不想去边塞当炮灰。张延龄又插话:“姐姐,您也不想想,我们兄弟走了,京城谁来看顾?靠五军都督府那帮老家伙?谁才真正跟您一条心?若陛下在前边出了事,有些人怕是嚷嚷着要改朝换代吧?”
“砰!”
张太后抓起面前的酒杯掷于地上,虽然没粉碎炸开,却也满布裂缝。
张延龄不依不饶:“姐姐,忠言逆耳,小弟说的话虽不好听,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有咱们才是一条心……就算您觉得我这个弟弟平时胡作非为,但敢问一句,真遇到大事,弟弟会跟您唱反调吗?”
张太后脸色依然不好看,冷笑道:“不需你用这话来表达忠心,我看真要遇到紧急情况,不知谁会没有骨气!”
张鹤龄接过话茬:“太后娘娘,就算臣请求陛下准允我兄弟随行,陛下也不会赞同,如今真的需要有人镇守京师,陛下此刻依然没有安排监国人选,意思已经很明白,朝廷上下事务,仍由内阁和六部衙门打理,政务不会出问题,不过防务嘛……”
张太后摆摆手,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你们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不想去前线受苦,非要留在京城养尊处优,是吧?”
张氏兄弟都站了起来,二人虽然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大致接受张太后的说法。
“坐下吧,来人,上茶。”张太后脸色不善,挥手叫人撤下酒菜,送上刚沏的香茗。
张氏兄弟重新坐下,张太后道:“既然你们贪生怕死,非要留在京城,哀家也不勉强,谁叫哀家只有你们两个弟弟?但现在你们可要把五军都督府给盯紧点儿,京城防务你们要多留心……”
“这个小弟知道,绝对不会出差错……”张延龄笑呵呵端起茶抿了一口。
张鹤龄正色道:“陛下安排的差事,我兄弟一定能完成,陛下后天就要走,临行前应该会祭天,可是因为陛下没有举行朝会,朝中文武大臣到现在还不知陛下究竟是何打算……”
张太后道:“你们不知,难道哀家就知道?一切都按照既定步骤办吧,皇儿怎么决定的,你们怎么应着就是。”
说到这里,张太后不想继续跟两个弟弟浪费口舌,之后大殿里气氛变得非常沉闷。
又过了一炷香,张太后起身回寝殿休息,张氏兄弟则趁着夜色往宫外走。
路上张延龄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道:“咱兄弟现在总算缓过来了,今后日子一定越过越好!”
张鹤龄没好气道:“陛下目前是没给咱们兄弟安排危险的差事,但万一来日让你我兄弟亲自押送粮草去前线,该当如何?”
张延龄打了个趔趄:“不会吧?”
“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就算现在陛下不想,将来也会想,或者是有人帮着想……谁留在京城谁就掌握话语权,咱兄弟绝对不能把主动权拱手让给旁人!”张鹤龄面色凶恶地说道。
……
……
三月十九,对于朱厚照对于未来出征后的安排,朝野间已不再是秘密。
张苑被调出京,被朝中文官看作是一件大好事,除了投靠张苑的官员,没人愿意让一个太监执掌国事,至于朱厚照说的在宣府批阅奏本,并不被人们看好。
很多人认为,战争到了紧要关头,前方跟外界的联系随时可能断绝,一切决策只能以京城号令为准,宣府行宫只是摆设。
本来人们以为今天会有朝议,不过上午豹房传出消息,众大臣于来日参加帝王出征的祭天仪式,至于朝议压根儿就没提及。
文官中虽然有人期待朝议,不过更多却希望免除,确定大多数官员无需随驾出征后,很多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不去前线置身险地,被看作是一种解脱。
这天沈溪原本想到豹房觐见朱厚照,商议军情,不过一大早传来消息,说朱厚照昨晚又通宵玩乐,到天亮时才睡下,根本没有见外臣的意思。
如此一来,沈溪自然不会死皮赖脸去豹房求见朱厚照,于是干脆决定去惠娘那边小聚一番,等下午回到家收拾一下,然后安心等待来日出征。
沈溪上午先去见了宋小城,涉及与佛郎机人的贸易,沈溪得安排人手去南方淘货,尽快补足货源送往泉州。
临到午时,等跟宋小城交待完,沈溪才到惠娘和李衿的宅院,二女现在也很忙碌,肩头压力不轻。
沈溪跟惠娘和李衿一起吃过午饭,饭桌上,惠娘说起粮食运输的事情:“……下一批粮食,可能要到四月下旬才能送达前线,不知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惠娘讲述的是从西南巴蜀之地调运的粮食,跟走水路不同,这批粮食基本由陆路运输,翻越秦岭到甘陕,即便提前半年做好准备,还是显得非常仓促。惠娘本来无需负责粮食运送的事情,但她一心为沈溪着想,知道现在郎君正为粮食发愁,所以主动承担下差事。
沈溪道:“后续粮食是为应付长久作战准备,就算迟一些运过去,也没多大问题,前提是不能让鞑靼人把战火烧到关内……只要战事一直在草原上进行,粮道就会保持通畅。”
惠娘脸色稍显宽慰:“老爷不着急就好,妾身就怕耽误正事。”
李衿那边吃得差不多,问道:“老爷,我和姐姐要跟你一起出征吗?”
惠娘拿着筷子正要夹菜,听到这话不由怒视李衿,怪对方说错话。
见李衿认错一般把头低下,沈溪道:“不用了,我已改变主意,前线太过凶险,这次你们都留在京城,我一个人去便可……你们只管放心,此番准备要比以前充分多了,你们不用太担心。”
惠娘道:“如果老爷不嫌弃,就让妾身带衿儿过去,就算做一些琐事也好……老爷去跟鞑靼人作战,妾身日夜担忧,心中没个没落,反倒不如跟在老爷身边吃苦来得踏实。”
沈溪微笑:“你们去了能做何?还是留在京城帮我做事,南方那边你们不用回去了,就在京城遥控指挥便可。”
李衿突然道:“老爷的设想固然好,但就怕战事开打,京畿戒严,到时候咱们的号令传不到南方,京城内外消息断绝,可能会耽误老爷的正事。毕竟我跟姐姐不是官府中人,老爷要预作防备。”
惠娘这次没怪责李衿乱说话,也转头看向沈溪。
沈溪想了下,道:“照理说,战火烧不到京城来,不过也要有所防备……这样吧,我会安排人跟你们接洽,消息会始终保持畅通无阻,不需要你们出城。战时京城其实算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到底是大明根基所在,你们安心留下来,等我凯旋。”
第二一三〇章 不搞特殊
沈溪明白,惠娘早有离京的打算,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总归不想待在京城这样的笼子里,煎熬地等候战果。
她想做点儿实事,但可惜跟了沈溪,尤其是北上京城后,抛头露面的机会近乎于无,从台前转到幕后,生活变得单调乏味,平日面对的不再是客商和伙计,而是一本本账册,从执行者变成决策者,这可是惠娘以前不擅长的事情。
但因为沈溪的死命令,惠娘不得不留在京城,因此就算答应下来,沈溪也感觉她并不开心。
可是在沈溪看来,无论身边人再有意见,也不能让她们置身险境,至于惠娘是否赞同他的观点并不重要,自己的女人自己疼,必要的时候还是得用一点强硬手段,不然的话以惠娘的性子不会安份。
沈溪没在惠娘和李衿处停留,日头西斜时,从院子出来。
这次离开京城又将是很长一段时间,心中难免有所牵挂,见过惠娘和李衿后,沈溪还有个地方要去,那就是马怜暂居的小院,不过沈溪已没有多少时间停留,最多只是过去看看,这也是他此番回到京城后唯一能用来看望马怜的空暇。
沈溪到马怜住的院子时,对方正在院中练剑,这是沈溪以前不常见的风景,只有马怜刚跟他时,才在他面前表演过剑舞。
看到沈溪,马怜立即停了下来,娇喘吁吁地过来行礼。
沈溪笑着跟马怜一起进了屋子,马怜为沈溪斟上茶,问道:“兄长没有跟大人一起回来吗?”
沈溪摇头:“他领军先行了,时间紧急,他回来也没什么事情做,倒不如尽快适应紧张刺激的军旅生活。”
“哦。”
马怜有些不开心,毕竟沈溪战前可以回京城省亲,而她的兄长却没有这个机会,接下来对鞑靼人的战事很可能出现伤亡,她怕自己见不到兄长凯旋那一天,如此她所做的“牺牲”就算是白费了。
沈溪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在这里住得可还好?”
或许是发现自己跟马怜的共同语言不多,或者说二人相处本身就有利益交换的因素,沈溪对马怜的感情谈不上多深,而马怜也不能算多爱沈溪,更多属于一种怀春少女对英雄人物的爱慕。
两个人更像是好朋友间相处,不过这种情感也在逐渐发酵中。
马怜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无聊乏味,好在有书可以看,除了满屋子的经史子集,下人还不时从市面上买些说本,如果实在无聊可以出来练练剑,就是没人说话,如果能出去走走就好了……”
沈溪感到马怜不安分,心想:“有主见和能力的女人更愿意获得自由,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沈溪道:“可惜未来一段时间,你还得待在这院子,哪儿都不能去……战争很快就要爆发,京城肯定要乱一段时间,而我又不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委屈你继续深居简出。”
马怜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沈溪,问道:“大人,你此次出京需要很长时日吗?如果可以的话,小女子想回去跟嫂子住一段时间,大人请放心,小女子不会走出家门,只想身边有人陪伴。”
就算马怜态度恳切,但沈溪还是坚定地摇头,倒不是说他铁石心肠,而是认为这是对待马怜最好的方式,他不想马怜跟那个腐朽堕落的家庭有更多联系。
马怜本来就是被家庭出卖,如此还要回去,就好像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一样。
马怜失落地低下头,就算再遗憾,她也明白这本来就是预料中的事情,毕竟她提出的要求在这个时代很过分,就算是小妾,也不能随便回娘家,何况她连个名分都没有,只是作为一件礼物送给沈溪。
沈溪道:“我回去后,让人多送几个丫鬟婆子过来,平时你可以跟她们说说话,如果你觉得生活单调乏味,可以尝试自己写些东西……先熬过这段时间,等我回京,再做安排,让你每天生活可以丰富多彩些。”
说到这里,沈溪起身便要走。
马怜突然从背后抱住沈溪,哀求道:“大人,让小女子跟您一起去打仗好吗?”
“不行。”
沈溪决绝地道,“此举不但危险,而且会坏掉规矩,你安心在京城等我,我会回来,带给你不一样的生活。”
……
……
出征在即,朱厚照开始张罗收拾东西,早上睡觉前吩咐小拧子把能带上的东西全部带上。
结果乱七八糟一大堆,把前院几乎塞满了,等朱厚照醒来后看到小拧子捣鼓一天的成果,有些傻眼。
“……这么多啊?这……恐怕五十车都装不完吧?”朱厚照有些打怵。
小拧子面带回避之色,期期艾艾道:“陛下,其实还有……大半东西没装箱,尤其是大件儿……”
朱厚照摇头道:“这可不行,若沈先生知道的话,肯定会怪责朕,这次是去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带这么多东西,会浪费很多资源,如果这些马车都用来运送粮草和军械,不更有用?”
小拧子劝解道:“陛下,您的东西比那些粮食什么的着紧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
朱厚照继续摇头,“朕不能以权势压人,就算是皇帝,也要以身作则……嗯,这样,你挑选一下,那些暂时用不上就留在京城,什么桌子椅子都不用搬,只把朕的随身物品整理好,晚些时候朕再来看过。”
朱厚照的话把小拧子难坏了。
小拧子哪里知道,哪些是皇帝日常所需,哪些又不必要?
朱厚照没做详细安排,小拧子只能靠自己的想法做事,以他对朱厚照的了解,揣摩哪些东西为朱厚照所喜,哪些不屑一顾,有个大致的标准,可实际操作起来依然困难重重,每件东西感觉都很重要。
皇帝吃饭要用金银玉器,这免不了,皇帝穿的衣服也要多准备些,再就是平时用的夜壶、洗脸盆,还有随驾的丽妃所用的衣物和化妆品……
经过小拧子整理,最后只是从原本规划的六十辆马车,变成二十八辆,这已经是小拧子能够缩减的极限。
小拧子收拾完毕想去请示,可朱厚照还在内院吃喝玩乐,且嘱咐侍卫概不见客,小拧子只能在院子里干等。
朱厚照睡了一整天,而小拧子昨晚侍候一夜,白天又在忙着收拾和整理东西,夜幕笼罩下倦意袭来,居然靠着栏杆就睡了过去。
一直到后半夜,朱厚照才想起还得准备出征的东西,等回到前院这看过后,才发现小拧子没影了。
“人呢?”
朱厚照喊了一声。
“拧公公拧公公,陛下来了。”萎顿在栏杆下的小拧子被侍卫推醒,赶忙揉揉眼,站了起来,然后向怒气冲冲的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看见小拧子困倦不堪的模样,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大声喝斥:“朕让你办点儿事情,你倒好,睡着了,朕不是让你少带些东西么,怎么还有这么多箱子?差事不好好干,所以撂挑子了?”
小拧子叫苦不迭:“陛下,奴婢已尽心尽力了,这不,已经减少足足三十二辆车,比之前少了一大半。”
朱厚照皱眉不已:“怎么还有这么多?沈尚书出征,通常带多少家当?”
小拧子想了下,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在朱厚照催促下,支支吾吾道:“大概只是带一些随身的衣服,一口箱子就解决所有问题吧。”
朱厚照一挥手:“那也给朕缩减到一口箱子,明日举行祭天大典,朕要让那些大臣知道,朕不会搞特殊化!”
小拧子急忙劝谏:“不行啊,陛下,您就带一口箱子,根本装不了多少东西。”
“朕不管。”
朱厚照自个儿想不通的问题,就会扔给别人,“这件事你来负责,按照朕的安排做,朕的东西就用一口箱子,至于丽妃……随便带点儿包裹傍身就是,到时候朕上马车时,这口箱子就摆在身后显眼的位置,让他们知道朕打这场仗并非儿戏……对了,记得把朕的兵器准备好,放在箱子上,让他们知道朕的决心!”
说完,朱厚照又返回后院吃喝玩乐。
小拧子想劝说,但发现徒劳无益,关键就在于来日朱厚照就要出征,现在是抓紧一切时间疯狂享受,毕竟这次朱厚照没准备带戏班子或者形形色色的女人去西北。
小拧子只能无奈地再次进行删选。
因为只能缩减为一口箱子,那这口箱子一定要挑个大的,至于碗筷口杯什么的无法带,就算带也要放到别处,小拧子琢磨一下,让人把箱子分成两层。
下面放贵重物品,上面放衣物。
能塞多少是多少,终于塞得满满当当后,小拧子已累得够呛,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满意足:“终于装好了,来人啊,把箱子送到外面,装上马车。”
一名侍卫过来问道:“拧公公,就……一口箱子?别的东西怎么办?”
“别的……陛下说了,就带这么多,以彰显他一往无前的决心。”小拧子补充道,“陛下还说要准备一把兵器,你们谁把自己的刀或剑绑到箱子上,这口箱子所在的马车紧随陛下车驾后,出城时让沿途百姓看看,陛下不搞特殊化。”
侍卫们一个个觉得不可思议,堂堂皇帝居然只带一口箱子出征,就算稍微大了点儿,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等侍卫们往外搬箱子的时候,一名太监凑了过来:“拧公公,丽妃送来的东西怎么办?足足八口大箱子,是否到别处装车,不让人看见?亦或者提前送出城去?”
小拧子怒道:“你这家伙是傻了还是怎么的?陛下都只带一口箱子,丽妃娘娘却带八口,她的威风比陛下大?再者说了,陛下要彰显不胜不归的决心,若是其他地方还有箱子,被人看到,岂不是说陛下弄虚作假?那些东西……挑选些出来分成几个包袱,让随行太监带着,记得不可招摇,其他的统统给丽妃退回去,大件儿东西一律不带。”
“奴婢遵命!”
太监领命后,赶紧前去安排。
小拧子对于丽妃的东西不那么在意,完成朱厚照交待的差事后,就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以免明天出征仪式上出差错。
……
……
三月二十,出征日。
朱厚照清早自后院精神萎顿地走了出来,双目中布满血丝。
大多数太监和侍卫,休息一晚都精神抖擞,毕竟要随驾出征的人昨夜都没有领到轮值任务,相形之下皇帝的气色就差多了。
此时天还没完全亮开,朱厚照打着哈欠慢悠悠走着,丽妃换上一袭男装紧随其后,等到豹房门口,马匹车辆几乎占据整条街,但除了朱厚照的马车有顶篷外,其余马车连个遮掩都没有。
朱厚照看了看前方被火把映照得金碧辉煌的銮驾,又看看只装了一口箱子的庞大车队,问道:“小拧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拧子凑过来笑道:“陛下,按照您的御旨,体现陛下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勇气,要让全京城百姓看到,陛下不搞特殊化,就带一口箱子出征,不胜不归。”
朱厚照听到这话不由释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侍立一旁的丽妃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
朱厚照摆摆手:“很好很好,朕就是要这种效果……走,扶朕上车驾。”
在小拧子相扶下,朱厚照上了銮驾,丽妃就比较尴尬了,一身男装,不知是该跟随朱厚照上銮驾,还是自行到后面找个没有车篷的马车坐……以她现在的身份,很不甘心如此轻贱自己。
朱厚照上马车后就把丽妃给忘了,开始闭目打瞌睡。
因为丽妃连宫女和太监都不能带,她知道这一趟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銮驾前,轻声呼唤:“陛下。”
朱厚照听到丽妃的声音,睁开眼,探头看了眼,随即摆摆手,意思是让人引丽妃去后面的马车上坐着,丽妃心里非常憋屈,不过没得选择,只能在小拧子引领下,到了朱厚照身后隔着几辆马车的车驾前停下。
马车非常简陋,车厢只是简单地用木板围着,不让人跌下来即可。
小拧子道:“丽妃娘娘,请多担待些,这都是陛下吩咐,您就坐这辆车,没人知道您的身份。”
丽妃怒道:“就我一个人坐在上面,还说没人认出来?难道是把我当泥菩萨一样供着?”
小拧子想了下,如果只是丽妃独自坐在车里,还真跟马车拉了一尊菩萨像似的,形象太过狼狈,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丽妃一摆手:“找几个太监过来,跟本宫坐在一处!”
小拧子迟疑地道:“但衣服……不太一样。”
丽妃道:“本宫坐在其中,谁会在意衣服是否相同?让人过来便可……”
就在说话间,钱宁和张苑等皇帝身边的近臣也一起过来了,他们见到车队如此寒酸样,也深感意外。
好在钱宁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骑马,张苑就不行了,他本身骑马的技术就很糟糕,只能选择乘坐马车。
除了张苑外,这次随驾前往宣府的,还有戴义和高凤两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是朱厚照吩咐一起出发的,高凤则是张太后特意安排来照顾儿子。
“小拧子,这是怎么回事?”张苑过来便朝小拧子质问。
等张苑话出口,才发现旁边还站着有个丽妃,赶紧行礼。
丽妃道:“陛下吩咐了,这里没谁可以搞特殊化,张公公、戴公公和高公公不妨跟本宫一起,你们的衣服跟普通太监不同,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便可。”
“这怎么可以?”张苑正说着,却见高凤和戴义已经不客气地上了马车,倍感无奈,只能手脚并用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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