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3章 金山银山


  张鹤龄、张懋和谢迁相继离开后,沈溪便安心在刘府等候朱厚照到来。
  为了防止刘瑾留有后手,反攻倒算,沈溪调兵遣将,云柳手下以锦衣卫的名义展开行动,将京城主要衙门给盯住,谨防意外。
  至于关押刘瑾的刑部大牢,更是重中之重,前刑部尚书王鉴之因与刘瑾不对付刚被免职,现任刑部尚书算是阉党派系的刘璟。
  刘璟,字德辉,河南鄢陵人。成化十一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松江知府、山东布政使、宣府巡抚、刑部左右侍郎等职,刚升任刑部尚书不久,屁股尚未焐热。此人历史上并非阉党核心人物,但沈溪对他依旧不放心,派人去刑部衙门召刘璟到刘府,名义是皇帝可能会召见……这样等于直接接管了刑部权力。
  一直到四更天,刘府内外仍旧一片混乱。
  朱厚照一行在马九、张苑等人护送下前来,此时他一身便服,头顶软巾,身着襕衫,看上去跟普通的公子哥差不多,等到了刘府,刑部尚书刘璟和原兵部尚书曹元已等候在那儿。
  “参见陛下……”
  刘府门口,跪倒一片。
  武将必须要跪,文臣方面刘璟和曹元则因心虚而跪,沈溪神色淡然,只是上前拱手,略微施礼。
  朱厚照看到沈溪,连忙问道:“沈先生,现在情况如何了?”
  沈溪恭敬回答:“贼首刘瑾已拿下,现已押往刑部大牢,陛下可要亲自查抄刘府?”
  “正有此意,沈先生,一起进去看看吧!”
  朱厚照对于查抄府宅这种事非常感兴趣,除了可以窥探他人隐私外,顺带还可以中饱私囊,浑然不管查抄对象前一刻还是自己最宠信的太监。
  等一行人进入院中,刘府那些个帮闲还有仆从、侍女正被官兵往外押。
  “哪个是刘瑾的亲侄儿?”
  朱厚照似乎很在意谁是传说中能当皇帝的刘二汉,刚跨进门槛便大声问道。
  沈溪回道:“刘瑾本家没有住在刘府,而在他处,微臣已派人前去捉拿。”
  “那就好。”
  朱厚照生气地道,“朕这么相信刘瑾,委以重任,他居然欺瞒朕,朕太失望了……沈尚书,你一定要好好查查,除了谋逆大罪外,他还做了多少坏事!”
  沈溪大概听出朱厚照话里未尽之意……其实朱厚照更在意的是刘瑾谋反之事,至于别的罪行似乎无关紧要,朱厚照上门来查,也只是想亲眼见到刘瑾谋逆的证据。
  正说话间,一口口箱子被人从后宅抬了出来,很快便在院子里堆砌成了小山,带队查抄的人正是马九。
  朱厚照上前,踢了踢其中一口箱子,好奇地问道:“这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马九道:“多为刘公公收藏的金银珠宝……”
  “打开看看!”
  朱厚照很好奇,想知道刘瑾到底贪了多少,仅眼前所见就有几十口箱子,后续还在往外抬。马九领命,带着人打开箱盖,很快院子里就被珠光宝气充斥,朱厚照几乎看傻眼了,只见每口箱子里全都是金银珠宝,银子相对还少一些,多为金子和珍玩古董,许多东西价值连城。
  珍珠、玛瑙、白玉、宝石、红珊瑚……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摄人心魄。这些东西,基本是旁人孝敬给刘瑾的,许多连朱厚照都没见过,堪称奇珍异宝。但说到底,这些东西难以变现,也就是说有价无市。
  但这也足够让朱厚照生气的。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这是朱厚照重复最多的话,每一口箱子,都有刑部官员登记核算,因为现在是个人都看出来刘瑾倒台了,很多东西价值往高了估。
  比如说一箱金子,大概也就五百两左右,愣是被说成两千两。
  朱厚照不明究竟,听到这数字心里粗粗一算……此时大航海只是开了个头,白银尚未泛滥,两千两黄金大概价值一万五千两白银,如此说来这一箱子金子足够他消遣十天半月,而这种箱子仅所见便有上数百口,那不是说光这院子这些就价值百万两银子?朱厚照听到如此庞大的数字,岂能不生气?
  恰在此时,从后院冲出来一名刑部官员,大声奏禀道:“陛下,沈大人,后面发现刘瑾用来藏宝的密室,是否开启?”
  朱厚照一听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除了眼前这些还有用来藏宝的密室?”
  “狡兔三窟。”
  沈溪评价道,“刘府设有密室并没有出人意料,刘府这边所有珍藏或许只是刘瑾庞大财富的一小部分……当初陛下可是派人到刘府查过贪赃枉法之事,有了上次的教训,刘瑾应该不会把所有东西都藏在府内。”
  朱厚照顾不上别的,急匆匆地道:“那还等什么?带朕去密室看看。”
  “陛下不忙前往。”
  沈溪拦住朱厚照,耐心告诫,“刘瑾或许在密库内或许设下重重机关,若不幸触发可就不好了……”
  若是普通皇帝,子不语怪力乱神,听到这话必然不以为然,但朱厚照却看过许多沈溪撰写的武侠小说,比如陆小凤和楚留香,就曾面临过各种机关算计,所以对藏宝库布置有机关暗器深信不疑。
  朱厚照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不犯险为好:“那叫人把密室打开,将里面放置的东西抬出来……一定要小心,里面必然危机四伏,毒针、陷阱等杀机四伏,等确定没事后再行动……”
  对这种事,朱厚照务求小心谨慎。
  不多时,从位于后花园假山腹部的密室内又抬出一箱箱金银珠宝,这次阵仗比之前还要大,而且所有东西都成制式,比如说金子银子一锭有多重,每箱装有多少锭,规格都是统一的,可以说货真价实。
  “这……这……”
  朱厚照看着堆满前中后几个院子的金山、银山,惊讶得合不拢嘴,一时间脑子都有些短路了,刘瑾一个阉人怎么可能挣到这么多的财富?
  “陛下,发现刘贼准备的衮冕和金刀,请陛下御览。”沈溪进到密室,再出来时,身后跟着的人已带了许多违禁品出来,其中最显眼的要数最上面的龙袍和金刀,这些都是皇室才该有的东西。
  朱厚照诧异地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密室里找到的?”
  沈溪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后的刑部官员。
  两名刑部官员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出列回道:“密室里设有地库,极为荫蔽,除了这些外,尚搜到谋逆伪书……”
  等这位刑部照磨将刘瑾逼迫朱厚照禅位并诏告天下的诏书拿出,由沈溪呈递给朱厚照,朱厚照仔细看过,随即一摆手:“刘瑾是疯了么?他有多大的胆子敢这么做?”
  到这里,朱厚照似乎又产生一定怀疑,因为他觉得找到的证据实在太多了。
  “陛下,在刘瑾卧室发现其平时所带扇子,内藏机关……”
  此时马九带人从大厅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这扇子朱厚照看了非常熟悉,正是平时刘瑾常用的那把。
  朱厚照看着扇子,问道:“这……内藏机关?”
  沈溪接过扇子,正要呈递给朱厚照。
  朱厚照却一摆手:“朕不想碰逆臣的东西,就由沈先生演示一番吧……朕对这些机关暗器不那么在行。”
  他倒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怕扇子里突然飞出一枚毒针暗器,将他伤了。
  沈溪仔细看过扇子,稍微摆弄,从扇骨位置找到一个机关,打开后从中抽出两把匕首,一把短小,一把稍长,但做工都很精致,即便在夜色中,也呈现出锋芒。
  “去找个东西试刀。”
  沈溪一摆手,很快有人送来一块烂木棍。
  沈溪拿起较长那把匕首,轻轻一挥,婴儿拳头大小的木棍直接被砍成两截,端的是锋锐无比,这情形让朱厚照看了心里直发怵。
  “请陛下御览!”
  把两把匕首彻底剥离,沈溪再将合拢的扇子呈递给朱厚照,朱厚照这才放心地接到手中。
  朱厚照将扇叶抖开,端详片刻,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刘瑾平时用的那把扇子吗?”
  刑部尚书刘璟和兵部尚书曹元站在旁边,二人看到这场景,背心冷气直冒,不但在刘瑾府上找到龙袍、玉带、金刀等物,甚至还在刘瑾平时用的扇子中找到两把匕首,足以说明刘瑾早有不轨之心。
  沈溪道:“以臣所知,这扇子刘阉平时总带在身旁,常拿这东西为陛下扇风纳凉。”
  “嘶……”
  朱厚照顿时感觉心头一紧。他想起过去一两年,即便是冬天刘瑾也会带把扇子,而且今年的藉田礼上,刘瑾还用这把扇子给他扇过风,当时他很好奇为何刘瑾大冷天也扇不离身,现在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刘瑾时刻以兵器榜身,却用扇子进行遮掩。
  朱厚照羞恼地将扇子往地上一扔,怒道:“这狗东西,枉费朕对他一片信任,他居然做出如此不轨之事,实在让朕失望,朕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刑部尚书刘璟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可是要交由……三司会审?”
  朱厚照本来就没把刘璟当回事,侧目看去,见刘璟身体抖个不停,脸色青白交加,显然吓得不轻,立即板起脸喝斥:
  “朝中藏污纳垢,三司会审,指不定有多少逆臣会跳出来回护这狗东西,徒增烦恼。沈先生,审问刘瑾的事情朕交给你了,你办事朕放心,一定要把那些归附阉党的贰臣查出来,诛灭九族……一个都不能放过!”
  盛怒之下,朱厚照本着斩草除根的理念,决心大开杀戒,也是因为他对刘瑾的背叛太过沮丧和失望。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要造反!
  沈溪进言:“陛下,以臣看来,朝臣贼逆谋反的确要追查到底,但有些阉党中人,并不知刘瑾有谋反之心,或许只是慑其权势,被迫归附!”
  沈溪这话算是说到曹元和刘璟心坎儿上了,现在他们迫切想跟刘瑾撇清关系,当下都把期冀的目光放到沈溪身上。
  朱厚照冷笑不已:“那些不知皇恩浩荡的东西,寡廉鲜耻,毫无气节,即便未跟随那狗东西谋逆,也罪莫大焉……若是刘阉成事,朕任用的大臣一转身便成了他人的开国元勋……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沈溪微微摇头,“因刘瑾欺上瞒下,权势熏天,朝中很多衙门都为其挟制,实在无法断定哪些人是其铁杆党羽,哪些人是虚与委蛇……这些事情都需要详细调查,不过为朝局安定考虑,暂时还是只惩罚贼逆头目,至于其余人等……等查清楚后再行议处,不宜多造杀戮!”
  朱厚照突然沉默不语。
  关于少杀和慎杀,朝臣已不止一次对他纳谏,身为皇帝,从小就被灌输宽仁的理念,出了问题不能完全以武力镇压,最好采取怀柔手段,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就算对某些人看不过眼,也只需将之革职为民,从此后便无法对皇位造成威胁。
  但如果以强势手段解决,很容易适得其反。
  过了许久,朱厚照点头道:“那就按照沈先生说的办,暂时只惩罚参与谋逆的逆臣,至于旁人,朕可既往不咎!”
  听到这话,曹元和刘璟终于放下心来,就算平时跟刘瑾过从甚密的曹元也觉得自己可以得到救赎……他自认不知刘瑾有谋反之意,所谓不知者不罪,就算有阿附刘瑾的行为,也只是因为刘瑾是司礼监掌印,代表了皇权,不觉得自己有多大错。
  等见到沈溪恭谨领命,以曹元和刘璟等人的政治头脑,马上意识到一件事,现在刘瑾倒台,那以沈溪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就要强势崛起,这件案子既然朱厚照安排沈溪全权负责,那阉党中谁参与谋逆,谁只是被迫依附,还不是沈溪一句话?
  等朱厚照兴致勃勃地检查从刘府密室中抬出的大箱小箱金银珠宝时,很多人都在偷偷看沈溪,想知道沈溪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就算跟随朱厚照一起来查抄刘府的人,也不敢说自己屁股完全干净。
  刘瑾大权在握时,朝中但凡与其作对之人都被革职,甚至有许多人被迫害致死,剩下的人要么是阉党中人,要么就是忍气吞声,弯下脊梁骨做人。
  谁是阉党,谁不是,沈溪可一言而决。
  朱厚照查看一番后,怒气冲冲道:“这里的金银珠宝数目,怕是比国库存银还要多吧?”
  沈溪道:“具体数目,尚待清算……”
  “这件事朕也交由沈先生负责!”
  朱厚照望着沈溪的目光中满是热切,在他心目中,朝中不贪腐甚至无欲无求之人也就他老师沈溪了,觉得沈溪跟圣人没什么差别,“朕也不知该找谁……沈先生,一切麻烦你了!”
  朱厚照越是对沈溪寄予厚望,曹元和刘璟越担心。
  刘瑾以往把文官集团迫害成什么样子,有目共睹,他俩靠依附阉党上位,无疑是帮凶。本着睚眦必报的原则,沈溪肯定会反击,不少人将因此下狱甚至被杀,曹元和刘璟都怕自己成为受害者。
  沈溪的语气显得很平和:“陛下,关于惩治阉党之事,微臣会尽心尽力帮陛下完成,如今陛下派出的人正在收拢军权,整理各衙门职权,臣也会尽力协同!”
  “好!”
  朱厚照点头道,“那一切就交给沈先生,朕先回宫坐镇!”


第一九六〇章 沈溪挂帅
  朱厚照没有在刘府停留太久。
  因为他担心刘瑾利用手头权势招揽的军将会铤而走险,领兵攻打皇宫,稍有不慎皇位就要易主。
  朱厚照平时只顾着吃喝玩乐,所以“祸事”到来心里没多少底气,在确定刘瑾谋逆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后,就不想留下来继续查看那些谋逆的证物,只想回戒备森严的皇宫等候事情结果,毕竟精神高度紧绷几个时辰,一旦有所松懈,浓浓的倦意便袭来,他已经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呵欠。
  等朱厚照离开,宫外的事情自然便由沈溪全权做主。
  曹元和刘璟跟随沈溪一起出门送朱厚照,目睹銮驾离开后,刘璟试探地问道:“沈少傅,不知这案子……该如何查?”
  “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沈溪斩钉截铁地道,“刘尚书,刑部作为三法司之首,对谋逆案有管辖权,你……”
  “在下定全力配合沈少傅办案!”刘璟主动表态道。
  刘璟在朝中声望不低,今年五十七岁的他,履历极为丰富,不管是主政一方还是刑律军事皆有建树。刘璟心高气傲,不觉得自己是阉党成员,但还是在沈溪面前保持了足够的恭敬,毕竟以朝中资历来讲,年少的沈溪还在他之上。
  当初沈溪担任兵部尚书时,刘璟尚为刑部左侍郎。
  沈溪又看了曹元一眼,道:“阉党当权时,附逆者甚众,朝中有不少人归附阉党,但既然陛下有令在先,只有涉及谋逆之人才会被惩处,其余人等皆不予追究……两位尚书乃朝中栋梁,本官刚回朝不久,查案还要多仰仗二位!”
  “是,是!”
  刘璟和曹元一脸喜色,俯首从命。
  沈溪这才吩咐:“马上派人去都察院和大理寺,让两司派精兵强将至刑部衙门,会同三司,集中审案。此番所有涉及刘阉谋逆的案子,都将在刑部衙门审结!那些阉党成员,诸如刘阉幕僚……”
  曹元抢先道:“在下曾卧底刘阉门下,对其幕僚和附逆官员知之甚详,定不会让一人落网……”
  “嗯。”
  沈溪点头嘉许,“那就劳烦曹尚书帮忙将这些人的名字列出来,交由刑部发文捉拿归案,不得让其逃出城外。即刻起京师戒严,明日各城门不得开启,等案情查清后,京师才可恢复正常。”
  刘璟有些为难:“如此……是否太过大费周章?”
  沈溪没说话,曹元已开口:“如今阉党蓄意谋反,若非陛下和沈尚书及时发现,或许已酿成滔天大祸,这时候城内实施戒严并封闭城门乃题中应有之意,如此才便于肃清阉党余孽……”
  这正是沈溪没有第一时间把矛头针对曹元的根本原因。曹元全靠刘瑾上位,在朝中没有根基,必须要依附权贵。沈溪目前缺少帮手,给曹元一个希望,曹元必然处处以沈溪马首是瞻,可以极大地方便沈溪行事。
  沈溪道:“搜捕乱党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行事,不得太过惊扰百姓,至于朝中依附阉党的官员嘛……”
  听沈溪说到关键问题,刘璟和曹元都竖起耳朵,生恐漏掉一个字。
  沈溪看了二人一眼,这才道:“具体事项,要等案情审结后交由陛下钦定,不过吏部尚书张彩……乃幸进之徒,短短数月便由正六品的吏部主事迁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霍乱朝纲,此獠为刘贼出谋划策,残害百官,贪财好色,实在是罪不可赦……”
  听沈溪说到具体人物,曹元心中一阵悲哀,在他看来,如果张彩被问罪,他也逃不掉,毕竟他是直接对刘瑾行贿,而张彩只是对行贿之事虚以委蛇罢了,本身张彩还反对刘瑾敛财并取得一定效果。
  不过沈溪话锋一转:“但是,吏部尚书毕竟是部堂之首,仓促下狱太过难看,暂将张彩革职,看管于其府宅内,待查实罪证再予严办,其余人等……先不忙计较!”
  历史上刘瑾案虽轰动一时,有不少人因此受到牵连,但因获罪而死去的官员却少之又少,这跟朱厚照下令只惩首恶有关。
  这次沈溪不过是遵循历史原本的轨迹罢了。
  朱厚照走后,沈溪没有在刘府久留,安排马九继续坐镇这里负责查抄之事,而他自己则带着朱起和王陵之等人往刑部衙门而去。
  从照明坊到城西阜财坊,这一路可不近。
  沈溪骑在马上,一路上随处可见举着火把的官兵,本来奉刘瑾命令行事的五城兵马司,获悉刘瑾谋逆下狱后,带队将校惊无不惊出一身冷汗,立即自觉地领兵回营。而侍卫上直军和京营官兵,则取代五城兵马司在主要街道设卡检查,确保京师安稳。
  明朝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在阜财坊,衙门隔着衙门,沈溪抵达时,大理寺卿张纶、左都御史洪钟皆带着各自属官而来,而三司衙门负责人,历史上除左都御史洪钟外,其余之人都被列在阉党之列。
  洪钟,字宣之,钱塘人,成化十一年进士,弘治初年任四川按察使,后历江西、福建左、右布政使,弘治十一年任顺天巡抚,弘治末年巡抚贵州,及后历漕运及江北总督,正德初任南京刑部尚书,今年年初才迁左都御史。
  张纶,字大经,南直隶宣城人,成化二十年进士,历任盐山县令、浙江道监察御史、通政司右通政等职,后投靠刘瑾,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在不到两年时间内走完工部右侍郎、刑部左侍郎到目前的大理寺卿的升迁历程。
  “沈尚书。”
  沈溪这一来,立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时已是五更天,天色漆黑一片,刑部大堂内外灯火通明,刘瑾被绑在院子中央的柱子上,浑身都是绳索,嘴巴则被破布给堵上,就算想破口大骂都没办法做到。见到沈溪到来,刘瑾怒目圆瞪,挣扎得更为激烈。
  大理寺卿张纶正要过来问话,却被沈溪伸手阻拦。
  沈溪朗声道:“陛下圣谕已下,案子将由本官审理,之后陛下会派员监督,甚至可能会亲临刑部审讯刘阉。”
  “那陛下……”
  洪钟等人都迫不及待想知道朱厚照如今人在何处。
  这会儿的情况是,京城内兵马调动频繁,伴随而来的便是流言四起,官员们口口相传,都说有叛乱发生,但雷声大雨点小,没谁真正看到叛乱,倒是传说叛乱贼首刘瑾被皇帝下旨捉拿,并押送到刑部衙门。
  三法司的官员如今但凡在职的,跟刘瑾多少都有关系,不是刘瑾派系的,就是给刘瑾送过礼,虚以委蛇,真正独善其身的人几乎没有。
  沈溪道:“陛下已回宫,临行前交待由本官全权负责查案,尔等听命行事便可。”
  “是!”
  三法司的官员屁股都不干净,这会儿只能俯首应承,全力配合沈溪断案。
  “升堂!”
  沈溪没在院中过多停留,一抬手喝令一声,顿时刑部大院内安静下来。
  沈溪带着王陵之进入大堂,刑部尚书刘璟、侍郎张子麟等人退到一边,看着沈溪这位由朱厚照亲自委命的主审官坐到大堂中央的案桌后。
  若是换作弘治朝,沈溪这么做早就被人质疑,但此时情况却完全不同。
  朝中那些老家伙,到正德二年年底,已没剩下几个了,就算还在也是那种通过贿赂刘瑾升迁起来,而弘治朝的尚书、阁老,除了谢迁外已没任何一人,就连工部尚书李鐩如今也换成了毕亨。
  沈溪在朝中地位,反而从新人变成“元老”,到底沈溪在弘治朝便已顶着兵部尚书衔在西南剿灭地方叛乱,如今六部尚书中,论履历沈溪不必任何一人差,论对朝廷的贡献更是无出其右者,故此在场的刘璟、洪钟等人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儿。
  等沈溪高坐公堂,三法司的官员围绕到了大堂前,他们没有座位,只能站在那儿听审。
  平时刑部大堂不会审案,这次却是例外,因为受审之人乃是朝中人称“九千岁”的大宦官刘瑾。
  而沈溪调用的衙差,也不是刑部衙门的差役,而是沈溪带来的亲兵,由朱起领班。
  “带人犯!”
  沈溪一拍惊堂木,声音洪亮,杀气腾腾,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
  如同县衙公堂审案,粗看起来显得有些潦草,但因为这里是刑部大堂,映衬着头顶“明镜高悬”四个字,显得异常庄重。
  “威武……”
  沈溪的亲兵可说多才多艺,看起来跟普通兵士无异,但有沈溪这个思想古怪的上官随时指点,涉猎之广旁人难以想象。沈溪选拔亲兵有个标准,不识字的不要,以至于能留在身边的都久经考验,任何时候都能撑得起场面。
  随着号子声响起,刘瑾被朱起和几名士兵押上公堂。
  公堂内灯火辉煌,刘瑾刚进来时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会儿他已经失去昨晚宫市赐宴时的风光,因为这一路上挣扎,挨了不少揍,脸上青紫有好几处,身上衣服也破损不少,头发更显蓬乱……
  “堂下之人,可是贼逆刘瑾?”沈溪喝道。
  随即朱起在沈溪授意下,将刘瑾的堵嘴布条给拿下,刘瑾终于能说话了,马上扯起嗓子嘶吼起来:“咱家要见陛下!”
  虽然是公鸭嗓,但声音分外高亢。
  “闭嘴!”
  朱起可不惯刘瑾坏毛病,他没在朝中当过官,不知道刘瑾的可怕,平时耳濡目染,是这个阉人多奸诈狡猾,对沈溪又是如何算计陷害,早就恨之入骨,所以当刘瑾咆哮公堂时,上来就被朱起一脚踹到后腿弯上。
  刘瑾当即就摇摇晃晃起来,若不是因为腿上绑得严实,早就屈膝跪地。
  朱起这一脚,可把听审的围观者惊了个不轻。
  换做三法司任何一个,都不敢这么对刘瑾,这些人纷纷在想,这位沈尚书到底是自何处找来的这么鲁莽的汉子?
  “你个狗东西……”
  刘瑾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虐待,当即朝朱起怒喝起来。
  结果没等他把话喊完,朱起和旁边的士兵愣是把五花大绑的刘瑾按倒在地上,强行跪下,刘瑾因腿上绳子勒得太紧,疼得嗷嗷直叫。
  “啪!”
  沈溪再一拍惊堂木,大喝道:“验明正身!看看是否是贼逆刘瑾!”
  马上王陵之和几名亲兵走过去,王陵之仔细辨认后,回过头道:“大人,正是刘瑾!”
  至于王陵之是谁,在场官员中有认识的,毕竟当初朱厚照几次去军事学堂视察,王陵之都在场,而如今就有跟着朱厚照去视察的官员,这位小王将军的本事他们都听说过。
  沈溪点头:“那就好,既然已验明正身,那现在就定罪!”
  “沈尚书,断案焉能……如此草率啊……”
  刑部尚书刘璟赶忙站出来说话,“审案需要人证、物证、书证和勘验等,还需要被告招认才可定罪,哪里有……”
  沈溪打断刘璟的话,冷着脸问道:“刘尚书在贼逆府上时,未曾听到陛下交代?”
  “这……”
  刘璟仔细回忆一下,之前在刘府时,朱厚照对刘瑾叛逆之事非常恼火,当时就扬言要把刘瑾大卸八块,之后又派沈溪审问案子,意思是让沈溪来执行,现在沈溪正是以朱厚照代言人的身份出现。
  大理寺卿张纶道:“沈尚书,不管怎么样,得把所有断案程序走完才能定罪吧?”
  “呵呵……”
  沈溪笑了笑,道,“张廷尉的意思是说,要让陛下来当人证?”
  “啊!?”
  张纶可没想过皇帝也知道这件事,他之前一直认为是沈溪胡作非为,关于刘府发生的一切,大理寺根本就没得到详细通报,张纶接到通知到刑部衙门来,正想要打探是个什么状况,沈溪便带着刘璟和曹元等人回来了。
  沈溪喝道:“既然要证据,那本官就让贼逆无可辩驳。逆贼刘瑾大逆不道,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现已从刘府搜查到罪证若干,来人,把物证带上来……”
  随着命令下达,沈溪的亲兵将之前搜获的龙袍、玉带、金刀等物带上公堂,摆放在了地上。
  刘瑾就算被人按在地上,依然努力昂起头,大吼大叫:“诬陷!你这是诬陷……这些东西不是咱家所有……”
  而旁边依附阉党之人则噤若寒蝉,若朱厚照真的是人证的话,那说明这些东西已经被皇帝亲眼看过了,那这个时候还要跳出来帮刘瑾辩解,那就算不是阉党也会被沈溪归入阉党行列。
  这些人能够在刘瑾掌权的正德官场混得如鱼得水,自然是见风使舵惯了,这会儿明显风在往沈溪这边吹,立即明白应该抛下一切幻想,果断地跟沈溪站到同一立场上,谁帮刘瑾,就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阉党一员。
  刘璟指着刘瑾道:“刘公公,这些东西乃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陛下亲眼所见,你如何还敢狡赖?”
  这话说出来,更加没人敢说话了。
  刘瑾怒道:“好你个刘德辉,枉咱家平日待你不薄,提拔你做刑部尚书,你居然敢如此诬陷咱家?”
  刘璟老脸挂不住了,转向沈溪表明态度:“沈尚书,您可不能听贼逆一面之词,平时在下跟刘阉并无交集……”
  刘璟出来说话没落到好,旁人更加不敢吭声,帮刘瑾是阉党,踩刘瑾则会被其唾骂,里外不是人,沉默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沈溪道:“本官不会听信贼逆攀诬之辞,这些东西都是从贼逆府上搜出来的,无从抵赖,贼逆刘阉,你认还是不认?”
  “认你奶奶!”
  刘瑾对着沈溪破口大骂。


天子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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