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3章 由得他折腾


  王守仁走后,沈溪皱眉想着心事,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下谢迁不满了,质问道:“怎的,你竟然对伯安有所怀疑?他跟你可是同年进士,又出自名门,为何得不到你信任?”
  沈溪看着谢迁,郑重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回答不知阁老是否满意?如今这个世道,我等跟阉党间的矛盾已公开化,就连兵部内也有人被阉党收买,如此时候,难道应该毫无戒备,对人推心置腹?”
  谢迁嘀咕道:“你这小子,虚岁才二十,却老抱着五六十岁老年人的心态对待人和事?你做事既有年轻人的莽撞,又兼具老年人的稳重,实在难以把握你的想法……之前伯安在时,你遮遮掩掩,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准备如何对刘瑾展开反击?”
  沈溪摇头:“学生并无良策!”
  “什么!?”
  谢迁对沈溪的回答非常意外,喝问,“老夫上门来,将你面对的困难详细告知,让你有所防备,你居然无从应付?”
  沈溪叹道:“刘瑾的反击,的确比我想象中更为犀利,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他可以时时刻刻前往豹房面圣,深得陛下信任,现如今陛下将六部审查权交给他,圣谕既下,阁老认为学生应以何等方式反击?”
  谢迁思索了一下,说道:“难道你不能去面圣?不做出任何努力,只说没机会,老夫不觉得这是你应有的态度。”
  沈溪苦笑着解释道:“其实阁老上门告知前,学生已知朝中发生变故,刘瑾权力再次增加。不过,现如今我等目的是斗倒刘瑾,而非对其发起的攻势疲于应对,处处被动。”
  “换个想法,就算刘瑾没有掌控六部审查权,学生不听其号令,那又如何?说到底,就算刘瑾管不到兵部来,仍旧控制朝政大权,照样呼风唤雨,上可蒙蔽陛下视听,下可让臣民惧怕,朝局难道会因一个政策而有所改变?”
  谢迁原本觉得沈溪推出国策后,在与刘瑾的斗争中占据主动权,如今听沈溪这么一说,不由犯起了嘀咕,道:
  “刘瑾管不到兵部,没有兵权,至少不能祸国殃民……再者,你可以利用陛下对军事的兴趣,将他慢慢拉回正道来。”
  沈溪摇头:“阁老,贪图享受是人之天性,况且陛下年少,对于奇技淫巧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再加上青春期对异性的向往,沉迷逸乐便不可自拔。就算陛下对军事再感兴趣,但要他完全放弃那些懈怠人心志的东西,远离奸宦,也难以做到。”
  谢迁恼火地道:“那你之前还要提出国策?”
  沈溪诚实回答:“学生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面对那么强的对手,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留后招?手里掌控一支军队不比什么都强?不过刘瑾别出心裁,突然从陛下那里要来对兵部的审查权,以后兵部做事便在其监督下……似乎一切又回归起点。”
  谢迁满面愠色,一时间都不想搭理沈溪了。沈溪也不为自己多做解释,主要是不想给谢迁一些无端的希望。
  沈溪知道,历史上刘瑾倒台不是因为别的,只在于其威胁到了皇权。要让刘瑾倒台,不是自身掌握多大权力,也不是去皇帝面前说刘瑾的坏话,而是要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让刘瑾越发集权,行事再无顾忌,皇帝才会逐步认识到刘瑾对自己的地位构成了威胁。
  不管沈溪再受宠,但内外有别,现如今刘瑾才是皇帝跟前真正的近臣,要在朱厚照面前吹风,谁也不会比刘瑾更便利。
  这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当皇帝发现刘瑾已显露取代他的趋势,那时沈溪的机会才会到来。
  沈溪原本想留谢迁吃饭,谢迁不仅直接拒绝,又教训一通:“你小子,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老夫知道刘瑾权势增加,坐立难安,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如今要赶去内阁看看情况,你倒好,就跟没事人一样,实在难以理喻。”
  沈溪摊摊手,显得很冤枉,自己邀请吃顿饭在谢迁这里看起来都是罪过了。
  送谢迁出门时,谢迁回过头,皱着眉头问道:“你小子真的没有对付刘瑾的良策?”
  沈溪露出自信的笑容,宽慰道:“阁老,我等何必跟刘瑾争一时长短呢?”
  “哼哼,再不争,连你的小命都未必保得住……你以为自己失势,刘瑾会放过你和家人?”谢迁怒气冲冲地道。
  沈溪正色回答:“如今刘瑾自以为找到对付我和我所推行国策的方法,得意洋洋,却不知由始至终他都占据主动权,而且他现在只能审查兵部弊政,对于国策仍旧没有话语权,我要征调兵马根本无需跟他打招呼!一切尽在掌控!”
  谢迁皱眉:“你不怕他上门挑衅?”
  沈溪笑着摇头:“就算他没得到陛下授权,难道就不会到兵部来挑衅?或者说,刘瑾是那种遵循朝廷规矩之人?”
  谢迁仔细一想,刘瑾胡作非为惯了,根本不会顾忌什么朝廷规矩,之前把朝臣召到皇宫午门前跪着,甚至把人打死打伤,到最后屁事没有,事情不了了之。
  刘瑾连朝臣都敢随便打,莫说去兵部衙门捣乱了。
  沈溪又道:“让刘瑾以为掌握一切,倒也不错,如此我做事更方便些。阁老不必担心,我会小心谨慎行事,绝不会乱纲常投阉党……朝中自有清流在,而这一切都要以阁老马首是瞻,学生不过跟在您鞍前马后做一点小事罢了!”
  谢迁一抬手:“少给老夫戴高帽,你有本事就跟刘瑾斗,老夫知道此人阴险狡诈,深得皇帝器重,自问不是他对手,还是你来迎战为好!”
  沈溪更显自信:“既然阁老对学生寄予厚望,是否也要给予相同的信任呢?”
  谢迁皱皱眉头,最后叹了口气:“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有得你折腾吧!”
  ……
  ……
  沈溪终于把谢迁打发走,自己也觉得头疼。
  “……不但要对付刘瑾和小皇帝,还要应对来自谢老儿和朝中清流名士的质疑,这样瞻前顾后也未免太累了吧?难道你谢大学士就不能让我消停些?”
  对于谢迁遇到事情就上门来沈溪其实有些不满,因为谢迁是长辈,见面便拿出高高在上教训后辈的姿态,让沈溪觉得自己完全放不开手脚做事。
  前有刘瑾后有谢迁这两道枷锁,让沈溪倍感压抑。
  送走谢迁后,沈溪没有留在家中吃饭,也没有去兵部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而是带着马九等侍卫前往城中一处宅院会见云柳。
  这个宅院位于仁寿坊,临近中城兵马司,距离东厂、豹房、顺天府和大兴县衙都不远,是沈溪名下的情报组织的一个据点。
  很多事情都需要保持秘密,沈溪手头有支情报机构的事情,不但不能为刘瑾知晓,也不能让谢迁听到一点风声,因为这有谋逆之嫌。
  “大人,您就不担心刘公公会派人刺杀您?”云柳拿着沈溪让她去送的信函,忧心忡忡,“是否需要加强您身边的安保力量?”
  “不必多此一举!”
  沈溪摇了摇头,道:“刘瑾虽然专横,但现在我已回京,为不失去陛下信任,他暂时不敢对我出手。之前那把火起了关键作用,现在但凡我这边发生任何事,朝中上下包括皇帝在内,都会怀疑他,他现在保护我还来不及呢!”
  虽然沈溪如此说,但云柳依然没放下担心,面上全是忧色。
  沈溪道:“这不是你需要纠结的问题,还是先好好替我办事吧!我稍后会去面圣,让陛下再给我些权力,只要能跳开刘瑾掌控,朝廷国策推行便会顺利许多,用不上两年,刘瑾便不足为虑……但这些,切记注意保密,无论是你干娘,还是谢阁老等人,都不能让他们知晓,否则一定会出面阻挠!”
  云柳恭敬领命:“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将您托付的事情完成!”
  沈溪笑着点了点头,他走到云柳身前,手搭在佳人肩膀上,用信任的语气道:“云柳,我身边这么多人中,你的能力出类拔萃,所以才压了许多重担在你身上。”
  “这次我跟刘瑾相斗,或许会让你很为难,毕竟你出身厂卫,现如今虽不是刘瑾掌握东厂和锦衣卫,但实际上朝中大小权利已基本被他掌控,你若觉得难办,我可以暂时放你的假,出京游览天下名山大川,等事情结束才回来。”
  云柳面带惭愧,低下头道:“大人抬爱,卑职怎能不识好歹?如今卑职已是大人的人,绝对不会做出三心二意之事。请大人放心,卑职跟厂卫间再无瓜葛,一心为大人办好差事。”
  沈溪再次点头,拍拍云柳的肩膀,道:“你放心,你和熙儿的未来,有充分的保障,我绝对不会辜负了你们姐妹今日的辛苦,我亏欠你们的,将来一定会做出补偿!”
  ……
  ……
  告别云柳后,沈溪随便在街头找了家餐馆用过午餐,便前往大明门,申请入宫面圣。
  当天没有午朝,沈溪突然提请进宫见皇帝,必须要走流程。沈溪没动用谢迁的关系,直接请锦衣校尉通传,然后在宫外候着,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宫里有回应。
  “……沈大人,您这是何苦?您明知道如今刘公公掌权,他下令不让你进宫,我等有什么办法?您不如回去,上呈奏本,或许有几分机会让陛下看到,要么干脆向谢阁老问问,谢阁老可自由出入宫门,随时都有机会面圣,岂非比你在这儿干等强!?”
  沈溪面前苦口婆心劝解之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
  戴义出宫办事,路过宫门口,见到沈溪守在这里等候消息,便过来劝说,想让沈溪回头,不要跟刘瑾发生正面冲突。
  沈溪看了戴义一眼,笑道:“多谢戴公公提醒,不过本官愿意等,这也是为人臣子之道!”
  戴义摇头苦笑:“沈大人如此执着,咱家没什么好劝的了……咱家对您十分恭敬,只是咱家不能帮您通传,现在谁都知道刘公公权倾朝野,在宫内更是如此,咱家不是嫌命长的那种人,沈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说完,戴义匆忙而去,沈溪目送他背影,心里揣摩戴义出宫做什么。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宫里终于来人回应,不过此人让沈溪看了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正是如今他要对付的刘瑾。
  刘瑾一脸意气风发,老远便听到他打招呼:“哟,这不是沈尚书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您这是要入宫面圣?”
  言语间,刘瑾简直是把皇宫当成他自家的后花园,有种主人见来客的感觉,这也是刘瑾得势时表现出来的一种嚣张态度,见了谁都好像祖宗见到孙子一样。
  刘瑾不是单独前来,身后带着一大群太监和锦衣卫,现在刘瑾出入都讲究排场,沈溪继续低着头等候,根本不想跟刘瑾这种人废话。
  沈溪置若罔闻,刘瑾身后一名太监出言提醒:“这位大人,刘公公在跟您打招呼,您没听到吗?”
  沈溪懒得抬头,闭目养神,却听刘瑾喝斥:“怎么跟沈尚书说话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快给沈大人磕头道歉!”
  随后过来一名太监,走到沈溪跟前跪下,抬起手便往自己脸上招呼,脸打得“啪啪”作响,那名太监哭丧着脸,边打边说:“沈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老人家,请您老人家见谅则个!”
  沈溪睁开眼,就当看稀奇,脸上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
  刘瑾丝毫没有生气,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好像只得胜的公鸡,笑着说道:“沈尚书看起来心情不好。行了行了,起来吧,不必打了,一边待着去。沈尚书,咱家代表陛下出来见您,传达陛下意思,怎的,您竟心生抗拒?”
  随着那赔礼的太监退下,沈溪终于正视刘瑾,一脸冷漠:“刘公公有话尽管说,不必拐弯抹角,本官既然到了这里,已经做好被某些人为难的思想准备。”
  刘瑾笑得更欢了,道:“看来沈尚书对咱家有成见啊,咱家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既然沈尚书前来面圣,咱家知晓,自然要跟陛下通禀一声,这会儿陛下已经知道您前来,那就请进去面圣吧!”
  有太监想提醒刘瑾什么,却被他瞪了一眼,那名太监赶紧退到一边。
  沈溪懒得理会刘瑾,跟在其身后进入大明门,刘瑾边走边回头道:“陛下今日休息不好,被打扰清梦正在发火呢!沈尚书您可有个心理准备,若一会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陛下不悦,责任可不好担待啊!”
  言语间,刘瑾得意至极。
  也是因为刘瑾刚出妙招,把兵部重新归在他掌控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沈溪吃瘪的样子。
  不过他也担心沈溪会揪着今日问题跟皇帝申述,所以先打下预防针,而且他心中已有对策,若沈溪面圣时攻击他,他有把握反将沈溪一军。
  刘瑾心想:“你沈之厚再厉害,还不是败在我手上?我就不信你能让陛下回心转意,陛下最好面子,说出去的话,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
  沈溪完全当没听到刘瑾的话,全程保持沉默。很快二人来到乾清宫外,刘瑾道:“沈尚书在外等候,咱家这就进去传报!哈哈……”
  到最后,刘瑾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一七五〇章 飞上枝头的麻雀
  乾清宫寝殿,朱厚照睡得正香,被人叫醒很是着恼,起来便呼喝那些服侍的太监和宫女。
  就算知道是沈溪求见,朱厚照也没有好脾气,嘴里骂骂咧咧。刘瑾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故意让沈溪来碰硬钉子,让皇帝对沈溪增添几分厌憎。这种负面情绪积累下去,久而久之,师生之情便会慢慢耗光。
  “……陛下,沈大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非要进宫面圣,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老奴也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一路上问他的话,他也不肯回,要不您亲自问问?”刘瑾面对朱厚照的诘责显得很无辜,好像这件事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朱厚照怒道:“就算沈先生来,不能等朕睡醒以后吗?刚才进去叫醒朕的几个奴才,朕都打了板子,你刘瑾是不是也想挨揍?”
  刘瑾一听,赶紧解释:“陛下,叫醒您可不是老奴的主意,应该是沈大人在宫里认识什么人,陛下要好好查一查,或许可以发现端倪……”
  任何时候,刘瑾都不遗余力中伤沈溪,他知道这是打压沈溪的最佳时机,过了这村儿就没那店儿,趁着朱厚照心情不好的时候攻击沈溪最为有效。
  朱厚照来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刚穿戴好的龙袍,皱着眉头道:“请沈先生到前面大殿面圣吧!”
  刘瑾见朱厚照没邀请沈溪到寝宫,说明非常不满,对自己阴谋得逞无比得意,出去跟沈溪一说,沈溪默默跟在他身后进入乾清宫大殿。
  朱厚照一脸困顿地到了龙案后坐下,君臣相见,全无之前那种融洽的感觉。
  沈溪走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然后不耐烦地对沈溪道:“沈先生,朕知道你劳苦功高,对大明做出不少事情,但你不能另外挑个时候来见朕吗?朕正在休息……嗯,昨日休息得不好,正在午休,沈先生是否可以体谅一下朕的辛苦?”
  沈溪抬头打量朱厚照一眼,心想:“你可真能豁上这张脸,体谅你辛苦?有什么辛苦可言?是去吃喝玩乐,还是夜夜笙歌?”
  沈溪平静地道:“臣有要事奏禀。”
  朱厚照听沈溪公事公办,更加不满了:“朕说的话,看来沈先生没听进去,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明日?”
  “沈先生,之前朕安排你主持国策推行,可结果呢?银子划拨给了兵部,没听见个声响……你根本什么都没做!这些日子朕很想得到好消息,现在你却说有事来奏,早干什么去了?”
  刘瑾见朱厚照如此态度,内心窃喜,因为这意味着沈溪跟皇帝间出现嫌隙,他得意地帮腔:“是啊,沈大人,陛下一直等候您的好消息。”
  沈溪正色道:“臣今日正是为此而来。”
  刘瑾突然有些紧张了,开口问道:“沈大人,您有了什么准备?还是说有什么好建议,要上呈给陛下?”
  “朝中之事,素来都是有了结果后再上呈,陛下给了您一些权力,您大可先把事情办好,再来奏禀。”
  沈溪道:“臣今日前来奏禀,军事学堂已筹备完毕,请陛下前往视察。”
  饶是刘瑾已有所准备,内心还是“咯噔”一下,心想:“果然不能小觑沈溪这小子,短短半个月时间,甚至没听到他那边有什么动静,突然间就把学堂给办好了?不用说他是暗中行事……派去盯着沈溪的那些人真是该死,对此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一摆手:“建好就建好吧,朕有时间过去看看!没别的事的话,朕先回去休息了,沈先生请回吧!”
  因为困倦至极的缘故,朱厚照对军事学堂的兴趣减低不少,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事能吸引他的注意。
  刘瑾看到朱厚照如此反应,彻底放下心来。
  就在朱厚照准备起身离开时,沈溪突然道:“陛下,臣刚得到情报,说是鞑靼人兵犯宣府,臣希望陛下对此能高度关注!”
  “什么?”
  就算朱厚照昏昏欲睡,听到这消息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霍然站起,好像瞬间有了精神,“沈先生,您没开玩笑吧?鞑子竟现身宣府?”
  刘瑾知道皇帝好战的性格,见朱厚照如此强烈的反应,马上紧张起来,道:“沈大人,您最好别信口开河,如今国泰民安,九边未曾有战报传来,您这消息怕是假的吧?”
  沈溪眨了眨眼睛,侧头问道:“刘公公的意思是,本官在陛下面前假传西北战报?那可是欺君之罪!”
  朱厚照小眼睛瞪得圆圆的,怒视刘瑾:“对啊,刘公公,你不知道情况别插嘴,让沈先生继续说下去!”
  刘瑾支支吾吾:“陛下,这……”
  被朱厚照又瞪了一眼,刘瑾剩下的话只能先咽进肚子里。
  朱厚照对别的事情或许不那么上心,听说自己的地盘被鞑靼人侵犯,心中那口气绝对不能忍。
  当他知道如今鞑靼人犯边时,小眼睛锐利如鹰眸,刘瑾看了也要胆寒几分。
  朱厚照道:“沈先生,您先把事情说清楚,鞑靼人果真到宣府来撒野?”
  沈溪正色道:“千真万确。”
  “气煞朕也!”
  朱厚照一拍桌子,将旁边刘瑾吓了一大跳,就听朱厚照嚷嚷道,“大明江山社稷,可不能毁在朕手里,朕要亲自领兵打退鞑子!”
  刘瑾心里琢磨:“事情哪里有那么凑巧,鞑子说来就来,就好像跟姓沈的小子配合无间似的,这可能吗?我就不信这邪,定是沈溪故意虚张声势……他掌握陛下软肋,知道陛下听到有战事就会激怒的公牛一样,精神百倍,我该如何阻止?”
  刘瑾道:“陛下万万不可,如今鞑子犯边之事尚未得到证实……老奴并未怀疑过沈大人,只是鞑靼人动向需要详细调查,如此才能确定是否合适陛下御驾亲征!”
  朱厚照厉声喝问:“怎么,刘公公认为朕不该御驾亲征?朕以为,鞑子犯边乃是对朕的极大挑衅,如今乃正德元年,国丧刚过,他们分明以为朕好欺负,沈先生,您马上去安排兵马,朕准备跟您一起……往宣府去!”
  沈溪尚未应允,刘瑾已跪下叩请:“陛下,您的安危系着大明社稷安稳,在不知己更不知彼的情况下,切不可贸然领兵出京,就算真要前往,请由老奴代劳,绝对不能让您出事!”
  朱厚照一脚踢在刘瑾身上,但刘瑾不依不挠,仍旧执意跪谏。
  沈溪此时却出面说情:“陛下,刘公公所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朱厚照原本打算继续对刘瑾饱以拳脚,听到这话,抬头看着沈溪,问道:“沈先生想帮刘公公说话?这狗奴才,每天都在朕身边唠唠叨叨,就跟晚上的蚊子似的嗡嗡嗡吵个不停,说话做事很不得朕心意!”
  刘瑾哭诉:“陛下,老奴一心为主,绝对不是出自私心,呜呜呜……”
  沈溪看出来了,刘瑾演技浮夸,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他的忠心,为此甚至不惜忍受皇帝的怒火。
  关键在于刘瑾牢牢地把握住了朱厚照的心态,就算皇帝一时恼恨他的劝阻,却不会将其怎么样,反而会觉得他很有责任心。
  朱厚照性格极为复杂,内心情感不是普通人能够明白的,刘瑾算是把握住了朱厚照行为习惯非常到位的一个人。
  沈溪道:“陛下,鞑靼人犯境宣府虽然已得到证实,但如今鞑靼人只是在正北和西北一线犯边,并未影响宣府腹地,未对各城塞发生实质性威胁。依臣之见,如今当以大批斥候前去刺探,若鞑靼人有进一步出兵迹象,陛下御驾亲征为上,否则此去就没有必要,或许行军途中鞑靼人便已撤走,只能无功而返。”
  “是这样吗?”
  朱厚照稍微琢磨了一下,点头道,“沈先生在应对鞑靼事务上,经验最为丰富,朕相信先生判断,这样吧,由先生统筹调查情报,同时负责准备朕御驾亲征事宜,最迟明日……算了,给三天期限吧,调查清楚后,朕再决定是否御驾亲征,届时朕会在朝会上公之于众,若非朕御驾亲征不可,沈先生不能在朝会上唱反调!”
  或许是知道自己亲自领兵得不到大多数朝臣的赞同,朱厚照只能让沈溪出面支持。
  朱厚照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实战经验,只能依靠沈溪帮忙,所以不会自负到直接领兵,而是要依赖沈溪,这样他可以当个名义上的主帅,过一把领兵征讨的瘾。
  沈溪领命:“臣遵旨。”
  刘瑾还在那儿哭诉:“陛下,您御驾亲征的事情……怕是跟大婚有冲突,这件事先得跟太后商议。”
  朱厚照不以为然,道:“大婚的事情很着紧吗?朕可不这么认为。大明江山安稳才最重要,列祖列宗知道外族犯边,也一定会跟朕一个心思……对了,刘瑾,这事你不得告知太后,在有结果之前,朕不希望被太后阻挠,谁泄露出去我惩罚谁!”
  沈溪自然俯首领命,刘瑾则叫苦不迭。
  刘瑾很清楚这会儿朱厚照不能随便离开京城,若沈溪真把朱厚照带走,看起来京城一切都是刘瑾做主,但其实失去皇帝为靠山,很多事情刘瑾都玩不转,因为朱批的权力也会跟着朱厚照銮驾转移西北。
  ……
  ……
  朱厚照出来见沈溪的时候哈欠连天,就像个垂暮的老人,回去时已经是个精神抖擞的小伙。
  沈溪见目的达成,目送朱厚照消失在侧门后面,这才离开乾清宫大殿,他人刚出乾清宫门,后面刘瑾小快步追上,行路间气喘吁吁。
  “站住!”刘瑾喝斥一声。
  但这一声,并未让沈溪的步伐出现一丝停顿。
  沈溪能猜出刘瑾心中恼恨,根本没把对方的话当回事。
  刘瑾在后面喊了几声,不见作用,直接小快跑超过沈溪,伸手拦住沈溪去路,脸上憋得通红,显然心中满是火气。
  沈溪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问道:“刘公公是什么意思?为何要阻拦本官去路?”
  “明知故问!”
  刘瑾面容狰狞,喝问,“姓沈的,你要打击报复,只管朝咱家来,何必让陛下御驾亲征犯险?你可知你一手将大明江山社稷置于险地?如今陛下尚未大婚,更没有子嗣留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大明江山由谁来继承?”
  沈溪眯着眼打量刘瑾一会儿,最后竟然点了点头:“刘公公忠君体国,本官佩服!”
  刘瑾愤怒地一摆手:“少拿这些话来搪塞咱家,咱家现在就想问你,你可知如此做的后果?”
  沈溪道:“刘公公好像指责错人了,本官不过是将所知情况告知陛下,属份内之责,至于带本官去面圣之人,还是刘公公你,难道这就忘了?”
  “嗯?”
  刘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之下让沈溪给利用了。
  沈溪再道:“至于御驾亲征之事,系由陛下亲自提出,本官并未作任何指引,甚至本官还帮刘公公你劝阻,你不会忘了吧?”
  刘瑾怒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明知陛下脾性,知道有这种事,自然会提出御驾亲征,你没有全力阻拦,那就是你的过错。”
  沈溪摊摊手:“是否有错,不是由你刘公公来界定!刘公公若认为本官做事不妥,大可去有司衙门告状,或者直接跟太后说及,看看太后怎么认定此事!”
  “你!”
  刘瑾怒从心头起,之前朱厚照严令不得告知张太后,而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人,一旦泄露出去,必然是沈溪和他之间有人泄露,调查面实在太窄,他可不敢随随便便说什么。
  指望把这件事栽赃沈溪很困难,因为张太后长居深宫中,说是沈溪透露给张太后知晓,朱厚照定然不会相信。
  甚至刘瑾还要防备沈溪趁机把这件事告知张太后,若张太后找朱厚照问责,朱厚照肯定会怪罪到他头上。
  不管刘瑾怎么想,这件事的主动权都在沈溪身上,他感觉自己非常被动,想继续说什么,沈溪却懒得理会,径直往奉天门去了。
  刘瑾没有死心,一路追着沈溪骂,就好像泼妇骂街,刘瑾心里有小算盘:“我就这么骂,说不定路上有大臣听到,把消息传出去,那时只能说是我跟姓沈的小子交谈时不小心被人听到,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沈溪好像知道刘瑾的心思,加快脚步没有跟刘瑾多作纠缠,刘瑾一路从乾清门骂到午门,说来奇怪,一路上一个大臣都没遇到。
  刘瑾这才想起,当天没有午朝,大臣中只有六科、詹事府和内阁大学士有可能在宫中,但这会儿是下午不着饭点时,没到散工时,皇宫内怎可能会有大臣来回走动?
  骂得累了,刘瑾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沈溪用体谅的口吻道:“刘公公可真是好耐性,居然一路都在言语,放本官身上,本官可做不到。”
  刘瑾骂道:“你个猴崽子,生儿子傻逼儿……咱家骂你个没娘养的东西,在咱家面前装什么孙子?”
  沈溪听到这些骂人的言语,不由笑了笑,无奈叹息:“宫人始终是宫人,想生儿子都没办法。就算飞上枝头,还是麻雀,始终成不了凤凰!”这话说出来,带有极大的挑衅意味。
  刘瑾怔了怔,随即怒从心头起,忍不住扑上前,要跟沈溪掐架。
  不过正好是过宫门,那些御林军侍卫见到如今皇帝面前最得宠的两人要动手,赶紧上前劝阻。
  在侍卫劝架下,刘瑾总算没能把沈溪怎么样。


天子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