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2章 老鼠见到猫


  对于沈溪何时回的京城,刘瑾和钱宁一无所知。
  沈溪回京后悄无声息也就罢了,居然能这么准确找到宫外专门为朱厚照准备的秘密宅院,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沈溪一直盯着朱厚照的行踪,知道皇帝就在这个宅院中;要么就是朱厚照写信给沈溪,告之在宫外相见之所。
  钱宁紧张地问道:“刘公公,这……这下可怎么才好?听说沈大人刚正不阿,不好相与,他……他乃领兵之人,手下都是百战精兵,要对付你我就跟宰鸡一般容易……”
  “打住!打住!”
  刘瑾一脸愠怒:“你慌什么?沈溪是什么人咱家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就算再有本事,也是外官,焉能威胁我等安危?再说了,他应该没带兵马进城,否则咱家身为御马监监督,不会不知道。他偷偷摸摸进城,只身来这里求见陛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一边,岂会怕他?”
  “稍后咱家进去通禀一下,看看陛下怎么说。如果陛下说不见,便可将人赶走!你说,这里是朝臣见陛下的地方吗?也不看看这会儿陛下在做什么!”
  经过刘瑾的提醒,钱宁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而且还有皇帝作护身符,一个地方督抚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就算皇帝荒唐胡闹,也不是他和刘瑾的责任,是朱厚照自己主动出宫,天塌下来自然有地位最尊贵那位顶着。
  刘瑾想了想,道:“你先跟咱家去门口看看,到底是不是沈溪,如果确实是他,咱家再去跟陛下通禀……”
  二人还没出门,却听侍卫的声音传来:“……沈大人,您不能进来,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必须要传报获得准允才行!”
  沈溪的声音传来:“本官奉皇命回京,知道陛下在此,有何不能得见?让开,否则本官不客气了。”
  听到这声音,刘瑾心中“咯噔”一声,嘴上嘀咕:“这小子,来得够快啊,这下可不好应付了,快……咱家这就去禀告陛下,你……你去阻挡此人,怎么都得拖住他一刻钟,不然来不及……”
  说话间,沈溪已进入院子,径直往月门而去。
  刘瑾一路小跑进到后院,还没等他进主屋,便大声喊道:“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朱厚照正在酒桌边,对一名满面羞红的妇人动手动脚,听到刘瑾的咋呼声,不由气恼地喝斥:
  “没出息,何事如此慌张?”
  刘瑾站定,见到那美艳妇人衣衫不整,连忙侧过头,战战兢兢地说道:“陛……陛下,沈……沈大人来了。”
  “沈大人?哪个沈大人?”朱厚照皱眉。
  “就是……您任命的三边总制沈溪沈大人啊!”刘瑾回道。
  朱厚照一听,顿时慌了,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衣衫,直接往身上套,嘴上骂骂咧咧:“我靠,你……你怎么不早点儿说?沈先生不是说他本月下旬才回京城吗?这上旬还没过,人就到了?”
  “你……快……快帮朕整理衣衫,你个没用的奴才……真是气死朕了……”
  以刘瑾的判断,朱厚照如此慌乱,显然未将他在宫外的安乐窝告诉沈溪,那么就是沈溪自己找上门来了。
  刘瑾心道:“沈溪真是疯了,明知道陛下在这里享乐,还敢过来打扰,这是诚心要被陛下厌憎?可是……陛下的行径被他撞破,如果借此大做文章,那又当如何?”
  就算刘瑾知道沈溪可能会因为此事被朱厚照厌恶,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因为沈溪的手段实在太多,在他众多的假想敌中以沈溪的实力最强,不敢轻易招惹。
  朱厚照衣服还没穿完,院子里已传来钱宁的声音:“……沈大人,陛下真不在里面,您不能擅闯啊。”
  沈溪道:“既然陛下不在里面,凭何不让本官进去?难道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朱厚照顾不得穿上鞋子,只是将外衣整理好,便匆忙过去打开房门,见是沈溪活生生站在面前,眼前一亮,用谄媚的语气招呼道:“哎呀,这不是沈先生吗?哈哈……”
  朱厚照见到沈溪,虽然有久别重逢的兴奋,但更多地却是做贼心虚,他正要走下台阶相迎,忽然发现脚底不对劲,转身回去穿鞋已经来不及了。
  沈溪走上前,往朱厚照身上和旁边打量一眼,刘瑾正在忙着关门,沈溪当然知道朱厚照之前在屋子里做什么。
  虽然沈溪在心理上对朱厚照占有优势,但君臣之礼不可废,依然恭敬行礼:“臣见过陛下。”
  朱厚照笑着扶起沈溪:“先生多礼了,应该是朕见过先生才是。先生里面……咳咳,先生忽然大驾光临,朕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到前厅说话吧……”
  朱厚照担心沈溪知道自己胡闹的事情,诚惶诚恐,根本就不敢看身后的房间,里面隐约还传来女子的声音,他试图加以掩盖,捂着嘴假装咳嗽。
  沈溪没想揭破朱厚照做的糗事,道:“臣知道陛下召见,星夜兼程赶了回来,只为早些见到陛下,并争取在大雪封山前赶到延绥镇……臣不准备在京城停留太长时间,以免三边局势恶化。”
  朱厚照赞叹道:“沈先生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让人钦佩……还等什么?快送沈先生到客厅,为沈先生准备好茶点。”
  此时的朱厚照,别提多尴尬了,暗自庆幸沈溪没细究自己的荒唐行为……在沈溪面前,熊孩子一直以学生自居,这是因为他打从心眼儿里佩服沈溪,想跟沈溪学真本事,知道得罪沈溪就等于失去一个最得力的帮手。
  ……
  ……
  到了客厅,朱厚照迟迟没有就坐,等沈溪坐下来后,他才拘谨地坐在一边。
  沈溪看了刘瑾和钱宁一眼,皱了皱眉,朱厚照一个激灵,赶紧一摆手:“朕要跟沈先生商量军国大事,你们别在这里碍眼,出去等候吧。”
  刘瑾和钱宁第一次看到朱厚照手足无措的样子,震惊于沈溪对小皇帝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一时间噤若寒蝉,生怕沈溪追究自己的责任。看到朱厚照挥手让他们退下,如蒙大赦,赶紧退出厅堂外,顺带连房门都关好。
  朱厚照这才道:“先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沈溪没好气地道:“陛下可知现如今在做什么?”
  朱厚照尴尬一笑,道:“朕……朕没做什么啊!”
  沈溪盯着朱厚照的眼睛,似笑非笑:“臣在武昌府时,听闻京城发生劫掠女子案,这几起案子,不会都跟陛下有关系吧?”
  朱厚照更觉得沈溪“神机妙算”,心想:“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沈先生,就算我在京城他在江南,远隔千里他依然掐指就算出我做了什么……鞑靼人输在沈先生手底下真不冤,谁让他们不懂堪舆玄空之术呢?不过论堪舆玄空的道行,到底是沈先生强还是司马真人强?”
  朱厚照心里面已经妥协,但嘴上却不承认:“先生,您可别乱想,我……我怎会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你也知道那不是好事!”
  沈溪看着朱厚照,语重心长地说:“身为一国之君,该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以陛下身份,要何等女人不能从正常渠道找到?何必要动用一些不可见人的手段?陛下私下里做过些什么,臣一清二楚,请陛下明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之墙!”


第一六五〇章 促膝
  朱厚照在人前嚣张不已,但见到沈溪之后,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无论沈溪说什么他都唯唯诺诺。
  刘瑾和钱宁等人不敢进门,乖乖地在门口候着,他们现在终于弄清楚沈溪的分量了……这位是真正掌握实权的封疆大吏,还是皇帝最尊敬的老师,从来不服气谁的朱厚照,在沈溪面前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他们不敢造次,以免惹来麻烦。
  沈溪道:“陛下今日为何不回宫?”
  朱厚照惭愧一笑:“先生,其实朕就是出宫来玩玩,散散心。在皇宫里好没意思,这宫外风景多好?您或许不知,朕在朝堂上,尽受文官的气,他们将朝政牢牢把控,朕连提意见的资格都没有,心里好生郁闷,所以出宫来排遣……”
  沈溪不由皱眉,心想熊孩子年岁不大,却会找客观理由,明明是自己胡闹任性以至于到荒淫无道的地步,却怪文官掌握大权,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沈溪道:“陛下不回宫,若在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野必乱成一团。陛下说在宫中郁闷无法排遣,为何臣听闻陛下在撷芳殿设有民间集市,甚至有秦楼楚馆供陛下消遣?”
  听到这话,朱厚照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心里直叫呜呼哀哉:“坏了坏了,沈先生能掐会算,在他面前什么事情都别想隐瞒。我干脆打哈哈,蒙混过关算了……”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您刚回京城,说这些多没趣?还是说说您往西北当三边总制的事情吧。朕让先生回京,就是想向您讨教学问,看看能帮上你什么忙……朕对军事上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熊孩子的心思尽落眼中,沈溪知道此时宫门关闭,再让朱厚照回宫已不可能。
  如果强行让朱厚照回宫,必然要走大明门,会为世人所知,那时朱厚照出宫的事情就再不是什么秘密。
  等天下人都知道皇帝荒唐胡闹,朱厚照的威信必然会降低,这并不是沈溪希望看到的结果。
  沈溪道:“陛下初登大宝,朝中事存在诸多变数,西北当以稳守为主,至于陛下所说军事,不过是日常练兵和安排防卫,再就是修缮城垣,安排屯田等事,这些恐不为陛下所好!”
  朱厚照好奇地问道:“先生到西北就做这些事?不对啊,不都说新皇登基,应该以一场大捷来定军心安江山社稷吗?朕这次让先生去西北,就是想请先生好好教训那些鞑子,让他们知道我大明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所!”
  沈溪摇摇头:“陛下设想之事跟现实相悖。鞑靼人犯边,只限于延绥和宁夏镇几个长城未修缮完毕之所,目的也仅为劫掠,此乃鞑靼人入冬前一贯作风,如果因此陛下就大动干戈,或许会步两年前后尘……草原上,鞑靼骑兵来去如风,我大明兵马追之不及,处处被动……”
  二人坐下,就三边军务展开讨论。
  对别的事,朱厚照漠不关心,就算问了也不会往心里去,但对于军事却非常在意,以其聪明才智,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偶尔也会有好的见地。
  朱厚照问道:“先生,之前土木堡和京师之战,你不是已成功遏制鞑靼骑兵了吗?你训练的火器兵,杀得鞑靼人闻风丧胆,朕还以为先生可以再扬国威,让鞑靼人几十年内都不敢再犯我边陲。”
  “谁知道先生却抱着畏缩不前之心去西北履职,那跟之前昏聩无能的老臣有何区别?”
  沈溪看了朱厚照一眼:“既然陛下对臣不满,尽可找别的大臣去,臣对三边总督之位并无想法。西北乃苦寒之地,就算拥有兵权,但日常所行都是操练和驻防,臣宁愿在江南水乡为官,可安于家宅,尽享清净自在。”
  师生间又开始杠上,沈溪不会跟刘瑾等人一般事事都顺从朱厚照之意。
  朱厚照眼睛眉毛又开始往一起皱,最后无奈地道:“算了,先生想怎样就怎样吧,原本还想跟先生去西北打一场大胜仗,让人知道朕的厉害,也让刘少傅他们知道,他们把持朝政是极其错误的行为。”
  “但现在听闻,先生去西北也只是驻防和日常操练,那朕去就没什么意思了。先生突然回京,应该尚未回府宅吧?先生且先回去,朕明日再传见先生,到时候朝堂叙话,先生以为如何?”
  朱厚照想对沈溪摆脸色,让沈溪知道他心情很不爽,但话说到最后,还是问起沈溪的意见。
  在沈溪面前,熊孩子没法保持帝王的威严,气势自然弱了下来。
  沈溪道:“臣准备明早便出京,往西北而去。今晚臣会抓紧时间,在京城接连拜访几位朝中重臣,若陛下有什么事,最好在这里说清楚。”
  “啊!?”
  朱厚照有些惊讶,问道,“先生回京,这么快就要走?”
  沈溪点头:“臣回京城,一来是为面见圣上,跟陛下说一说前往西北履职之事,再就是对陛下有所交托,涉及朝政,助陛下执掌大权……”
  沈溪说到这里,朱厚照欣喜若狂,因为沈溪所说正是他想要的。
  “……之后臣便去拜见马尚书、刘尚书和谢阁老,问及西北策略……这算是例行拜会,等拜访完毕便动身前往西北。这也是为防西北有何变故,毕竟如今是臣担任三边总制,若动身迟缓,臣在往西北路上边关就出什么变故,恐后悔莫及……”
  朱厚照笑盈盈打断沈溪的话:“没事,先生多虑了,西北不是有保国公在吗?”
  沈溪嗤之以鼻:“陛下若真认为保国公可镇守边陲,也不至于调臣前往代替他吧?”
  一句话,就把朱厚照给呛了回去。朱厚照摇头苦笑:“虽然保国公没多大能力,但矮个子里挑高个,勉强可用吧。早些上路自无不可,但先生就在京城留宿一晚,实在说不过去,朕还想跟先生促膝长谈呢。”
  沈溪摇头:“以后君臣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不至于为一时分别而苦恼,陛下如今应该勤于政务打理好江山社稷才是。”
  朱厚照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说的是。对了,先生之前说,让朕实现掌权之愿,如何个掌权法,先生快说来听听,朕想知道如何能将刘少傅等人的势头给打压下去,早些掌握实权,这样天下间所有的事情皆归朕支配……先生快说!”
  沈溪看朱厚照猴急的模样,顿时不想说了。
  朱厚照真正在意的不是朝政大权之归属,就算朱厚照掌握了权力也不会勤于政务,因为他的本心还是为了玩得更加痛快。
  此时的朱厚照,完全是带着叛逆的心态针对刘健和李东阳等人,其实这些人不过是在履行对孝宗皇帝的嘱托,让朝政实现顺利交接而已。刘健毕竟岁数不小了,很快就会退下去,李东阳等人也没有谋朝篡位的心思,就算有擅权的情况,也只是做权臣,无法威胁皇权。
  沈溪一句“重用内官”,迟迟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这是在害朱厚照,而不是帮他。
  沈溪心想:“我现在为刘健和李东阳等人打压,源自官场不成文的‘规矩’,若我就此让朱厚照重用刘瑾等人,其实是对大明的不负责任。刘瑾之危害,远大过于文官擅权,我若指点陛下,是否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
  朱厚照见沈溪不说,再次追问:“先生为何欲言又止,难道有什么顾忌不成?”
  沈溪反问:“陛下一心想要掌权,是何等形态?”
  朱厚照想了想,道:“一切事务皆由朕决断,而不是由文臣决定。”
  沈溪点头:“如此简单,陛下暗中去找萧公公,让他早些引退,以陛下赡养,淡出司礼监便可。”
  “什么?”
  朱厚照诧异地问道,“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萧敬这老匹夫脖颈硬得很,一门心思跟朕作对,朕这么说他会听?”
  沈溪道:“陛下未尝试过,焉知不能?陛下眼中有人擅权,完全是建立在司礼监掌印所无作为上,谁不称职便撤换谁,此乃为人君者之行事准则。在其位不谋其政,若陛下可将所有尸位素餐之辈清除掉,那朝政何愁不清明,陛下又何愁不能掌握大权?”
  朱厚照对沈溪保持高度信任。
  他思索半天后才道:“既然先生如此说,那回头朕试试便是,就怕这招不好使,如果老匹夫去找母后告状,母后肯定不会帮朕。”
  沈溪道:“陛下是否想过,在陛下和先皇间,太后会帮谁?”
  “当然是帮父皇。”
  朱厚照想都没想,便径直说道。
  沈溪淡淡一笑:“萧公公固然是先皇顾命之臣,但如今陛下执掌朝政,太后就算最初没有帮陛下,但久而久之也会想明白,如今她老人家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陛下……先皇仙游,能保持太后尊贵地位之人,唯有陛下,陛下此时去谈,时机再合适不过。”


天子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