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虚报


  如今朝廷跟地方上的信息沟通渠道不完善,尤其是在叛乱之地,几乎所有情报信息都等沈溪提供,西南战场的事情,沈溪到了一言堂的地步,别说现在张永和刘瑾没来,即便这两个监军太监到了,也对沈溪形成不了任何掣肘。
  沈溪仔细端详间,通道县令胡庆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弹一下,生怕给沈溪留下一个坏印象。
  沈溪道:“胡知县,起来说话吧,你现在尚有机会将功补过,助本官克复通道县城,如果你有异心,本官绝不轻饶……至于你是忠是奸的问题,本官不会忙着盖棺定论,需要你好好表现,为自己正名……”
  沈溪不着急给胡庆和张耀明这样弃城逃跑的官员匆忙下结论,他们的功过,将视他们在这场平叛战争中的整体表现而定。
  胡庆和张耀明手头上的兵马虽少,但大多是本地人,熟悉周边地形地貌,沈溪打算把这些人分别编入军中,充当向导,传递情报。胡庆和张耀明为了避免被追责,一定会督促属下,无形中免了沈溪不少麻烦。
  胡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张耀明见状赶忙扶了一把。
  对于这些失陷城池的文官来讲,这场叛乱发生后日子太难熬,一边担心被叛军追杀,一边又畏惧被朝廷追究责任,一直等援军到来却杳无音信,城中驻守兵马,不是巡检司就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夫,能起到的作用极为有限。
  现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沈溪盼来了,但沈溪却表现出一副不草率定案的姿态,要让他们全力辅佐剿匪,再向朝廷申报。如此一来,他们只能卑躬屈膝,全力迎合沈溪,为洗脱自己的罪名而努力。
  胡庆躬身道:“大人,围攻通道县城的是苗寨三千多人马,十倍于我,并非下官不尽力……”
  沈溪眯着眼打量胡庆,问道:“胡知县,有些话可别乱说,你数清楚了叛军人数有三千?这数字没有丝毫错漏?”
  胡庆着急了,涨红着脸分辨:“下官虽然未亲自上城头清点,但综合方方面面的情报,这个数字绝不会有假……”
  没亲自清点还敢保证不会有假,这话张耀明听了非常耳熟,他遇到沈溪,被沈溪追问靖州城内叛军数量时,也是一口咬定足有五千,结果攻进城后才赫然发现,叛军连一千都不到,只有四五百人。
  对此情况,张耀明只能解释叛军大部分人马出城掠夺去了,未留在城内,或者是因沈溪率军到来,闻风丧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驻守。
  沈溪板起脸来:“你可敢立下军令状?若所报数字有所偏差,到那时一顿军棍还是轻的,说不一定就要下狱……”
  胡庆没想到沈溪居然如此较真,这下他可不敢打包票了,其实他就是在沈溪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忠君为国,若说的数字少了,他自己丢人不说,或许还会落罪,就算不背负战败之责,渎职怠战的罪名少不了。
  胡庆硬着头皮回答:“沈尚书,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下官怎敢保证此时通道县城内到底有多少叛军?”
  张耀明翻了翻白眼,出言喝斥:“不知道有多少叛军,就别乱说话,你以为在沈尚书面前可以信口开河?现在沈尚书又不是要治你的罪,如实说,否则别怪本官保不住你!”
  胡庆抬头看了张耀明一眼。
  在大明,知州是从五品文官,地位要比知县高上不少,胡庆现在等于是同时面对两个上官,而且都是文官,其中之一还是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可直达天听。
  叛乱发生后,胡庆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官阶高的文官,至于遇到武将,他倒没什么好害怕的,在大明没有一个武将敢杀文官,但现在遇到文官上司就不同了,尤其沈溪现在挂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衔,手持王命旗牌,要杀他太容易了。
  胡庆赶紧解释:“尚书大人,下官并不能判断此时通道县城内到底有多少人马,大约……或许有千人之数!”
  沈溪冷笑道:“之前一口咬定三千人马,现在却说千人之数,到底是多少?”
  胡庆有些胆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知!”
  沈溪打量张耀明,目光好似在说,你们这些人真是一个德性,说话都这么没谱,难道当官就可以满嘴跑马?
  张耀明羞愧地低下头,根本不想与沈溪对视。
  沈溪看了看旁边的侍卫,吩咐道:“大军马上就要出发,现在请胡知县到马车上休息,一路上照看好胡知县,有什么差池,唯你等是问!”
  侍卫就算再迟钝,也能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溪是让他们看管好胡庆,一直到光复通道县城为止。
  看起来沈溪没有要重用胡庆的意思。
  毕竟一个临阵脱逃的知县,就算城池失陷他没有直接的责任,但不与城池共存亡便是很大的罪名。
  可惜现在大明朝,文官和武将都没有魄力在城池陷落后陪葬,太平年景,想找几个为国捐躯的人实在难比登天。
  ……
  ……
  兵马稍微整顿后,沈溪出营地上了马车。
  往通道县这段路虽然不好走,但好在有渠水沟通南北,在城东码头上船后,便可逆流而上,直驱通道县城。
  因此,沈溪主要是以舟船作为座驾,不准备骑马颠簸。
  渠水也就是古叙水,乃是沅水主要支流,发源于贵州黎平,流经通道、靖州、会同、洪江,于洪江托口注入沅水。自靖州往南,渠水两岸地形复杂,因土地贫瘠,汉人百姓少有前来拓垦,自古以来便是少数民族的聚集地。
  渠水周边有侗族和苗族山寨,至于这些隐匿在崇山峻岭中的山寨的具体方位,沈溪不想调查,更不想在这上面费什么神。如果沈溪想过一地便拔一寨的话,可能十年都到不了桂林府。
  少数民族聚居的山寨,很多修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只有索道作为进出通路,沈溪不认为自己有少数民族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的能力。即便有,他也不屑为之,作为一个文明人,他清楚大时代的背景,南方民族融合是大趋势,他不想让民族矛盾激化,而是尽量维持一个相安无事的大好局面。
  沈溪作为两省总督,汉人百姓是他的子民,异族百姓也是他治下之民,二者不分轻重。
  只是叛乱朝廷的部族,他必须要采取强硬手段坚决予以打击,以此来显示朝廷威严,起到一个杀鸡骇猴的作用。但这一路,他仍旧是以怀柔政策为主,只要有一两次决定性的胜利,后续战事就顺利多了。


第一四六〇章 又添新兵
  沈溪带兵攻打通道县,以江赣都指挥使司、湖广都指挥使司所部合计四千人马,沿官道和渠水一路向南。
  这场战事没有多少悬念,沈溪率领的兵马,粮草齐备、且有新式火器助阵,而叛军在宝庆府城邵阳一役扔掉四千精锐,更由于分别驻守各处,使得兵力分散,且其粮草、辎重和兵器都远逊官军,只要沈溪不犯轻敌冒进的错误,胜利可期。
  看起来沈溪长途奔袭,在战略上处于被动,但其实天时和人和都站在他一边,唯独在地利方面,不及叛军对地形地貌熟悉。
  朝廷给予了沈溪足够多的支持,尽管文官集团不断找麻烦,但沈溪最终还是顺利被提拔为六省兵马提调,并且以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身份领兵,可以集中资源办事情。
  此时朝廷对鞑靼战事已宣告结束,加上今年长江中下游平原地区风调雨顺,农业普遍丰收,沈溪征调粮草非常顺利。还有一点比较关键,沈溪在西南六省拥有最高权威,可以调动所有力量为他所用,比如现在他每打下一地,便从后方调集卫所官兵进驻,根本不用消耗他手头有限的力量,如此还说不占据人和没人会相信。
  西南地区的民族矛盾由来已久,由于各自民族的风俗习惯不同,短时间内很难融合。
  异族百姓感觉自己受汉族压迫,揭竿而起,但等他们控制地方后需要筹集钱粮,帮助耕种田地,必须要汉族百姓配合,不可能简单杀光了事。
  而汉人百姓看似纳钱纳粮投靠了异族,但其实只是委屈求全,沈溪率领大军一来,汉人百姓自然会里应外合,任何城池都有不稳定因素,甚至不用沈溪主动派人联络,那些汉人士绅就会派人出城接洽,因为谁都知道叛军不可能赢,面对朝廷大军,尤其还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沈溪率领,不主动找退路难道想为叛军殉葬不成?
  沈溪乃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西南六省兵马提调,如果不赶紧巴结,等城破后再投诚,那时已经没什么意义。就好像之前在武冈州、会同和靖州等地的情况一样,士绅们简直把沈溪当祖宗一样供着,生怕秋后算账。
  沈溪原本的确有跟地方士绅秋后算账的意思,毕竟正是由于他们不抵抗,才导致地方州县相继失守。
  但在目前沈溪所持“政治和平解决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政策方针下,他只能暂时放过这些吃里扒外的士绅。
  说白了,这些人都是地主阶层,无论谁当政,或者改朝换代,都可以坐享其成,当他们的土老肥。
  ……
  ……
  沈溪来到靖州城东的渡口,还没上船,便得到消息,说是贵州都指挥使司治下、黎平府五开卫调拨一千官军和屯军混合编成的人马,往通道县方向而去,准备协助沈溪克复通道县城。
  这一千人马,是贵州都指挥使司派来协助沈溪,向南解桂林府之围的主要力量,说白了,就是贵州都指挥使司和五开卫将领,想跟着沈溪获得军功,迫不及待自行筹措出兵马来,并非是沈溪派人前去征调。
  “……贵州地方上的叛乱尚未得到解决,现在却堂而皇之说要协助本官平叛,真是荒唐,这路人马来了,谁提供粮草补给?到来后谁负责领兵协调?”
  沈溪听到这消息后非常生气,现在似乎所有人都想派人协助他,就好像他手里有无数的军功等着分配,人人都想来分上一杯羹。
  云柳负责情报搜集工作,此番也是她和熙儿打探到五开卫的动静,特意前来向沈溪禀报。听到沈溪的抱怨,云柳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是否派人阻止这路人马,让其返回黎平府?”
  沈溪摇头:“现在再派人去晚了……这批兵马前来的方向,是沿中潮河、播阳河、渠水直接前往通道县城,现在我们收到消息,证明距离他们的兵马也不过一两天时间的路程了,在这群山阻隔的西南之地,传递消息很不方便,情报严重滞后,如果这批兵马到了通道县城周边还要撤回,那麻烦更多,最后能剩几个人返回黎平府都是个问题……”
  云柳有些担心:“既然大人觉得这路人马不可用,是否待战后再行做出安排?”
  沈溪摆手:“剩下的事情无需你过多操心,我率兵马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征战,目的是平定地方叛乱。”
  “说白了,解决叛乱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让西南各民族的老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只有他们生活富足,才不会铤而走险跟朝廷为敌,但这目标任重道远……想来还需要一两年时间,只要新作物能在地方上推广开来,想来问题就不大了……”
  “现如今有一点很方便,那就是朝廷给了我西南六省兵马提调的权限,我可以在西南六省同时展开新作物的推广,尤其是西南这边的山峦贫瘠之地,更是推广新作物的最佳场所。”
  “我再试着改革现如今纳粮规矩,让地方上可以以新作物来作为纳粮之用,又或者把田赋、徭役和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土地越贫瘠缴纳越少。如此一来,百姓无后顾之忧,那他们种植起新作物来就放心许多!”
  “不过,现在重点还是先解决桂林府的危机,让我能对朝廷有所交待!”
  云柳听了沈溪这番话,暗自折服:“我的境界,跟大人差得好远,我考虑的是一时成败,而大人所虑者,却是地方上的长治久安!”
  沈溪摇了摇头,看看渡口停放的八十条临时从渠江下游和沅江征调来的船只,道:“攻打通道县的计划不变,准备十门佛郎机炮,专门轰通道县城门,我就不信不能在一天内攻进通道县城!”
  ……
  ……
  沈溪在湖广南部把仗打得如火如荼,而远在京城的谢迁,这些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顺心事一多,心情自然就好了。
  关于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如何,谢迁不是很在意,其实他更满意现在这种下班就走不用轮值的状态,感觉长期正常的睡眠下来,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
  西南接连传来几次捷报,把之前朝中对沈溪的所有质疑都打消了,现在没人计较沈溪究竟能取得怎样的成绩,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最后不是溃败,沈溪回朝都只会升官,不会降职。
  “……如今才十八岁便已是正二品左都御史,挂兵部尚书衔,回朝后还能怎样?将他委命为户部侍郎?哈哈,回来后怎么也会是个尚书,就算不是京城六部尚书,南直隶六部尚书怎么都逃不掉,沈溪小儿年纪轻轻就快位极人臣了……”
  谢迁这边洋洋得意,而刘大夏和马文升继续帮沈溪奔走,他们想让沈溪获得一项重要权限,那就是将来继续在兵部挂职,最好是顶上兵部尚书的位置,而不是遵照谢迁的想法,让沈溪回到翰林院体系,入阁执掌中枢。
  为了这事,刘大夏没少往谢迁府上跑,二人见面后基本言谈不合,说话犯冲,根本不考虑对方的立场,争得面红耳赤,但最后都以谢迁的大嗓门嚷嚷结束。
  但无论怎么吵闹,谢迁跟刘大夏的关系依然良好。
  吵过架,二人坐下来喝酒,在席间说几句朝中的事情,交换一下心得体会,待夜深人静刘大夏喝得酩酊大醉,谢迁才吩咐人送他回去……


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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