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各有追求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33632
沈溪对惠娘用情很深,他没有把惠娘当做自己养在外面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惠娘在朝廷的户籍中早就不存在,还有母亲周氏对这位“好姐妹”惺惺相惜,他早就把惠娘迎娶进门了。
关于道德伦理上的事情,他倒不是多在乎,因为显而易见的道理,他跟惠娘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要迎娶惠娘,真正要过的其实只有周氏一关。
沈溪原本不想把惠娘还活在世上的事情公之于众,但经历今日之事后,他却不打算再跟以前一样遮遮掩掩……惠娘已为他诞下儿子,在沈溪这样传统男人的心目中,惠娘就是他铁打不动的妻子,必须得到足够的尊重和礼遇。
见面后从最初重逢的狂喜中冷静下来,惠娘因留儿子在广州府这件事,跟沈溪起了一定的矛盾,一时解不开心结。
沈溪很清楚,惠娘自从怀孕到孩子出生,他这个丈夫就没陪伴在身边,怀孕的妇人很容易胡思乱想,患上心理上的疾病,幸好有李衿时常在旁开解,否则让惠娘一个人在外孤苦无依,非折磨得疯疯癫癫,又或者出个抑郁症什么的,恐怕就等不到这次重逢了。
有沈溪的关怀,还有好姐妹的陪伴,惠娘的心境终归会慢慢解开。沈溪自问可以抽出时间多陪伴惠娘,甚至给予她应有的尊重,与她交心,逐渐承认她的身份和地位……所有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惠娘本身对于身份和地位这些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争取在沈家的地位很难。
她始终过不去内心那道坎,觉得沈溪跟陆曦儿才是一对,自己抢了女儿的丈夫,自责而愧疚,同时她也不敢面对周氏、谢韵儿、林黛等女,所以宁可一辈子只隐身于沈溪背后当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
但在有了儿子后,她的心理又有了变化,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到应有的权益。
所以这会儿的惠娘根本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跟她以前的性格一样,总是有许多分裂对立的因子,以至于她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明明想跟沈溪在一起,但总是瞻前顾后,要表现出尊严和气节,死要面子活受罪。
惠娘和李衿所住的是一个复式院落,由前后左右四个院子组成。由于沈溪到来,下人们早早地就被赶到其他院子,没人打扰沈溪和两姐妹相处。
李衿沏上香茗,沈溪与惠娘并坐在一起,他把自己在西北战场上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之前惠娘只知道沈溪去了西北前线,关于战场上的事情,她听过一些民间的传闻,但因老百姓对于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再加上她不方便出去走动,得来的消息可能都转了好多手,不尽不详。
听沈溪亲口道来,她才知道沈溪之前所遇到了怎样的艰难险阻。
沈溪讲故事很有一套,惠娘以前就听沈溪讲过《说岳全传》和《红楼梦》,对沈溪的套路摸得一清二楚,知道沈溪最喜欢设计悬念,所以尽管听到危险处手心已经出汗,但她那俏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
而李衿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尤其是沈溪在土木堡,几乎是以一人之力,跟数十万鞑靼兵马周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她的粉拳情不自禁握得紧紧的,杏眼紧张地看着沈溪,生怕他出什么事。
惠娘的心也一直揪得紧紧的,虽然她知道沈溪安好地坐在这儿讲述,便表示所有危险已经过去,但就是担惊受怕,最后实在受不了,她干脆打断沈溪的讲述,问道:“老爷之前就是三省总督,此番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朝廷为何只给老爷委派两省总督的差事?”
夫妻一心,惠娘为沈溪“贬官”而感觉难以接受。
沈溪笑着解释道:“以前虽然我是三省总督,但前面却加了沿海二字,只能征调三省兵马用于清缴沿海匪寇,其实权力比之真正的三省总督远有不如。”
“我如今虽执掌两省,但江赣、湖广无论是在粮食出产,还是在人口富足程度上,都远好过于闽粤桂三省,我现在算得上是加官进爵,官秩也从正三品到了正二品,提升不少,怎算屈就?”
李衿忙不迭点头,沈溪升官对她来说是大好事,沈溪地位越高,意味着她的日子也会越好过。
惠娘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以前都说朝廷赏罚分明,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朝廷任用很多奸佞之人当政,妾身在外这些年,早就感受到了!”
惠娘对官场有很大成见,甚至对沈溪也有些意见,认为他在很多事情上不尊重自己。但她内心又对沈溪充满依恋,因为她知道,以前是为了争一口气活着,现在则是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活着,沈溪便是最大依靠。
有丈夫和没丈夫的女人截然不同,以前她总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但现在真正拥有后,反而不想再失去。
惠娘站起身,道:“既然老爷要急着回巡抚衙门,妾身这就去为老爷准备晚膳!”
沈溪点点头,一脸渴盼之色:“许久未曾品尝惠娘的手艺,你先去忙吧!”
李衿想要去打下手,沈溪却伸出手拉住她,让惠娘一个人往厨房忙活。
等厅中只剩下沈溪和李衿二人,沈溪不需要再跟之前那般拘谨,双手略一使力,李衿已“嘤咛”一声,近乎是瘫软在沈溪怀里,口中情不自禁轻唤一声:“老爷!”
沈溪看得出来,李衿动情了。
惠娘和李衿对他都非常依恋,但二人却在人前有不同的表现,惠娘一直以冷漠示人,而李衿相对就要热情许多。
毕竟李衿更年轻,久别重逢之后,一时间情难自制。
沈溪笑道:“今晚我准备带你和你姐姐到巡抚衙门,给你们配上通行腰牌,以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巡抚衙门,但每次过去得换上男装!”
“多谢老爷!”
李衿很高兴,以后随时可以到巡抚衙门,意味着跟沈溪团聚的机会增多,不用再忍受相思之苦。
但这一切还得看惠娘的意思,若是惠娘坚持不去,她自己是没胆量单独前往的。
沈溪道:“你姐姐,这些日子可有念叨我?”
李衿明白,自己不过是陪衬,沈溪心中惦记的始终是惠娘。但她并没有嫉妒,而是如实说道:
“怎么会没有呢?姐姐天天都在念叨老爷,每次提及都多有感怀,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本以为姐姐害了病,想给她找大夫,她却说不必,姐姐自己便通晓医理,她说这病不过是因思念过甚而起……”
沈溪轻轻叹了口气,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不会采信,但从李衿口中而出,却是千信万信……惠娘从来都是那种口是心非的人,心中明明喜欢的要命,嘴上却一再拒绝。
以前沈溪也曾想过这问题,惠娘似乎有自虐倾向,这跟她长久以来被时代所不容,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求存有关。
惠娘是那种极度自尊自爱的女人,但她同时也有很强烈的自卑感,沈溪自问未完全占有惠娘的内心,否则她也不会始终无法从“改嫁”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沈溪轻抚李衿的后背,道:“起来吧,晚上到衙门那边,再好好跟你亲热。对了,你想我了么?”
“嗯。”
李衿就像个羞赧的小姑娘,坐在沈溪的腿上,头却快耷拉到胸前,耳朵和脖颈都红透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沈溪都是完美情人的典范,李衿甚至想过,自己的家庭若是不出事,想找个比沈溪更优秀的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心甘情愿为沈溪生儿育女,为他付出一切,因为沈溪是她认识的男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出了才学无双外,对于女人也是温柔呵护,能够给予平等的对待,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李衿知道,以她的身份,很难求得名分,她跟惠娘要为儿子争名分不同,她只是想安安心心过日子,没有为将来考虑太多……这也是女人岁数上有差异,境遇不同所造成。
惠娘已经过了追求爱情的年岁,她更在意的是亲人儿女,做一切事情都先考虑这些,所以显得瞻前顾后。
而李衿则好像个乐天派的少女,即便会为自己的命运感怀,但她暂时不会去想那些太过遥远不切实际的东西,把握眼前的幸福最重要!
第一四〇〇章 不得安宁
整理过思绪后,沈溪终于品尝到惠娘亲自下厨做出的饭菜。
惠娘的手艺很好,即便只是粗茶淡饭,但在沈溪口中却感觉无比美味,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只要出自惠娘之手,在沈溪眼里心里都是最好的。
“老爷,您用过晚膳,早些回去吧,不能耽误公事!”惠娘见沈溪吃得差不多,小声提醒。
沈溪看惠娘的神色,便知道这傻女人明明心中很想他留下,嘴上却偏偏说出送别的话,相比较而言,还是李衿表达的情感更为真挚。
沈溪笑道:“之前你下厨时,我已跟衿儿说过,今日你们都换上男装,一起跟我回巡抚衙门!”
惠娘有些胆怯:“妾身一介妇人,且戴罪之身,怎敢……擅进府衙?”
沈溪道:“惠娘,记得一件事,你不是罪人,真正有罪的是那些陷害你的人,衿儿也一样,你们不用把自己当作戴罪之身,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们正名,只是需要时间……料想,这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了!”
惠娘和李衿都不明白沈溪所说的“这一天”到底是哪一天。
沈溪自问,只要自己留在两省担任总督,那不管惠娘和李衿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他都有能力庇护,将来要帮二人恢复身份,可能要等到朱厚照登基他执掌大权后。沈溪道:“收拾碗筷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可。你二人进房去,好好收拾一下,随我一道回巡抚衙门!小别胜新婚,今晚,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沈溪要带惠娘回巡抚衙门,没人会干涉。衙门内真正认识惠娘和李衿的仅有云柳和熙儿,而二女其实对惠娘、李衿并不那么熟悉,沈溪准备将云柳和熙儿派回武昌府,继续监督工业园区的建设和研究,如此也可让惠娘和李衿安枕无忧。
至于沈家家眷,会直接去湖广,不会来南昌。
沈溪改变计划,准备在南昌府逗留一个月左右再回武昌府。
此番在南昌他并不准备拿地方官绅怎么样,但专营制度的改革还是会进行,由他推动并以江西布政使司作为具体执行方,把盐、茶这两门生意的规则稍微改动下,不会波及甚广,影响地方世家的地位。
沈溪考虑到他在江赣根基不是很深,即便有王禾相助……王禾跟苏敬杨不同,王禾刚调任江西,对军队的把控力度显然不够。
再者,沈溪不想让惠娘犯险。
跟那些世家大族相斗,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又不可能常驻南昌府,一旦离开,惠娘便会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
惠娘和她领导的商号,很可能会面对众多地头蛇一样的大家族围剿,而她手头掌握的力量却没有宋小城的车马帮那么强大,很可在地方势力攻击下土崩瓦解,安全方面也会出问题。
除了打破盐、茶垄断外,沈溪准备将江赣目前并不受重视的煤炭和冶炼业掌控在自己手上。
这个时候,萍乡煤矿还没有勘探出来,真正大规模的开发要到清朝末期甲午中日战争之后,这里的煤储量巨大,色黑如漆且甚光泽,挥发分少,黏结性富,是制造焦煤的上品。
沈溪要大力推动科技发展,必须要有大量煤、铁作为支撑,只要这个煤矿投入运转,再就近炼焦,完全可以取代木炭作为冶铁之用。
此外,江赣的德兴铜矿,天下闻名。
早在唐宋时期,德兴铜矿便进行开采,但到明朝中叶后,所有已发现的矿脉都已开采完毕。沈溪前世曾去德兴对那些古矿洞进行考古,知道后世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发现的两个大型斑岩铜矿区的具体位置,只要投入资金进行开采,很快便会成为沈溪手里一张王牌。
要知道德兴铜矿同时伴生有金矿和银矿,后世这里年产铜十二万吨,黄金五吨,白银二十吨,可见其开发潜力值巨大。如今的大明,由铜铸造的铜钱可是货真价实的钱,再加上黄金和白银,可以说这中间储藏着巨大的财富。
……
……
这天晚上,沈溪正在巡抚衙门自己的房中与娇妻美妾抵死缠绵,外面突然传报:“大人,王指挥使求见!”
对于沈溪来说,事情做到一半被人打搅,这很让十分头疼……王禾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惠娘连忙拿起搁置在床边板凳上的衣服,就要穿整好然后服侍沈溪起床。沈溪一把拉住她,道:“让他在外面等着,别耽误我们的事情!”
惠娘摇摇头:“老爷应以公事为重,再者说了……若那王指挥使真有要事,老爷因为妾身而耽搁,那岂非妾身的罪过?”
“衿儿,快服侍老爷穿衣!”
沈溪真想骂王禾的祖宗十八代,这种时候来打扰,跟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
“我才跟惠娘和衿儿重逢,进房没有多久,居然又得为公事忙碌,回来后有没有那兴致两说……若他没有事情擅来打扰,看我怎么惩罚他!”
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但沈溪知道,王禾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不是重大事情,不可能大晚上跑到巡抚衙门来搅人清梦。
在李衿和惠娘服侍下,沈溪不紧不慢穿好衣服,不时逗弄两个女人,感受到非比寻常的闺房之乐。
沈溪眉开眼笑,惠娘和李衿却羞得耳根都红透了,只能连番催促沈溪,劝他别胡闹。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沈溪着一身常服,由后院穿过回廊进入前方大堂,但见坐在椅子上等候的王禾急匆匆站起,快步迎上前,先深施一礼,再道:“大人,有湖广紧急军情!”
沈溪皱眉,他知道自己上任前,湖广地方少数民族便一直处于叛乱状态。
根据他了解,湖广、广西、贵州等地的少数民族,住在边远地区,但却要承受繁重的税负,生活极度困苦,还要受到官府和明军的骚扰,所以便会出现揭竿而起的状况。同时,各土司只见矛盾也很多,相互间为了争夺地盘、职位,常常相互攻伐,影响地方安定。有的土司在吞并其他土司的实力发展壮大后,产生割据称王的野心,跟着发动叛乱,导致这片地区一直太平不下来。
皇帝委派沈溪履任湖广、江赣总督,交待过最好在他任上能够一举解决地方民族纠纷,平息叛乱,目前这事尚未有眉目。
“说吧,到底发生何事?”沈溪不想废话,军报都不想看,一屁股往案桌后的椅子上一坐。
王禾躬身道:“地方少数民族的叛乱兵马刚刚攻陷靖州府城,目前正往绥宁、武冈方向蔓延,似乎有攻打宝庆府之意!”
沈溪轻轻叹了口气。
地方少数民族叛乱,一两个县城失守,算不上什么大事,朝廷派地方兵马稍微整合一下,就能轻松夺取回来,但就算夺回也会重新封给那些世袭的土司,还是归那些少数民族领袖管理,治标不治本。
可一旦涉及府城失守,这事说起来就有些大了。一省都司、行都指挥使司和兵备道必须派兵克复,总督和巡抚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提帅印亲自前往一线督军。
如今地方少数民族叛乱扩大到两府之地,沈溪作为总督,按照道理应尽快领兵前往,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现如今湖广南部的叛乱已将一府府城攻克,下一步很可能是要穿州过府,从靖州府发展到宝庆府,这实际上已处于总督领兵和不领兵两个可能的临界点。
照理说沈溪要先回武昌府处理紧急军务,他留在江赣这边很多事鞭长莫及,因为江赣地方的兵马并不管湖广地方的事情。但沈溪要从江赣这边调兵,道理上也说得过去,谁叫他是湖广和江赣两省总督?
第一四〇一章 就是任性
“拿来吧!”
沈溪自从履任两省总督后,就一直避讳参与到清缴地方少数民族叛乱的战争中去,因为他不想打这种莫名其妙的内战。
这种战争根本就没有正义和邪恶之分,地方少数民族也是大明子民,属于中华民族的一员,很多纠纷和矛盾完全是因官府横征暴敛,各族税赋繁重,百姓生活困苦不得不奋起反抗所致——正所谓饿死不如造死,古来皆如此。
沈溪之前所想对策,一直都是怀柔安抚,甚至他还下发部分钱粮,免除地方赋税,结果他的政令刚达地方州府,叛乱就已经全面升级。
王禾送上战报,见沈溪接过后仔细阅读,一脸冷峻之色,当下紧张地问道:“大人,您是否回武昌府?”
沈溪道:“回什么武昌府,有什么事在南昌这边处置也一样。现在地方叛乱只是在靖州府一地,下一步估摸就要蔓延到宝庆府,再往北就是长沙府……唉,我想安安生生做个太平总督,怎么这么难呢?”
王禾听到沈溪的抱怨,有些诧异。
在他看来,沈溪属于那种无所不能的人,不应该期待这种可以表现他能力还能加官进爵的战争吗?
王禾本想主动请缨跟随沈溪一起领兵出征,这在他看来是建功立业的绝好机会,但若沈溪自己都不想领兵,那他肯定就没机会了。
王禾提醒道:“大人,若叛乱再次升级,受影响之地大幅扩大,您身为两省总督,若不亲自前往处置,朝廷或许会追究责……”
沈溪打断他的话:“王将军提醒的是,但现在本官尚不知地方叛乱具体是何缘由,官军又为何一败涂地,是什么导致叛乱愈演愈烈。如今正是酷暑时节,兵马行军困难,不若先等调查清楚,再行议处!”
“大人,您……”
王禾此番前来进见本是催促沈溪出兵,但听沈溪话语里表露出来的意思,就知道沈溪对率军作战有抵触心理,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建言,“为地方黎民百姓计,大人还是尽早出兵好,请三思而后行哪!”
沈溪原本就对王禾打扰自己的好事十分气恼,虽然他非常器重王禾,但现在王禾却有些不知分寸,甚至可以说得寸进尺,当即下达逐客令:
“王将军,请先回去等候情况,若再有军报,明日一早再呈来与本官。今日时候不早了,本官会对湖广西部和南部的战事做出合理分析和判断,有情况,本官自会通知!”
王禾见沈溪并无马上回武昌府也无立时出兵之意,只能暂且回都指挥使司衙门等候消息。
王禾这一走,沈溪却有些发愁了。
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终归发生了,湖广西南部的少数民族叛乱愈演愈烈,看情况他非去不可。
但沈溪没多少自信能在这种类似于应对游击战的战事中取得什么优异成绩,他现在手里的兵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更不要说更加专业的山地作战了。让他拉一批新人去打仗,还是在地形复杂,很容易出现偏差和失误的多山地区,沈溪感觉困难重重。
等沈溪回到后院房中,惠娘和李衿都已经整理好衣衫等待。见沈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惠娘上前倒茶,问道:“老爷何故如此焦虑不安?”
沈溪苦笑道:“连惠娘你也能看出我心情焦躁,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湖广西南部战事骤变,靖州府失守,这件事必须马上上报朝廷。照理说我应亲自领兵前去平叛,因陛下给我的差事中,便包括平息湖广、江赣地方民乱之项!”
惠娘低着头道:“老爷要尽快赶回湖广,主持清缴作战?”
沈溪打量惠娘,他看出惠娘眼中蕴含的浓浓不舍,即便惠娘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以及不愿轻易屈服的自尊自强,但在涉及夫妻感情的问题上,惠娘终归还是有小女人对情郎的那份痴缠。
沈溪叹道:“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难得团聚,总不能就这么走了……朝廷的差事算得了什么?以前朝廷给我设的麻烦可不小,到湖广和江赣,我本以为能消停一下,过一段安心的日子,谁知道又是这样……”
“为了我们多些时间相处,你们看如此可好……即便我要率军前往平叛,也把你们给带上……只要你们不怕辛苦!”
惠娘赶紧摆手:“老爷,万万不可,妾身一介妇孺,怎能随军出征?那岂不是……乱了纲常?”
沈溪笑了笑:“西北战事,关系国家民族命运,我不敢有任何儿女私情。但此番地方参与叛乱的都是我大明子民,说白了就是为苟延残喘求存,即便明知道与大明朝廷为难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也不得不如此。”
“湖广和江赣之地,暂且没人能干涉我的决定,你们尽管放心。有你们在身边,不会干扰我的判断,反倒会因你们的存在,让我对此行更加谨慎,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惠娘跟李衿对视一眼,在她们心目中,沈溪素来睿智果断,绝对不会在儿女私情上拖拖拉拉。
但这次,沈溪分明任性了一把。
沈溪刚到南昌府,对地方事务都没摸清楚,现如今湖广西部、南部和桂省北部的战事又给他带来新的困扰。
在这时代,粤桂、湖广、滇贵等省份,少数民族人口众多,地方上的土司不少,南边还连着个多事的交趾地区,原本平息地方叛乱事宜就很让官府头疼。如今北方战事刚休,南方那些拥有巨大权力的土司觉得是争取权益的最佳时机,以为朝廷无法派出大批人马前来平叛,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对沈溪来说,这确实是让他倍感头疼的事情。
……
……
翌日上午,与惠娘和李衿缠绵一夜神清气爽的沈溪,一声令下,侍卫便把昨日他在街边茶摊子遇到的那名店伙计给捉住,就好像抓壮丁一样,那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群士兵拎到巡抚衙门。
年轻人在大堂上哭爹喊娘小半天,怎么也没明白自己何时犯着堂堂两省总督大人了。
等沈溪从后门走进大堂,他才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一番后问道:“你不是……昨日那……客商?”
大堂里没有其他人,沈溪直接在桌案后坐下,道:“没错,是我。昨日我预言你有财运,今天就兑现了……这里有几两银子,看你想不想赚了!”说着,沈溪从怀里摸出两个银锭,每一个约莫二两重。
年轻人问道:“你……有什么门路?这银子……岂是说赚就能赚的?你说的就好像这衙门口是你家开的一样……”
沈溪笑了笑,这起身离开椅子,绕过桌案,来到年轻人身前,居高临下道:“好了,你可以站起来说话!”
年轻人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当我榆木疙瘩?站起来,还不得被官老爷把屁股打烂了?”
沈溪点头:“果然识时务,这样吧,以后你就留在巡抚衙门做事,有什么事我不问旁人了,直接问你,你来当巡抚衙门的幕僚,可好?”
“啥!?”
年轻人压根儿就没听懂沈溪的话。
沈溪道:“这衙门口,我说了算,你不用做别的,专门负责给我搜集南昌府的情报,一个月给你八百文薪俸……一年近十两银子,这俸禄不算少了,如果你做得好,回头还可以给你涨工钱!”
年轻人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迟疑半晌才问道:“你唬人的吧?这么大的衙门,你也能说了算?”
正说话间,一名侍卫进来通报:“大人,王指挥使又来求见!”
“让他进来!”沈溪一摆手,冲着年轻人道,“要跪给我跪一边儿去,别打扰本官会客!”
沈溪一袭万字巾、直裰的书生打扮,虽然他身上带着一股气势,但常人很难将他跟一个正二品的总督联系在一起。
那年轻人头脑还在发晕,王禾急匆匆进来,手上又拿了两封装有最新战报的信函,全都是由湖广南部转道赣南发到南昌府的军队战报。
第一四〇二章 顾问
王禾见到沈溪,来不及行礼,也没去理会大堂一角还有个年轻人跪着,径直道:
“大人,湖广南部的战事又出了新变故……听闻桂省北边几个寨子,鼓动六百多土司兵造反,一举杀进怀远县城,影响极为恶劣!目前桂省北部的桂林府、柳州府和庆远府已全线告急。”
“由于受到南边战事的鼓舞,叛军声势大振,加快了向宝庆府进兵的步伐,目前宝庆府南部的新宁县城已宣告失守,武冈州被叛军团团围困,叛军已发展至四五千人,地方卫所兵马无法抵挡,宝庆府府城已全面戒严,周边的永州府、衡州府和长沙府同时告急……”
沈溪没有回话,倒是跪在一旁的年轻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高大魁梧的汉子一来,说了一通叽里呱啦的话,因为口音不同,王禾又是在情急之下说出来的,年轻人没太听明白。
沈溪道:“就算如此,本官也可在后方运筹帷幄,何需亲自领兵去湖广南部前线?那地界穷山恶水,自然环境险恶,许多山峦丘壑瘴气丛生,实非人力可以抗拒。只需要打胜仗即可,朝廷可没规定谁来领兵!”
王禾哀叹一声:“大人还是亲自领兵为好,有您在,别说区区几千叛军,就算是千军万马,在大人面前不也是灰飞烟灭?”
沈溪想了想,道:“这些个县城、府城往常年便时常被贼寇围困,但由于贼寇缺乏起码的攻城器械,即便城池被围,只要军民一心,料想不至于被贼人夺了去。多半是官府有内鬼,这几年湖广和江赣水患严重,地方粮食歉收,连汉人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其他民族的百姓?”
“那些个土府、土州、土县的土官主管一切,灾荒年依然加税,我们却没有办法制止,因为以‘土官治土民’这是开国初的国策,没办法轻易更改,导致民不聊生。对此,我会想办法改革,实行改土归流的政策。”
“之后本官会去信,对军所衙门进行一番指导……对了,王将军,本官之前跟你寄信,让你挑选出一批人手到总督府,这事情你操办得如何了?”
王禾赶紧道:“回大人的话,您需要的两千兵马差不多已备齐,都是从南昌周遭千户所精挑细选出来的,您何时检阅?”
沈溪想了想,道:“过两天吧,这次湖广南部叛乱升级,本官就算不亲自去前线一趟,也要回武昌府坐镇指挥,暂且先看看事态进展如何。王将军,这两千人马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带走,没问题吧?”
王禾有些为难:“若大人是领兵平叛,带走自然没什么问题,但若是……一般的征调,江赣兵带往湖广,总需要个由头才是……”
沈溪道:“这两千兵马,本督便以平叛名义征调,另外王将军再帮忙挑选两个副千户,暂时升任千户,充当本官标下参将,再征调几名百户,暂时充游击……”
“本督若要亲自领兵平叛,这路兵马势必同行,让他们先跟家里交待好,若有不想出远门的,或是家中独子有高堂需要赡养,可以调离部队!”
按照大明规矩,一般战时出任参将的,都是都指挥同知这一级,再差些的便是卫指挥使,极少有千户出任参将的例子,更别说是临时征调副千户担当了。
但沈溪麾下兵马人数不多,江赣这边征调到他身边的人马只有两千,清一色的步兵,由于这年头太平地方的军户素质普遍不高,这支部队基本跟地方巡检司的民团战斗力相仿。沈溪让谁当一个相当于空衔的参将,无关紧要。
王禾道:“大人担忧过甚,这群兔崽子能跟着大人建功立业,就算是媳妇刚娶回家,娃娃正在娘胎里,他们不眼巴巴跟着?大人只管放心,末将这就去传话,若谁不想跟大人去,将人补上便是,实在不行末将亲自上阵!”
沈溪看出王禾有浓郁的参战欲望,笑着说道:“王将军拳拳精忠报国之心,日月可鉴,本官甚是欣赏,但江赣之地的军队还得有人统领,不可能闹一个空城计,若为他人所乘反倒不美,所以还是留下来最为合适。”
“不过你尽管放心,若此战有什么建树,本官绝不会忘记在功劳簿上重重地提上你一笔,你能安心镇守江赣,便为本官做了最大贡献,是本官的心腹爱将!”
王禾感觉颜面有光,行礼道:“大人尽可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这就去下发通知,预计这一两日内,所有兵马便会集结完毕,供大人驱策……”
“咦,这堂上哪儿来的兔崽子?定是做错事惹恼了大人,拉出去重重打上几十军棍,死了都不冤枉……”
……
……
王禾铁了心跟沈溪做事,这也是当今大明军伍之人普遍的心思……要么混吃等死,若遇到机会,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上钻。
沈溪走到哪儿都是武将的福星,如果他单纯只是个翰林官,不会受到将领们如此推崇,关键是沈溪在军中的名望实在太高。不但九边将士,就连地方上的军队也一样,军中流传着,谁跟沈溪谁祖坟冒青烟,一个小兵也能成长为将军,更别说原本就是将军的,出路会更好。
别人或许会觉得传言未免把沈溪捧得太高,可王禾亲身体会过,他打从心眼儿里相信沈溪能让他加官进爵更进一步。
王禾一走,正堂内只剩下沈溪和那年轻人。
这下那年轻人不敢随便说话了,继续跪着,低着头,不敢跟沈溪对视。
沈溪道:“怎么称呼?”
年轻人嗫嚅着,无比紧张地说道:“小人……小人袁堂,今年二十一,在南昌府看管个茶寮,若是小人的东家有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可别跟小人撒气!”
沈溪点头:“你自己说过,对江赣之地,尤其是南昌府上下非常了解,可是如此?”
袁堂喉咙干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那些官老爷的事情,小人不怎么清楚,但市井中的事,基本都了解……”
沈溪道:“那就好,从现在开始,你便是这巡抚衙门一员,你记得,以后走到哪儿,若有人欺负你,便说是我沈溪的人,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辱你了。”
“八钱银子的俸禄,这只是第一个月,以后做得好还可以涨工钱,但若做得不好就会被本官赶走,永不录用……”
袁堂犯起了嘀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沈溪是什么人,至于永不录用什么的,他倒不是很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一辈子就是个平头老百姓的命,从未想过会做官。袁堂紧张地问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沈溪道:“之前你说的那贪财好色的总督,便是本官。本官名声如何,不用你为本官辩解,你有什么想法,那是你的事情,但现在你就一门心思为本官做事,当好本官的顾问,有什么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可。”
“若学着跟别人那般耍心眼儿,知情不报,就好像之前的王将军所说,把你拖出去打死也不冤枉!”
袁堂身体一震,把头伏低,跪得更矮了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一四〇三章 又值出兵时
沈溪到南昌府,原本准备跟惠娘和李衿过些惬意的安生日子,每天可以逗逗丫鬟遛遛鸟,走到哪儿都有一大堆人吹捧,完全不用为朝事烦忧,就好像渡假一样,过一两个月再回武昌府跟家人团聚,生活继续。
可惜他刚到地头,湖广那边就出事,地方叛乱愈演愈烈,先是靖州府全境沦陷,其后是宝庆府,再后面湖广西南的州府基本都把告急文书上报到武昌府,又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他面前,此外什么永顺宣慰司、保靖州宣慰司、施州卫等地都有兵乱发生,一时间沈溪感觉自己治下已经到风声鹤唳的地步。
刚开始沈溪还可以推搪,表示还未到亲自领兵的地步,但时间一长,光是王禾那边就来催了不下十次,看得出王禾对于出兵非常热衷,尽管这事原本是在湖广地界发生,跟王禾这个江西都指挥使无太大关系。
“……沈大人,西南地区少数民族造反由来已久,地方上多年来所持政策,都是以招抚为主,但收效甚微,之前湖广藩司衙门曾多番上奏,请调拨钱粮整顿军备以平地方事端,均为朝廷所拒。”
“朝廷之意,最好以地方土司自行筹措粮食,或以民间豪绅组织兵马平叛,谁平息叛乱,便可受封地方。初时这个政策收到一定成效,但后来因为土官争夺地盘,相互攻伐,阻绝道路,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朝廷不得不把这条政策给取缔,即便现在谁领兵平息叛乱,也无地受封!”
王禾说起湖广的事情,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沈溪知道,王禾这几年都在湖广担任都指挥同知,对那边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足为奇,就算到了江赣,王禾也把自己当成湖广将领看待,尤其现在监管湖广和江赣两省的还是他的大恩人沈溪。
沈溪很想说,你给我介绍这么清楚有何用?你再怎么说,我也无意领兵,你当上战场是那么好玩的事情么?
王禾再道:“……叛军数量以地方申报来看已过万人,往上数,或许已有三四万人马。看似数量众多,但实则多为乌合之众,只要大人兵锋所指,贼寇必闻风丧胆,负荆来降,请大人即刻下令出兵,末将愿再为大人征调一万兵马!”
沈溪打量王禾:“王将军,本官乃地方督抚,虽持王命旗牌,但无擅自调兵之权限,需报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批复才能成行!”
“另跨省调兵影响甚大,你之前已经调拨两千人马给本官充作总督标下,剩下的事情,你不用过多理会!”
沈溪类似的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但都没什么效果。
王禾认准一个死理,跟着沈大人做事有肉吃,你不出兵就是断我的前程,我怎么都要催促你出兵,一天不行就两天,总归要打动你。到现在,沈溪已不胜其扰。
王禾苦口婆心:“大人,湖广西南数十万百姓,都在等着您呢……”
沈溪很想把王禾扫地出门,但又知道这位是难得的忠臣良将,这些建议其实都是为自己着想,把人赶走等于是挖自己墙角,很不明智。沈溪无奈地道:“那若本官派王将军领兵,王将军有几分胜算?”
王禾惊愕无比:“大人不同行?”
沈溪打量王禾,心说你哪里看出来我有意跟你一起去?当下态度也变得不善起来,道:“王将军有什么疑虑,只管说出来!”
王禾道:“末将不敢擅自领兵,毕竟叛乱之地在湖广,江赣调兵入湖广必须要有大人手令,其实末将领兵侍奉大人左右最合适!”
一个不想出兵,另一个则挤破头想去。
沈溪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王禾,这位大概算得上是大明的忠臣良将,愿意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殊为不易。
虽然王禾有私心在里面,但哪个将领去打仗的目的是为国捐躯?没有功名利禄,谁会无条件为朝廷卖命?
沈溪干脆拿出近来他收到的系列军报,道:“王将军先回去吧,容本官再思量,等朝廷出兵命令下达再说,本官不能擅作决定。这里有五寨司、麻阳、沅州、会同等地发来的紧急军情,你没看过,现在拿回去看看,明日本官问你其中内容。你若答得不尽不详,本官就算出兵也不会带上你……”
没办法,王禾闲着没事,沈溪只能给他找事做。
既然王禾天天来骚扰,沈溪不得不用一些特别手段,把军报给王禾看,让他回去跟手下幕僚商议,把奏报仔细研究几遍,然后沈溪把早就烂熟于胸的道理给他掰两句,就可以把王禾打发。
王禾听到这种要求,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沈溪的拖延之计,拿到军报很高兴,因为很多军报都是湖广地方直接呈递都司和布政使司衙门,再转乘总督府,江西都司与之毕竟隔着一个省,很多事情他都不知晓,迫不及待地想站在沈溪的视角看问题,想知道沈溪这位两省总督能得到多少情报,跟他获得的有多少区别。
王禾起身领命:“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回去找人参研,今夜争取……”
“咳咳!”
沈溪咳嗽两声道,“不用着急,明日能给我就不错了,本官对此没那么迫切!”
……
……
回到内院,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沈溪骂骂咧咧坐下,还没等他吃口饭,便觉得背后一人过来,双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为他揉肩。
惠娘温柔的声音传来:“老爷何故如此恼怒?可是湖广之地又有战事发生?”
沈溪道:“嗨,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一天时间,又有一座县城陷落,若说之前我处在领兵不领兵皆可的状态,但现在我领兵平叛已经逃不掉了,现在就看从哪里出兵。”
“从江赣走,事情会简单些,可以带上你们,不过山长水远,或许会走个把月,旅途辛苦。若先返回湖广,路程也不会近太多,但能回武昌府整顿一下兵马,把粮草辎重带上……我也很纠结!”
惠娘道:“老爷不必郁结在心,你想怎么做,妾身通通都支持……”
沈溪拍了拍惠娘的手,虽然未予置评,但意思明显……有惠娘支持便已足够!
李衿在旁有些拘谨地问道:“老爷,你果真要带奴和姐姐往湖广南部的战场?”
沈溪吃着饭,道:“你们自己选择吧,如果觉得山长水远不想去,也由着你们,但我觉得最好还是跟我一道上路。放心,等到一个相对安稳的城池,我会把你们留下,等我领兵查看过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行止……”
“若战事太过激烈,我会跟你们一起留下来,等局势相对稳定,再前进,保证你们不落于险地!”
惠娘见李衿神色中有些恐惧,道:“老爷,您路上需要人照应,让妾身跟着便可,衿儿留在南昌府这边,为您打理生意。现在商会分号刚落地,事情千头万绪,粤省那边的生意也要有人照料,衿儿留在南昌府,传递消息相对方便!”
沈溪笑道:“其实这一路,不会有危险,相当于游山玩水,也可以说是我给你们补的蜜月。我不去前线不行,但作为两省总督,我们会置于重重大军保护下,贼人想碰我们的衣角都无比艰难……”
惠娘还想说什么,李衿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姐姐不必说了,奴不怕辛苦。”
有李衿这话,惠娘无从再为她争什么,姐妹二人都被定在沈溪出征的队伍中。
沈溪匆忙吃过晚饭,揽过惠娘的柳腰,道:“明日你们回去收拾下,不用再过来,等过个两三日,我们可能要出发。”“我决定了,此番不回武昌府,直接领军从南昌府向湖广南部进发。”
“这盛夏时节,通常是一早一晚行军,偶尔还要赶夜路,衣服多拿点儿,夏秋装都备上,再多携带些驱蚊的艾草,蚊帐什么也要备好……”
沈溪说着,拉着惠娘和李衿进房去了。
虽说这一路上三人会相伴而行,但到了外面,沈溪毕竟不能像在自己的巡抚衙门里这么自在,他想跟惠娘和李衿多亲近,即便今日李衿月事在身,让沈溪略微扫兴,但仅仅惠娘的温柔便足以把他融化。
临出发之前,沈溪仍旧夜夜笙歌,大有贪享逸乐荒淫无道的架势。
第一四〇四章 上门催讨
沈溪到江赣走了一趟,没住几天,什么事都没干,居然就要领兵出征。
这对地方官绅来说,完全就是件值得敲锣打鼓、好好庆祝一下的大喜事!但他们不想乐极生悲,如今沈溪人还没走,若出征是假,麻痹他们是真,最后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举将地方专营制度给改革了,那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官绅们正在想怎么欢送沈溪这位“瘟神”离开,沈溪已主动提出要接见各世家大族的代表,甚至邀约前就主动把目的说明了。
要钱!
要粮!
用来作战的士兵是地方官绅不能提供的,沈溪也不会指望他们在人力方面有什么贡献,但物力支持沈溪就不客气了。
打仗需要钱粮,沈溪自己一个子都不想出,专等地方官绅募捐。为实现这一计划,他公然在总督府设宴,准备把地方上有名望的官绅一并请来,在酒桌上谈问题。结果地方官绅都知道沈溪这儿摆的是鸿门宴,就好像提前商量好一般,当天一个人都没来。
王禾作为都指挥使,江赣军队一把手,对官绅们的行为表达了强烈不满,在沈溪面前抱怨道:“真是欺人太甚!大人好心设宴款待,他们居然敢不给面子?请大人下令,末将这就带兵前去拿人,就算是绑也把人绑来!”
沈溪坐在巡抚衙门大堂的案桌后,打个了哈欠,伸了伸懒腰,笑眯眯地道:“早就料到的事情,本官压根儿就没让厨房准备吃喝,即便开灶,巡抚衙门的厨房岂能烹调出几十桌饭菜?”
“王将军,一切稍安勿躁,这两日大军将要出征的消息早已传得街知巷闻,谁都以为本官要在临走之前坑他们一笔,事实上……还真就是这么回事,本官手头拮据,不找他们化点儿缘找谁?”
“若是连起码的军费都凑不上来,将士们出征途中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总不能光着身子饿着肚子就上战场吧?”
王禾听到这话不由皱眉,沈溪把话说得太直白了,让他感觉一阵刺耳,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大人,您……能否换个方式方法,比如说把设宴地点改在布政使司,又或者去末将的都司衙门也可,甚至事前可以让末将去给那些人送请柬,看看他们谁敢不来!”
沈溪语重心长:“这年头,光靠威胁没用,本官领兵前往湖广南部与叛军作战,王将军你决意同行,地方的官绅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一来二去,他们都觉得,本官走了,王将军你也跟着去,我再也管不着他们,这事儿他们大可置之不理,反正法不责众嘛!我总不能把地方官绅全给逮起来了,把他们抄家灭族……咳咳,鸡犬不留?”
王禾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应答……他觉得沈溪可能是被官绅们的举动给气着了,说话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但沈溪脸上却没有震怒之色,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看起来非常放松。王禾有些不解地问道:“大人,无论如何,您还是要把军费给……稍微筹措一番啊?”
沈溪道:“这也是本官最初不想出征的原因之一,打仗就是打后勤,需要银子和粮食,从平民百姓手中获取不现实,这年头只有士绅家中才有余粮,不找他们实在说不过去。要想让他们出点儿血,只有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现在客气的方法已经试过了,这算得上是先礼后兵,下面就要用最常规的方法,跟地方官绅讨要一点儿钱粮……来人啊,把我之前准备好的告示张贴出去,记得主要街道以及四城的城门口都要张贴上,务必人尽皆知!”
王禾对于沈溪写了什么告示非常好奇,但沈溪没有言明,他不好相问,只能目睹沈溪手下那帮人在院子里忙活。
不多时,一群人冲出府去,看样子是去张贴告示了。
“大人,这能行么?”王禾问道。
沈溪道:“行不行无所谓,本官做事,基本都是特立独行,要想别人赞同本官的观点,无异于天方夜谭,还不如用一些直接有效的方式!王将军,你先回都司衙门歇着,本官回房补个觉,这两天太过疲惫,需要休息一下。”
“等晚些时候,你调拨一批兵马进城,随本官一同执行任务……本官准备挨家挨户上门催讨纳捐钱粮……”
王禾从没见过哪个官员做事跟沈溪这般,还没怎样就准备带兵直接上门,这跟强迫纳捐有何区别?但似乎沈溪做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王禾转念一想,若非沈溪做事方法特殊,在泉州府也不至于果断就把张濂等人拿下,后来在东南三省时也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但也因此建功立业,有了如今的成就和造诣。
如此一来,王禾也就不介意沈溪到底要做什么,沈溪怎么安排,他只需按照吩咐做便可。
……
……
一个多时辰后,沈溪睡醒,王禾已在正堂等候。
王禾回都司衙门调兵遣将,然后小憩一番再赶回巡抚衙门,结果来早了,等待的时候他又打了会儿盹儿。
见沈溪出来,慌乱中王禾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大人!”
王禾揉着惺忪的眼睛,向沈溪行礼。
沈溪一摆手:“不用多礼,你跟我见外干什么?现在轮到我们上门去讨债了,点……五百兵马少了些,点够一千兵马,王将军跟本官同行吧!”
王禾不明所以,但他还是遵照沈溪指示,出去把人手点了一下……之前他已遵照沈溪吩咐,调拨两千兵马进城,其中一千人马就在巡抚衙门前面等候,如此只需简单招呼一下便可成行。
沈溪没有心情检阅三军,上了马,挥手招呼:“走!”
队伍一行浩浩荡荡往官绅聚集的城东、城北而去,王禾骑在马上一头雾水,但见士兵斗志高昂的模样,估摸当是去抢劫……以前官兵们这种事没少干,但都是跟一些千户、百户,小打小闹,这次跟着沈溪这位两省总督,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会赚得盆满钵满。
沈溪问王禾:“王将军,你到任江赣,哪家给你送的礼最多?”
一个问题,就把王禾问得满脸通红。回答这问题,等于是承认收受受贿,但若不承认,无异于打自己脸,官场上请托送礼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再不值,也是一省都指挥使,在他到任地方时,很多世家大族都给他送了礼,礼金加起来足足有上千两银子,还说是“聊表心意”。
王禾知道自己不说也会被沈溪查到,迟疑片刻后回道:“回大人,却是武昌府城东面的卓家!”
沈溪点头:“很好,那就先从卓家开始……来人,先去打探一下卓家的具体位置,前锋营一百人马先去将卓家前后院门困住,再看看有无其他的小门,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王禾非常担心,因为卓家在地方上势力不小,连他自己都不敢得罪太深。
可到了沈溪这里,不管三七二十一,要钱要粮专挑大户下手,卓家就算再有名望,在沈溪眼中跟草芥没什么两样,因为以沈溪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对地方世家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也没人敢说什么,最多是呈奏朝廷参劾,但只要沈溪拿出“卓家不忠君报国需严惩”为由,很难被追究。
重点是沈溪的官位太高,且是文官,又是皇帝亲自委派的钦差,断不会打自己的脸承认选择的人不对。
第一四〇五章 出人意料
沈溪带着人到了卓家门口。
令王禾深感意外的是,卓家那边没有任何反抗,甚至卓家家主卓呈明已经在门口恭候沈溪到来。
卓呈明今年五十多岁,头戴六合一统帽,着深衣,腰围大带,身材微胖,看起来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见沈溪下马,卓呈明赶紧迎上前,向沈溪行礼,通报自己姓名。
沈溪道:“本官就不跟卓当家啰嗦了……军情紧急,本官明日便要领兵出征,平定湖广西部和南部叛乱。如今兵马俱已齐备,但军中缺少粮食和军饷,不知卓当家是否肯慷慨解囊?”
卓呈明先是一脸为难之色,随后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正色道:“大人有所求,草民自当遵从,不知大人需多少钱粮?”
沈溪满意地点了点头:“卓当家能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实为地方士绅之表率……本官会记你的功绩!”
“这么说吧,本官原本想要粮食,但粮食太过沉重,不方便搬运,且谁知纳捐上来的粮食好坏?若谁家的谷子是多年的陈谷,事后才发觉,如何能断定出自谁家?这样吧,每家每户酌情纳一部分银钱,卓家认捐五千两可好?”
沈溪开口便是五千两,这数目虽然不会让卓家这样的大家族伤筋动骨,但沈溪没有拿出具体的标准,说多少就是多少,让卓呈明有些错愕。呆了一下,卓呈明才问:“大人,这……五千两银子,可有什么说法?”
沈溪眯着眼,笑问:“这需要有说法吗?本官想收多少便是多少,若你不赞同,那你自己来定个数字吧!”
一直在旁倾听的王禾非常着急,想出言提醒沈溪,让各家自己定数字,必然的结果是杀价,五千两变成一千两,五百两,一百两,甚至报五十两也有可能。
卓呈明思考了一下,道:“大人,您看……八千两可好?”
这话大大出乎王禾的预料,卓家居然主动加价,简直难以理解!
沈溪点头:“卓当家好魄力,那一言为定了,就八千两吧……这就进去拿钱么?”
卓呈明笑道:“这是自然,大人请。”
沈溪和王禾,还有众多官兵被请进卓家大门,到了正堂,卓呈明道:“两位大人,草民需要让人去将库房中的银钱稍作整理……沈大人,草民后宅有间雅致的厢房,平时无人居住,不知您是否过去歇一歇?”
沈溪微微颔首:“你不说本官还察觉不到疲惫,这一提及本官便觉得瞌睡虫开始捣乱了,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也不错……卓当家,前面带路吧!”
卓家给银子爽快,八千贯,只用很短的时间便筹措出来。当然,其中银子只有不到四千两,其余皆为铜钱。
卓家到底是南昌府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户,家资百万,沈溪又不是让卓家倾家荡产,只是让卓家放点儿血来获得继续经营专营商品的资格,出八千贯,对卓家来说更类似于“破财免灾”。
至于王禾,压根儿就无法理解豪门大户的这种心态,不知沈溪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卓家放弃之前拒绝合作的态度,不仅拿出银子,还主动加价,实在太神奇了。
……
……
大厅里正在点算数目,银子好清点,但铜钱又重又沉,加上放置久了,许多铜钱已经锈蚀,所以要算清账目非常困难。
这个时候,沈溪被请进后院花厅。
卓家“知情识趣”,知道到巡抚衙门给沈溪送女人,沈溪必然不会接受,但若是在沈溪前来做客时送上一两个女人,若还是绝顶美女,沈溪或许会网开一面,收下馈赠。
为沈溪准备的美女,的确出落得明眸皓齿,楚楚大方,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而是大家千金。
卓呈明在花厅内为沈溪作引荐,美人儿上前来行礼,无比恭敬,眉宇间呈现大家闺秀的雍容气质,未说话已巧笑嫣然,十足的美女。
沈溪仔细打量,这美女约莫十五六岁,眉如春山,眼横秋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波流动,令人望而神迷。她长着一张符合当下人审美的鹅蛋脸,容貌精致,面庞白皙细嫩,琼鼻洁白如玉,樱唇娇艳欲滴,确实清丽绝伦。
卓呈明笑道:“大人,后面便是厢房……大人休息时若有美人儿侍奉,捏腰捶腿,岂非雅事一桩?”
说什么捏腰捶腿,又说什么雅事,不如说是以美女相赠。
果不其然,随后卓呈明又补充一句:“马车已在后门备好,大人离去后,人便会给大人送到巡抚衙门,亦或者是大人指定的任何地方!”
沈溪微微一笑:“卓当家真是大手笔,八千贯钱或许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佳人,本官就怕自己年轻气盛,无福消受!”
卓呈明先稍微惊讶一下,才道:“大人言笑,八千贯乃是卓家捐赠的军资,美人儿则是聊表草民心意,大人公务繁忙,身边多个丫头伺候,红袖添香,岂非美事一桩?也可代表草民对大人一片赤忱之心!望大人不要拒绝!”
沈溪点头:“钱都收下了,若美色当前拒之千里,的确是惺惺作态……也罢,本官这就进去歇息!”
少女看了卓呈明一眼,神色间带着一些别扭,显然以她大户人家出身,如今却要为奴为婢,一时间有些不情愿。
沈溪已跨步往厢房而去,卓呈明用严厉的目光瞪了那美貌少女一眼,少女无法,只能跟在沈溪身后,与其一同进入房间,很快房门便被门口服侍的两名丫鬟给合上了。
房内与美人儿相处,沈溪淡定自若,但那美貌少女的表情却没那么自然,眼前少年虽是权贵,但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送人,她实在不甘心。
沈溪坐在床沿边,微笑着看向少女,一摆手:“这位小姐,不过来坐一坐?”
美貌少女神色间带着极大的抗拒,却又不敢违背沈溪之意,扭扭捏捏地上前,似乎明白应该坐在沈溪怀中,但就在她准备矮下身子时,沈溪拍了拍旁边的床沿,道:“本官面前,你不用拘谨,坐下来叙话!”
“嗯。”
少女应了一声,微微松了口气,坐在沈溪旁边,手足无措。
沈溪打量少女一眼,这才和声道:“树大招风,官大了同样是众矢之的,本官到何处都有人送钱、送女人……小姐非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在这时代,问一个女子称谓算是一种轻浮的举动,但少女却不能生气,怯生生地道:“本家姓宋!”
沈溪点头:“原来是宋小姐,想来是出自南昌府曾显赫一时的宋家?听闻宋家落难后,得卓家相助,如今虽未东山再起,但在南昌府也有相当地位……曾经的豪门望族,如今却落入要仰人鼻息的地步,实在可悲可叹!”
少女自小养在深宅,压根儿不知道沈溪的身份来历,只知道面前的少年是一个大官,听沈溪提及宋家的往事,神色间涌现一抹哀伤。
如沈溪所言,宋家的确曾是南昌府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但家道中落,已退出南昌府世家大族行列,需要仰仗卓家鼻息求得生存,甚至像宋家的嫡女,都有可能被卓家当成礼物送给沈溪。
沈溪见少女不言,便知自己所言不差,当下道:“宋小姐毋须担心,本官身为江赣父母官,志在为地方百姓谋福祉,不会做出强抢民女之事,即便卓家把你送给本官,本官也可还你自由……”
少女闻言,立即紧张地站起身,径直跪倒在沈溪面前:“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民女……愿意跟随大人,为奴为婢!求大人莫要推辞,否则……民女将无处容身!”
“咦!?”
沈溪有些吃惊,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你且细细道来,或许本官可以帮到你!”
第一四〇六章 白捡
那少女乃是大户人家出身,见过世面,面对沈溪时没有显得太过紧张,道:“民女本是南昌宋氏嫡长女,六年前家中牵扯进命案官司,父辈中数人问罪,家产也被抄没充公,致家道中落。”
“卓家本为宋氏姻亲,宋家落难后,卓家将我父亲和几位弟弟妹妹从狱中救出来,后又出钱出人,帮助宋家恢复营生,对宋氏一门有大恩。民女今年刚好十六,为报答卓家恩情,我父亲亲自把我送到卓家,许与卓大老爷为妾……”
“就在拜堂前,不知为何,说是有一位大官要到江西来,此事便延后。过了几日,又说要将民女送与大官,之后便没了音信。直到今日,府里的管事让民女简单梳妆打扮后出来见客,正好遇到大人……”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卓家早有准备,他人没到南昌,美女已为他准备好了。
沈溪略微沉思,问道:“卓大老爷说的可是外面的卓家家主卓呈明?”
少女摇头:“不是。是卓家主的兄长……之前卓大老爷病重,说是要纳妾冲喜,不知何故几个算命先生都说我的八字最符合,我父亲得到风声,二话不说就把我送进了卓府!”
沈溪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外面的卓呈明已经五十多岁,而这女子原本是准备给卓呈明生病的兄长当妾侍……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宋氏女会如此惧怕他拒绝“美意”,因为她本来就是被家族当做礼物,用她的终身幸福换取宋家重新崛起,且她还是嫁给一个足可以当祖父的老男人为妾侍,怎会心甘情愿?
反观沈溪,虽位高权重,看起来高不可攀,但在少女心目中,年轻就不说了,还仪表堂堂,可谓人中龙凤,两相比较,宛若云泥之别。女子不求在他身边有什么地位,但求能获得一个栖身之所。
不过,让沈溪接纳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虽然这女子还无比美貌,有七八分像后世的刘天仙,但始终让他感觉别扭。沈溪道:“本官可不轻易接纳别人的馈赠……记得卓当家对你的吩咐么?既然他让你给本官捏腰捶腿,你还等什么?先试试你的手艺吧!”
少女可是大家闺秀,就算家道中落,但由于自小美貌过人,一直被当作可居的奇货,家中琴棋书画,悉心培养。
后来被送到卓家,她身边依然有丫鬟和老妈子伺候,细皮嫩肉,根本就没做过什么粗重活,现在让她伺候男人,她不太明白诀窍,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沈溪吩咐做事,毕竟做不好的话,她就要被“退货”,最后的结局就是给一个生病的老男人当妾侍,说不定哪天就得守寡。
沈溪见少女瞪大眼不知该做什么,微微蹙眉,指了指靠墙的一排椅子,道:“搬张椅子过来,给本官好好捶腿,动作尽量轻柔好。本官昨夜公事操劳,到天亮前才入睡,这会儿倦意正浓,正好小憩一番。你好好做事,不得打扰本官清梦!”
在这危机四伏的南昌府,还是曾经放风要谋害他的本地最大的地头蛇家的宅院里,沈溪一边享受美女的温柔侍奉,一边双臂抱头,仰躺着闭目休息。
沈溪看起来似乎非常自在,那少女捶了几下腿,想以目光征询沈溪力道如何时,发现当事人已经睡过去了,鼻息间发出微微的鼾声。
一个民间女子,根本就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官员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有他怎么能如此轻易便入眠,心中嘀咕:“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困?”
沈溪似乎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此时他不用想什么事情,单纯就是来卓家催债,把银子拿到手,顺带白捡个美人回去……这买卖不亏!
至于江西盐、茶专营权,完全可以留待平息湖广地方叛乱后再行解决,现在他最关心的反倒是煤矿、铜矿的勘探和开采权,通过江西布政使司衙门他已拿到手,下一步就是让惠娘的商号在地方上多开几个矿,把能利用上的资源都利用上。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沈溪睁开眼,等彻底恢复意识,他感觉自己的腿有些麻木了。沈溪稍微动了一下,更觉得腿部一阵剧痛传来,那少女惊愕地站起身来,望向沈溪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惧怕。
或许是她觉得自己被父母亲人抛弃,未来一片黑暗,似乎任何人都可能伤害到她。
“嘶……”
沈溪嘴里发出一阵呼痛,忍不住抱怨,“我说宋小姐,你做事能否别这么实在?让你捏腰捶腿,你单捶腿也就罢了,好歹两条腿换着捶,你磕着一条腿可劲敲打,是嫌本官骨头硬,想给我松松骨?”
女子呆了一下,随即粉面涌霞,明白自己又做错事情了。她自小便被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面,更不知道何为按摩推拿,没想到只是简单地服侍人,也会有这么多门道。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
卓呈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大人,为您准备的八千贯已清点完毕,不知您……还需要休息多久?王将军已在过问了……”
沈溪活动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他知道,如果不是王禾以为他在后院出了什么事,给了卓呈明很大的压力,卓呈明根本没胆子敢打搅他的“好事”。
沈溪先是舒展腰身,然后弯腰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施施然闲庭信步走出厢房,外面不但卓呈明在等候,王禾一脸惶急,差点儿就要破门而入了。
沈溪身上衣衫齐整,看不出之前发生了什么。王禾想上前询问,但又没胆量,不过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到沈溪背后有女子的身影。
沈溪神色淡然,走到前后院之交的月门前,笑呵呵地说:“本官的确有些疲乏,之前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卓当家,谢谢你的盛情款待……王将军,银钱数量可有清点清楚?”
王禾赶紧道:“回大人,数目已经算清楚了……八千贯,只多不少,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盛着银钱的箱子就摆在前院,沈溪上去,随便打开几口箱子看过,满满当当都是铜钱,略微估算一下数量,一口箱子差不多一百贯,这里一共有四十五口,外加装银子的箱子,数量确实没啥问题。
这时代由于大航海刚刚开始,南美和欧洲的白银还没有大量涌入大明,世面上流通的主要还是铜钱。
沈溪点了点头,道:“既然银两差不多齐备,本官就不多留了。卓当家,你之前不是说要送本官一名婢女么,本官这就带走,不劳你再跑一趟……”
“嗯!?”
卓呈明没想到沈溪会如此直接,他看了王禾一眼,不经意间便交流了一下眼神……毕竟卓呈明在王禾到任时就送过礼,双方算是“老交情”,这会儿卓呈明想知道沈溪为什么这么爽快就收礼,但王禾自己整个人还晕晕乎乎,根本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在沈溪催促下,之前的宋氏小女被送了出来,人到了沈溪跟前,身后有丫鬟和老妈子数人,她们将一并送到沈溪的巡抚衙门,此外还有一些细软和衣物,全都是给宋氏小女准备的。
沈溪抬手:“先上马车,咱们该去下一家接受纳捐了!”
王禾大概明白沈溪所说“纳捐”,其实跟上门明劫没什么两样,一开口就是银子,甚至还有美人儿相送,这种好事确实轻易享受不到。
一行人出了卓家,外面的街道上官兵阵容齐整,一个二个看起来精神抖擞。
跟沈溪出来抢钱,既有功劳拿,回头还有银子分,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哪怕只是给沈溪撑面子,他们都努力把自己最凶悍的一面给展现出来,一眼看去,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
士兵们正在搬箱子,沈溪不准备骑马,跟着宋氏小女上了马车,临上车前对王禾提醒了一句:“王将军,下一家去何处,你来定,本官上车歇息,等到了地方你再叫本官也不迟!”
王禾见这情形,心里暗自诧异……不过他顾不上思考沈溪这么做是否合适,只要沈溪带兵出征,让他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的目的就已达到,至于沈溪用什么方式筹措军费,再得到什么财色方面的好处,跟他无关。
王禾心想:“我若稀罕女人,只管跟卓家索要,量他们也不敢不给,管沈大人的闲事作甚?还是赶紧把箱子绑好,派人把第一批收获送回去,再去下一家讨要……”
第一四〇七章 扶植傀儡
沈溪说休息,果真到了马车车厢里便直接躺了下去。
沈溪入睡很快,不一会儿就发出香甜的鼾声。宋氏女坐在旁边,紧张地打望沈溪……她已经从卓府门前的大阵仗看出来,沈溪不单是朝廷命官,而且级别很高,至于高到什么程度,由于没有参照,她没有具体的概念。
等沈溪一觉醒来,重新睁开眼时,正好与宋氏女带着窥探的目光碰撞,她俏脸很快红了,情不自禁垂下头来。
“怎么,不想跟本官走了?本官说过,绝对不会勉强,你如果不想屈从于卓家的意志,现在你就可以下马车,本官会派人送你回宋家去。但若到了地头,你再想反悔,那时可就迟了!”
沈溪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强硬,“这种事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你最好想清楚!”
宋氏女神色中满是惧怕,最后她无比坚定地说道:“民女跟随大人,既是遵从自己本心的选择,也是出于卓家和宋家的利益考虑。大人不必担心民女会反悔,民女出了卓府门,已不知能去何处!”
“天下之大,似已无民女容身之所,唯有跟着大人一途!”
沈溪听她说话,言辞缜密,颇有逻辑,不像是普通人家未开蒙的小姐,毕竟这个时代提倡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教导女子读书识字需要一定的勇气,当下问道:“你读过书?”
宋氏女道:“民女幼年曾跟弟妹一起接受开蒙,但除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外,其余所读之书不多,唯《女诫》、《内训》等……民女恪守妇道,绝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才学。”
“只是……民女不知,大人如今是何官职?为何……外面那么多官兵,都很敬重大人?而卓家上下也对大人讳莫如深……”
沈溪笑了笑,到现在这女人还不知道他身份,让他觉得有些异样。
怎么说,自己在两省也算是号人物,但可惜,他跟普通百姓中间隔着好几道衙门,更别说是像宋氏女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少女。
沈溪道:“既然你随了本官,有些事不会刻意隐瞒……本官乃两省总督,提调江赣、湖广两省兵马,同时统辖两省三司衙门。卓家把你送给本官,主要是想笼络本官,得到地方盐茶的专营权。”
“实话告诉你,此来南昌,本官确有改革专营制度的考虑,但适逢湖广南部发生民乱,本官需领兵前往平定,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本官就会离开江赣。你要有心理准备,若不想跟本官走,你可选择留下,但不得住在巡抚衙门!”
宋氏女眼睛里充满了迷惑,她依然不明白总督是个什么官。但她现在终于知晓,沈溪年纪虽轻,却非府县衙门里的属官,而是某个衙门的正官,且江西地方上应该没有比沈溪更大的官。
至于沈溪年纪轻轻如何能当得了如此大的官,宋氏女根本没有清楚的认识,她只知道自己找到了强有力的靠山,当下做了个福礼,道:“民女跟随大人,无怨无悔,请大人不要再轻言送奴离开之事!”
不知不觉间,宋氏女在沈溪面前改变称呼,俨然把自己当作沈溪的奴仆,对沈溪的态度更加恭谨。
沈溪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绝色少女,心想:“这女人不简单呐,她跟我走,一方面确实是为形势所迫,另一方面未尝没有为家族谋利益的想法。不过,她对我有多少诚意其实无关紧要,我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女人,扶持早已没落的宋家,掩护惠娘的商会,如果宋家安分守己的话,倒是可以恢复往日荣光!”
正闲聊间,马车外传来王禾的声音:“大人,到李府门外了,您是否下车一趟?”
沈溪整理了一下思绪,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身便装便往李府门前迎候之人走去。
跟在卓家一样,沈溪上来也不多客气,直接问李家能纳捐多少,再进府等候,亲自督促,至于李府做出怎样的迎接礼数,沈溪全然不加考虑,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哪个方面,他都占据绝对的上风,不怕这些世家大族不肯出血。
……
……
一天下来,沈溪走了七家,全都是南昌府势力庞大、根深蒂固的豪门大族。
沈溪晚上还会安排王禾带兵去光顾几家,他就不亲自前去了,因为剩下那些家族,终于南昌府的中等家族,募集到的纳捐数不会太多。
第一批被他拿到手的银钱已有三万九千贯,沈溪在心里默默地计算这些钱粮能养多少兵,同时他还计划从武昌府那边调拨兵马钱粮,将工业园区新生产的一批武器装备一并带上,送往前线。
之前云柳和熙儿已经返回武昌府,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派人前去通知,让二女统筹负责。毕竟云柳和熙儿曾在土木堡战中有过极佳的表现,论带兵、侦查、押运粮草等能力,二人都具备,沈溪对此非常放心。
到了晚上,沈溪见到受召前来的惠娘和李衿。
等沈溪把白天在卓家的遭遇大致一说,惠娘神色间多少带着一些妒忌和委屈,毕竟沈溪又收了个女人回来,虽然暂时养在后院,但不知何时就可能会成为她的姐妹。
惠娘道:“此番来湖广和江赣为官,地方上那些达官显贵应该给老爷送了不少女人吧?”
沈溪瞪了她一眼,伸手一把将佳人的纤腰揽住,抱入怀中,凑到惠娘耳边,没好气地呵斥:
“惠娘,你说你生的哪门子的闷醋?到现在为止,我和那宋氏女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瓜田李下的事情。”
“今日走的七家,的确都有赠送女人之意,但除了卓家外,其余几家我都断然拒绝,你认为我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吗?若非这宋氏女的背景大可利用,而她的际遇又太过可怜,我怎会将她收下?”
惠娘没有回答,旁边李衿也把头低下了,似乎她们都觉得沈溪可能在外有女人,甚至连有多少女人都不清楚……因为她们自己就是沈溪养的外宅。
沈溪叹道:“也罢,若惠娘不放心,这宋氏女便送到你身边,以后给你打下手。至于宋家,可以作为惠娘你在南昌府扶植的傀儡,江赣地方官商体系错综复杂,若以湖广那套来进行改革,怕是不妥。”
“把宋氏一门笼络住,其实等于是在这边找了个空壳,你可以把源源不断的资金,以宋家的名义进行投资,堂而皇之获得各种专营商品的经销权。若宋家有何不轨,你也可将之弃如敝履,另外选择一两个没落家族帮你。”
“惠娘,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之前涉及到感情问题,惠娘吃醋了,所以她郁郁不乐。但现在沈溪在跟她谈生意上的事情,因为沈溪所说的这种操作方式非常新颖,惠娘大感兴趣,迅速琢磨起可行性来,转眼便忘了吃醋这回事。
她想了想,点头嘉许:“老爷的提议甚好,只是不知宋家是否肯站在妾身这边。若他们利用地头蛇的身份,明着跟随我们,暗地里却吃里扒外,那就大大不妥了!”
第一四〇八章 太子回宫
惠娘是生意人,做任何事情都好像做买卖一般,得先确定这么做是赚是赔,赚赔的几率各是多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收益稳定。
沈溪自己便是官,而且还是两省最大的官员,不用去考虑自己是否能兜得住。官字两个口,就算民间势力再大,在他这个两省总督面前也是不值一提,因为他背后有朝廷,有大义的名分,手头上有军队撑腰。
沈溪压根儿不用去想宋家是否敢吃里扒外,要是他们敢这么做,那就意味着宋家离覆灭为期不远。
这会儿,沈溪唯一需要做的便是让惠娘安心,他建议道:“关于把宋家推出来做挡箭牌的事情,可以慢慢进行,暂时我将会把注意力放在应对湖广西部和南部的地方少数民族叛乱上,你和衿儿得跟我去一趟湖广,这件事等回来后再说。”
“你把宋氏女带在身边,可以适当栽培她一下,教授她一些商业方面的知识,将来可以让她作为你跟宋家联系的纽带,但别对她太过推心置腹,毕竟是外人……她跟你和衿儿,还是有所区别的!”
在沈溪心目中,始终把惠娘当作自家人。
至于李衿,沈溪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感觉,只是觉得既然收在身边,那就应该以礼相待,至于李衿将来是迎娶进门,又或者一直无名无分,都需要时间解决,沈溪没有着急说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将人接进府。
目前的问题是,只要周氏活着一天,惠娘的问题就得不到解决。
周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惠娘做她的儿媳妇的,在周氏心中,惠娘是沈家的大恩人,是沈溪一辈子的姨。
而惠娘入不了沈家门,作为惠娘事业上的好帮手、生活中的好姐妹,李衿必须要时时陪伴在身边,这就是症结所在。
……
……
沈溪正在南昌府准备出征,另一边朱厚照终于回到阔别五个月的京城。
朱厚照本以为自己能偷偷溜回宫,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但他想得太过简单,这次跟他以前悄悄溜出宫不同,那时候是当天去当天回,他老爹老娘未必能察觉,这次他一去几个月,还想装作没事人一般,显然不太可能。
虽然宫门处加强了戒备,但朱厚照依然换上一身太监衣服,用内侍监的腰牌,顺利地混进皇宫,回到他熟悉的撷芳殿。
等到了地头,熊孩子赫然发现,当初服侍自己的那批宫女和太监无一例外全都更换了,就连几名常侍太监也都不见了人影。
朱厚照非常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父皇不会因为我出宫之事,迁怒于人,把张苑等一干太监全都给杀了吧?”
朱厚照回到自己的地盘,马上想回寝殿换衣服,恰好有一名陌生的太监从宫殿里面走出来,迎头与熊孩子撞上。
那太监见朱厚照非常陌生,因其是在太子失踪后才来的撷芳殿,根本不知太子模样,只当穿着一身小太监服饰的朱厚照跟他一样是同行,当即喝问:“你在这里鬼头鬼脑地做甚?太子身边需要奴才,张公公已经吩咐过,撷芳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调到坤宁宫那边去……”
朱厚照听了脑袋一阵发懵,吓得脸如白纸,暗道:“坏了坏了,他说什么太子身边需要奴才,不会是我离开京城后,父皇觉得我太过顽皮,换人来当太子了吧?”
“乖乖,要是此番我真的把太子之位给丢了,以后怎么当皇帝?怎么跟沈先生御驾亲征?”
“不过……好像不对啊,父皇就我这一个儿子,他立谁当太子?难道是……我妹妹?从未没听说小公主可以当太子的……”
朱厚照这么一琢磨,顿时怒不可遏:“你这狗东西,好不开眼,也不瞧瞧本宫是谁,本宫乃当朝太子!你说,哪里又钻出个新太子来?嗯!?”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严重威胁,朱厚照情绪几近失控,开始在这名陌生的太监面前耍横,他早就习惯不把太监当人看,从小到大欺负得最多的就是太监,所以这会儿骂起人来毫无心理障碍。
那名太监一怔,根本没想过一名身穿普通太监服侍的人敢在东宫寝殿门前嚣张,他顿时板起脸来,喝道:
“你这家伙,是疯了还是怎的?这东宫可真是邪门,太子一病几个月也就罢了,现在突然莫名其妙又疯了一个太监。来人啊,快把这自称太子的疯子带下去,严加看管……”
那太监口中喊人,马上就有几名太监和宫女现身。
这些人年岁都不大,基本跟朱厚照相当,朱厚照看见就来气,自己平时那些常侍太监和宫女全都给换了一茬,在他看来,这分明是皇帝老爹打算重打锣鼓另开灶,东宫似乎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你们这群狗奴才,再不放手,本宫弄死你们……怎么着,脑袋不想要了,是吧?来人啊,来人,张公公,刘公公……你们这些狗东西死到哪里去了,本宫要见父皇和母后!”
朱厚照嘴里大吼大叫,人已经被推到东宫平时用来对太监施行杖刑的小黑屋中,当即就有太监过来扒朱厚照的衣服。
朱厚照仍旧高声大叫:“你们这群狗奴才,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得罪本太子,你们分明是不想活了?来人啊!听到没……”
之前喊着朱厚照疯了的太监似乎在新的东宫班底中有点儿地位,或许是因为他自幼被那些老太监欺负惯了,此时此刻,他一脸凄厉的冷笑,道:“在东宫还敢嚣张,活腻歪了?来人,把他裤子扒下来!”
一声令下,一群太监七手八脚,将着朱厚照的胳膊腿儿固定好,那名太监过来一把将朱厚照的裤子给褪下,瞬间周边一群太监傻眼了,因为他们见到了自己从来没有在同伴身上见到的东西。
“这……不对啊,他……他怎么有……”那扒拉裤子的太监这下不知该怎么说了,眼前这情景是他和身边人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朱厚照终于挣脱开来,一把将自己的裤子提回腰上,怒冲冲地说道:“老子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老子是太子,谁允许你们对大明储君无礼的?刚才就你小子敢说老子是疯子,还要扒老子裤子,是吧?”
朱厚照气急败坏,上去后一脚踢在扒他裤子的那名太监身上,那名太监吓得直接跪在地上,不断地给朱厚照磕头。
旁边几个太监也都吓得跪了下来,磕头不已。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病中的太子为何会穿着一身太监府,无声无息从坤宁宫回到撷芳殿来了。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奴婢从未见过您老人家,如何能认得您……”
之前带头扒拉朱厚照裤子的太监,吓得浑身颤抖个不停,他感到这回自己脑袋不保,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甚至前额都磕出血来了。
朱厚照却不依不饶,对其一通拳打脚踢,用以宣泄心中的怒火。
第一四〇九章 皇家事,天下事
饱揍半晌后,朱厚照的怒气差不多消了。
朱厚照在成长之后,尤其出去见识了一番世面,再加上跟沈溪学了一点东西,更加明事理了,也就没之前那么任性。换作以前的他,很可能叫人把眼前这不开眼的太监打得皮开肉绽,现在他却想的却是:
“这小子又不认识我,如果我是他,看到一个穿着太监衣物行迹鬼祟的人自称太子,我也会找人按着他打屁股。嗯,这小子多少有点儿忠心,我现在打死他也没啥用,揍一顿解气就行了!”
朱厚照喝问:“狗奴才,起来吧,你之前不是说宫里太子需要人服侍吗?到底怎么回事?父皇改立太子了?”
那太监有些莫名其妙,但难得太子不再追究自己的责任,顾不上疼痛,跪在地上一脸阿谀之色道:
“太子殿下,您不是一直在坤宁宫那边吗?这些日子,宫里面都是这么说的……刚开始的时候,说是你要跟着陛下学习批阅奏本,后来又说您染病不起,为了不传染别人,还有就是更好地调养,所以继续留在坤宁宫静养。”
“由于你再病中需要人照顾,原来的人都调到坤宁宫去了。奴婢是在那之后才来到东宫,让这边不至于荒废,并非是故意得罪太子!”
朱厚照听到并不是改立太子,而是掩饰他出宫的真相,非但没有怪责面前这太监,反而觉得这人有些可爱。
他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父皇就算再严厉,还是会替儿子着想……唉,早知道如此的话,我就该在外面多玩几天。都怪沈先生,非要派人护送我回来,这不是诚心让我自投罗网吗?”
“你们几个,听好了,现在就当没看到我,悄悄带我回坤宁宫那边,顺带把我的冠服、常服等一并带上,我回到坤宁宫后自然会换好,听到没有?”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朱厚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眼前这位身上有着他们没有之物,这皇宫中,除了皇帝外,只有太子才有这东西,说明眼前这位必然是太子,他们可不相信有人能混进宫禁森严的皇宫中,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现在已经得罪了太子,如果不按照太子吩咐的做,很可能脑袋会搬家。
那名刚被揍了一通的太监,哭丧着脸,鼓起勇气问道:“太子殿下,您到底要作什么,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朱厚照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死了?你对本宫不太了解,其实本宫为人和善,若不是你之前出言不逊,本宫怎会打你呢?”
“快点儿,按照我吩咐的做,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更不麻烦,只要做得好,以后跟在本宫身边,保证你们吃香喝辣,若做的不好,本宫要重重地处罚你们,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这些跪在地上的太监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按照朱厚照的命令,将他平日穿戴的衣服,从箱底拿出来,精心收拾好,然后带着装扮成小太监模样的朱厚照,一起前往坤宁宫。
……
……
就在朱厚照悄悄咪咪回宫时,朱祐樘依然在为儿子失踪的事情恼火不已。
不过他所针对的,并不是朱厚照,而是逼宫的众大臣。
当朱祐樘听闻朝中已将朱厚照失踪的事情传开,并且内阁下发公文,让江南地方前来帮忙找寻太子,朱祐樘顿时火冒三丈。
儿子失踪,弘治皇帝就已经非常着急了,但他为了确保朱厚照的安全,同时不想影响太子在臣民中的光辉形象,没把事情张扬开。但内阁那边居然敢违背他的意愿,把事情大肆宣扬,唯恐天下不知,分明是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
朱祐樘当即将刘健、李东阳等人召进乾清宫,喝斥几人的僭越行为,一边骂一边咳嗽,丝毫不顾忌眼前人中很多都是他的先生。
“……朕的太子,如今好端端在宫中,你们居然敢对下面的地方官员说他失踪……咳咳……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咳咳……非要让天下人都以为太子荒唐胡闹,你们才满意是吗?”
朱祐樘连咳嗽带喷口水,连声责问。
朱祐樘作为九五之尊,这大明天下都是他家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家事不用跟朝臣交待,一切都可随性而为。
即便自己的儿子失踪,那也是自己的事情,朝臣无权干涉。
但在李东阳等人心目中,天家无小事,所有天家中人都事关大明国运兴衰,更别说现在失踪的是太子,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皇孙。
皇帝脸有愠色。
乾清宫内,被传召过来的大臣都不敢说话,此时真正有底气跟皇帝硬扛的只有内阁首辅刘健。
刘健道:“陛下,太子安危,身系大明国运,民间传闻纷纷扰扰,各种说法都有,怎么都控制不住。空穴来风事必有因,不知陛下可否将太子带到大殿上来,以正天下人视听?”
这话说得极为巧妙,先是表明太子在大明的地位,事关国运,不能随随便便,若是失踪更是不能置之不理。
而且刘健根本就没承认是他和李东阳把消息泄露出去,只是说民间有谣传,想让皇帝来平息这传闻,用事实作证。
刘健说完此话,弘治皇帝心头更加地恼火……我儿子失踪了,却非要我跟你们证明他尚在宫中?
李东阳附和:“陛下,太子数月未接受正常的君王教育,又不参加经宴日讲……无论他身体是否康泰,都应与讲官相见,即便身有不适,讲官在旁诵读儒学经典,对太子将来主政也有所助益!”
朱祐樘板起脸质疑:“太子患病,还要让他听诵经文?岂非是为他超度往生?”
李东阳赶紧解释:“臣等绝无此意!”
朱祐樘冷笑一声,什么也不说了,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难得见到皇帝,反倒觉得这是跟皇帝施压的机会,并不急着离开。
刘健道:“如今太医院内并无太子患病之病案,众太医对此事支支吾吾,不知所谓。陛下,不知太子身患何疾?”
内阁两位元老步步紧逼,在朱祐樘看来简直就是欺君罔上,但因朱祐樘却忌讳“君无戏言”,怕被史官留下把柄,不想信口雌黄。萧敬在旁看了干着急,心想:“明明是陛下把阁臣和一众东宫讲官、日讲官叫来呵斥,让他们识相点儿不许再过问太子之事,为何会演变成这般,反倒好似众臣来诘难陛下?”
刘健见皇帝不答,转而看向萧敬,用请求的口吻道:“萧公公,可否解老臣心中疑问?”
这下萧敬更不敢说什么了。
朱祐樘正准备以装病的方式,将在场大臣屏退,却见一名太监从后殿匆忙进来,朱祐樘当即心头火起,自己在这里接见朝臣,你一个太监凭什么擅闯?谁给你的胆子?
“什么人?如此不懂规矩!”萧敬已喝斥出声。
来人一惊,直接跪在内帷的纱帐后,双手兜在身前,只是跪下却没有磕头,以寻常口吻道:“陛下,太子病情有所反复,皇后查看过后,请陛下前去探视!”
说话之人,正是深得张皇后宠信的东宫常侍太监张苑。
第一四一〇章 没了脾气
“什么?”
听了张苑的话,朱祐樘一头雾水,不知道张皇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儿明明失踪了好些日子,到现在人还消失无踪,突然说他病情反复,意思是要为朕解围?但在场这么多朝臣,听到太子病情反复,还不怀疑?
果然,刘健最先怀疑,他道:“陛下,太子病情严重,还请老臣随同陛下一起前去探视!”
旁边梁储等人也在附议,这让朱祐樘感觉分外下不来台,心中不由感慨:“皇后啊皇后,你本是想替朕分忧解围,朕可以理解你,但如此画蛇添足,在场这么多睿智的大臣,他们怎会轻易上当?”
“难道就让朕这么轻易把太子失踪的事承认开来,这……让皇后的颜面何存?”
原本在朱祐樘看来,把事情承认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现在皇后却说太子病情出现反复,等于是皇室一家都在撒谎。朱祐樘是个重视家庭的皇帝,他不想让妻儿的名誉有任何受损,即便承认太子失踪这件事,他也会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会让张皇后背负任何的骂名。
朱祐樘沉默良久,正要鼓起勇气说明太子的事情,萧敬见情况不对,赶紧出面解围道:“陛下,既然太子病情出现反复,您还是先过去探视一下为宜。诸位大人,尔等便在这里等候,陛下先回内宫一趟……”
萧敬虽然憨厚老实,但他可不是笨人,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的高位。在一些事情上,萧敬属于旁观者清,看问题比之朱祐樘这样的当局者更要透彻一些。
朱祐樘即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那是皇宫内帷,是朱祐樘后妃、先皇太妃等人所居住之所!
你们这些儒臣在外殿再受宠幸,甚至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甚至办差的衙门就在皇宫内又如何?
内宫那是你们的禁地!
你们说去探望就去探望,这样将置皇家的面子于何处?
果然,在场的这些大臣顿时感觉自己无话应对,就算之前坚持要去探视的首辅大臣刘健也只能缄口不言。
朱祐樘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如此一来他终归是获得少许喘息之机,在被萧敬从龙椅上搀扶起来,往后殿行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小声提醒萧敬:“朕进去之后,等过些时候,你将在场大臣全都屏退,让他们各自归去,明白吗?”
萧敬心领神会地说道:“老奴明白,陛下尽管放心就可!”
朱祐樘从张苑面前走过时,甚至不正眼去看这个前来通禀事情的太监,因为他有些埋怨皇后出的这记昏招,但无论如何都算是替他解围,不好指责,只能把火气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张苑亦步亦趋地跟在朱祐樘和孝敬身后,出了后庑,朱祐樘停下脚步,冷声问张苑:“怎么,皇后叫你前来的?”
张苑连忙弓腰回答:“是,陛下!”
吓朱祐樘长吁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一下之前的紧张情绪,随即蹙眉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不知道,如此会让朕在众大臣面前下不来台么……”
张苑解释道:“回陛下,太子回宫了!”
朱祐樘一时没听清楚,旁边萧敬已经无比激动地问道:“你再说一次,太子……太子他回宫了?你……是你亲眼所见?”
张苑脸上满是激动的笑容,连连点头:“是啊,陛下,奴婢亲眼见到太子回宫,如今太子正在坤宁宫内!”
朱祐樘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由衷地感慨:
“谢卿家终不负朕厚望,还是把太子给寻回来了,朕心中这颗大石头,终于可以平安落地。对了,谢卿家可有随同太子一道回京?”
张苑在宫中已有多年,对朝中大臣的情况算是非常了解,他知道朱祐樘所说的“谢卿家”应该是内阁大学士谢迁,此番也是谢迁领着部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南下找寻太子。张苑连忙介绍他了解到的情况:
“启禀陛下,谢阁部如今回没回京城,太子并未言及,太子回到坤宁宫后,皇后立即下令让奴婢前来告知,故此对于更多的情况,奴婢暂不知晓……”
之前朱祐樘看张苑怎么看都觉得碍眼,但现在他再看时,却觉得怎么看是那么顺眼。朱祐樘连连颔首,笑着嘉许:“嗯,做得好,你很机智,朕心甚慰。”
“这样吧,萧公公,你去请刘少傅和李大学士过来。还有梁学士、王学士他们,也一并请过来,就说太子的病情已经稳定,请他们一起前往坤宁宫探视太子的病情!”
这个时候,朱祐樘压根儿就没怀疑张苑是谎报军情,直接便让萧敬去请刘健等人到来,如此证明他之前从未撒谎,太子一直就在宫中,只是不便见客。
但萧敬却是谨慎之人,他本想跟张苑多求证两句,但因如今皇帝正在兴头上,他有话也不敢说了,只能闷在心里,讷讷去请人。
……
……
朱祐樘在张苑搀扶下,一步步缓慢地往坤宁宫行去,还未等他进宫门,见到身后不远处,萧敬已经把刘健、李东阳等人给带了过来。
如果换作是别的君王,坤宁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进来的,这可是后宫中最紧要的地方,姑且不说这里是皇后的宫殿,但凡后宫嫔妃,全都是皇帝的私藏,若是被人见到,会让皇帝心里不舒服。
但朱祐樘却不同,他的后宫只有张皇后一人,张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平时三节两寿见大臣的时候可不在少数,朱祐樘身边基本没什么秘密可言。
“陛下!”
等刘健、李东阳等人过来向朱祐樘行礼时,朱祐樘才察觉到有些不妥当……万一张皇后和张苑这边说的是假话当如何?
不过转念一想,朱佑樘马上又变得释然了:“索性朕原本就想承认太子失踪之事,既如此,那若一会儿见不到太子,朕便跟这些大臣坦白了就是。”
“朕乃是天下至尊,就算偶有戏言,也是为了大明国祚安定,并非是有心诓骗,相信这些大臣能够理解朕的苦衷!”
“嗯。”
朱祐樘微微点头,算是还礼。他走在前面,缓慢地带着众大臣一起进到坤宁宫大门,刚进入殿中,便见太医院的几名太医正在那儿忙活,张皇后带着两名宫女恰好出来。
张皇后见朱祐樘进来,眼眶通红,眸带薄雾,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用“喜极而泣”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她迎上前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朱祐樘看到张皇后的脸色,心中大概安定了一些,因为张皇后的表现,分明是有什么喜事,加之她见到刘健等人并无慌乱之色,事情基本已经笃定。但朱祐樘还是问道:“太子病情,可有好转?”
张皇后回道:“皇上,皇儿的病,虽有好转,但依然……有些严重!”
刘健等人一直以为张皇后跟弘治皇帝在唱双簧,到了这里,他们心中略带嘲讽……都到这关节了,你们两口子还演戏哪?
尽管腹诽不已,众大臣还是随皇帝夫妇一起进到里面,未等他们站定,就见一个身如枯槁、一脸消瘦甚至神色有些呆滞的少年躺在那儿,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大臣们还是一眼认出是太子无疑。
看太子蜡黄的脸色,确实大病一场,非是虚言。
“这……”
刘健、李东阳等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如果太子真在病中,怎么可能到外面乱走?那之前对皇帝的施压,岂非成了无的放矢?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在给皇帝难堪,刘健琢磨了一下,问太医院的太医:“宋院判,不知太子病情如何?”
宋院判跟刘健关系匪浅,他有些为难:“太子病情反反复复,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察明病因!”之前他压根儿就没见过太子,不过却有几次给太子隔纱问诊的经历,那时里面是不是太子本人另当别论,但起码诊断记录是有的。
不过,既然连太医院院判都这么说,再加上朱厚照那病怏怏的样子,刘健和李东阳等人这下彻底没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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