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撕破脸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5389
郭少恒在沈溪面前耍横,估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即便想不起沈溪现如今的身份,也该想到以前沈溪是干什么的。
土木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岂是他一两句话,或者是依靠一群狐假虎威的衙差就能吓回去的?
“郭参政,你这是要造反哪!”
沈溪脸上涌现一抹嘲讽的冷笑,他带进布政使司衙门的亲卫虽然只有不到二十人,但毫不示弱,通通拿着兵器与差役对峙起来。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随时开战的倾向!
沈溪站在那儿,屹立不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概!郭少恒见沈溪气定神闲,不免心慌意乱,但在情不得已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沈溪硬杠上了,力求沈溪不把马中锡带走。
郭少恒道:“沈中丞,您乃两省总督,位高权重,该您管的事情,下官绝对不敢干涉。但眼下马藩台重疾在身,此乃我藩司衙门内部的事情,您这边要把人带走,按照规矩来说,不太合适!再则,如果马藩台在总督衙门出事,这责任算谁的?”
沈溪冷笑道:“你找这么多理由出来,是不是没得商量,必须要动武咯?”
郭少恒一阵发怵,他把布政使司衙门的差役给叫出来,又出言恐吓,仅仅只是想阻止沈溪把人带走。
若是布政使司衙门的差役跟沈溪带来的官兵兵戎相见,发生死伤的话,朝廷那边肯定会追究责任。
而且还有个问题,沈溪身旁除了亲卫外,尚带有武昌左卫的官兵,跟布政使司衙门只会欺负老百姓的衙差区别还是很大的,两边真打起来,指不定谁占优势。
但此时郭少恒仗着在湖广任职多年,与地方官员和士绅关系深厚,再加上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想用气势把沈溪吓退,厉声喝道:“沈中丞,若您仗势欺人,强行自布政使司衙门带走马藩台,下官定会跟朝廷参您一本,说你罔顾下属身患恶疾亟待静养的现状,强行掳掠致人死命,朝廷必会追究……”
沈溪闻言不由冷笑:“你当本官是吓大的么?在宣府的时候即便面对鞑靼人的千军万马本官也不变色,手下亡魂何止万数?区区几个衙役就想吓住本官,也太小瞧人了!还有,你说要跟朝廷奏禀,也不看看朝廷会听谁的!来人,动手!”
郭少恒一时间懵了,不是自己在威胁沈溪吗?怎么这家伙是那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居然主动出手?
随着沈溪一声令下,马九和众亲卫闻风而动,压根儿就不给布政使司衙门的差役反应的机会,挥舞刀枪冲杀过去,手下毫不留情,兵刃的锋芒直指要害。
这已经超出打架斗殴的范畴,看样子必然是要留下几具尸体才行了。
那些衙差,平日耀武扬威的对象都是些小老百姓,现在跟正规军对上,气势顿时弱了,马九懂得把握分寸,一刀下去将面前那名领头的衙差手臂砍伤,随即将刀架在其脖子上,后面的衙差一看动真格了,吓得一哄而散。
马九带着人把孤零零站在那儿的郭少恒给拿下,郭少恒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出言喝斥:“你们这些狗东西,也不看看本官是谁,竟敢对本官无礼?”
沈溪笑了笑,道:“郭参政,今天本官只是应邀来布政使司衙门探访马老中丞的病情,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但如果你再敢无端生事,本官立即将你先斩后奏,本官手上可有陛下钦赐的王命旗牌,不信的话,尽管放马过来试试!”
听到“王命旗牌”,郭少恒顿感头皮发麻,他如果杀掉沈溪,必然要对朝廷遮掩,想方设法把死因掩盖。但若沈溪杀他,只需要一道奏本跟朝廷解释一下,对方手握王命旗牌,乃浴血沙场的功臣,未必便要以儒官的作风行事。
郭少恒心说:“沈溪分明是三元及第的翰林出身,但今日看他怎么一身匪气?”
沈溪喝道:“马老中丞还有什么家人,一并请过来,本官要带上返回总督衙门!”
闻讯而来却被沈溪气势所慑的布政使司官员灰溜溜地离开,不多时便护送几名家仆模样的人前来。
马中锡或许是意识到这次湖广之行未必顺利,所以只带了几名家仆在身边照顾起居,亲眷都留在老家。结果到了地方,因其马上着手完成朝廷交待的任务,触及地方官绅利益,险些死于非命。
“带走!”
沈溪一声令下,将郭少恒扣押为人质,一行人往布政使司衙门正门方向而去。
到了门口,武昌左卫卫指挥使崔涯已经带着两百官兵前来接应,见到沈溪,崔涯赶紧从马背上跳下来,上前见礼。
沈溪看了一眼街道两侧围观的百姓,也不想把事闹得太大,招呼道:“放人吧,咱们现在就回总督衙门!”
马九闻声将郭少恒放开,簇拥着沈溪的官轿往督抚衙门而去,沿途路上有不少百姓探头围观。
百姓们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们眼中,官府的衙门口都是神圣的地方,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布政使司衙门?如今居然被卫所官兵包围,当官的似乎发生了内斗,至于缘何内斗,可不是他们的身份能够了解的。
大多数百姓围观,其实只是凑个热闹。
……
……
沈溪带着人回到总督衙门,令人将大门关好,内外都委派重兵把守。
到如今,沈溪跟布政使司方面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这次跟他面对面发生碰撞的,并不是布政使司的左右布政使,只是下面的参政,这是沈溪在履任地方前没有预料到的。
马九问道:“老爷,为什么不把姓郭的给抓起来?现在武昌府城中,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好应付啊!”
到了湖广后,马九的主见相对多了起来。
沈溪一心想把马九培养成独当一面的人物,以前马九虽然做事有能力,但在指挥和调度方面有所欠缺,这跟他学问低、见识浅有关,现在他正在逐步弥补自身的缺陷,越发受到沈溪器重。
沈溪让人把马中锡抬到后院,请来大夫诊治病情,然后带着马九进了书房,他准备立即写信给湖广都指挥使司指挥使苏敬杨,让苏敬杨连夜调兵进城。
沈溪一边写调令,一边向马九解释:“这次事情的幕后主谋,其实是地方上那些世家大族,这些地头蛇手头有人有钱,势力盘根错节,有许许多多人为他们卖命。”
“我原本不想跟这些地方官绅计较,但现在他们居然敢谋害一省布政使,简直是无法无天。我把人放了,令其麻痹大意,今夜再调动兵马,争取一日内将地方之事平息。我还不信了,有人敢跟我耍横!?”
让沈溪受不能的是,他到地方后没寻衅跟地头蛇相斗,本想相安无事,结果这些官绅胆大妄为,敢对马中锡下毒。
沈溪身为两省总督,自然不能坐视朝廷派来的左布政使死于非命,他上门要人,地方官绅推出来的代表居然敢跟他刀兵相向,若是不果断进行反击,岂不是显得他这个两省总督无能?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溪只能果断出手了!
第一三五〇章 麻痹对手
沈溪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即便他现在位于总督衙门内,安保方面那叫一个固若金汤,但奈何整个总督府加上崔涯刚调来的官兵也只有不到六百人,而地方官绅调个几千人完全不成问题,他怎么都不会把主动权拱手相让。
马九诧异地问道:“老爷,今晚就动手?”
“对!”
沈溪很快把调令写完,递给马九,小声吩咐道,“请崔指挥使进来,就说本官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谈。你再派个人带着这封信,从后门出府,往城东湖广都指挥使司衙门,找苏指挥使……算了,还是九哥你亲自去一趟,路上如果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马九微微一怔,当即点头:“是,老爷!”
马九匆忙领命而去,沈溪则整理了一下官服,来到前面的大堂接见武昌左卫卫指挥使崔涯。
崔涯对之前沈溪在布政使司衙门内遇到什么事情不太清楚,好奇问道:“沈大人,您没事吧?”
沈溪道:“多亏崔将军来得及时,不然本官可能会为藩司衙门扣押,甚至死于非命!”
“这……这怎么可能?”
崔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说道:“沈……沈大人,您……您可切莫拿这等事开玩笑!”
沈溪见到崔涯如此反应,立即猜到,这位卫指挥使大人其实跟地方官绅有着利益上的来往,暗中有着勾连。
这也是沈溪没有直接让崔涯调兵入城的原因。
地方官府跟士绅的利益休戚相关,像崔涯这样的武昌左卫指挥使,属于世袭的武将,在非战乱年代,想升迁非常困难,自身也属于地头蛇的一部分。
自土木堡之变后,文官地位急速攀升,对武将虽然不太尊重,但到底还是顾忌武将手中的兵权。官员和士绅们为了把地方经营得铁板一块,绝对不可能放过统兵的将领,必然会给予崔涯这样的卫指挥使好处。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崔涯多多少少会为地方官绅做些事情。
而湖广都指挥使苏敬杨的情况则不同。
一省都指挥使这高位已非世袭武将能够企及,苏敬杨乃南直隶扬州府人氏,在湖广之地做官有着时间上的限制,多则两到三任,少则一任,没有太多时间与本地官绅经营人情世故。在都指挥使与卫指挥使两者中,沈溪只能选择与地方勾连较少的苏敬杨!
沈溪当晚调集都指挥使司兵马入城平息变乱,目的是在地方官绅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灭一切变乱的苗头,前提是不能走漏风声。现在,他表现出对崔涯的绝对信任,其实是麻痹布政使司衙门和本地官绅的一种手段。
沈溪道:“今日幸好有崔将军前来搭救,这个人情本官记下了。唉,本官根本就不想跟地方官绅有太多纠葛,但又怕有人生出不轨之心,对本官行凶,眼下只能请崔将军调兵驻守总督衙门。”
“明日,本官将请藩司衙门的官员和地方士绅到总督衙门来议事,希望事情能有个妥善的解决方法……”
崔涯听到沈溪的话,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身为世袭武将,崔涯统领着武昌左卫兵马,一边想从地方官绅那儿捞取好处,一边又想攀附沈溪这棵大树,最不希望两边起冲突。现在沈溪摆明了要和气生财,崔涯感觉问题没想象中那么严重,心中的大石头迅速落地。
沈溪从崔涯面部神情的细微变化,立即揣测出眼前的武昌左卫卫指挥使大人果然是个两面派。
沈溪现在就是要送出错误的信息,让崔涯以为他可以从中斡旋,谁要是试图打破眼前的平衡,他就会出面偏帮另一边。如此一来,崔涯当晚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个两省总督一边,保护总督府衙门的绝对安全。
沈溪暗道:“若我从开始就摆明立场,试图依靠手中的兵权一举打破湖广的政治生态平衡,整顿官场吏治,清算士绅,崔涯必然会站在地头蛇那边,与我为难!”
“因为官绅给崔涯的好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我能带给他的前程则遥不可及!若现在苏敬杨也为地头蛇收买,我就只能连夜离开武昌府,潜往江赣,希望最后不要落得个凄惨的下场才好!”
……
……
夜色凝重,总督衙门内灯火通明。
沈溪故意营造出一种如临大敌的氛围,让布政使司衙门和地方士绅都把注意力放在总督衙门。
表面上看起来,沈溪这个两省总督非常的怯懦,但其实上这是他施展的障眼法,为的是尽可能隐瞒征调兵马入城的真相。
沈溪坐在书房中,双手撑着下巴,整个人显得异常慵懒,嘴里喃喃自语:“此番到湖广后,怎么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居然总试图避免跟地方蛇们争斗……唉,这心态可不好,还未完全成年呢,就已失去进取心,对什么事情都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难得糊涂,说不一定哪天就会糊里糊涂地丢掉性命!”
就在沈溪自怨自艾时,马九带着人回来。他让人守在书房门口,独自进来奏禀:“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沈溪见书房外的院子里正有武昌左卫的巡逻队伍经过,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回房去休息吧,之后有什么事我再差遣你做。哦对了,去请崔将军过来,本官有话对他交待!”
这会儿要让湖广布政使司衙门和城中士绅了解总督衙门的情况,只能通过崔涯的口来进行。
按照道理,应该有人会猜到沈溪当晚会发难,但因沈溪放出风,要在第二天跟地方官绅进行沟通,同时沈溪抵达武昌府后表现出来的懈怠,不但把外人给骗了,连他自己都不觉得有突然下杀手的可能!
事实上沈溪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对付地方官绅,但现在他被架在一个下不来台的位置上……他不过是出面帮一下马中锡,不要让一省藩台在自己面前被人谋害,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帮出问题来。
虽然是临时惹来的一场暴风雨,但沈溪在布局上力求完美。
先把后路留好,如果湖广都指挥使苏敬杨跟地方官绅也存在勾结的状况,那他便只能悄悄遁走,把总督衙门摆明车马炮,统兵杀个回马枪。
如果苏敬杨帮他,那当晚就直接把地方官绅一锅端,从马中锡中毒这件事情上查起,快刀斩乱麻把地头蛇们的老底查个底朝天。
至于利益分配问题,完全可以放到后面去解决,毕竟惠娘、李衿和宋小城的人马还没有到湖广,这会儿要分配这块大蛋糕为时尚早。
崔涯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沈溪算计,他恰好也想知道沈溪下一步动向,趁着沈溪传唤,赶紧到后院书房问询情况:“沈大人,这总督衙门里里外外都是人,会不会影响沈大人休息?是否需要撤去些?”
沈溪轻叹:“崔将军有所不知,本官虽在东南和西北领过兵,却怕死至极,若撤去人手导致总督府疏于防范,恰好有人对本官图谋不轨,本官因此而死于非命,这责任谁来承担?再者,本官常年住在军中,根本就不怕嘈杂混乱,越是人多,睡得越安稳。”
崔涯笑了笑:“沈大人,朝中谁人不知您官威,敢在您的衙门内对您行凶?”
沈溪嘀咕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本官始终放心不下,还好有崔将军领兵守护。这样吧,今晚兵马先别撤了,本官会给予犒赏,并保证官兵们的伙食,等明早本官请藩司、臬司和地方士绅前来,把事情谈明白,再把兵马撤去也来得及!”
崔涯不疑有诈,行礼道:“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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