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新阁臣人选


  由首辅和次辅发起,朝廷遴选新的内阁大学士,这对朝中百官来说是开年一等一的大事,即便皇帝不同意,也应该在朝会上提一句拒绝的原因,如此方才能显示出对文臣的礼重,结果皇帝却好像根本就当没这回事,多少让朝臣议论纷纷。
  这主要是因为刘健、李东阳两位大佬在私下的聚会中,把消息通知了文官集团中一些核心成员,为增选内阁大学士造势。
  结果口口相传之后,这消息在朝中便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陛下这些日子病情仍未见痊愈,几次朝会都有始无终,每每仓促结束,此番对于新增阁臣,更是不闻不问,好似未曾有过此事,却不知是否该在下次朝会上,跟陛下提及此事?”
  李东阳在年初这段时间,主动承担起了内阁票拟的重任。
  刘健对谢迁失去了往日的信任,他本身年事已高,很多时候无法留在文渊阁处置大小事务,便让李东阳留下来当值,一应政务以李东阳的意见为主,谢迁的意见则作为参考。但因李东阳自身疾病,以及对于朝事的懈怠,连日辛劳让他叫苦不迭,急需人帮忙,这才是首辅和次辅达成一致决定增加阁臣的主因。
  名义上,刘健和李东阳仍旧把谢迁当成同僚,但实际上,二人对谢迁已心生芥蒂,很多事情都有没跟谢迁商议,倒好像谢迁成为了他们的政敌。
  此时李东阳说这番话的时候,刘健和谢迁都在,其话语间隐含的意思,是想让谢迁在朝会上跟皇帝提上一嘴,让朱佑樘关心下这件事。
  谢迁虽说在处理军政大事上偶尔会犯糊涂,主要是他能力有限,同时在施政方面的造诣不及刘健和李东阳,但在为人处世上,却是一只比刘健和李东阳还要狡猾的老狐狸,在人情世故方面经验老道,当然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排挤。但谢迁一直不动声色,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跟两个老友争什么。
  听到李东阳的话,刘健望向谢迁:“于乔以为如何?”
  谢迁报之以微笑:“此事还是交由陛下处置为好,我等自身便是阁臣,如果主动跳出来向陛下举荐同僚人选,或许会被人认为有私心,不妥!不妥!”
  谢迁不想被人拿出来当枪使,同时他本身也觉得,目前内阁运转还算流畅,六部如今有很多有能力的大臣,即便有些票拟无法决断,也可以跟六部部堂稍微商议一下,总归会有妥善解决的办法。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符合规矩,但很多事都可以见机行事,谢迁认为,只要目的是为了朝廷好,即便偶尔犯规也可以接受。
  但此时的刘健和李东阳,却执意要将新的内阁人选报上去,逼迫皇帝尽快做出选择。
  在刘健看来,入阁人选中王华最合适不过了,除此之外,王鏊也还可以,毕竟这二人算是有经验的老臣,也是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
  至于杨廷和,只是四十多岁的“少壮派”,在一些关键性的事情上恐怕会瞻前顾后,处理起来不果断,给政敌和对手以可趁之机。此番之所以将其一并推荐上去,也是因为看到皇帝有提拔重用之意,下一步文官集团相应就会竭力拉拢,重点进行培养,但此时却不宜入阁。
  现如今文官集团基本以刘健和李东阳为首,但凡有不合他们心意的,都会被排挤在核心权力层外,就连谢迁这样曾经跟他们构成内阁铁三角的名臣,也因为沈溪的关系而被他们边缘化。
  李东阳看了谢迁一眼,冷着脸道:“既然如此,明日朝会就由我去跟陛下提及,此事涉及内阁的正常运转,若现在还不未雨绸缪,可能又要等个三五年了,那时不知……我三人是否还留在阁部!”
  这会儿李东阳已有离开朝廷,闲云野鹤的打算,但文官集团却不会放任不信任的大臣来掌管内阁,尤其是在皇帝久病不愈,太子年少不能当事的情况下,李东阳即便要撒手,也要交待好“后事”,不让权柄失去控制。
  李东阳跟王华是多年老友,王华虽然年长李东阳几岁,但王华身体情况良好,精力充沛,加之王华有儿子在朝中,前途光明,是以对于权力的渴望相对大许多,这也是之前李东阳向刘健重点举荐王华的原因。
  王华现在的官职非常合适入阁,他如今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学士,几乎所有的制诰之事都由其一手负责,梁储、杨廷和等人虽在旁辅佐,但只是起草初稿,主要的撰写还是由王华来完成。
  基本上翰林学士的身份,已经足够承担起内阁大学士的职责,在李东阳看来,即便把王鏊、杨廷和同时举荐上去,这二人也不可能超过王华,只要皇帝同意在这三人中遴选内阁大学士,那王华过选十拿九稳。
  谢迁笑了笑,道:“我虽也年迈,但再扛个几年,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不知宾之你是否承担得起?”
  李东阳听出谢迁话中有芥蒂,点头道:“陛下有驱驰,自然义不容辞,但……毕竟这几年我心力交瘁……身体大不如前几年,或许再过个一两年,怕是就撑不住了。于乔,你以后在内阁,记得多提点一下后辈……”
  虽然李东阳出言恭维,可谢迁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李东阳这是已经把他排挤在未来首辅大臣之外了。
  刘健现如今是首辅,其次是李东阳,他谢迁只能排老三,照理说只要刘健和李东阳退下来,谢迁怎么都能担任首辅,但就怕李东阳退下来时,会拉着他一起致仕,那此时增选进内阁的大臣,将来就有很大的几率成为首辅。
  这件事,或许就在未来几年内便发生。
  当谢迁感受到这层意思时,心里自然更加地不爽……我自己还没打算致仕呢,你们就已经给我找好了退路,准备先把继任者找进来,用短短几年时间把他培养成首辅大臣?
  哼,你们把我选定的接班人沈溪给打发走了,现在还想把我也一并打发走,没门儿!
  谢迁这会儿是非暴力不合作,你们一个首辅一个次辅说你们的,我听听就当乐子,我可不跟你们瞎掺和,当然也不会反对,总之一切听从皇帝的安排,皇帝说要增选阁臣,那就选呗,如果皇帝不允,我也不会傻乎乎地跟你们一起犯颜进谏。
  你们一边想找新阁臣来打压我的地位,一边还想让我跟你们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当我傻呀?
  因为谢迁的“不识相”,李东阳只能自己去跟弘治皇帝提这件事,至于刘健那边,则继续会保持一种云淡风轻的首辅风范。
  刘健属于幕后操控者,他代表的是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但他在朝堂上却不能跟皇帝说太多,免得皇帝对他心生芥蒂。
  以前和谐的君臣师生关系,现如今也开始了彼此阴谋算计,刘健知道曾经的好学生,为了儿子朱厚照的事情,对他已经有了防范和戒心,每每想及又是一阵头疼!


第一三二〇章 南下之路
  刘健和李东阳商定好要向皇帝进言,尽快解决内阁人手不足的问题,对此谢迁完全不上心,在他看来,皇帝答应这件事的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弘治皇帝朱佑樘在西北之战结束后,对于文官集团起了戒备心并非是什么秘密,虽然皇帝一边同意文官集团上报的主要功臣人选,但也有针对性地开始栽培自己的势力,秘密将马文升、刘大夏、熊绣等人召进宫中,暗示他们跟文官集团相斗。
  可惜大明文官基本上属于铁板一块,别说皇帝选定的这些人原本就是文臣中的一员,就算不是,这些人也不会跟刘健、李东阳等人正面相斗,因为内阁大学士在读书人心目中地位太过崇高,简直就是天下人的楷模。
  而拥有了读书人的支持,就相当于拥有舆论宣传喉舌,所有人都在赞颂内阁三位贤相,谁敢轻易去拔这三位贤相的胡须?
  这几年一众朝官中,真正能威胁到文官集团利益的人少之又少,唯一的另类可以说就是沈溪了,但现在沈溪被外放地方,再也没有人跟文官集团叫板,文官集团现在仗着掌握朝廷的喉舌,居然主动提出增加阁臣人选,其实也有让皇帝继续倚靠于他们,让皇帝下不来台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你说皇帝能忍下这口气?
  谢迁从文渊阁出来,没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来到自己在东长安街的小院,单独会见马文升。
  对于内阁发生的事情,谢迁从不会向马文升作隐瞒,在这个小圈子中,其实谢迁并非居首,为首者乃是四朝元老马文升。
  听完谢迁的讲述,马文升安慰道:“于乔,你又何必为此介怀呢?其实宾之说这番话,未必是想针对你,如今刘少傅和宾之二人身体状况不佳,让他们熬夜值守实在难为人,他们不过是想为你找个帮手罢了!”
  “帮手?哼哼,我看是帮我找几个对手吧!他们倒是巴不得把三位人选都送到内阁来,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彻底休息了,没人可以制约他们!”
  谢迁言语间还是有些生气。
  谢迁自认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官,一直把刘健和李东阳当成是最好的同事和朋友,现在这二人却联起手来对付他,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平气和接受。
  马文升继续劝慰:“于乔,你一定在为沈溪外调之事而耿耿于怀,其实你应该这么想,沈溪外调未尝不是好事,他年岁尚轻,在外可建功立业的地方远比京城多,且刘少傅和宾之对他素有成见,只有人在外面,才不至于遭到嫉恨,将来还有入阁的机会,若他在朝中,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注意下,若行差踏错,何时才有机会晋升?”
  谢迁摇了摇头,轻叹道:“我并不希望沈溪一下子晋升高位,只盼他能在朝中平稳完成过渡,更无奢求他弱冠之年便进内阁……以他的学问造诣,再过十年、二十年,怎么都有机会入阁。”
  “我现在只是有些担心,这小子的能力,匡扶社稷只是举手间的事情,但若一味打压,激发他心中不满,将来指不定走上何种路。即便如今是少年英才,将来也可能成为大明的祸害!”
  沈溪在当今大明,的确算得上是妖孽级别的存在,小小年纪便连中三元,在官场上短短几年间就靠着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功勋获得了正二品封疆大吏的官职,镇抚一方,无论是在治军还是行政上都有大的建树。
  朱祐樘害怕沈溪这样的妖孽会威胁到大明江山社稷稳定,如今的谢迁,基本也跟朱祐樘持相同的看法。
  如果能对沈溪进行正确的引导,沈溪成为大明的中流砥柱指日可待,但如果引导不善,很可能会让沈溪的心放在歪门邪道上,那时沈溪就有很大的可能把他的才华用偏,成为祸国殃民的“奸臣”。
  虽然马文升没有再言语,但他对谢迁的说法还是表示了赞同……一味打压沈溪的功劳,对沈溪的培养并不利。
  但事已至此,再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
  ……
  此时此刻,南下的道路上,素来保持乐观向上心态的沈溪也的确对朝廷产生了些许失望和不满,只是他懂得调节自己的情绪,毕竟他的心理年龄摆在那儿,而且从他的预期来说,离开京城未必不是好事,尤其还是担任两省督抚这样相对重要的官职。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如今弘治皇帝给了沈溪施展政治抱负的舞台,他觉得自己有了创造新时代的条件和可能。
  大明不可能姓沈,但沈溪完全可以让湖广和江赣两省姓沈,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引导大明向正确的方向发展。
  南下的沈溪,没过多久便感受到了身为两省总督的好处。
  从京城南下走出不到三百里路,沿途官道都有专人迎接款待,这中间既有京城湖广、江赣办事部门派来打头阵的人员,也有沿途地方官府的官吏,沈溪根本就不用操心,吃喝拉撒都有人负责,完全可以当作一次游山玩水的旅程。
  沈溪不再担心自己的衣食住行,一切都是最好的接待,甚至换下来的衣物,随手丢在一边,等过个几天,沿途驿站的官员便会清洗干净后再派快马送到,拿出来一看,熨烫得整整齐齐。
  如果是别的时候,沈溪或许会跟这些人客气,但现在他乐得有人为他铺路,跟着他南下的人很多,不再需要他照顾,唯一一点是地方官员送来的礼物,一概婉言拒绝。
  在京城中,沈溪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刘健、李东阳、马文升等大臣任意拿出一个名望和地位都远在他之上,他见到谁几乎都要行礼问候,就跟孙子一样得夹起尾巴做人。
  但离开京城,沈溪的身份和地位便凸显出来了。
  因为对鞑靼一战中沈溪位列次功,且华北地区很多将士参加了之前平鞑靼一战,无论是在京营将士还是在地方卫所官兵眼中,沈溪都属于绝对的首功之臣。
  地方官员都知道皇帝委命沈溪为户部侍郎但遭到文官集团否决之事,对沈溪分外巴结,因为他们有预感,等沈溪再回京城时,就不再是担任六部侍郎那么简单,或许可以直接做到六部尚书,或者是内阁大学士,等到那个时候再巴结就晚了。
  因为沿途有人照顾,沈溪的南下之路分外顺利,原本他还打算过了黄河便走运河,乘船南下,最后沈溪决定干脆以官道而行,等到了江水再决定是否换乘舟船。


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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