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大宴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7605
弘治皇帝因太子朱厚照病愈在宫中特赐宫宴,对群臣来说算得上是皇恩浩荡,但已经备好的贺词说撤就撤,只有一种解释,出了什么事情令贺词变得不合时宜。
在众翰林问询情由之后,王鏊只是淡然说了一句:“黄河发大水……”
这理由绝对合理而又充分,出了天灾人祸,赐宴没撤已算是好的,再于宫宴上作出一番喜庆之态未免令人非议。
百姓遭难,朝廷上下也应作出一番感同身受的模样,刘大夏跟王鏊一起来,应是怕平日里喜欢为皇帝歌功颂德的翰林们再于宫宴上说出一些不太应景的话,令皇帝和文武百官下不来台。
刘大夏这次前来,并未留意沈溪一眼,就与王鏊匆忙离去……事情紧急,他们应是要去别的衙门通知。
联想到河南右布政使王琼进京状告河南巡抚高明城贪墨治河粮款,沈溪猜想或许会引发一场官场的大地震,河南地方上的大小官吏会被撤换个遍,连举荐这些官员的京官,可能也要遭殃。
不过这些,暂时跟他没什么关系。
朱希周把所有人召集一块儿,大概商量了一下,统一协调翰林院上下的口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得交待清楚。
平日有什么庆典活动,翰林最出风头,可今日情况有所不同,沈溪总结了一下众翰林的意思:
到了宫宴上尽量装哑巴!
宫宴如期在华盖殿举行,文武百官进宫门时神色都有些黯然,显然刚收到黄河发大水的消息。
沈溪跟在人流中,亦步亦趋,沉默不语,以他的身高并不会显得碍眼,就听到左右有人低声议论:“……今年的桃花汛来得有些晚哪。”
黄河流域的洪水分为冰凌洪水和暴雨洪水两种,如今正是四月天,华中地区基本属于春旱季节,不可能有暴雨,那这次洪水就是冰凌洪水,也被称之为桃花汛,因为大水爆发时,正好是北方桃花盛开的季节。
如今已经四月中下旬,发大水的消息这会儿传到京城,沈溪稍作估算,那这次桃花汛大致发生在三月下旬到四月上旬这一段,或者更早。地方上有了天灾后,一般不敢马上上报朝廷,而是要自行补救,高明城这几年在河南一手遮天,可能黄河发大水的消息,也是由非正常渠道传来京城。
到了华盖殿外,大宴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尚宝司设御座于华盖殿内,锦衣卫设黄麾于殿外东西两端,金吾等各卫舍二十四员护卫官于殿内,左右分立,英姿不凡。
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乐工于殿内,设大乐乐工于殿外,立三舞杂队舞师于殿下,文武群臣按朝班列于殿外,东西面朝而向。
此番虽是大宴礼,但不是例宴,弘治皇帝琐事缠身,一些礼数相应可减,出席宴会的大臣不必在殿外等候,一律先进大殿座位上坐下等候。
进到大殿内,沈溪和朱希周的位子在西侧靠墙角边,在没有上酒菜之前,桌上只有酒杯和碗碟。
沈溪施施然坐下,往上首皇帝案桌那边扫了一眼,不但皇帝没来,连内阁大学士和六部主要官员也都没来,或许此时朝廷正在举行紧急会议,商讨如何应对黄河大水,至于对官员的处置,朝廷应该不会太过急切。
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要治地方官员的罪,也要等大水退去再说,这样各级官员为了“戴罪立功”,会尽量维持地方安稳。
朱希周凑过头,低声问道:“若是一会儿陛下问及治河方略,你准备如何应答?”
沈溪暗自揣摩,刚才在翰林院中还商议好不能当出头鸟,说出不合时宜的话,现在就问自己关于治河方略,就连朱希周这样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翰林,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沈溪打量朱希周一眼,摇了摇头,意思是要说你说,反正我没主意。
朱希周没勉强沈溪,继续问旁边席位的王瓒。
一共三个翰林修撰,大家属于同级别的官员,虽然出发前已经商定好这次宴会不出风头,可互相间最好还是商量一下,万一临时出现变故,弘治皇帝当场发问,如何回答才能引起朱佑樘的关注,从而跻身高位。
到了申时末,众臣云集,唯独弘治皇帝与三位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未露面,官员们议论纷纷,皇帝不至不能开宴,这是规矩,所有人都得勒紧裤腰带等着上酒菜,可有的人已经在琢磨出恭的问题。
偏偏宫宴中最不方便的就是出恭。
通常皇帝举行宴席,最好是轻松而来,沉重而去,中途不得离场,此时就算如何艰苦你也要强行憋住。
眼看到了日落时分,按照大宴规矩,皇帝要于吉时入场,还要内阁大学士亲自往请,此番弘治皇帝与内阁首辅、次辅同时不在,华盖殿内连个主持人都没有。
到了酉时二刻,弘治皇帝终于在刘健、李东阳等人的陪同下出来,沈溪跟随文武百官跪迎,殿外钟鼓齐鸣,大乐声起。
沈溪就算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此时弘治皇帝心情沉重。
等弘治皇帝升座,文武大臣在鸣赞官引领下,到正殿中央依次排列而列,面朝皇帝升座的北方而立。
大乐转换曲调,鸣赞官赞“四拜”,沈溪夹杂在文武百官中,磕头行礼。
弘治皇帝抬手道:“众卿平身,入座。”
“谢陛下。”
沈溪跟着文武百官回了一句,这才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耳边很快传来太监那尖利而高扬的声音:“开席!”
鸿胪寺的侍者从华盖殿各处进入,将早就备好的酒菜端上来,谁负责送哪一桌,都是提前彩排好的,就算在场有二三百个席位,鸿胪寺的上菜也是井然有序。
只是饭菜上桌之后,沈溪才发觉这皇宫里的赐宴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所谓的御膳,不过是多了一点荤腥,有一条鱼,还有几块腌肉,另外有几碟素菜,还是二人份的。
这些东西吃下肚子根本就不管饱,而宫宴只提供酒水,并不是每次都提供主食,吃过之后可能比没吃还要饿。
等酒菜上齐,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为弘治皇帝斟第一爵酒,捧至御前,教坊司跪奏一曲“炎精开运之曲”,所有大臣再跪。
弘治皇帝喝这第一爵酒时,文武百官可没资格同饮,要等朱佑樘饮下第一爵酒,百官方可四拜之后而起,二次落座,到这时候百官才可斟上酒,准备陪饮。
从第二爵酒开始,弘治皇帝再饮酒,百官便无须再下跪,不过要等朱佑樘饮下后,官员才可于稍后举起酒杯陪饮。
第二爵酒饮毕,光禄寺的官员开始进汤水,同样有礼乐伴奏,文武百官需要起身,等弘治皇帝那边进汤完毕,群臣才可坐下,接下来是为群臣进汤。
沈溪看了看自己面前白色的汤汁,只是很普通的鱼汤。
不过现在是四月天,能在京城之地吃到鱼汤也颇为不易,只是汤太稀,几乎可见碗底,举起来几口就可下肚,偏偏这会儿只能看不能喝。
弘治皇帝喝完汤水,乐曲再改,舞师起舞,文武百官可以坐在那儿欣赏一曲舞蹈,中间基本是自便时间,可以吃东西,也可以自行饮酒,不过在每曲舞快结束前,文武百官要自行把酒斟满,等待为陛下敬下一爵酒。
从开宴到宴罢,一共要进酒九爵,也就是九盏,沈溪毕竟没那么好的酒量,所以每一盏不能斟满,毕竟皇宫里赐宴的酒水度数相对较高,以他的小身板很容易喝醉。
每一爵酒的规矩,基本跟第二爵酒相同,都是弘治皇帝先饮,百官后饮。
若有什么进献的贺词、贺礼,也要在饮酒之后乐舞之前进献,但因为王鏊和刘大夏提前去各部通知说黄河大水,使得这次大宴略显单调,弘治皇帝不发话,任何人都不敢上前进言。
一曲舞蹈结束,到下一曲时会换舞蹈,但三场就要换舞师。
第一场是由男舞师献舞,后两场是教坊司的女舞师献舞,相对而言还是后两场的舞蹈更能吸引文武百官的注意力。
等九爵酒献完之后,光禄寺的官员便吩咐撤去酒盏,进“大膳”。
所谓的“大膳”,在沈溪看来就是一大盘好似大杂烩一样的菜,里面荤素都有。正好之前沈溪感觉肚子还没底,赶紧拿起筷子猛吃几口,因为不抓紧时间的话,再过一会儿就要撤案桌了。
吃过大膳,教坊司上百花队舞,这也是整个大宴中舞乐精髓之所在。
表演百花队舞的舞乐女子,全都是教坊司舞女中的佼佼者,身段优美,而且年岁都在十二三岁到二十岁之间,容貌娇美。
这百花队舞,如同春日里百花盛开,娇艳异常,加上百官喝了点儿酒,属于酒足饭饱的状态,很容易“饭饱思淫欲”,见到这些美貌动人的舞女难免想入非非。便连沈溪,小小年纪喝了点儿酒,这个时候看到这些娇滴滴的美女,也不由心旌动荡,色授魂与。
此时已是上灯时分,隶属于鸿胪寺的侍从,依次给每一张桌子点上烛台,同时大殿内挂灯陆续被点亮,很快便将大殿映得一片通红。
百花队舞结束,鸣赞官唱“撤案”,说是撤案,但只是一种形式,并不会马上将所有案桌撤走,因为案桌上还有食物没吃完,按照不能浪费的原则,宫廷赐宴中有“怀归”的礼数,即把没吃完的菜打包带走。
“怀归”的政策开始于唐宣宗,规定“今后大宴文武官,给食两份,一与父母,别给果子与男女,所食余者听以帕子怀归”。
意思是吃完饭,给一份饭食让父母吃,至于吃剩下的拿回去给子女食用,这是皇帝仁慈的表现。
至于打包的工作,会在宴席结束之后,由鸿胪寺侍从负责,官员不能亲自动手,也不能挑拣。
在“撤案”的同时,鸣赞官唱“宴成”,沈溪赶紧跟随百官出席而列,面朝弘治皇帝,然后耳朵里便传来铭赞官唱“鞠躬”。
这里的鞠躬可不是弯腰,而是下跪叩首,同时礼乐声再起,文武百官需要四拜而起。
百官分列东西两侧,仪礼司对弘治皇帝跪奏“礼毕”,然后鸣鞭奏乐。
弘治皇帝朱佑樘起驾回宫,文武百官开始退场,不过在退场之前,包括沈溪在内,所有官员都要等鸿胪寺侍从将食物打包完毕,然后带着食物离开皇宫。
第四六〇章 御赐墨宝
大宴由始至终,弘治皇帝和文武百官没说过一句题外话,至于太子病愈或者黄河大水,也没人提及,宴席显得正规而刻板,没一点儿人情味。
不过文武百官进宫吃一顿酒席,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尤其是翰林院这样全都是芝麻小官的清水衙门,以后被调到六部或者寺司等部门,除非登上高位,否则就再也没机会出席这种场合。
鸿胪寺侍从将食物以及大宴时的餐具打好包,沈溪跟朱希周各人领了一份,然后拿着包袱往皇宫外走。
要说一堆大臣每个人都带着个包袱出宫,多少有些不雅观,但好在大臣基本都带了随从,到了宫门口自然有人接应,只是苦了沈溪这般本身官品不高,连轿夫和随从都没有的官员,不但要自行提包袱,还要大老远走着回家。
尚未到宫门口,突然有锦衣卫过来,恭敬地向沈溪询问:“这位可是沈修撰?”
沈溪愣了愣,转身发觉后面似乎有人追了上来,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来者是谁,他连忙点了点头,然后被锦衣卫请了过去,到近前才发觉是谢迁。
“给你的。”
谢迁将手上一卷装裱好的字幅递了过来,“陛下赐的字,小心收着。若是被汤汁污了,小心尔脑袋。”
堂堂内阁大学士,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把威吓的话说出来,沈溪倒没觉得多害怕,这可是皇帝御赐的墨宝,价值连城啊!
就是不知道弘治皇帝赐的是什么字。
谢迁也不言明,转身往宫里面去了,应该是连夜有会议要开,很可能涉及黄河大水以及会试鬻题案等问题。
沈溪来到宫门口,朱希周和王瓒还等着他,见他手上拿着一幅字,不由问道:“这是何物?”
沈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莫名其妙,朱、王二人相视一眼,也未勉强,在宫门口作别,各自回家。
却说沈溪喝了几杯酒,一路行下来,头有些晕乎乎的。主要是他酒量不高,在宫里陪陛下饮酒,就算每次都不倒满,但毕竟御用的酒盏比平日所用酒杯要大许多,一次还要一饮而尽。
倒不是沈溪非要逞强,只是旁边有朱希周等人看着,他若是明目张胆把皇帝御赐的酒水洒掉肯定会招来非议。
就算身为翰林,每个人心中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沈溪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不愿落人口实,就算硬撑也要把酒喝下肚子。
在皇宫里时还没什么,或许是酒的后劲儿比较大,沿着东长安街、牌楼街往家的方向走,沈溪迷迷糊糊,都快分辨不清楚回家的路了。
尤其到了胡同口附近,沈溪总觉得周围胡同几乎都一个样,哪条胡同才是正确的回家之途,有些吃不准。
好在家里的女人惦记他,谢韵儿派了朱山提着灯笼在等胡同口,朱山本身也是个路痴,不敢走太远,坐在胡同口正怅然若失时,听到沈溪的脚步声传来,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少爷,是你吗?”
“是我,快来帮忙。”沈溪累得已经走不动路了。
背着的包袱看起来不大,但里面的牛、羊、鱼肉块以及糕点等用油囊包裹着,此外汤水则用羊皮水袋盛放,再加上陶瓷餐具以及银筷,怎么也有五六斤重。此外,他手上拿着御赐的墨宝,中间不敢解下包袱休息,怕摔烂碗碟,又或者是汤汤水水溢出来把御赐墨宝给染脏了,如此只能强撑着,走这一路,几乎快把他给累死了。
朱山帮沈溪将包袱接了过去,好奇地打量一番:“少爷,里面是什么?”
沈溪道:“吃的东西……皇帝御赐的膳食,没吃过吧?”
朱山一听眼睛就亮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吃的东西,那不用说一定是神仙才能吃到的绝世美味,回去的路上,朱山连沈溪都顾不上扶,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包袱,到了家门口吼了一嗓子,里面秀儿和宁儿同时出来开门。
“你还知道回来!”
林黛出来迎接,却不像谢韵儿那么好脾气,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谢韵儿道:“老爷这是到皇宫参加御宴,不得乱说话。”
沈溪一时没明白过来,自己何时升格当“老爷”了?不过听谢韵儿叫得很自然,好像理应如此。沈溪一头雾水进了门,只见一家女人围着他带回来的包袱,显然听朱山说这是皇帝御赐的食物后,每个人眼睛都闪着光芒。
沈溪挥挥手:“打开来尝尝,宫宴上的东西,说是怀归要带回来,我与同桌的朱修撰吃得不多……若你们嫌弃的话,丢掉便是。”
谢韵儿没好气地道:“宫里的食物,平常人家岂能吃到?莫说没脏,就算脏了我们也会吃下肚子。”
朱山早就馋得流口水了,闻言赶紧道:“是啊是啊,少奶奶,我们打开来吃吧,少爷应该是吃饱了。”
林黛听朱山称呼谢韵儿为少奶奶,而从来只将她当作“小姐”,心中有些不忿,狠狠瞪了朱山一眼。
这时候谢韵儿先到灶房打了盆热水过来,沈溪用热毛巾将脸擦干净,这才吩咐:“黛儿,帮我盛碗米饭过来,这一晚上光顾着喝酒了。”
“还是妾身去吧,黛儿,你留下与她们一起吃。”趁着沈溪洗脸的工夫,谢韵儿已经打开包袱,先把里面的陶瓷碗碟以及银筷拿了出来,再把油囊打开,把里面的肉食以及糕点依次摆好,等整理妥当这才往灶房去。
沈溪回到房间。
不多时,谢韵儿已将饭菜给他送了过来。不得不说谢韵儿是主内的一把好手,自打来京后,灶房的大水缸边已经添置了些坛坛罐罐,青菜、萝卜等泡菜既爽口又下饭,非常合沈溪的胃口。
有了谢韵儿在,家里的伙食质量比以前高了不知道多少,谢韵儿属于内外兼修的贤内助,沈溪已经有些舍不得就这么将谢韵儿扫地出门了。
等谢韵儿将碗筷摆好,恭敬对沈溪说了一句:“老爷,吃饭了。”
“别叫我老爷,听起来很别扭。”
沈溪说了一句,在桌前坐下,将御赐的墨宝拿出来,在谢韵儿不解的目光中,将卷轴打开。
皇帝赐下的字并不复杂,只有四个苍劲的楷书大字,写着“济世为怀”,这是对大夫的一种很高赞誉。
弘治皇帝题写的字中规中矩,单就书法而论,这幅字算不得佳品,可值钱就值在下面的用印,乃是大明朝的“广运之宝”。
沈溪对这方印玺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是明朝历代皇帝所用最广泛的一方印玺,赐大臣或者忠臣良将的题字都会用到,若历史没有改变,弘治皇帝这方印玺将在正德年间随明初十七宝被付之一炬,直至嘉靖十八年方重新补造,从明初的“十七宝”增加到“二十四宝”。
“这……这是何物?”
谢韵儿虽然不太敢肯定沈溪带回来的是什么,但她隐约有些揣测,因而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沈溪因为喝了酒头有些疼,手扶着额头道:“陛下御赐的墨宝,准确地说,是陛下赏赐给你们谢家的。”
谢韵儿尽管竭力忍着,但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声音哽咽:“你……莫言笑,这……这怎会是陛下墨宝……”
说是不信,但其实目光却仔细打量那幅字,似乎要将每个字都瞧得真切仔细。
“你也太高看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伪造天子手书……看看,这是什么?玉玺用印啊!伪造这东西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沈溪说着,拿起饭碗,“若不是谢阁老亲手给我,我也不信陛下会赐予墨宝。不过……这东西对我而言,真不知是好是坏,你们谢家有了此物,便可以自己留着开药铺,就没陆氏药铺什么事了。”
谢韵儿听到这话,眉头微蹙,一手擦去眼泪,另一只手却在沈溪腋下掐了一把,险些令沈溪连饭碗都拿不稳。
沈溪抬头望向谢韵儿,只见她泪眼晶莹,贝齿轻咬下唇似有委屈,神色稍显倔强,又带着几分女儿家脾气,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那个精明干练的女神医,还是深闺里偶尔被调笑两句就会含羞带臊发小脾气的娇妻?
“如此贵重之物,我可不敢要,还是留给陆氏药铺吧……有了它,以后再没人敢对商会指手画脚。”谢韵儿坚持道。
沈溪摇摇头:“昨天这么说可以,可我已给陛下说过了,药方是谢家呈上的,回头这幅字堂而皇之用在陆氏药铺,言官见到必然会参奏,到时候我可就是欺君之罪,你是这么想让我死,自己好当寡妇离开我沈家门啊?”
沈溪刚说完,身上又被谢韵儿掐了一把。
谢韵儿嗔骂道:“天赐的恩德,却被你说的好似豺狼猛兽……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沈家的媳妇,而且在陆氏药铺拥有干股,把字就用在陆氏药铺怎么了?哼,你不想要就算了,我要!”
说完她还真不客气地将字幅收好,出门将宁儿几个叫进屋里来,交待一番,告诉这是御赐的墨宝,来日找人刻匾。
沈溪惊讶地问道:“韵儿,你想在京城重振谢家医馆?”
一句话就把谢韵儿给问住了,很显然她高兴得过了头,有了御赐的墨宝就想刻匾,却忽略了谢家早非京城的医药世家,根本就没用得上匾额的地方。
正当谢韵儿黯然神伤时,沈溪笑道:“在京城振兴谢家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从头再来嘛,我想过了,若是可以的话,我们在京城开一家药铺,兼营狗皮膏药,借着为太子治病这件事,一定会卖得很好。到时候谢家药铺不就重新崛起了?”
谢韵儿双眸突然有了神采,但她很快便摇摇头:“不可。”
“为什么?”沈溪好奇打量谢韵儿。
你不是最希望早日振兴谢家,让谢家重现当年在京城的辉煌吗?我现在帮你,你怎就不领情?
谢韵儿满面严肃:“相公贵为翰林修撰,在朝为官,若出面经商的话,就算是帮妾身,也必会为同僚所轻,妾身绝不做耽误相公前程的罪人。”
“哦。”
沈溪接受了谢韵儿这个说法,低下头继续扒拉饭粒,一时间两个人都静默着不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一股家人的温馨萦绕在两人身边,让沈溪清楚地感受到来自红颜知己的陪伴,以后的人生道路不再孤单寂寥。
等沈溪把饭吃完,放下碗筷,才后知后觉一样笑道,“韵儿,你还是唤我相公,听起来更亲切自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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