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六册尚未完成的原画,这笔生意很紧,但却涉及到印刷作坊能否一举做大,紧迫感同样是催人进步的动力。
作者:天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4:17|字数:11124
惠娘很晚才回来,这时候沈溪还在挑灯夜战,有了前面几册原画的绘画经验,现在沈溪画起来已经得心应手,速度提升了许多。
第一〇七章 年画
惠娘做事干净利落,三天内就把再次扩张印刷作坊的事办完,仅仅雕刻印版就请了十多个木匠回来帮忙。
至于印刷铺子那边,则是日夜开工,按照一个月内完成八万册计算,每天必须完成二千六七百册的任务量。
至于具体的工作,则是采用了流水线作业,调墨、刻板、压纸、上墨、印刷、剪裁、校对、订册、归置、仓储都有专人负责,每个人只负责一样,务求做到效率最大化。
前两天,三班轮换以及流水线作业便显示出巨大的威力,产能一举由之前的一千五百册跃升到了二千五百册。三天后,随着作坊规模再次扩大,新的伙计也熟练了各自负责的程序,每天的印刷量顺利冲上了三千册。
为了赶工,不但印刷作坊那边如火如荼,忙得不可开交,药铺这边也出现了人手不足的情况,毕竟惠娘经常不在新药铺那边,更多的时候是去印刷作坊督促。
很快到了第一次交货期,首期一万册的数量堪堪达标,那些商人拿到货后,立即马不停蹄通过水路和陆路运出宁化,基本都是往北方而去。
沈溪的忙碌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月,画好原画后便是帮着雕刻印版,等忙完这些就撒手不管了。毕竟他身板小,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好好休息一下。而惠娘和印刷作坊的师傅、伙计则持续忙碌。
银子在手,所有人工作起来都干劲十足,终于到了七月二十八,最后一批一万本画册顺利交货。
苏遮柒等人验过货后便把所有书册运走,所有人松了口大气。
“大家辛苦了。”
惠娘虽然非常疲累,但却觉得累得值,不到一个月时间便赚了两三千两银子,没有什么生意能比这个更赚钱了,“诸位,等下我就派发工钱,每个人还有额外的奖金鼓励。大家伙儿好好休息两日,其他事情等休假完回来再说。”
这时候刚把货物送出门的苏遮柒却折了回来,笑盈盈道:“孙夫人,我这边刚过来两位来自关中的朋友,他们也想订购一批,不知道……”
惠娘刚说给师傅和工人放假,话才出口马上就有新的生意上门,惠娘感觉这幸福来得一茬接一茬,有些应接不暇。
“这……恐怕要问这些师傅和伙计愿不愿意了。”惠娘脸上带着为难之色。
吕师傅等人立即站了起来:“掌柜的说哪儿的话,只要有钱赚,我们巴不得每天都忙呢。”
惠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诸位只需保持白天印书即可,每天下来有个两千本就差不多了……不知苏掌柜是否觉得少了?”
“不少不少,本来这两位关中的客商订得也不是很多,每册订两千本,六册的话一共是一万二千本。但关中地区要交给他们独家经营,否则的话,以后他们可能不会再过来进货了。”
惠娘颔首微微一笑。她越来越佩服沈溪提出的这个“代理商”的点子,让这些行商一人负责一个地区,相互之间不会产生竞争,这样一来连环画就属于独门生意,利润会维持在很高的水平。
商人逐利,见有钱赚自然会有更多地区的行商过来洽谈生意。
沈溪这天下午放学回来,惠娘已经把订单契约签完,跟以往一样四十五文钱一册,一万二千册就是五百多两银子。
看到惠娘和周氏正在高兴地数钱,沈溪有些惊讶,待问明情况后,他摇头苦笑:“姨,你们这笔生意做得不对。”
“怎么不对了?不是按照你说的来吗?四十五文钱一本,一万二千册就该这个价啊。”
沈溪无奈地耸了耸肩:“说了上次是量多才给予的优惠,现在每册两千本就四十五文,那回头苏掌柜他们再来,又是大批量进货的时候,肯定得跟咱压价……您说到时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惠娘和周氏无言以对。
沈溪又道:“以前我们印一本的成本是六七文钱,现在油墨由我们自己配置,材料成本略有降低,可工人的工钱却涨了不少,一本的成本大约要八九文。这样下去,利润可就被大大摊薄了。”
周氏气鼓鼓地道:“臭小子,用得着你来教训老娘和你孙姨?”
“姐姐别这么说,小郎也是未雨绸缪,为将来打算……这生意可是小郎一手操办出来的,我们岂能怪他?”
惠娘劝解周氏,心里既惭愧又有些彷徨,看着沈溪,“小郎,你快说说,后面有什么补救措施没有?”
沈溪无奈摇头。
其实这次苏遮柒带关中商人来谈生意,非常聪明,趁着印刷作坊刚赚了钱正在热乎劲儿上,把连环画的价钱压低到了四十五文,这样就形成固定价钱。后面再来大笔订单就可以趁机压价,偏偏按照道理来说还得让利。
如果再次屈服,这就会泄露印刷作坊要靠这些行商来盈利的事实,把自己的短处暴露在了这些奸诈的商人面前。
周氏有些气恼:“那你说怎么办才好?这儿可是五百多两银子,难道我们还收错了不成?”
惠娘非常自责,懊悔地道:“要是等小郎回来再谈生意就好了,以后这些行商过来,咱们要多留一个心眼儿。”
“算了算了,事情既然发生,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再者,他们爱买不买,咱们可还有杀手锏没亮出来呢!”
沈溪握紧拳头,自信地说,“咱们有彩色连环画,这事连印刷作坊里的师傅都不知道,若他们再来压价,那咱回敬他们,以把彩色连环画的代理权交给别人作为威胁,怎么都可以保证连环画四十五文钱的批发价不变。”
惠娘和周氏的脸色这才好转,心中宽慰许多。
“小郎,你总说你的彩色连环画,可到现在还没送到印刷作坊那边开印,不知能不能维持咱这印刷作坊的利润?”
惠娘看着沈溪,想套他的话。
“孙姨这是不放心我?”沈溪慧黠一笑。
“没有,你这是说哪儿的话?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总故作神秘,连我和你娘也只是看过一次你弄的彩色原画。却不知这东西成本如何,要是太贵的话,可能还不如印现在这种黑白连环画赚钱。”
沈溪点了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有好的东西,不能总藏着掖着,老百姓还是更希望看到彩色连环画。以后随着作坊的规模再一次扩大,还能印制彩色的年画,市场就不仅仅局限于连环画这一门生意,就算断了跟这些行商的业务往来,咱的印刷作坊也能继续红火下去。”
印制年画,是沈溪提出的又一构想,也是他为印刷作坊找到的另一条赚钱门路。
第一〇八章 大脚丫鬟
在这个时代,过年贴春联,是家家户户除旧迎新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家境稍微好点儿的,还会张贴门神画。
最早的门神画是神荼与郁垒,唐代出现了新门神钟馗,到了前朝,秦琼和尉迟恭这两个与民间传说息息相关的门神开始流行。
这种门神通常都是请人来画,只是简单的黑白色,要是印刷作坊能批量印制颜色鲜艳的门神画,必将开时代先河,引为潮流。
至于彩色大张且带着故事性的年画,这个时代尚未出现。
眼下印刷作坊盈利主要靠印制并批发连环画给外地客商,毕竟宁化县内的市场太小,以如今印刷作坊的规模,一天的产量宁化县城以及周边乡镇都消化不了。由于外地客商掌握了销售渠道,那些人刚开始估计还没什么,时间久了一定会回味过来,慢慢地就会通过压价等手段来压缩印刷作坊的利润。
按照沈溪的意思,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必须坚决予以回击,让那些人知道,就算印刷作坊离开他们,仍旧能实现盈利。
惠娘听到彩色的年画,不由带着几分希冀问道:“小郎,你快跟我们说说,这彩色的年画是何模样?”
“彩色的年画就跟那些普通的门神画差不多,只是颜色丰富许多。而且我们可以改进,把连环画的内容加到年画当中,一整幅年画,上面五颜六色,不仅有连环画故事,下面配上文字,又或者年历也行,普通百姓买回去后贴在墙上作墙纸。”
“你这憨娃儿,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不印几张出来让我们瞧瞧?”周氏一听彩色年画这么好,不由急声催促。
“姐姐太着急了,这只是小郎提出的设想,现在咱们的印刷作坊生意挺好的,而且距离过年还早,不用急着做年画生意。咱有了彩色连环画和彩色年画作为未来经营的方向,就算那些外地商人想联手打压我们,咱也不怕了。”
惠娘本来因沈溪提到暴露其短会被外地行商压价的事而揪心,这时候终于缓了过来,脸上涌现轻松的笑容。
沈溪赶忙道:“孙姨,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单从生意讲,咱是不怕苏掌柜那些人,但他们毕竟走南闯北交游广阔,就怕他们背地里耍阴谋诡计。比如说背后挖人,或者是给咱的作坊捣乱放火……不过最担心的还是他们跟官府的人勾连,或者干脆就是达官显贵摆在明面上的代言人,到时候咱们就有麻烦了。”
权钱勾结之事自古有之,官员手里有了权力,便想以权生财,贪赃枉法并不是好主意,因为按照《大明律》,贪官是要遭受剥皮酷刑的。
按照朝廷规矩,官员不能经商,他们便会将权力出租,又或者把银子交给旁人,充当幕后金主,同时给与这些商人政治和政策上的便利,只要这些商人背后的官员背景够大,那他们无论把生意做到哪里,都会有官府支持。
民不与官斗,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原本不如农民和工匠,但由于官员的庇护,实际上商人的地位要比想象中高得多。一旦真的与之对上,以药铺和印刷作坊的现状,明显是螳臂当车。
惠娘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以后防着点儿就是了,左右这单生意已经接下来了,还是先做着,毕竟这一万二千册的订单也可以赚四百多两银子。”
惠娘和周氏将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把这几个月来的盈利清点了一下。从创立印刷作坊开始,前后三四个月时间,带来的利润却超过两千五百两,刨去之前买下药铺店面和印刷作坊场地以及后来连续扩充投入的银子,剩下的仍旧有两千两左右的净利润。
“姐姐,这笔钱实在太多了,你先把你那份拿走。”
按照之前的分成比例,印刷作坊的利润惠娘和周氏四六开,周氏出力少但是赚得大头。上次只是三百多两分红周氏已经觉得了不得了,这次却是创纪录的一千二百两,她已经没法保持冷静,怎么也不肯收下。
“……你说手头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银子,我该如何处置?要是被人发现,还不得充公交给家里?到最后讨不了好不说,说不定反会指责我藏匿私产。妹妹,你先收着吧,搁你那儿我放心。”
周氏表现出对惠娘的充分信任,就算是大笔银子,她也更愿意寄放在惠娘这里。
惠娘略微有些迷惑:“妹妹本来是想,赚到银子应该扩大经营,把印刷作坊做大做强,但以现在的规模似乎已经足以应付,再扩大反而有铺张浪费之嫌……唉,这可真是愁煞人。小郎,你平日主意多,可以说说这笔银子怎么用么?”
沈溪笑道:“孙姨和娘现在每天都那么忙,为何不找些帮手?至于这笔钱,根本就没必要马上花出去,咱们先观望一下,若是有门路再投资也不迟。”
周氏摆手道:“还找门路啊?这同时经营药铺和印刷作坊,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若是再经营别的行当,这身子骨先垮了。”
惠娘浅浅一笑,露出两边的小酒窝:“姐姐不觉得忙也是有福气的事?还是小郎说得对,咱有钱不急着花,或者回头去城外买些田地也可。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去找牙婆买两个丫头回来,早知道上次多买一两个,这些日子也不用这般劳累了。”
惠娘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她一旦决定做什么便会雷厉风行实施。
第二天惠娘去找牙婆,经过上次沈溪提醒,要去见这些人,首先要雇几个力夫随行,免得出什么意外。
以惠娘现如今在城中的地位,几乎所有生意人都要逢迎巴结她,无论是做药铺生意,还是做米粮生意,甚至是经营文房四宝,见到惠娘都客客气气。因为惠娘不但是药铺商会的当家人,还是炙手可热的印刷作坊掌柜,更加重要的是,惠娘手头有不少外地客商资源,跟惠娘搞好关系,他们以后做生意会方便许多。
地位高了,连买卖人口的牙婆也恭恭敬敬把惠娘供着,上次去买丫鬟,有什么好货色都要给豪门大户留着,这次惠娘去,牙婆几乎将所有好人家的闺女都找了个遍,甚至有宁化本地的丫鬟。
这年头女娃子地位低,很多人家养不起,就想送到大户人家做事,卖身投靠,以后在大户家当个滕妾,或者是几年后当家人恩许嫁给府里的家丁或者伙计,算是恩典。
惠娘选了两个时辰才回来,这次她带回来两名少女。
跟之前秀儿三人来的时候不同,这两名少女身上的衣着虽然破旧但很干净,并非是从灾区逃难而至的难民,却是宁化本乡本土人。两名少女看上去都很瘦弱,目不识丁,但模样却清秀可人。
“看着喜欢就把她们买下来了……其实也不算买,最多是过来帮着做几年工,等她们长大些,我一定给她们选户好人家嫁了,还要嫁得风风光光的。”回到药铺,惠娘打量两个新丫鬟,越看越喜欢。
周氏瞅了一眼,叹道:“就怕两个丫头片子中看不中用。”
“没事儿,咱也不用她们做重体力活,妹妹我就是看中她们脚大,这样走路什么的也方便,能稍微帮咱分担些活计就好。”惠娘说着,心里有些感慨,因为她是缠过足的妇人,平日里进出多走几步就会累,她自己也体会到这份苦楚,就算陆曦儿到了缠足的年岁她也没去勉强女儿。
弘治年间,并非所有女子都会缠足,尤其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儿需要从事农活,很多都是天足。沈溪知道,从宋朝以后缠足便开始流行,但不同时期社会的开明程度决定了缠足女人的多寡,要到全民女子都缠足,那是清朝鼎盛时期的事情。
“小郎,现在轮到你了。”
就在沈溪看着两名少女的脚发呆的时候,惠娘的一声轻唤让他回过神来。
“嗯!?”沈溪不解地看着惠娘。
惠娘迈着她的三寸金莲,来到沈溪面前:“你忘了?上次秀儿她们来,是你给起的名字,我早前也问过,这两个丫头在家里没个正式的名字,还是你来取吧。”
沈溪没多想,脱口而出:“就叫绿儿和红儿吧。”
惠娘看了看两名少女身上的旧衣服,的确是一个绿一个红,只是因为褪色基本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她笑着点头:“挺好的,很贴切。你就是绿儿,你就是红儿,以后这家里,除了我和你们这位沈家婶婶做主外,小郎……你们可以称呼小少爷或者小掌柜,他的话也必须听从,明白吗?”
“奴婢知道了。”
两名少女都是十三四岁,闻声低着头应道。
惠娘把她们的包袱拿了下来,交给旁边的宁儿帮着收好,随后又道:“家里的屋子不多,你们过来,一个先去药铺那边跟秀儿一起守夜,她每天晚上一个人总要有个伴儿才行,另一个,我会给你们再添置一张新床和被褥,回头每一季都会让你们回家看看,到底是咱宁化人,离家近也方便。”
绿儿有些着急:“夫人,我们离家时,爹娘说走出家门就跟家里无关,要是回去会打断我们的腿。”
“哦,这样啊……”
惠娘想了想,“那也无妨,等你们长大几岁,成婚生子以后,家里对你们的态度就会淡下来。你们跟秀儿她们一样,也是每个月一百文月钱,吃住不用你们发愁。但若谁偷懒的话,我可不会轻饶你们。”
惠娘平日里好说话,但依然在新丫鬟面前表现了一下她的威仪。
“奴婢不敢。”绿儿和红儿一起行礼。
等说完事情,惠娘让宁儿带着两个新来的丫鬟去后院熟悉环境。
目送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惠娘摇头感慨:“年轻真好啊,什么都不懂,什么事都不用发愁,想想不过才几年时间,已经回不到当初的心境了。”
惠娘感怀身世,话语中带着几分凄楚。沈溪看了大感怜惜,可惜现在的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
第一〇九章 茶肆危机
家里添了两口人,一下子变得热闹许多。
绿儿和红儿到底来自宁化本地,不管是口音还是生活习惯都与惠娘、周氏等一般无二,很快就适应了丫鬟的新身份,虽然她们不识字,很多东西要慢慢学,但最重要的是她们能分担药铺的部分工作,让周氏和惠娘这两位掌柜轻省不少。
一众女人中,识字的只有惠娘和小玉。
惠娘是药铺大掌柜,很多时候不都在,小玉在五个丫鬟中的地位变得突出。不过小玉平日不太会说话,也不喜欢使唤别人,见此状况宁儿主动站了出来,有什么都是她带着做,俨然成了丫鬟中的领班。
很快到了八月,盛夏逐渐过去,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虽然进学已经一年了,但沈溪的课业并没有变得繁重,他每天有大把空闲时间完成连环画的原画,还可以进行一些稀奇古怪的实验。
老太太李氏接管并让沈溪二伯沈明有经营的茶肆如今已入不敷出,陷入倒闭的边缘,就连之前还能依赖的夜场说书,到后面百姓也不再买账,城里到处都有说书的,甚至也添加了夜场搞起了竞争,此消彼长之下,茶肆的辉煌就此一去不返。
八月初四,老太太带着沈明有到沈溪院子,由于提前打过招呼,沈明钧早早地便下工回家,就连周氏也被从药铺唤了回来。
“……你二哥不太会做生意,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但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有主动分担和帮衬过吗?如今你大哥在外面租客栈住,每天都要花银子,老幺和老幺媳妇就不能帮忙分担些么?”
沈溪拉着林黛的小手,躲在院子门外,听老太太数落老爹老娘。
生意好的时候李氏觉得这是家族生意,应该让她这个一家之主接手交给“能干”的二儿子沈明有来经营,让沈明钧这个茶肆的创立者专心在王家做工,一个月赚来五六百文钱来贴补家用。
现在生意黄了,老太太终于承认二儿子“不太会做生意”,却把事情往沈明钧夫妇身上推。
倒不是说李氏厚此薄彼,老太太心如明镜,头一个月赚的钱减少还可以说是投资导致,但接下来两三个月交到她手里的钱越来越少,她便请大房那边的人帮忙查了下账。当她发觉二儿子好逸恶劳还贪污账面上的钱,心中顿时后悔不已。
但碍于一家之主的面子,她不愿服输,到底她重振家业的大计要寄托于茶肆上。自那以后,李氏便加大了对沈明有的监管,有时候甚至亲自去茶肆坐镇,但随着时间推移,生意依然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已经撑不下去了。
李氏怕沈明钧夫妇拿这事来质疑她当初的决定,所以过来就先用话把小儿子夫妻的嘴给堵上。
也是李氏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沈明钧对老娘孝顺到言听计从的地步,连当初茶肆的经营权被拿走都没吱声,更别说现在对李氏有什么不满了,而周氏则完全把精力放在如何管理好药铺上,偶尔关注下印刷作坊,心态放得很开。
沈明钧听了李氏的话,苦着脸:“娘,我和娘子每月从王家和药铺挣来的工钱,都上交给您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来帮衬茶肆和大哥一家。”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李氏马上来脾气了:“那你的意思是……娘为难你了?”
周氏赶紧说和:“娘,您千万别误会,相公他没顶撞您老人家的意思,其实……媳妇和相公每月赚多少钱,娘应该清楚,不该再对我们有更多要求。”
沈明钧和周氏申辩两句,想让李氏放过他们一家,但这话入了老太太耳后很不受用。
李氏黑着脸:“是,知道你们两个有本事,茶肆在你们手上,就算管得少,也能每天都赚大把的钱,现在交给你们二哥,天天都赔,还要你们拿钱来填补。本来我以为生意只是暂时的困难,可现在既要养活那些伙计,还要交租金,早已是入不敷出,我看不如直接关门了事。”
沈明有一听急了:“娘,您就这么把铺子关了,不是把咱家的希望给断绝了吗?”
沈溪心想,好吃懒做的二伯绝对不是为了家族着想,而是怕铺子关门后他又得回乡下务农,从此又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要不怎么样?”李氏对沈明有发起了脾气,“你倒是说说,为何茶肆到了你手上,这生意就每况愈下?”
沈明有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城里说书人多了,竞争大为加剧,加上说本和连环画的印制,百姓有了更多的娱乐方式,不用再眼巴巴地去茶肆听书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但沈明有根本就没做过市场调查,以他的能力和见识,仅仅是归责于城里的士绅大户学得精明,不肯去他那里包贵宾桌听书。
“老幺媳妇,如今你在药铺做得不是挺不错的吗?说到底这是别人的营生,太过卖力对自家人没什么好处,不如你抽空多去茶肆那边走走……咱们再坚持一段时间,看看能否熬过去。”
李氏的话稍微有些软,其实是想让周氏去茶肆那边看看,能否把生意收拾起来。
这下连沈明有都不说话了,老太太一向治家严谨,他这次在经营茶肆上表现得异常糟糕,早已没有了发言权。
不过,只要茶肆存在一天,他就不用回乡下,哪怕当个伙计也比回村好许多。
周氏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当初茶肆赚钱如流水的时候,老太太进城就执意把铺子收走,现在眼看亏本经营不下去了,又想让她回去管,那回头倒闭了不是还要赖在她头上?说是她管理不善才导致的?
周氏如今管理着一家药铺,暗地里还参与经营印刷作坊,本身就已经很忙了。
“娘,媳妇如今在药铺干得还不错,每个月交给家里的钱也不老少,不想多过问茶肆的事情,我看还是让二伯继续打理吧。”周氏试探着说道。
李氏听了这话很生气,站起身嚷嚷:“行了,行了,你们都长大了,一个二个翅膀硬了,娘说的话你们也不遵从。宁可给外人做事,帮别人打理铺子,也不帮家里,那家里养着你们何用?”
老太太气呼呼地站起来,摔门而去,沈明钧赶紧追上去解释。沈明有看了周氏一眼,哼了一声,跟着离开。
周氏心里非常委屈,等李氏走了,她还在院子里抹眼泪。
沈溪和林黛躲在门后,探头见李氏和沈明钧、沈明有两兄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走了出来,跨进院门。周氏见是两个小家伙,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道:“今天你爹大约不回来过夜了,今晚我们还是到你孙姨家里睡。”
以前周氏有什么委屈,都会跟丈夫说,毕竟丈夫跟她是一家人,她把沈明钧当成唯一的依靠。
但在出了李氏把铺子夺走,丈夫没帮她说话后,她对沈明钧开始有了嫌隙,于是经营印刷作坊的事便没跟丈夫提。
如今她私存下来寄放在惠娘那里的银子足足有二千两,这些钱虽然不足以让沈家恢复以往的荣光,但至少能在县城里买处很大的宅子,还能在城外置上一百多亩田地,就此过上地主的生活。
可惜的是,老太太和丈夫一次次伤她的心,所以她也就没了把钱拿出来的兴趣,决定继续保密下去。
第一一〇章 香饽饽
周氏带着沈溪和林黛到药铺,惠娘刚好从新铺子回来。
惠娘善解人意,上前仔细询问一番,见周氏两眼通红,热泪盈眶,忙连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周氏的情绪才稍有好转。
“你说我为沈家忙里忙外图个啥?把我们铺子收走也就罢了,现在眼看做不下去了,却想让我重新接手,是个人心里能好受?我只不过说不想去,结果就大发雷霆,就好像我这个媳妇做了对不起他们沈家的事一样……”
周氏又开始数落和抱怨起来。
沈溪已经见怪不怪。
老娘虽然为人泼辣,嘴上不饶人,但她心地还是善良贤惠的,可惜她生在一个女人没有社会地位的年代,就算做事做得再好,也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要不姐姐把存放在我这儿的银子拿回去,买个院子,再置办些田地,让老太太高看一眼,以后她就再也不会对姐姐挑三拣四的了。”惠娘试探着问道。
周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摇摇头:“我才不会这样做呢……就算要买院子,也要等将来小郎长大了结婚生子才买。现在就买给老太太,肯定要留给她那些儿子、孙子,我们恐怕连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我家那没良心的在家里是老幺,小郎在同辈里也是老幺,老太太怎么也不会把院子传给我们……何苦来着?”
惠娘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姐姐还没有被怨恨冲昏头脑,这就好。”
周氏摇头叹息:“可这事一直不告诉家里那没良心的,总觉得亏欠他什么,这些天他问我为何这么忙,我都不敢告诉他咱铺子的事。”
惠娘没有再说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很多时候她只是劝说周氏看开些,真正涉及到沈家的家事,惠娘一个外人还真不好随便插嘴。
“不说这个了。”
周氏终于岔开话题,“这两天没问作坊那边的情况,也不知现在怎样了?苏掌柜那些人,走了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啊?”
惠娘摇摇头:“这个妹妹也不知道。要说这印刷作坊,小郎比我们两个都清楚,他每天放学回来都会过去看看,作坊需要添置什么,又或者安排人事,都由他一言而决,他做得很好。”
周氏埋怨道:“妹妹,你怎能全相信那臭小子?你看他鬼头鬼脑的,咱在说话他却在门后偷听……憨娃儿,你过来,你怎么能偷听娘跟你孙姨说话?”
沈溪苦笑着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看了看惠娘,再看向老娘,其实他只是想知道老娘心里对于刚才的家事是怎么个态度,并非有意想听私房话。
“小郎懂事早是好事,但的确不能让他多接触杂务……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书读好。”惠娘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小郎,我看以后这样吧,作坊那边你先不用管,好好读书,等过两年你长大些,再过问也不迟。”
沈溪连忙道:“孙姨,现在作坊正是赚钱的黄金时期,如果不抓紧时间,等以后别人钻研透咱们的技术,再想象现在这样赚钱就不可能了。此外,要是我不画画,莫非后续画册也不推出了?”
“你的前途比赚钱更重要!小郎,你确实很聪明,但要把这份聪明劲儿用在正道上,姨不想害了你……若你以后只是个商人,走到哪儿都矮人一头,姨就算进了棺材也会自责。”
好人呐。
沈溪心中暗暗感慨,为了他的前途,甚至连有着大好前景的生意都可以放下,这样明事理的女人去哪里找?
不过,沈溪可不想把自己每天都禁锢在学习的囚笼之中。
沈溪脑海中的知识大多是现成的,再世为人后,他的记忆力变得极为惊人,看过的书本基本上能做到过目不忘,在学堂里他除了学习《论语》外,私下里基本上把四书五经都看了一遍,闲着没事还看看时文,结合前世研究古文尤其是八股文的心得,或者他对科举不能做到驾轻就熟,对于通过童生试并无多大把握,但这并不妨碍他一心多用。
“孙姨,您放心好了,我学习好着呢,每次学堂考核我都拿第一……我做这些不会耽误学业的。”沈溪赶紧对惠娘表明他的态度。
周氏道:“小郎,别辜负你孙姨的一片好意,以后你少管作坊的事……至于连环画和年画,你倒是可以继续画。”
“是是,娘说得在理,我画画不会耽误太多工夫,大不了我以后不去印刷作坊那边就是。”
沈溪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之前他一直盯着作坊,才保证印刷的各个工序没有出错。饶是如此,很多伙计因为不识字,经常把连环画的页数排序弄错,又或者把画面弄得上下颠倒。直到沈溪提出设立质检人员,对马虎而弄错的伙计进行惩罚,印刷的质量才提升上来。
若是后面他不去监督,那些伙计见不到管事的人,就会糊弄了事。
印刷作坊赚钱是多,但却很忙碌,不三班倒的话,伙计一天要做五个时辰的工,中间非常疲累,敷衍是随时可能出现的事,而其中有很多伙计又是那些印刷师傅请来的同村人甚至是弟子,碍于面子,那些印刷师傅不太爱管下面人偷懒的事。
“孙姨,以后我可以少过去,不过作坊那边必须得找个人看着,经营和账目上的事,也要有专人负责。”沈溪提出他的设想。
这年头,不管是店铺还是作坊,东主通常就是掌柜,负责作坊的运营,人事账目一把抓,毕竟没有职业经理人的概念。
沈溪提出的,就是专门找人到作坊总负责,就好像现在周氏扮演的角色,兼着掌柜、工头等差事,专门负责照看作坊,避免出现人浮于事的情况。
惠娘有些为难:“小郎说的倒也不是不行,但想找个懂行的人来管理作坊,还是太难了。要请人可能要到府城去找。”
沈溪笑道:“孙姨,不用去什么府城,就在宁化县内找就行,不用他懂行,只需要识字,懂得管人和理清账目就行,印刷作坊咱可以交给这个人负责,只是对外洽谈业务,必须要由咱们负责。”
惠娘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现在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她经常要印刷作坊和药铺两边跑,安排这样一个人到作坊,能省不少事。
“就按照小郎说的,回头我就去请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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