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0章 等待
作者:无语的命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3:51|字数:18991
晨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不太情愿地散去,露出了漫山遍野安营扎寨、正在沉睡的一支军队。
沉寂了一夜的军队苏醒了过来。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官兵们,或是吃饭,或是沿着营地前的道路朝着前方走去,那条在他们脚下踩踏的道路,已变成了一条大路。远处一条小河缓缓流淌着,尽管冬天到来了,但让人庆幸的是,河水还没有结冰。
“也许,再过几天就下雪了。”
杨成自言自语道,手中抱着几件军装的他,想去河边洗洗衣裳,已经积了好几件脏衣服了。
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杨成拿着肥皂洗着衣裳,肥皂泡在河水里漂流着,在河边的到处都可以看到正在洗衣服的战士,这里和内地不同,在内地,他们可以把脏衣服丢给兵营附近的洗衣房,只要花上几十文钱,就能把衣裳洗个干净,但是在这里并没有百姓开设的洗衣房。
就在他们洗着衣裳的时候,小桥上一个骑兵骑马跑了过去,他看到河边正在洗衣裳的战士们大声喊道。
“快点,快点,别洗衣裳了,赶紧回去,要行动了……”
那个骑兵是传令兵,对于他的话,没有人会怀疑,原本正洗着衣裳的战士们一听,无不是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只是简单的把衣裳在水里捞了一下,然后就抱着衣裳朝各自的营地跑去。,
“要行动了!”
一回到营地,杨成就对弟兄们嚷道。
“明天咱们就要行动啦!是镇指挥部的传令兵说的。”
眉飞色舞的杨成,朝队里的弟兄们说道。
“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他么的不用再等了,到时候,炮兵肯定会先轰开城墙,就那道土墙,我敢说,只要一炮打过去,肯定就能轰塌了,然后咱们直接杀进去,把城里头的敌人杀个干净。”
他对身边的弟兄们描述着一个场面十分壮观的战役,甚至还进行了战斗的部署,看起来似乎也是既果断又详尽。
“得了,得了,等到命令下来再说吧,这样的事,咱们都碰着好几次了。”
相比杨成的激动,周围的弟兄们似乎没有多少兴趣,他们纷纷四下散开来,似乎对这样的“谣言”已经不怎么相信了,可是在一排排低矮的茅棚之间,他们就那么三三两两的坐着,检查着手中的武器。
而一个本地的土人车夫,原先在弟兄们的热情的邀请下,在弹药箱子上表演起了舞蹈,这些所谓的“土人”,其实大抵上都是“旗人”,或许他们自称“明人”,可是相貌却与明人不同,他们的母亲往往都是本地的色目土人。受母亲的影响,他们大都是能歌善舞。
先前在弹药箱上跳舞的李还给弟兄们晾到一边,只好丧气地坐在那里,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一个军官拿了一个布袋给他。
“给,拿好了。”
这是一小袋馒头,也是李还愿意跳舞表演的原因,他希望通过讨好这些兵士,去换取额外的食物,馒头、面粉甚至喂马的玉米,这一切都可以改善他和家人的生活。
“谢、谢谢军爷……”
对于李还的感激,军官压根就没有看在眼里,不过只是几个馒头而已。
“鬼话!全都是鬼话——都是骗人的鬼话!”
另一名二等兵的嗓门很大。他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气冲冲地往裤袋里一捅,压根就没有任何检查武器的意思。
“我才不信该死的部队会行动,咱们钉在这儿啦。过去两星期就有八次准备行动,可一回也没动成,照我说,咱们就是在这里吃饱了等饿,等到城里头的人,都饿死了,到时候,就让咱弟兄们进去收尸。”
弟兄们的反应让杨成感到有责任去解释一下。
“哎哟,你想的美,收尸?指不定都让人吃完了,还收什么收?”
下士抢在他前面在那骂骂咧咧起来。
“这不,学学我,我昨个刚给自己的窝棚里铺了层木头地板。刚来到这的时候,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把住处再收拾得舒服一些,那时候,总觉得咱们马上就要行动,可现在……哥几个,我觉得咱们差不多要永远在这里住下了,这住的地方收拾舒服一些,日子也舒坦不是?”
“话也不能这么说,指不定这次就是真的了……”
大伙们在那里争得热火朝天。有人还在那里把作战计划讲得头头是道,结果遭
到认为不会行动的弟兄们的反对。大家伙在那彼此说着各自的观点看法,都想引起别人注意。而杨成兵则不断应付众人的发问。
“咱们要干啥呀,杨成。”
“要行动。”
“噢,满嘴瞎咧咧。你咋知道?”
“哼,爱信不信,我不在乎。”
杨成答话的样子耐人寻味,不屑拿出证据的态度令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不少弟兄开始检查着各自己的武器。
竖起耳朵,听着弟兄们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听够了行军打仗的闲聊,李明天重新走进了自己的窝棚。在冬天的时候,这半入地的窝棚比帐篷要暖和,所以在天气转凉之后,窝棚纷纷取代了帐篷。
李明天只想独自待着在这里,好让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在木板床铺上躺下。另一头,弹药箱被用作家具,垒在火塘边。
木板壁上贴了一张画刊上撕下来的画,简单线条勾勒出来的女人,是战士们的某路安慰,木钉上一溜挂着几支线膛铳。装备都挂在墙上上,头顶上一顶折叠帐篷充当屋顶。
外面的阳光照在帐篷上,使窝棚里发出浅黄色的光。小窗射进来一束阳光,在乱
七八糟的地板上留下一块斜斜的白印子。火塘上的青烟时时不睬泥巴做的烟
囱,在屋内缭绕不散。这靠不住的烟囱和柴火,时时刻刻有将整座棚子一把烧
掉的危险。尽管如此,火塘仍然是入夜后他们唯一可以依赖的取暖的工具。
李明天被刚听到的消息吓得有点恍恍惚惚。
看样子,到底要开打啦!
明天,也许,就有一仗!
他也得参加。
尽管在参军的时候,他就知道,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只要一想到死亡,就会感觉到恐惧。
当然,和许多年青人一样,李明天同样一直梦想打仗,他曾想象过自己在战场上流血战斗,想象着那横扫一切的炮火,这一切都曾使他浑身激动。在梦中,他目睹自己参加过多次战役,当他凯旋的时候,乡亲们会祝贺他,会羡慕他。
可是一觉醒来,面对着随时将要投入战场的可能时,他却感觉到害怕,感觉到恐惧。他不断的想让自己变得坚强一些,以令自己不会临阵逃脱。
尽管他知道,自己不会临阵逃脱,但是他真的恐惧死亡。尽管他的内心充满了对胜利和军功的渴望。可另一方面他心中生出一种无谓的恐惧。一想到打仗,眼前就出现种种的可能。
死亡的可能!
他寻思着将会遇到的危险,没勇气能够做到坚定不移。
从铺上一跃而起,李明天开始神经质地来回走动。
“老天爷啊,我这是怎么了?”
李明星抱着头大声间自己。
从前对自己的所有认识都是模糊不清的,李明星没有想到对自己竟然毫不了解,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胆小。他害怕因为自己的胆怯,令自己和家人甚至整个李家都陷入永远的耻辱。
逃兵!
懦夫。
“啊!”
他再次沮丧地大叫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赵鹏走了进门,嗓门响亮的王远紧随其后,两个人仍然吵个不停。
“好啦,”
赵鹏进来时说道,表情丰富地挥挥手,
“随你信不信我的话。你只要坐下,老老实实等着就行了,很快就会明白我是对的。”
王远同样也显得很固执,他随口说出一句:
“哼,你总不能这么肯定吧,你以为你是镇守使哪?”
“我也没这么说啊,我就是一个上等兵而已。”
赵鹏一边说,一国开始往背包里收拾零碎东西,显然,他已经认定了明天肯定会开战。
瞧瞧弟兄忙碌的身影,李明天问道。
“要开打了吧,是吗?”
“肯定的,”
赵鹏自信的回答道。
“只要等到明天,咱们就能见识见识最大的一仗。等着瞧好啦,等打完这一仗,咱们这辈子,都能在别人面前显摆。”
“真的吗?”
李明天问道,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嘿,我说兄弟,这回你就可真能确眼看到打仗啦,地地道道的大仗。”
赵鹏有些得意的说道。
“明天,保证了万炮齐鸣,到时候,那炮都能把天给轰个洞出来……”
他一心要向弟兄们展现出一场激战的战事,但描述的并不怎么详细,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足够让大家想象明天的战斗会有多么激烈。
“你就吹吧……”
王远随口哼了声,然后嚷嚷道。
“明天要是打仗的话,我的姓就倒着写!”
“你是姓王吧,倒过来写也是王吧!”
赵鹏笑着说道。
“你小子找抽哪,又他么刁骂我!”
王远听到他话中骂人的意思。
“嘿,明天你看呗!”
占了句便宜的赵鹏没有继续,而是岔开话题又说道。
“明天肯定要打起来,我听说已经有好几支部队,今早出动了,听说营地里头没剩下几支部队了。他们已经进入前线了,我有个同乡是亲眼见到的,我敢说,明天肯定能打起来,”
“真的……”
李明天愣愣的看着赵鹏。这时,他听到赵鹏在喊他。
“明天!”
“啊?”
“明天,你觉得的,我说的对吗?”
“噢,能打好的,依我看,打起来倒是不错。”
李明天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胆怯,他非常滑头地不想参与到弟兄们的争执之中。
“当然了,打不打,最后还得看晋王的命令不是,没有命令过来,肯定是不会打的,如果有命令下来,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杀过去。”
“你小子,说了等于没说,你说咱们营里头会不会有人开小差?咱们营里的新兵那么多。”
赵鹏的问题,让李明天的心头一颤,他该不是看出来了吧。不过他似乎没有看自己,只是埋头收拾着东西。
“噢,没准儿会有几个。不过哪个团没这号人,尤其头一遭碰上枪林弹雨的,没有人敢当逃兵,顶多也就是不敢冲锋,被吓唬住了而已。这有啥大不了的?”
李明天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
“当然,大多数弟兄肯定不会那样的,他们肯定是想打个痛快。别瞧咱们营里头的‘新兵多’,可可弟兄们个个都有种,只要开了头,弟兄们肯定会打得非常勇敢,不比别人差。”
他特别强调最后一句话,不比别人差就行。这也就是他现在的想法,不比别人差就行,然后保住自己的性命。
“得了,得了,你们就别在那一唱一喝得了,我敢说,明天肯定打不起来……”王远的大嗓门又一次响了起来。
“肯定能打起来,我敢说,要是快了,指不定夜里就打起来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在这个问题上,似乎两人谁都服谁,可是争执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看着他们两个人在那里争执着明天会不会打起来,李明天实在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争。
“其实,不打也好!”
终于,李明天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
“要是不打的话,等这一个冬天过完,指不定城里的人都饿死了,到时候,咱们也就不用再打了,这仗赢得轻松。”
“放屁,那样的话,咱弟兄们还捞什么军功!”
王远立即不乐意起来。
“可不是,没了军功,咱们当兵干啥?”
赵鹏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早想过啦。只要上了战场,我就拼了命的多杀几个敌人,然后立下军功。没错,就是这样,老天在上,我到时候肯定能立下军功……”
“哼!你以为,就你一个这么想吗?”
王远又哼了一声。
每一个人都渴望着军功,所有人都是如此,看着战友们,李明天沉默了下来,在他为自己的胆怯而懊恼时,突然,空气中隐约的传来了爆炸声。
第422章
风雨飘摇!
临近末日,即便是作为皇帝,玄烨的心里也会生出这样的感觉,一种绝望的感觉,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他都会隐瞒内心的想法,也就是只有在少数几个人的面前,才会显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此时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熙,对于这个曾经拟写先帝遗昭的汉臣,玄烨一直都是极为信任,先帝这么相信他自然有先帝的道理。玄烨继位之后,对于他同样也是极为信任。在他看来,王熙是朝中难得几个可以信任的汉臣,甚至是可以托付重任的人,他和王化行不一样,那个逆臣辜负君恩,但是王熙不会,当然他现在也没有那个机会。
现在看起来汉臣不是不可以用,关键是要看用在什么地方,让他们去领兵打仗是肯定不行的。他们到最后还是会背叛大清。只要他们手中有兵有权。他们骨子里瞧不起旗人,在他们看来,所有的蛮夷都是蛮夷。让他们当个不能领兵的谋士。自以为聪明的明人,为了高官厚禄还会尽心尽力。一旦让他们领兵,让他们手里掌握兵权,他们只要看准机会就会造反。
只可惜直到现在自己才想通这一切,其实这一切在史书中。早就有了记载。那些人表面上看是忠心耿耿,可只要他们抓住机会总还是会造反,总还是会记得他们的身份。
那些人啊!
终归还是忘不掉自己的身份啊!
想着这些年的过往,想到自己居然直到现在才想通其中的应有。玄烨后悔之余。更多的是感叹。
良久之后。他才感慨地说。
“要是大臣们都似先生居官清正,忠心耿耿,国事何能坏到今日地步!”
王熙再次叩头,颤声说道。
“陛下!国家到此地步,老臣死不蔽辜!”
他这当真是忠心耿耿的话语吗?
至少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这些人只要他们手里没有兵权,作为谋士他们肯定是忠心耿耿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还是可以相信的。
玄烨愣了片刻,问道:
“你何出此言?”
“臣有误君误国之罪。”
“你何事误国?”
“此事陛下不知,但臣心中明白,如今后悔已无及矣!”
玄烨听出来王熙的话中含有很深的痛悔意思,但是他一时尚不明白,一边胡乱猜想,一边问道:
“你所指何事?”
王熙跪下身来说道。
“今年岁初,明军大举犯境,明军势大,而不可挡,靖南守御亦弱,识者无人不知靖南将不能坚守。众臣建议皇上乘敌兵尚远,迅速起驾往南,然后凭借南方深山与兵源,整军备武,待明军深入时,予其以重创,次第再收复天下,此是谋国上策……”
“当时王化行那厮献计,让朕以自身为饵,诱明军集兵靖南,再调兵北上,里应外合,如此既可重创明军,如此建议乱了朕意。此计未行,朕如今也很后悔。可恨太子无知,竟然杀害忠良,逼反王化行,以至于前功尽弃,如此逆子殊为可恨至极!”
提及太子时,玄烨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所有的计划都因为太子的无知而功亏一篑,这让玄烨如何不恼火。
“虽然当时皇上为天下计,不惜以身犯险。但臣是两朝之臣,当时也顾虑重重,未能披肝沥胆,执奏南狩,也同样有误君误国之罪。”
所谓的“南狩”不过只是“逃跑”的代名词罢了,毕竟是忌讳南逃的。
“你当时建议择重臣护送太子抚军南方,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臣本意也是要建议皇上往南京去,因见皇上圣意已决,所以臣就改为请送太子抚军南方了。”
“啊!”
“确实如此,所臣也有负国之罪。”
玄烨沉默片刻,但他对王熙没有抱怨,摇头说道。
“气数、气数,实在是气数啊!”
停了片刻,玄烨又问道。
“那据你看来,当时如若朕去南方,路途如何?”
“当时明军刚刚犯境,欲拦截圣驾南狩,根本无此可能。欲从后追赶,尚隔千余里。所以皇上和靖南军民大可安然撤往南方。”
“可是即便是撤往南方,又有可用?百万军民如何就食?如何安置,况且明军又岂会放弃追击。”
“皇上,南方山高路险,明军即便是追击,也要翻山越岭,山高路远、道路如此困难,明军或许可以占得了一时,又岂能占得了一世,这山中不适合大队人马集结,小队人马,我大清自然可以从容应对,久而久之,明军势必为我军所疲,若是皇上再去帝号,不定明军也就乘势收兵了……”
王熙的话,让玄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朕也不是没有这么考虑过,只是当时顾忌太多,而且,朕觉得,只要朕在,明军势必会一路追杀的!就像当年明廷追杀元顺帝一般,一路追杀,直到其身死,才收兵南返。”
“陛下!那是因为蒙元根基尚在,是因为元顺帝仍然自称为帝,以臣看来,若是陛下南狩时,去除帝号,明军即便是追击,想来也不会穷追不舍,现在……”
抬头看着陛下,王熙又说道。
“其实,现在这个局势,看起来对皇上似乎不利,可实则现在看来,可能更有利一些。”
“更有利一些?怎么说?”
玄烨不解的反问道。
“皇上,其实,现在看似处于绝境,可实际上,如果抓住机会的话,倒不是无路可走的。”
跪在地上的王熙抬头来,看着皇上说道。
“皇上,臣有一个建议,从大内侍卫中召千名敢死之士,以护卫皇上突围离开南京。臣在密疏中不敢明言,恐触犯皇上的忌讳。今日事已至此,臣不能不说。臣以为,如此必可助皇上南狩时扈!”
“道路纷扰,纵然招到千名死士,又能济何事?况且明军于城外层层设防,即便是有死士护士,仅凭千人,又岂能杀得出去?”
对城外形势非常清楚的玄烨,当然不觉得这个法子有什么可用的地方。
“倘若皇上南狩,臣当然要计出万全。明军看似于城外重重布防,可并非没有漏洞可寻,以臣看来,要是皇上有意杀出重围,不妨先令重臣领兵,杀向敌阵,不计代价,冲破敌阵,趁前方混乱时,再由一忠贞知兵心腹统带千人,不离圣驾前后,若是不得已,可再由这千名死士冲杀,而皇上可同近随杀出重围。离开靖南往南不过区区数百里,沿途无人,尚还算平稳。皇上轻装简从,可直趋南方,只须二三日即可赶到。待陛下一到南方,可就地召南方驻防扈驾,然后可以缓缓撤入山内。”
玄烨沉思片刻,然后又问道。
“宫眷如何?”
“若是明军尚未围城,当时皇上下决计南狞,自然可以同行……可是现在,只有请其为大清国尽忠了。”
“倘若明军闻讯后,倾巢入山,不寻得朕,誓不罢兵,又该如何?”
“倘不得已,可以走海道西狩。”
“海道西狩?”
玄烨不解的看着王熙,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是的,皇上,就臣所知这天下之大,远超过我等想像,这几年,臣从明朝地理书籍中得知,除神州之外,尚有美洲、非洲、欧洲等地,而明朝虽然封建天下,可是其封建者无外南洋、新夏以及北美。除这些地方之外,天下还有其它地方……”
“你是说天竺?”
玄烨自然想到了莫卧尔的天竺,想到了巴布尔。
“非也!”
迎着皇上的目光,王熙说道。
“如果明人穷追不舍,那么即便是圣驾撤往天竺,即便是短期内安全,可却难保将来,所以臣以为,可以西狩……非洲!”
“非洲?”
玄烨诧异的看着王熙,作为皇上他同样看过不少地理书籍,自然也知道非洲在什么地方。
西狩……非洲!
这,这是什么意思?
即便是身为皇帝,见惯了太多靠谱的、不靠谱的东西,可是现在玄烨仍然被王熙的建议吓了一跳,或者说,因为他这天马行空的想法,而惊骇不已。
非洲?
那里是什么地方?
按照地理书上的说法,那地方除了遍地的黑肤生番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其它,甚至许多大明的探险家,直接了当的称当时并不适合人类生活,至少不适合建立殖民地。
……突然,玄烨的心里冒出了另一个想法,如果大明觉得那里并不适合建立殖民地,只是在沿海建立一些航海站的话,那岂不是说,大明永远都不会染指非洲,如果撤到那里的话,或许……会有一念生机!
“是的,陛下,非洲目下只有野人生番,尚没有国家,即便是明国,于非洲亦只有好望角一地作为殖民地,其它各地大都维持原始状态,当地野人生番性情愚钝、懒散,若圣驾西狩非洲,其势必不会为我之患,而圣驾到达后,为防患未然。可以直接进入内陆腹地,其内陆腹地,一直不为外人所进攻,皇上可于内陆重建大清,如此,于外界看来大清消亡,可实则却于潜龙于渊,只待数十年生息后,我大清,自然可以再次崛起。臣以为,如此,我大清方才有中兴之望啊!”
心急着大清国的将来,泪流满面的王熙,跪在地上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皇上,臣请皇上南狩!”
临到眼下亡国的境地,玄烨对这位王熙的忠心十分感动,不禁感动的涌出热泪,哽咽道。
“王熙,到了这个时候,你所思所想仍然是我大清的将来,算起来,你是明人,可是你这个明人,对大清却比许多皇亲国戚更是忠心啊,要是满朝的大臣,都和你一样,我大清国,又何至于今天啊!”
或许这样的话在旁人听起来像是讽刺,可是听在王熙的耳中,却让他感激涕零道。
“皇上,臣能得皇上如此褒奖死而无憾,只是臣身为朝臣,还是要再请皇上以大清国的将来为计,请皇上南狩……”
此时的王熙完全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你只是看他的表情,他的做派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对大清国的忠心。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对于他尽心效忠的主子来说,对于他的忠心耿耿却是半信半疑的。
闻言,玄烨便叹息道。
“哎,现在局势如此,如今说也晚了!”
玄烨此刻心情只求活命,可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活路难寻啊!
便是他对王熙是半信半疑的。也不妨碍他这个时候。选择相信他。毕竟。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她的建议确实有那么几分可行的希望。
“出不去,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搭啊!”
因为王熙提到由海道西狩的话,忽然使他产生一线幻想,低声问道。
“海道西狩,西狩非洲,此计真的能成吗?”
姑且不说其他,就是这样的建议确实有那么几分成功的可能。至少看起来比逃到印度更可靠一些。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对希望充满渴望,哪怕是那希望是看起来是极为渺茫的。
“此计定能成功。”
“怎么说定能成功?”
玄烨按耐下心头的狂跳,原本的一线生机在这个时候又被放大了。
难道真的还有机会?
“回皇上,海船出海后,陆地既对其音信全无,只要做好保密,皇上只管乘船离开大陆,而非洲各地一无国家、二无城邦,皇上抵达非洲后,既可焚船深入内陆,而即便是明军知道皇上乘海船离开,可只要他们从各地的消息中提到,皆没有发现皇上的行踪,最终,他们会误以为皇上的船碰到风暴,消失于海上,如此下落不明,明军自然也就没有了讨伐的目标,一两年内,他们或许还会查找一二,时间一次,自然会放弃,再过二三十年,只恐怕世人早已经忘记,而我大清自然可在这种遗忘间,奋力中兴……”
王熙的建议让玄烨深以为然的点着头,最关键的就是让他们找不到自己,只要没有目标,明军自然而然的会停止追击,即便是他们想追到天涯海色,也得先找到天涯海角才是,如果他们找不到的话,即便是在那里不能够中兴大清,总可以把大清国的香火传承下去吧。
心里这么寻思着。玄烨也就静下心来听王熙再说下去。
见皇上听的认真,王熙接着说道。
“皇上想必会考虑,这海船从那里来,其实,想要得到海船倒是再简单不过,如今明朝兴贸易于海上,海船岂止数万艘,仅就是在波斯各港,就有明船不下数百艘,到时候,可以请可靠的人雇佣海船,只待上船后,再制住海员,令其将皇上送往非洲,待到了非洲后,再将其杀死,或是烧船、或是沉船于海上!而且船上火炮,也可以供皇上进入内地使用。”
听王熙头头是道的建议,原本只是有那么一点心动的玄烨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对大清最有利的选择了,甚至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最为现实的选择。毕竟只有这么一个选择可以让明朝放弃。放弃对大清国的穷追不舍。
只要能够摆脱明朝,玄烨自己就一定能够中兴大清。一定能够重振大清国的声势,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不禁懊恼万分的顿足说道。
“哎如今后悔已迟,可恨!可恨!若是能早听你的劝,又何至如此啊!”
一直以来,尽管玄烨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能不能像巴布尔一样在异域中兴大明,但是如影相随的大明,却总像是恶梦一样,难以摆脱,但是现在,王熙的建议,让玄烨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让明军放弃追击的希望。
可是这一切来的总归是太晚了!
忽然,就在这里,主事太监不管皇上正在同王熙谈话,神色仓皇地掀帘进来,跪到皇上面前,奏道;
“皇上!奴婢有紧急军情奏闻!”
原本正为自己错过机会懊恼不已的玄烨的脸色突然煞白,心头一阵急跳,怯声问道。
“什么事?怎么回事?……快说!”
王熙也诧异的看着这闯进来的太监,难道城中出事了?
看着惊慌失措的太监,玄烨跟着从御座上突然站起,浑身惊颤的他惊慌不已的问道:
“快说!是不是城上有变?”
“回,回皇上,城,城内传来消息称,称,朝廷打开城门,放妇孺出城,现在城内外到处都是想要出城的妇孺,城门那边眼看守不住了,妇孺之中混杂着的青壮,想要打开城门乘乱出城……”
闻言,玄烨只觉得的一阵目眩,乱民要打开城门!这岂不是等于敞开城门,请明军攻城吗?
“快,快,立即告诉步兵衙门,让他们会力弹压乱民,绝不能放一人出城……”
不等玄烨把话说完,跪在地上的王熙眼前却猛然一亮,刚开始他还有些犹豫。是想到皇上之前的表现,他突然想明白了,对于现在的皇上来说,重要的是自己活下去,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他大声说道。
“皇上,臣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第423章
进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冷,尽管雪还没有降下来,但是对于靖南城内的人们来说,冬天的到来,意味着死亡。
长期的缺粮,使得城里的人们无不是身体极为虚弱,在饥饿与寒冷的双重折磨下,不知多少老弱先后身死,尽管这一切让城中的“肉市”兴隆了不少,可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几个人能熬过这个冬天。
一场白毛雪之后,城里就不会再有死人了!
在人们穿上棉袄的时候,这样的话语在城中流传着,对此,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事实。
对于困守在城中,处于饥寒交迫中的人们而言,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就在人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不知从那里传来的消息说:今天巳时内外城门九门开放四个时辰,妇女老弱可以出城逃生,壮年男子不许混出城去。
这个消息没有人知道,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但可以肯定,大家是从衙差的口中听说的。在不到半个时辰里头,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在城内居民中引起前所未有的震动。
这一阵子,人们早就在那里传说着什么李定国曾给皇上一封密书,说他体上天好生之德,不忍见全城百姓同归于尽,要主子速将老弱妇女放出城去。可是皇上、朝廷和靖南知府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坚决否认李定国曾有这封书信送进城,甚至还说,明军要饿死他们。
可是对于饥肠辘辘的人们而言,他们对这封书子的传说是半信半疑,直到现在那些衙差们到处说道着城门大开,准妇孺逃生的消息后,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在给人们带来生的希望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各种疑虑和将要生离死别的悲伤。城里的人们纷纷议论着,有的人担心明军未必像传说的那样不随便杀戮老弱,有的人担心明军的报复。当然,更多的人担心,出城之后怎么办?毕竟,他们在城外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故,出了城,也没有安身之处,到时候妇孺们又如何求生?
这一切都使人们产生各种疑虑。而且男人们不许出城,这样一家人难免生离死别。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家家都在议论,家家都有哭声。
“真的,真的,是真的,再不走就来不急了,快点,什么都别收拾……男人?管他什么男人女人,换上女人的衣裳,不一样的出去……”
又一次,作为衙差的黄老六对邻居嘟嚷着,他一边说,一边对媳妇说道。
“快点,别收拾了,就那么几个时辰,再不走,朝廷万一把城门关上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黄老六看着正收拾着行李的媳妇,火急火燎的说道。
尽管他这个媳妇,也是分给他的色目婢,但从她进门后,黄老六对她一直是宠爱有加,说是包衣女,可实际上却是当成媳妇,慢慢的女人也认了命,她日子也算是恩恩爱爱,不曾有过反目的时候。
“这,这什么都不带,出去了咋办?”
香怜看着黄老六问道。开始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宁愿跟丈夫饿死在一起,不愿意单独逃生。可是又想到要是逃生的话,可以把儿子、女儿带出城去。两个孩子都是黄老六的孩子,不能跟着她一起饿死在城里。
实际上香怜自己也饿得皮包骨头,走路没有一把力气,带着两个孩子逃出去,已能走得动吗?如果不出城,只有饿死在这里,如果出城,到时候走不动,又该怎么办?
就在香怜左右为难的时候。正在这时,黄老六回来了。他回来就只有一句话。
“走,现在就走。”
当然,他也跟着一起走。
就在黄老六换上女人的衣裳时,邻居李铁塔也回来了。
他看到黄老六身上的衣裳,诧异道。
“六哥,你这是?”
“这是什么,赶紧回去换衣裳,打扮成女人走!”
黄老六看着李铁塔说道。
“别犯糊涂,我告诉你。这是难得的逃生良机!不乘此时逃走,难道让一家人全都饿死在这里不成?”
随后,黄老六又压低声音说道。
“要走就赶快,晚了就来不急了!”
原本的,他甚至和李铁塔兄弟两个人商量过,怎么样逃出去,可就在这事还在那商量着的时候,那边靳大人带来了这个消息,尽管靳辅没有明说,可黄老六还是听明白了,这城门是私开的,当然,即便是猜了出来,也不能说出去。
到时候,趁着乱,先冲出去再说,等到朝廷回过神来的时候,再想出去可就没机会了。
李铁塔听着了,愣神说道。
“这是咋回事?”
“还能是咋回事,你以为这城门能开多长时间?也就是几个时辰,要是朝廷回过神来,这城门肯定还得给关上!”
李铁塔听了点头说道。
“那可得赶紧了。”
“穿上件女人的衣裳,别装傻啊!”
黄老六又嚷了一句。
“咱们一起走,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在临出门的时候,黄老六突然问道。
“铁塔,你爹过去和明军交过手,那明军人马是不是真的都那么好,不遭塌妇女,不杀害百姓?”
“嗯……”
李铁塔说道。
“我实话对你说,明军人马并不像咱们那么坏,咱们到处杀人,明军可没杀过人,咱们屠城的时候,明军可没屠过,可是这话只能背后说,人前可不能乱说。只要咱们出去了,明军肯定不会杀人的。”
随后他又压低声音说道。
“就是,明军前面都是地雷,到时候,到怎么办?”
一旁正收拾着东西的香怜连忙说道:
“既然明军传信到城里,肯定会给我们一条活路的。”
点点头,李铁塔说道。
“嗯,也是这个道理,成,六哥,你们先等我一会,我这就回家收拾一下……”
这一天,靖南城内的所有人都在收拾着东西,成千上万的人纷纷离开家,拖家带口的朝着城门走去,当他们到了城门的时候,城门果然是大开的,甚至都没有兵丁查验,见状人们纷纷欢喜的逃了出去,其中既有男人,也有女人。
黄老六拉着香怜,拉着儿女,只是带着一个小包袱,他的手里还准备了一根棍子。这棍子为的是怕上路以后,万一走不动,可以当拐杖拄着,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防身。
“但愿还来得急吧……”
随着人潮往城外走着的时候,黄老六的心里紧张到了极点,他知道,城门随时都有可能关上,一但城门关上了,到时候,一家人肯定会饿死在这里。
“走快点,快点,出了城,到时候,明军就会给咱们的饭吃……”
尽管心里头担心着,但是黄老六却仍然对媳妇尽量说了些安慰的话。
在临走之前,他们已经把家里最后一点吃的都吃了,这会也算是有了点力气,脚步也能跟得上。不过这时街上的人走的都不快,毕竟,大家都饿得极其虚弱,大有一阵风吹来就会倒下。
跟在黄老六身边的李铁塔两兄弟,他们带着家人,也随着人流,朝着城门涌动着。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他们两的心也在那里悬着,他们已经看出来来了,这城门不一定是朝廷开的,要是朝廷开的,又怎么可能没有兵守着,可是现在城门大开,兵却没有了。
这城门该不是被人私开了的吧!
尽管内心提心吊胆,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卷在拥挤的人流中出了城门,离开了靖南。
置身于城门上,看着熙攘的人流朝着城外涌去,靳辅颇为激动的对一旁陈得功说道。
“陈军门此次活命岂止数十万口,靳某代城中百姓谢过军门活命之恩!”
面对靳辅的道谢,陈得功只是咧嘴笑道。
“活命?”
摇了摇头,他又说道。
“我开这个城门,与其说是为了让他们活命,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靳大人,你说,咱就这么开了三个城门,把城里头的人都放了出去,到时候,明军那边会怎么办?”
“怎么办?”
靳辅笑了笑,
“还能怎么办?这城门都开开了,你我的献城之中,可是已经坐实了!”
靳辅的面上带着笑,至于陈得功却有些不安的看着皇宫的方向,然后问道。
“你确定,皇上那边会,会那么干?”
陈得功之所以敢打开城门,倒不仅仅只是因为为了和靳辅一同得“献城”的功劳,而是因为,靳辅明确的告诉他——皇上不会阻拦。
“只要皇上想活!”
靳辅冷笑着,往皇宫看了一眼。
“皇上绝不想死在这里,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必定是会逃出去的,至于机会……”
手指着通往城外的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数十万妇孺正在通过各个城门往城外逃去。
“有这么几十万人拼了命的往城外跑,你说说,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乱的乱子吗?皇上不是傻子,他或许会恼怒,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必定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想逃出城的话,势必会抓住这个机会!”
只有混乱,才有混水摸鱼的可能!
在陈得功深以为然的点头称是后,他又有些不太确信的问道。
“靳大人,你说,皇上,真的会从我这里走?”
陈得功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
“这么多城门,皇上怎么可能会选我这?”
这才是陈得功最担心的地方,他不害怕开城门,也不害怕放百姓出城,更不害怕明军会因此恼火,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拿下皇上,然后把皇上献给明军,到那时,献城、献酋首两个天大的功劳加在一起,没有任何人会怪罪他!
“哼哼,咱们那个皇上啊……”
长长的叹了口气,靳辅极为自信的说道。
“是个聪明人,你只管看好了,他肯定会出现的……”
几件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衣裳,放在面前的时候,玄烨的神情变得有些异样,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了,现在就要出城!
不再是什么集中大军冲杀明军,然后再由死士杀出一条通道,而是趁乱出城,混在逃难的人群中,离开靖南。
“王熙,真能出去吗?”
又一次,玄烨看着王熙,他语气不太确定。
“皇上,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其它的机会了。”
迎着皇上的目光,王熙说道。
“皇上,城内有四十几万妇孺,他们无不是饥肠辘辘,为求生计,必定拼命冲往城外,而皇上可以混在其中,有几十万人作掩护,何愁不能逃出生天?”
因为知道时间紧迫,所以王熙甚至忘记了掩饰,没有说什么南狩,而是直接用了“逃。”,对此,一心求生的玄烨倒没有表露出不悦。
“不过,皇上,现在是万万不能出去的,这城门被打开,必定有人暗中勾结明军,指不定,他们也会算计着皇上会乘乱出城,他们必定会半路设伏,所以,皇上,臣以为……”
压低声音,唯恐自己的话语被别人听见的王熙说道。
“现在,必须下旨让威远、威平、两堡与靖南守军一同强攻明军,如此一来,城外局势势必更加混乱,皇上可以直接藏身于守军之中,从容离开此地……”
听着王熙的建议,玄烨并没有立即表态,他只是在心里暗自寻思着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确实正像王熙说的那样。现在既然有人敢把城门给打开。那么肯定就是有人和明军内外勾结。他们肯定在等着自己这边儿自乱阵脚。到时候他们干起事情来也就简单多了。
那些人不可靠,但是眼前的王熙可靠吗?他会不会和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在那里惺惺作态罢了。
人总是会怀疑很多事情。
之前觉得王熙忠心耿耿。那不过只是一时的想法罢了现在。对于玄烨来说,他并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忠心耿耿。
毕竟这么多年他见识了太多的背叛。即便是自己人都不可靠,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外人。
但是现在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第424章
绝境!
兴乾二十二年十月初,对于靖南城中的数十万旗兵和旗眷而言,他们已经濒临绝境,几乎所有人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
缺粮少食的人们用尽一切办法去充饥,任何可以裹腹的东西,都被他们吃进了肚子里,甚至就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地龙”,也是难得的美味。即便是如此,绝大多数人仍然终日饥肠辘辘,在死亡的边缘苦苦煎熬着。
每一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妇人,都在那里饱受着饥饿的摧残!
绝望,当人们处于绝境中的时候,曾经看似不值一提的希望,往往会成为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城门大开、准妇孺逃生求活!
看似有些虚假的消息,从城内传来的时候,威远堡这座位于靖南城外的大型棱堡内的数万守军,开始时还有些怀疑,当他们看到成千上万的妇孺从城内逃出来之后,人心立即浮动起来。
“走,赶紧回家让家里人逃出来……”
没有任何迟疑,但凡是人,在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家人,什么朝廷,什么江山,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奴才们来说,他们从来就不在乎什么朝廷、江山,他们所在乎的往往不过只是当奴才所带来的收益、回报,当收益、回报小于预期,甚至没有收益、回报,只有付出的时候,奴才们或许会选择忍耐,甚至看起来比平常还有忠心,可一但那层蛋壳被打碎,就会立即显露出原形。
当堡垒内的旗兵因为看到妇孺出城时,担心着家人的他们纷纷丢下自己的岗位,朝着城门跑去时,那些守卫城门的兵丁,还试图阻止他们。
“都不准逃,不准逃,朝廷只准妇孺出城,没说你们,咱们可都是拿朝廷兵粮的……”
这边声音刚落,那边人群中就传出一句话来。
“还他么的说兵粮,还好意思提,他么的一天就一碗能见底的稀饭,没饿死都是老天爷保佑了!”
“可不是,兵粮,那兵粮是打发叫花子哪……”
“快开门,再不开门,就别怪老子的火铳不认人了……”
在众人的纷嚷声中、叫骂声中,守门的海那急的满头是汗,只是大声嚷道。
“弟兄们没吃饭,咱不也是没吃饱嘛,你们要是把这城一丢,到时候,可就全完了,大清国完了,谁给你们发粮饷,谁管你们一家老少的活计……”
焦急不已的海那这么一嚷嚷,原本还乱哄哄的城门前,突然静了下来,他这句话确实说到了这些人的心坎里头,要是没了大清国,自然没有人发他们粮饷,没有有人去养育他们的妻儿,他们的子孙兵后代也不可能这边一出生,那边就有落地银和口粮。
“各位爷,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眼见大家伙似乎被自己给劝住了,海那不禁松了口气,恰在这时,他看到人群中的严松年,想着往日里他对大清国的忠心,就笑着对他喊道。
“严爷,您老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被点到名的严松年,先是一愣,随后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那张老脸却没有了往日子的得意,那张因为饥饿而布满皱纹的脸上,所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绝望,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严松年抿抿嘴,然后又张张嘴,冲着海那长揖道,
“我说,海爷,您老就别的嚷嚷了,都到这份上了,您老还忽悠个啥啊,大家伙给大清国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啥都没落着,现在国都要亡了,咱们啥都不图,就图个家里人的安生,您这么忽悠着大家伙去送死,还有良心嘛……”
好嘛!
严松年这么一说,众人才想明白,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大清国自己个都快没了,他们即便是守在这里,那也是跟着送死的货啊!什么粮饷、什么将来,都是扯淡,即使是他们都死在这,大清国也不见得能逃得过今天!
“姓海,你小子,也忒他么坏了!”
“就是,这小子,忽悠着咱爷们送死哪!”
“弄死他……”
“开城门……”
“不开,就弄死他……”
群情激奋中,挤在城门洞里的旗兵哄的围了上去,不等城门的护兵反应过来,短刃、刺刀就朝着他们的身上招呼了起来。
倒在血泊中的海那,挣扎着身体,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严松爷会那么说,当城门被打开,亮光映在他的身上时,感受着踩在身上的脚步,看着冲出城门的一个个身影,他的呼吸慢慢消失了。
“都统大人,兵、兵都逃了……”
都统衙门里,听着下属的急报声,坐在厅中的塔思哈,只是随口应了声。
“知道了……”
然后他就抬头看着空荡荡的议事厅,往常这里会聚集数十位、参领、佐领、晓骑校等军中官佐,而现在,不过只有区区十几人。
军心乱了!
兵在逃、官也在逃啊!
哎……
一声长叹后,塔思哈的依然还是没有说话。
“都统大人,咱们威远堡这次算是完了!”
说话是长寿,他是威远堡参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泪。
“朝廷白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啊,二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这么一声长叹后,长寿站起身来冲着屋里的诸位长鞠道。
“各位,在下世受大清皇恩,这降敌的事情,长寿是不屑去做的,长寿先走一步了,先走一步……”
看着转身离开的长寿,塔思哈知道他的“先走一步”是什么,他是要回去尽节了!
尽节……
满面无奈的看着众人,屋中的众人无不是面带凄色。
“哎,早知道今天,当初、当初,还不如、不如直接杀过去,杀他个鱼死网破……”
是啊,杀他个鱼死网破,也好过,现在这样二十万人齐解甲啊!
“就是,当初咱们虽说谈不上什么兵强马壮,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军心尽失啊,一铳未放、一弹未发,就这么他么的散了,散了,这,这还是咱们大清国的兵嘛……”
寿宁在一旁感叹道,曾经与土人撕杀十数年的他,从不曾想到,有朝一日,那些让土人望而生畏,让土人胆寒的兵丁,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不战而溃。
古往今来,可曾有过这样的事情?
“奴才,都是一群狗奴才,他么的没有好处,一个个立马显出了原形!”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那些奴才时,突然有人闯进来大声说道。
“皇上圣旨……”
一听到皇上的旨意来了,塔思哈等人连忙起身跪于厅中,传旨的太监随后大声读起了圣旨。听完圣旨,塔思哈连忙嗑头说道。
“奴才领旨!”
说完,站起身的的塔思哈对众人说道。
“快去点兵,这一次,非得杀他个落花流水!”
宣旨的太监看着塔思哈,想到来时看到的堡中的乱状,便关切的问道。
“都统大人,这,堡里现在还有多少兵马,兵马还够吗?”
太监的发问,让塔思哈尔笑道。
“瞧公公说的,虽说有些逃兵,可大家伙都盼着这一天哪,请公公告诉主子,奴才们这就去了……”
半个时辰后,曾经热闹非常的威远堡,一下静了下来,曾经屯兵两万余人的威远堡里静悄悄的,原本应该站满兵丁的堡垒中间空地上,只是稀落落的站着几千人马。
有的人逃了,有的人留了下来。
尽管留下来的只有不到五千兵马,可看到还有这么多人的时候,塔思哈仍然显得很是高兴,他冲着大家伙抱鞠说道。
“弟兄们,现在还能在这里看到大家伙,我就在这里谢谢大家伙了……”
对于都统大人的鞠躬,众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神情中大都显得有些无奈。
“都统大人,这谢就不用了,弟兄们留在这里,也不会因为朝廷,而是因为……”
走出来的兵丁苦笑道。
“而是因为即便是我们走了,也不一定有活路可走,毕竟,这手上沾着明人的血,这血债血偿,明人是放不过咱的……”
“是啊,反正怎么死都是个死,不如杀他个痛快,没准还能带着垫背的……”
好嘛!
这话要是被明人听到了,指不定能把这老小子给生吞了,可这会他却说出了大家伙心里的想法,留在这里的大都是年过四十的老人,他们手上大都沾着明人的血,正是因为心虚,所以才不敢出逃,毕竟他们知道,即便是降了,明军还是会对他们进行甄别,要是发现他们手上沾着明人的血,指不定到时候就把小命给搭上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拉个垫背的。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与其这么糊里糊涂的死,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塔思哈笑着说道,然后他走下去,拍着面前的人说道。
“咱爷们,就算是死了,那也得堂堂正正的死,别让人家戳咱们的脊梁,说咱们是一群没有卵子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不这个道理?”
在塔思哈的鼓动下,威远堡里又一次显出了几分生机,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炮手们纷纷返回炮台上,火铳手也各自列队,等待着命令的下达,在他们完成所有准备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看着远处的夕阳,塔思哈突然哈哈笑道。
“今个能拼死一战,也算是对得起大清国了!”
说罢,他的手一挥,沉寂几个月的威远炮上的大炮,终于发出了轰鸣。
有如雷鸣般的炮声,在空气中回响着,炮弹拖着呼啸声,径直朝着明军的阵地飞去,一时间,明军的阵地前沿,尽是炮弹爆炸时扬起的硝烟。
“敌袭、敌袭……”
前线的战壕里,战士们大声吼喊声,就在分钟之前,他们还曾为突然冲出来的妇孺,而犹豫不决,现在他们甚至怀疑起了这是清军的阴谋。
“端紧一点,瞄准了打,建奴是一群没卵子的东西,让女人孩子冲在前面……”
战壕中,军官大声喊叫着,当看到有战士犹豫的时候,他们一反把抓住他的衣领,嘟嚷道。
“你小子,是想死还是想活,想活的就,就放铳……”
在军官把手指向前方的时候,在战斗的前方一两百丈的地方,成千上万的妇孺茫然的看着前方,她们的目中带着疑惑。
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拉着女人的黄老六,瞧见那边明军阵地上炸起的硝烟,看着炮弹不断的从威远堡打出来,他立即对媳妇嚷嚷道。
“这帮孙子,他么的是想害死咱们,他们这一开炮,明军肯定不会让咱们过去……快点,去那,去那躲着……”
黄老六指着远处的一个坟丘,拖着媳妇孩子往那里跑了过去,尽管他没当过兵,可也知道,现在他正好搁在明军和清军之间,两边打了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聪明人不止一个,当他逃到坟茔那里时,已经有人趴在了那里。就直接趴在了地上,趴在地上,总好过站在那让人打吧!
“快,快点趴下来……”
就在他的话声落下时,远处已经响起了铳声,在铳声之中,还有一阵阵的爆炸声,在爆炸声和铳弹声中,还有许多人的哭喊声,那些来不急躲避的人们,成为了两军交战中的活靶子。
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妇人之仁,尤其是当清军的大队人马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看着排列成队,朝着他们杀来的清军,正遭受炮击的明军立即给予了还击,线膛铳、迫击炮,灼热的铳弹和迫击炮弹的碎片在空气中呼啸着。
此时,战场变成了一个屠场,尽管如此,清军仍然没有停止攻击,甚至当塔思哈看到明军似乎对妇孺犹豫不决的时候,目中闪过一道狠色,大声吼道。
“躲到他们后面,赶着她们往前冲,有女人挡着明军不敢放铳……”
在弹雨中,进攻的清军调整着队形,他们开始驱赶着逃出城的妇孺作为他们的盾牌,在不断的向明军的阵地推进,正像塔思哈说的那样,面对挡在他们前面的妇孺,明军确实变得越发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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