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杀人夜
作者:无语的命运|发布时间:2024-06-29 02:53:51|字数:6816
时近傍晚的时候,刚停了一天的雪又一次下了下来。
虽是雪花纷飞,可在闽王府中,仍不时的有卫兵与走廊下走过,来回于府中巡视。如此戒备森严的模样,远超过过去。
别说是府中的卫兵戒备森严,就是送到屋中的饭菜,也要经过一番检查,用银针刺探不说,还需要经人试吃。之所以这般小心谨慎,不过是为了防备他人暗害大王,究竟防的是谁?
这王府之中,谁都知道,可谁都不会主动戳穿这件事,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是家事,不是随便那一位想说便能说的。万一要是说错了话,指定不会性命不保!
冬日里,天短夜长,天色很快就黑透了,点点灯光从窗口映出照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投出些许光影。
在书房间的烛光之下,离窗口不远,一身文士装束的郑经,手持书卷,正在那里看着书,他的眉头时而皱,时而松开,他正在看着史书,与父王喜好兵书,宠信将帅不同,郑经更接近于传统的士大夫,他更亲近文人,也更喜欢读书,若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他甚至能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上一天。
只不过,自从继承了闽王之位后,郑经就再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了,太多的事务缠身,让他根本就是疲于应付,尤其是家中的事情,更是让他每每想起便觉得头大。
为何不死在宁古塔?
几乎每一次,想到郑芝龙的时候,郑经的心底都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不孝,毕竟,按照他的本意,他希望这个未曾谋面的祖父能来南京,然后他会像李世民待李渊一样,供养其一生,华宅美婢,应有尽有。总之,绝对会让他一生无忧。
可是郑芝龙却屡屡拒绝,即便是郑经托人游说,郑芝龙仍然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来南京。如果仅仅只是拒绝来南京也就罢了,他还在福州四处联络故旧,试图东山再起。
“若是换成父王,他会怎么办?”
看着手中的史书,郑经暗自想到,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父亲绝不会容忍他人破坏他的反清复明大业,自然也不会容人破坏郑家的基业!
是的,不能再让他破坏郑家的基业了!
恰在这个时候,书房内的脚步声传到郑经的耳中。
“臣参见大王。”
是冯锡范,郑经并没有说话,他的上身微微一动,伸手沾着些口水,翻了一页书籍。
长揖行礼后,冯锡范便站在那里,不过这时,郑经只是全神贯注在书本上,对于他,完全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其实他这么专注,是为了权衡其中的利弊。
冯锡范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他作声,只好站在那里,又等了一会,见大王没有说话,便再次行礼道。
“臣参见大王。”
他话声末落,只听郑经口中,吐出冷冰冰声音,说道。
“若有人意欲动乱郑家,本王应该如何?”
看着书的郑经只是说着,但他仍然坐在那里,甚至连忙头都没有抬。
冯锡范微微一怔,稍作思索后,冷声说道。
“杀!此种之人,不杀不足以震屑小。”
郑经的眉头微锁。
“若是此人是血亲,又当如何?”
冯锡范又是一怔,暗想看样子大王已经作出决定了!
“大王当以大局为重,先王之大业,绝不能毁于屑小之手!”
这时郑经才抬起头,看着冯锡范说道。
“你知道怎么做了?”
望了大王一眼,冯锡范点头答道。
“臣明白。”
重重哼了一声,郑经将书卷合上,然后放到桌上说道。
“明白便好,现在天下纷争不断,郑家经不起折腾了,这件事,要尽快办好。希范,可曾用膳?”
在得知冯锡范已经吃过晚饭之后,郑经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方才示意他离开,冯锡范会怎么做那件事,郑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且之前的对话中,他也没有提到那怕一次郑芝龙,但冯锡范知道郑经的意思,他会把这件事办好。
也许几天之后,就会从福州传来好消息,到时候,郑家内部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处处受人牵绊,当然,还有那些骄兵悍将,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们不过都是一群粗人罢了。
不过虽是如此,但是在坐到饭桌前,用筷子夹起饭菜的时候,郑经依然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毕竟,这种事情是妄顾人伦之事,对于一直以读书人自据的他来说,命人杀死祖父,心理上总有那么一个坎需要迈过去。
草草的吃了两口饭菜之后,没有任何胃口的郑经便把碗筷一丢,又一次回到书房中,在他离开之后,那桌上的饭菜并没有丢掉,而是被人收起来,这些饭菜需要放上一晚,期间会有专人守护,若是在此期间大王有了什么意外,首先会查验饭菜。
在厨房里帮厨的陈阿五瞧见那饭菜被锁在柜中时,只是把眼帘微垂,然后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从南京到福州,若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赶路的话,需要三至四天功夫,一般人的身体肯定撑不下这样的日夜赶路,不过对于习武出身的冯锡范来说,虽说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早已让他精疲力竭,可在进入福州城后,不过只是稍作休息,整个人便再次精神焕发。
休息半日刚一醒来,便有随行亲信来报告道。
“那个人来了!”
来的人是卢存安,他是南安侯府侍卫,也是冯锡范此行要见的人。
“事成之后,大王必有厚赏。”
冯锡范的话,让卢存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一眼,然后低声说道。
“冯大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不可以提出来?”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冯锡范在心里回了一句,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礼节化的笑容。
“卢老弟请说。”
“此事之后,卢某手染他人之血,无论如何,这血都是洗不掉的,即便是大王不杀卢某,他日郑家其它人又岂会放过卢某?”
卢存安看着冯锡范反问道。
“嗯?”
冯锡范愣了愣,确实如此,不说其它人,就是国姓爷的五弟郑袭恐怕都不一定会放过他。
“所以,卢某不敢奢求什么赏赐,只要五万两银子作为报酬,这五万两可是以江淮银行的银元券,也可以是现银,事成之后,尽管将此事推于卢某身上。不知大人以为如何?不过,这银子,现在就要全给卢某”
斜看着卢存安,冯锡范的眼中流转着让人猜不透的神色。
似乎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冯锡范笑了笑。
“银子现在就要?”
银子没有问题,这次他来福州,足足带来了十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原本就是用来买命的,姓卢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人,五万两……如果他能办成这件事,那么一切倒也值得。
怀揣着五万两的银元券,在将要离开客栈的时候,卢存安回头看了一眼冯锡范,丢下一句话来。
“三天,三天之内,必定会有好消息传入大人耳中!”
虽说正是腊月,可是福州却不像是江南那样,天地间尽是一层厚厚的积雪,几日前的那场雪早就已经消融个差不多了,只有庭院里的草叶间还留着些许残雪,悬挂在天际的上弦月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美丽。
明净的夜空下,南安侯府的书宅之中,燃着明亮烛火。烛光下,郑芝龙正在那里看着刚从南京传来的消息。
“小五倒也知趣!”
郑芝龙口中的小五,是他的五子郑袭,当年郑袭因为年少,且一直在郑成功身边,所以并没有与他一同降清,与其它的郑氏宗族部将不同,郑袭是他郑芝龙的儿子,而且一直深得郑成功的信任,所以,郑芝龙才会把重点放在他的身上。
“只要小五发难郑经,我便能够乘机火中取栗了!”
借郑袭发难郑经,然后再趁机夺权,这是郑芝龙的计划,尽管他并不了解郑袭,可他知道,权力诱人心,跟在大木身边这么多年的郑袭,又怎么愿意看到一黄口小儿骑在自己头上,更何况那黄口小儿,还犯下的乱伦之事?
“此事,要怪便怪你自己不能约束心性,又与我何干?”
自言自语中,郑芝龙摇头长叹道。
不过尽管看似语气中带着些可惜,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可惜的意思,甚至郑芝龙的神情也显得颇为激动,毕竟,谋划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刻,又怎么能不激动?
进入侯爷的书房时,可以闻到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是熏香,手中拿着一封信,卢存安走进书房报告道。
“侯爷,靳公子的信,刚从京师送过来。”
靳文博的信?
对于靳文博投靠了李子渊一事,郑芝龙一直都觉得非常可惜,听到是他的信,难道京师又有什么变故?于是就立即说道。
“拿过来!”
刚一接过信,郑芝龙便迫不急待的撕开信封,看到信上的内容,他不由一愣。
“咦?”
这不是靳文博的字,就在诧异间,刚想抬起,伴着一阵风声,胸前便只觉一阵刺痛,隔着纸,他看到一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第153章
从辽东返回,既有海路,也有陆路,而若是说快的话,海路却比不上陆路。先从旅顺至滨州,然后再乘车往济南,随后再由济南转入运河,坐上多浆快船,顺运河南下,不过只需要数日功夫,便能抵达清河。
一路顺风顺水,不过只用了两天半便能抵达清河,在舟船抵达清河后,早就得知消息顾炎武、朱大咸等人于码头亲迎张煌言,为其接风洗尘,第二次张煌言便带着一班随员解缆南下。顾炎武、朱大咸等大小官绅,一齐到清河城外码头送行,场面好不热闹,和上一次途经此地时相比,是截然不同。
面对一众送行者,张煌言站在甲板上,满脸堆笑,谦容可掬,一再长揖举手,向送行者频频致意,现在的张煌言已经找到了他的位置,他不再是大明永历朝的朝臣,而是定王的臣属,至于淮王……已经是过去了。甚至就在昨天深夜,他与顾炎武、朱大咸等人谈及此事时,他们同样也是甚为惊讶,当然,在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惊喜。
他日天下平定时,他们都是从龙功臣!对于任何人来说,“从龙功臣”这四个字都可以说是颇为诱人。过去或许受限于各种因素,从来不曾光明正大的往那个方面去想,但是现在这个消息反而让他们不仅没有了个方面的顾忌,甚至还让他们长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过去都已大明的忠臣自居,将来他们还是大明的忠臣,因为大王是烈皇帝的儿子!是大明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
沿运河一路南下,清河城渐离渐远。河风吹拂船上的旗帜,波浪拍打船头,浆手们喝着号子划船船桨,多浆船快速于运河上航行着。看着运河两岸的天地,尽管大地已经完全为冬雪所覆盖,但是此时张煌言却只觉得通体舒适,瑞雪兆丰年,说的必定就是此景了。
想及这几年似乎风调雨顺的,尽管作为读书人的张煌言坚持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条,但是却在不经意间,还是把这一切都归于“天下正统得复”,如此才有了现在的风调雨顺,那么待到新皇登基之后,必定也就是国泰民安了。
对于未来,既便是士大夫也有他们各自己的向往。
一路顺风,五日后,张煌言的坐船驶到了南京,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尽管他要见闽王的请求被回绝了。
闽王不在南京。
尽管这个消息让他有些失望,但是他仍然选择在南京等下去,见不到闽王,可以见一见闽王的属臣,张煌言一头扎进了、官场应酬后,从私交到国事,从朝廷到地方,接连两天的时间,张煌言先后拜见了十数位故交好友。在离开沈阳前往南京的途中,对于此事南京之行,他早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此行不仅要说服闽王,更要说服闽王属臣,只有如此,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所以,他才会积极行动,不过在游说众臣的时候,张煌言却总感觉,似乎有人在隐瞒着什么。
尽管没有人说,但张煌言仍然从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中,感觉到或许闽王不在南京,本身就透着古怪。
望仙楼是长江边一个酒楼,与码头不过只数丈,而在码头不远处,郑家的水师就驻扎在那里,于望仙楼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战船高耸的桅杆,能够看到一艘挨着一艘的战船。
“想当年,国姓领兵北伐时,这江上战船可谓是遮江蔽日!”
感叹着往昔,张煌言将视线投向王忠孝,似感叹的说道。
“长儒,当年北伐之时,你我可曾想到,不过区区数载,天下局势便会如此大变,我大明中兴之日,又是如此指日可待!”
张煌言以充满感情的声调说。听得出,即便是直到现在,对于这一切,张煌言仍然是很是感叹。
“只可惜国姓却不能看到这一切……”
注视着远处的战船,张煌言动情地说道。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国姓未见今日,倒也不是坏事!”
终于,打破沉默的王忠孝喝了一口闷酒,然后说道。
“今日这天下,说是中兴,可大明何在?皇上暴病身亡,李氏急欲自立为帝,天下离乱不过只是刚刚开始,便是南京……”
停一会,王忠孝忽然苦笑道。
“即便是南京,亦有自立之声,若是国姓尚在,焉能不为之痛心?”
国姓若在,又岂有人敢言自立之事?
不过张煌言并没有这么说,而是看着王忠孝问道。
“莫非闽王不意见张某,就是因为此事?”
“非也!”
摇摇头,犹豫片刻,王忠孝才说道。
“非是不愿见,而不能见?”
“不能见?”
张煌言的眉头一挑,诧异的问道。
“为何不能见?”
张煌言的反问,又一次让王忠孝陷放了沉思之中,他当然知道大王为何不能见张煌言,只是,若是张煌言知道此事,又会如何?
“可这件事,又能瞒得了多久?”
王忠孝心想道,瞒上两三日或许有可能,但是想一直瞒下去,自然没有任何可能,即便是自己不说,回头肯定也会有其它人说。
“大王前日突然病倒,这两日病情不断加重!”
什么!
惊声站起身来,张煌言急声问道。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病?”
正要开口问郑经病情的时候,突然有王家的仆人闯进来,趴在王忠孝耳边说道。
“大王召老爷立即入府,有事相商!”
看着抱歉后匆忙离开的王忠孝,张煌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似的,无数个念头翻滚着。
闽王前天病重!
是什么病?
该,该不会是……想到皇上的突然暴病,张煌言的心头顿时一紧,他几乎是立即摇头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张煌言惊慌失措的喃喃自语时,那边赶到王府的王忠孝,在进入房间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浓浓的药草味,这两日,江南的名医已经被寻遍了,各种药方不知试了多少,可大王的病情还是在一点点的加重。
“大王的情况怎么样?”
看到黄昭等人都已经到了,王忠孝便走近去,悄声问道。他们只是微微摇头,谁都没有说话。
“臣参见大王!”
在王忠孝行礼时,郑经已经命人扶他坐了起来,即便是只是坐起身,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成为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咳咳……”
坐起身的郑经不时发出咳嗽声,尽管他大口的喘气,但却总觉喘不过气来,不过在看到王忠孝来时,仍然勉强挤出笑容,
“长、长儒先生来了……”
随后,郑经又问道。
“五叔来了吗?”
郑经口中的五叔,就是郑袭。
“应该快到了。”
内官回话后,郑经点点头,然后又吩咐道。
“拿给长儒先生看看。”
内官的双手捧着一个折子递到了王忠孝的面前,黄昭等人都看着那个折子,那折子里写的是什么?
接过折子,看清其中的内容后,虽说心头暗自惊讶,但他仍然从众人的目光中猜出来,其它人或许并不知道。
“先生……以为……如此安排,可否?”
虽说只是说一句话,但气闷非常的郑经仍然像喘着粗气,就像耗尽了全部力气似的。
“可!”
王忠孝吐出一个字,然后便沉默了,看着面色蜡黄的郑经时,心里却是一阵苦叹。
难道,这就是命吗?
郑袭走了进来。
“臣参见大王!”
依然如过去一般,郑袭仍然恪守着上下礼数。
“五叔,你是长辈,无需如此多礼,五叔请坐……”
因为气闷的关系,每说一个字,郑经都像是费了很大气力似的,在他请郑袭坐下时,已经有两名内官抬椅子走了进来。椅子就放侧对郑经的床前不远处,
“谢大王赐座。”
在郑袭坐下后,郑经那惨白而没有丝毫血色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五叔,你是自家人,不,不用多礼,将,将来,郑家的事,还,还要全靠五叔……”
气喘吁吁的郑经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不过众人似乎能从他的话中,听到其对将来的打算,几位于郑袭交好的府中属臣更是因为郑经的话而闪过一丝喜色。
因为郑经的话而有受宠若惊的郑袭,连忙起身诚惶诚恐道。
“郑家之事,自有大王作主,臣又岂赶……”
就在郑袭诚惶诚恐言道时,郑经出言说道。
“五叔,何需如此,为,为孤扶起五叔。”
原本一直站在郑经身边侍从闻言,便走过去用手托扶着长揖的郑袭,同时亲近的说道。
“五爷无须如此多礼。”
“谢大王……”
就在郑袭被扶起来瞬间,那侍从的右手中却突然多出一柄匕首,都不等郑袭反应过来,匕首便猛的一下刺穿了郑袭的咽喉,锋利的匕首轻易的刺穿了他的咽喉后方的血管,在匕首被抽出的瞬间,那侍从的手并没有停止,而且不断的将匕首反复刺入他的脖颈。
鲜红的血瞬间迸飞出来,在此时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的郑袭只是捂着咽喉,目中尽是不信之色。他至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这人为何会突然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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